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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包間,酒!酒是王動在張老頭船上看到過的「長沙酒」,菜滿滿一桌,雖張晉湘吃遍了整個大明朝,但這望江樓上的菜式還確有獨道之處,其中這「湘水活魚」明明是走了油鍋,但那魚還真是活的,上了桌還在咂著嘴;「金蛇狂舞」是道涼菜,金黃敕筍只一根筷子還細,從未見過,上桌後,由二拿個剪刀剪了成一段一段,這種當著客人庖制的手法也是別具匠心,弄好了上桌,你就不會怪天下竟有如此怪異的女敕筍;「橫行霸道」不用多,清蒸大閘蟹,秋高蟹肥,吳淞一帶很多,但在長沙府酒樓還真從來沒引進過,光是上的一大套釘錘鉤刨就已經讓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瞠目結舌了。
張晉湘看到這些菜式,知道自己的瀟湘記落伍了,幾十年的老大,讓他們懈怠了,心有愧意,但也是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後,笑著對王動︰
「靜之弟,望江樓果然名不虛傳噢,周老板你所請的大師傅,不知俸銀多少,瀟湘記願雙倍恭請!」
他這話可把邊上的周老頭嚇了一跳,這是如何是好,一臉驚懼,心想,燒香引出鬼了。
「哪里哪里,這些菜式,哪會入湘翁法眼,只是些私房菜而已。」完這話,周老頭真想抽自己嘴了,謨子話謨子話嘛,大家都是混這行幾十年的,什麼樣的東西沒看過,沒咭過。
「呵呵,周兄,弟只是笑,想來這宮里出來的大師傅還真就與眾不同,看這菜式,用料庖制或簡約或特,各俱匠心,人,我是不會過來挖的,但這菜式,可否指點一二,好讓弟吃的個所以然。」
這段話張晉湘的不緊不慢,還時不時與王動對視一眼,卻讓周老頭的心七上八下。大師傅是宮里頭出來的,這是王爺給他信心,開始連自家堂客(老婆)都不知的,周老頭懼內;這些菜式就在,主菜普通但處理手法高明,主料特別剛調制手法普通,這張晉湘還真是老辣。不來挖人,大幸大幸,這指點指點,這可如何是好,不,可就真的交惡,望江樓可是斗不過瀟湘記的,草和森林,了,還不如把這望江樓賣給瀟湘記算了,自己從東家換做掌櫃,這哪里可以,哪里可以。王爺可是指望我能慢慢扳倒瀟湘記這大棵樹的……
張晉湘一點都不知周老頭腦子已經轉了個九曲回腸,他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微笑著對著王動。這位靜之弟真人不露相,淮左人士,但這衣裝分明有湘蠻特色,有文才,看他不象世家子弟,錦舫上陳設,只是讓他呆了一下,隨後就視同無物,這滿桌的菜肴,他也只是掃了一眼,仿佛熟恁一般。
王動是看到了周老頭臉色晴轉陰,轉多雲,轉晴,又陰,苦著要下雨了,心里有了主意。
「湘翁言之有誤,這望江樓最極品其實是這地勢,臨江一仙,卓然不群,這菜式,我看也普通的很。」
這話的連張晉湘都呆住了。
王動侃侃而談︰「這活魚,只需置于水中快刀剖殺,以濕布裹鰓下三寸過油,肉色金黃則可列盤,另調汁水淋其上,魚于水中生生不息,濕布盡鰓下三寸精要之處,其半身肉熟,不傷其腦,雖慘絕但極盡其鮮。周老板,不知然否?」
這下周老頭的嘴大的可以放下個鵝蛋了!不是胡大麻子親創菜式嗎,只皇帝老兒咭過,這仔子如可曉得,他是張晉湘的謨子人,特來消遣我的吧?
「此菜還有個後手。」王動微微一笑。
「後手?」張周二人對視了一眼,周老頭更吃驚了,胡麻子還藏了一手?
「這等活鯉,僅食三之一二豈不浪費」
「靜之還有妙招?願聞其詳。」
「余下的腦髓,魚之精華,若就湯鑊豈不美哉。」
「所言極是,高,高,實在是高。」
哈哈哈哈,王動想接一句,真不愧是高老莊出來的呀!
