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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從長途汽車站出來時有些發懵，上次來縣城還是十幾年前，現在縣城已經改了模樣，而且是改了大模樣。老田在路邊抬頭仰望一棟棟高樓，只覺得眼暈。
要不是閨女硬要他來縣城玩，他寧願在村里伺候那一畝三分地，一路上幾個時在車上顛簸，快把一身老骨頭都顛散架了。想起閨女，他便想起這次來縣城的原因，自個兒的大外孫終于考上了大學，他是趕來祝賀的。
前幾日知道這消息，讓老田樂呵了很久，村里也沒啥好東西，他只能捎些老家的特產，放進包里挑在肩頭來到了縣城。人行道上，城里人看到他挑著大包都紛紛避讓著。老田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就像是只闖進花母雞群的土斑鳩，顯得那麼不合群。
他忽然有些慌張，雖然旁人的眼光並沒看向他，但他還是感覺脊背一陣陣發燙。
老田低著頭匆忙走向了不遠處的公交站點，本來閨女是想來接他，可他不想給閨女再添麻煩。又不是沒來過縣城，問清楚公交站點沒變，他有信心找到閨女的家。
縣城的道路以前寬闊了，路邊的香樟樹更是十幾年前粗了不少，兩邊矗立的大樓讓天空顯得的。老田一路走，一路瞅著周圍的新鮮事，他踅模著方向，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
公交車站在路口對面，要去到那兒必須要過面前的馬路。走到這個路口勾起了老田十幾年前的回憶，而且還是不好的回憶。
當年他第一次進城，也是如現在一樣興沖沖的，他帶著大包包來城里看望剛出生的外孫，在這個路口抬腿便過馬路，走到了對面。可他被攔下了，一個警察攔住他的去路，並嚴厲地訓斥︰
「你咋回事？怎麼闖紅燈？」
「紅燈？啥是紅燈？」
老田愣了一下，在村里走路就是走路，還要看什麼燈？現在又不是晚上，需要什麼燈？
見到警察攔住了老田，有人嘻嘻哈哈地圍上來看熱鬧，還有人打著圓場︰
「算啦，算啦，鄉下人剛進城，別太計較啦，放他一馬吧。」
警察卻把臉一板，瞪眼掃了人群一圈，一板一眼地︰
「不行，啥人都一樣！該罰的就是要罰！」
老田覺得臉火辣辣的，看情形自己真的是犯錯了。
警察很干脆，掏出罰單，向老田收了五元錢。這還不算完，他又拿出份交通宣傳單遞給老田，讓老田看熟，並等下要回來檢查，完他又回到十字路口繼續指揮交通。
宣傳單上有圖有字，「紅燈停，綠燈行，過馬路要走斑馬線……」一行行黑字的旁邊還有圖畫解釋，老田看完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在馬路邊看到眨眼楮的燈是這意思。他認真地看了幾遍宣傳單，心中嘆了口氣，到哪都要講規矩啊！瞧到馬路上被太陽曬得滿頭大汗的警察，站在樹蔭下的老田心里臊得慌，給別人添麻煩了。他默默讀著宣傳單上的順口溜，等警察回來時總算能磕磕巴巴背了出來，警察呵呵一樂，了聲「下回注意」，便讓他走了。周圍的人群跟著哄笑一陣，老田只能隨著大伙嘿嘿傻樂。
一晃眼，這事都過去十幾年了，可老田依然記憶猶新，如今又來到這路口，他忍不住四處張望。馬路已經變成了四車道，從前寬了不少，車流也多了，來來往往猶如織布的梭子一般。當年掛紅綠燈的地方倒是沒變，可怎麼多了很多閃爍的箭頭？
老田模模下巴，嘴里念叨著︰「紅燈停，綠燈行……」
他一邊念叨，一邊找到了斑馬線，然後眨巴著眼楮等綠燈，綠色的箭頭一亮，老田背著包沖過了馬路！他並不知道那只是車道燈而已……
「站住！」
才過馬路，一聲斷喝把老田嚇得一哆嗦。身前突然多了個人影，又有警察把他攔了下來！
我又犯錯了？老田被警察看得心里只發毛，他喃喃的解釋著︰
「我是看著綠燈才過來的……」
警察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上下打量一下老田後，撇撇嘴︰
「第一次來城里？走吧，走吧。」
完，他也不等老田回應，自顧自走開了。
沒有圍觀的人群，不用罰錢，也未曾被訓斥。老田恍惚地向公交站點走去，一開始他心里有些高興，隨即又覺得有種不出的別扭。
老田扭頭向背後的警察瞧了瞧，對方似乎根本沒注意他，只是注視著馬路上行駛的車輛。老田回過頭慢慢走著，高樓下的行人淡然地從他身邊經過，柏油路邊的樹影在風中搖曳著，他突然覺得有些氣悶，人行道邊的商店櫥窗玻璃上映出個佝僂的影子。
拉松領口，老田直了下腰，他長吁了口氣，毅然回身向警察走去。來到警察身邊，他咳嗽一聲，啞著嗓子︰
「該怎麼罰就怎麼罰吧。」
警察用迷惑的眼神瞧著老田，老田忽然挺直腰桿大聲︰
「罰完再告訴我，那些箭頭燈到底是啥意思！」
路人們詫異地轉頭瞧向老田，警察默默向他敬了個禮，掏出了罰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