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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側外,有處地方名叫亂葬崗。賢妃死後不能葬入妃陵,灼兮不願她死後還要住進白骨處處、雜草叢生的地方,前來要她安生。
陰沉的天氣,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白蓮油傘下灼兮穿了套素白衣裙,並無過多的發飾。未到亂葬崗,便看見不遠處一片火光,烏煙四處飄散,最後幾縷淡散消失邊際,旁邊站著位男子,一身暗灰長袍,略微清秀清秀的臉龐,灼兮認出是常尋。才幾日不見,就成了這般模樣,下巴長滿了青色胡渣,幾根發絲垂散下來,渾身散發著一種落寞,悲痛。
灼兮走向前方,白蓮油傘往身旁推至幾分,喊道︰「常太醫。」
常尋看見來人,朝她點點頭,淡笑有禮︰「灼兮姑娘,你也來看靜言了。」
「嗯,靜言看起來不愛搭理人,卻是個十分深情的人,她去的時候並無過多痛苦。可如今,灼兮看來,常太醫痛苦得多了。靜言,她不想連累你,你這個樣子,更是讓她不會安心。」
灼兮並沒有喚她娘娘,她也不願她走了之後還要被這些名分所束縛,也不忍心讓另一個人听了更加沉重。從袖中拿出一枚簪子,遞給他︰「這是她要我交給你的。」
常尋渾身冰冷震顫,顫聲道︰「這是•••••••,芍藥猶綽約也,美好貌。此草花容綽約,故以為名。」他專注的將簪子捧在手心,來回摩擦,閉眼道︰「這是我做給她的。」
灼兮看著那枚簪子,贊聲道︰「嗯,很襯她。淡如芍香、柔美如玉。」
常尋心翼翼的放進懷中,似是回憶,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溫柔至極︰「是啊,第一見她的時候,她蹲在靜思殿外打理著芍藥,神情專注,從沒見過這樣的妃子,她也不知道,她那個模樣勝過手中的花。如今,我辭去了官職,準備雲游各方。」
灼兮一愣,隨即淡笑︰「也好,宮里呆久了不是好事。」
「你這樣,那你呢?」
「我?隨遇而安,如若哪一天那里容不下我了,我就想盡辦法逃。」調皮一笑,舒緩了剛剛的氣氛。
「不過,在那里,你要心••••••!還沒來得及完,便被打斷。
「灼兮姑娘,常太醫。」
「鶯兒,你怎麼來了?」灼兮詫異的望著身旁這個姑娘。
鶯兒跪在兩人腳下,淚水潸然落下,啞聲道︰「奴婢是來拜祭娘娘的。」
灼兮心里惋惜,拿出繡娟,替她拭去眼淚,安慰道︰「生死有命,我們不能阻止她離去,但我們要更好地活著。」轉身抬首問道︰「常太醫,你剛剛準備跟我什麼的?」
常尋搖搖頭,神色看向鶯兒,走至灼兮身邊附耳道︰「昨日之事常尋萬分感激,他日姑娘若有用到常尋之事,常尋自當鼎力相助。」
灼兮抿唇報之一笑︰「但願永遠不會又勞煩你的那一日。」
兩人相視而笑,贊許之色洋溢而出。常尋抱著青色瓷壇,素雅的很,上面勾勒幾朵芍藥,最多的是雅白的玲瓏玉,潔白無瑕,溫潤如玉。暗灰背影朝她揮手,兩行清詞提下︰「落鶯啼飛,欲顧沉鳳鸞。」
灼兮卻未听懂,一陣黑線,這詩,作在這兒好像不太符合吧。不過,也隨至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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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中心,京城街道,最為繁華的地帶,各色吃香味源源不斷,叫賣的販們眉開眼笑,站在這兒,灼兮突然間好羨慕他們的生活,都是那麼的知足常樂。
紅翹枝頭,綠山顯水。來到洛水湖畔,好似洗淨鉛華。灼兮拂風而立,低吟鶯囀,亂煞道年光遍,湖邊綠柳盡沉沉煙,著宜春淡粉恰似似憑闌。
灼兮面臨湖水旁,來到宮外,自然要將心中的憋屈發泄出來,朝著湖水大聲吼道︰「啊!•••啊啊啊•••••!」
她哪知這樣的方式驚動了在樹上昏睡的男子,紫墨衣袍,腦袋側靠在樹枝上,發絲垂下,隨著風四溢紛揚,慵懶的眉眼上下打量著湖邊女子。
莫道獨鐘,灼兮心生想︰當年如若不是承蒙太後不棄,我如今只怕已經去見母親了!念即此,從腰間取下一枚玉佩,木槿花形,尾部綴著紫色流蘇,隨著灼兮搖晃,鈴鐺叮叮作響。找到一處空白石塊,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情,淺淺淡笑,粉腮紅潤的臉頰映出的梨渦,靜如空谷幽蘭。
微風吹過,樹上男子怔怔,剎地芳香襲人,醉了人,迷了心。
她垂手放在膝上,深呼口氣,一派連氏笑容恢復臉上,月牙的眸子光彩靈動。在地上尋邊,找到一根樹枝,暢然劃在地上,撲撲簌簌,行雲流水般的鋪滿在地,交雜錯亂中有序,輕舒口氣,留下最後一個字。
空氣中飄蕩著淺笑,玉佩從回腰間,灼兮呼聲道︰「有一天,我會笑著出來。」
轉身離去,樹上男子目光深邃黝黑,一直追隨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縱身一躍,來到石塊旁,撿過丟棄在一旁的樹枝,啟唇念道︰「莫听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勾唇一笑,悉數接道︰「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灼兮回到宮時,只見青且站在宛來回度步,梨花紛揚落下,灼兮打趣道︰「嘖嘖••••哪里來的美人?」