「這金蛇,乃指筍所制,待其方頂土出芽時,扣悶缸于其上,以針隙透缸頂,指筍因避光而極俱女敕質,雖歷時而不變粗細,循缸而長,盤如發絲。」累,這樣話很累,一段要醞釀個老半天才行,不過看這兩老頭的表情,值!
「啊」周老頭這會已經靈魂飛升了,這可是他家孫無意所成,今年春天家伙在後花園指筍林深入扣裂縫的壞缸藏其玩偶,不曾想無意被他這個老頭子發現,缸里盤作一團的細筍乍一看以為是長蟲,後驚覺是女敕筍,大呼神,立刻挖取調制成菜,一經品嘗,女敕!脆!鮮!大呼過癮。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靜之先生莫非神人?」周老頭月兌口而出。
「呵呵,今天老兒可真是見識了一番,靜之弟見聞廣博,我等徒長虛年。」張晉湘感覺到這好象是他的勝利。
周老頭還在震驚之中,張晉湘已經趕他出去了,本來張晉湘只是想和王動談談詩詞,順便過來看看這望江樓。可王動對這那兩道菜詮釋,卻讓張晉湘有好之心。君子遠庖廚,那時代的文人會吃懂吃,但不會去關心怎麼做的。王動的沁園春詞表現的博大,菜色的講解呈現的細微,反差太大。
王靜之實乃人也!
接下來的時間過的很快,從這酒桌上起,僅吃喝,王動就吹了兩三個時山珍海味,高麗參入菜做藥膳,唐以前人參根本沒人知道,而高麗人參真正入中原還是明朝才開始的,何等精貴的高麗參居然用來做菜,聞所未聞,想!燕窩,听南交趾有產,當時還怪燕子的巢穴居然能食用,靜之居然大談木瓜牛乳炖血燕,木瓜是何物,牛乳倒是元蒙就有喝,血燕更是怪異,燕窩食用也就從明朝才開始的,清才大行于世。至于那些珍異果,張晉湘更是從未曾听過。
等到張晉湘把話題轉到詩文上的時候,老人家猛然發現,自牙牙學語起至今白發銀須,真是白過了。只知學文,不知文道,只知學詩,不知詩道。他哪里知道,王動和他吹的這些,可都是近現代中國文人總結出的中國古典文化的精華。
「好一個唐詩宋詞元曲」。詩至唐,以李杜為最,後歷朝歷代無出其右,宋詩言理直板無趣,詞月兌曲後實為一時?,元蒙漢學人多受壓制,寄情戲曲,自成一家。宋詞元曲到王國維時才有專人研究自成一?,才歸納總結為宋元代文人對中國文化的杰出貢獻,這些在王動的時代,只要讀到中學個個都知,但在明朝,詞曲還都是閑情作,不登大堂的。至于明清,王動不敢多,他還不知那三國,水滸有沒有成書,紅樓夢那就更別提,曹雪芹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這會還不知在哪喝粥呢。
「好一個唐詩宋詞元曲」張晉湘被家人抬回去時,已經大醉,王動對長沙液這種低度酒倒沒什麼感覺,沒啥事。周老頭撼不動張晉湘,但總惦記店讓王動題個字寫個詩。這王動可不敢,動嘴還行,寫就算了,繁體字讓他看,他只能認個十之七八,寫就不行了,再了,硬筆書法他練過,毛筆字還是學那會寫過,見不得人的,再三推辭,然後裝醉,逃過一劫。
王動本來就在想著吃完飯後怎麼辦,本想把自己也弄醉了,不管了,交由張老頭或是周老頭去處理,可沒想到,這長沙液下了五六瓶了,一點事沒有,只是有點潮紅,周老頭可是心疼酒呀,他可不敢問湘翁收酒錢的,張晉湘的酒量與他的年齡成反,到第四瓶的時候,就分不清增字木蘭花還是減字木蘭花了,後面純粹是王動自灌,就這樣自灌還是沒把自己灌倒,他真想大叫「這酒里摻水了!」
王動還不知怎麼和兩位老頭告別,心下一動,最好的辦法就是裝醉,果然,裝醉是個好辦法,自然會有人會為自己考慮的,兩個有錢的財主,先傍一下,解決一下吃住!
家人張保一直在大廳候著的,張保是張晉湘老丈人家家奴,姓氏沒改還是用的他自家的姓,張晉湘也正是為張保也姓張,有點族人的親近感,就讓張保後來跟著他了。有主人在,張保沒敢進望江樓的二樓廂房,一直在一樓的大堂一角坐著,等著二喚他,不過望江樓的掌櫃可不敢把張保當一樓大堂的客。憑著湘翁的親隨管事這一名餃,一定是二樓包間的客。跟著湘翁多年的歷練,張保也會看人,知道王動不是普通人,知道主人極為看重這個年青人,不由分,酒宴結束,兩頂轎子,把王動也抬回了張府。
王動最後被抬到張晉湘的張府,他一直裝醉,裝的很象,直接被架進客房。弄出轎子的時候,就听到有人問他是誰,張保簡單的回了句,老爺的貴客,于是就被架到客房去了。有人幫忙洗臉,有人幫忙月兌鞋洗腳。這讓王動吃驚了,後世他在長沙上大學的時候,湖南的同學也沒有天天洗腳的呀,怎麼倒推了六七百年,倒講衛生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原因。
大床,又是紅木大床,可以躺下三個人,兩人打滾沒問題!
錦被,真是錦被呀!
枕頭,還是灌了蕎麥的!
整一個「爽」字了得!
日上三竿,王動早醒了,但沒起,要做足了酒多宿醉的樣子。張晉湘老頭早就起來了,王動听到老頭在門口問,里面的仔子有沒有起?一個俏俏的長沙腔回他「沒的」,老頭第二次來問的時候,王動在里面應聲了,「外面可是湘翁?」一丫頭也就推開了門,其實這丫頭已經推開過好幾次了,有一次還走到床頭。
「年少輕狂,不勝酒力,湘翁見諒!」這話王動想了老半天了。
「不用客氣,昨日老夫也是大醉呀,只是老人家睡的少些。靜之弟性情灑月兌,你我忘年相交,昨日真是痛快,靜之先梳洗。」罷就走出去了。
接下來應該是洗臉刷牙,明朝這些怎麼玩呀?丫頭端來了臉盤,胰子,這個知道,功用也就是後世的香皂,有個瓷杯,上面放個木柄毛刷,看來這就是牙刷了,試著用了下,沾了鹽的,呵呵,沒錯,撞對了。梳頭簡單,王動這個板寸也不需要特別打理,濕毛巾多擦兩下就行,這個發型較特別,讓那丫頭偷偷看了幾回,硬硬是忍著不笑。
前廳,圓桌,張晉湘坐著,邊上幾個丫頭在忙著端這擺那,三付碗筷,特別的香味,有點熟悉,甜酒蛋,哈哈,這可是王動大學時最愛的早餐。粉,酒後吃這個最好。菜簡單,一碟泡菜,一碟蕨菜,還有火焙魚,居然還有臭豆腐。
「靜之弟,這邊坐」,張老頭指了指左邊的位,「去把浩兒喊來。」
邊上一丫頭應聲而走,不一會,過來一個年青人,年紀看上去王動還些,大約十七八歲樣子,頭上沒有總角了,呵呵,可能更大些,古人的年齡還是不能亂猜的。
「見過父親大人,見過靜之兄。」年青人行禮。
「有禮了。」王動回禮,呵呵,這可是做足了古裝戲里的架式,但不知學的對不對,要知道,後世很多古裝戲都是騙人的,導演編劇的歷史知識差的要命。且不不應該的水果蔬菜早出現了幾百年,就是鋼刀出現在戰國,最氣人的是明清的詩句用到漢唐。王動是盡量少,多看多听多學,做足了林妹妹進賈府的樣子。
「拙子,張浩,字浩然,行三,以後靜之要多多指點。」
「哪里,哪里,浩然,器宇軒昂,一看便知是個人杰。」拍一馬先,反正不用上稅。
「呵呵,靜之兄謬贊了,今日一早便听家父言大哥才情,弟佩服。」
哈哈,果然把張老頭給鎮住,飯票有了,吃住不愁。
飯後老張張領著王動在家里走了走,大戶人家,真不知後世的長沙城還有沒有他們家的遺跡,沒了,有印象的就一個古代建築天心閣,可憐了中國的古建築,大多用木,不易傳世,踫到戰火,更是去的快。