「哎呀,姑娘,正找你呢?」青且焦急的走到灼兮身旁,「太後正念叨著你呢?」
「多久了?」
青且上下打量,詫異道︰「姑娘怎麼穿成這樣了?不過,還蠻好看的。」
對這樣的夸贊灼兮只是一笑,推著她的身子往外出去,道「去宮外有點事了,我先去換身衣裙,隨後就來。」
青且不滿灼兮這樣對待,嚷道︰「出去就出去吧,姑娘也別這樣趕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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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兮換完之後直接來到長樂內殿,太後放下手中千峰翠色青瓷杯,杯邊描繪的淡雅之色與她十指鮮紅的形成鮮明對。
灼兮微微一福,淡笑道︰「灼兮見過太後。」
太後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黃花梨木雕簍凳上,眼神不經意間瞟過她發絲上的玲瓏芍藥,含笑問道︰「你這丫頭,去哪了?害的哀家都找不到你。」
灼兮抿唇,十指糾葛在膝上,微微垂頭,十分熟悉的動作,看向太後的臉色,心答道︰「我去看一位故人了。」
「是替賢妃還願了吧!」
灼兮眸光一閃,低聲喊道︰「娘娘。」
「唉••••••哀家不是怪你,你這孩子心過善了,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你。」最後一句灼兮沒听清楚,也不敢問下去。
只听太後句︰「今日皇後來找過哀家了,向哀家要要你過去,灼兮,你知道的,哀家一直拿你當親閨女看待。」
灼兮心中漸涼,太後當她是閨女,好听些也就是擔著皇上妹妹的身份,不好听就是不想要她插手**之事,正好她也無此意,借著佛了這番意也好,灼兮思即跪在太後腳邊,語氣悠遠,低首答道︰「灼兮不敢,灼兮在娘娘身邊已有九載,只想一心一意報答娘娘的知遇之恩。」著往地上叩首,哽咽道︰「灼兮想求娘娘件事,灼兮願前往福音寺為西秦祈福,為娘娘皇上祈福。」
太後抿唇即笑,伸手扶起她,素手拂過她的青絲,如慈母般溫婉道︰「那年哀家初次見到你的時候,灰頭灰臉的,黑漆漆的眼珠分外分明,甚是清澈,如今一看,都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哀家不能這麼自私的將你留在身邊了。」
灼兮鼻頭一酸,雙手扒至太後的膝頭,親昵的蹭蹭,太後一怔,隨即淡笑,眉眼里無限柔和,灼兮看著用金線繡成的牡丹花樣,撒嬌嗔道︰「娘娘已經習慣灼兮伺候了,定是舍不得灼兮離開。」想想抬首,眼眸清澈靈動,盈盈道︰「灼兮就要伺候娘娘一輩子,報答娘娘。」
「傻孩子,的什麼傻話。」太後輕輕的拍向她的腦後,佯怒道。眼眸忽至窗外,淡淡道︰「初秋你就前往福音寺,為哀家祈福吧!」
灼兮一听,心里暗自高興,起身福了福,答道︰「是,灼兮遵旨。」
太後縴手扶至額前,滿臉的疲憊之意,揮手道︰「哀家累了,你先退下吧!」
灼兮眉頭一皺,心里難免擔心,剛準備出聲就被太後手勢止住,默默退了下去。
太後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梨花樹,朝飛暮倦,輕聲呢喃道︰「楚南王攜惠淑太妃要來帝都了。」
後面一抹青色人影走過,扶起她的手腕,嘶啞的聲音格外刺耳︰「娘娘何須擔心,即便是戰無不勝的楚北王也必有他的弱點。」
「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
「嚶其,你她會怪哀家嗎?」
嚶其面無表情,低首冷眼道︰「娘娘何時變得這般感情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楚南王胥晉北是先帝的四皇子,可這天下卻是衛氏天下,他是唯一的一個異姓王。這其中的恩怨糾葛,灼兮也不太清楚,只听宮中老嬤嬤過幾段殘言。此次前來,必少不了糾葛。
夜色如水,幾許月光斜照過窗欞,拉長了雕花灰影。
一抹深色人影踏至而過,穿過堂前回廊,來到一處庭院,推門而入。
林愷之暮的一驚,還問開口人已至身後,手臂擱向喉間,林愷之沉聲問道︰「敢問閣下是誰?」
只見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拉下黑色面罩,眉宇中英氣自然流露出來,偏偏又生了一雙勾魂鳳眼,漆黑明亮的眸子帶了副深意,話語噴次而出︰「不愧是大將軍。」便松開了手臂。
林愷之看見來人,跪下拱手道︰「微臣叩見王爺。」
「不必多禮。」
「不知王爺深夜來訪是為何事?」林愷之一邊為他斟茶一邊道。
眼眸不禁沉了沉,端起手邊的香茗,細抿之後才道︰「本王這回要進京交還兵權,皇上還不知會交給誰,你手里還有十萬多大軍,本王要你從中挑選信任的五千精兵出來。」
林愷之良久後,才問道︰「王爺有何作用?」
冷哼一聲,道︰「自然是養精蓄銳,等待那麼一天。」
林愷之俯首跪道,聲音鏗鏘有力︰「臣等自當效力。」
重與承諾,是給西秦的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