本打算在後花園坐的,這後花園也是用足了心思的,王動可是真正的江蘇人,後世去過蘇州的,幾個園林都去玩過,張家這個後花園顯然是照搬江南園林的,有假山,nnd,太湖石噢,有水池,居然有錦鯉,池里有蓮,不過這會是霜中敗葉了,還有亭台。
可能是秋天了,老人家怕著涼,最後去了書房。王動是個喜歡看書的人,一進這書房,就被里面的書吸引住了,善本藏書,這麼多線裝書,td,隨便一本帶回後世就發了。王動看著書的表情,讓張浩有點怪,分別是貪婪的樣子,這種表情,不同于真正的讀書人看到書的渴望、妄想、痴迷,更多的是市儈的貪婪。
果然非常人也!這神情讀書人更勝一籌。
王動為了配合一下,沒等老張招呼,做個樣子,走到一邊,在角落里自行抽出了一本,慘,豎排,繁體,沒標點,看不懂講什麼東西,裝模作樣目光上下移動,後還點了幾下,只是胡子短了些不能抓。看著看著,看出點苗頭來了,好象是和性有關的。nnd的,好料呀,古人果然厲害,居然能研究到這個層次。
老張張看到王動拿著書看上了,還在感嘆,這才是讀書人呀,眼中只有書,別無他物。何書讓靜之如此入神。《合陰陽》老張張雙視一眼,非常不解,非常不解。此書所講乃房中之術,靜之?老張雖讀儒家學,但莊老之也廣有涉獵,這靜之弟……張正是青春年少,精壯之時,這靜之兄……
王動也感覺到好象有些**的目光看著他,也不好意思了,把書放回原處,記下了書的位置。
「一家之言,一家之言。」自己打哈哈,他打哈哈是為了掩飾一下尷尬,但卻讓老張張吃了一驚,靜之真讀書萬卷,房中術,本來也只有道家有研究,佛學中有歡喜禪,雙修,難道還別有學派,以後倒可以討教一番。兩人都有這種想法,中國古代男人歷來不把男女之事放在眼里的,執行的多重標準,人前人後不一樣,自己他人不一樣,主人僕人不一樣,反正有一點,自己能編個理由糊弄自己就行,別的不管,爽就行了,不過還有一個重要的認識就是,性這個東西玩的好,絕對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這會老張一閃而過的是延年益壽,張想的那可就多了。
不一會,丫頭上茶了,三人開始談詩詞曲。
王動強項,不過,他不大敢點評自己沒听過作品,畢竟他這方面的修養只能吹,問不得究竟的,點評名家,沒問題,那些能傳世的作品,都有人評過,沒听過名字的,那就息菜了。至于自己寫嘛,問題不大,光**的作品,就夠他吃一輩子。多看點書還是有好處的,中學語文老師真是好人呀。
按張浩此後在外吹牛時的表述是這樣的,是日,與靜之兄一番唱合,受益非淺,言極放翁詞作,驛外斷橋邊,靜之不以為然,以為言辭甚美,但意境不佳,放翁以梅之孤高寂寞自喻操守傲骨,然縱觀放翁一身言過其實,隨即七步成詞,反其意作《卜算子》相對。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張浩呤到此處,也是面帶笑意,仿佛真是他自己寫的,可周圍的听眾,可是一個個听得目瞪口呆,極其配合,在品味叢中笑之後,更是心馳神往,那表情也如同報春花一般。
事實上,當天王動背完**作品的時候,自己也很滿意,仿佛真是他自己寫的。
王動剛背完,就听到窗外有人在復述,女人的聲音。
「呵呵,妹如何躲在門外」張浩笑了。
「萍兒,進來,見過靜之兄」老張也笑了。
門口俏生生的轉進來了個女孩,王動眼前一亮,心想,不會吧,女主角這麼快就要上場嗎?第一女主角還是第二女主角?主角還是配角?
注1漢末有牙線牙簽,曹操用過,牙刷宋已有用,馬尾所制。
注2《合陰陽》見于馬王堆出土醫書14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