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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宮內
古檀香味悠遠漂浮,芙蓉廣袖陀拂在側,十指丹紅倚于紅木雕花踏上,一抹弧度劃過唇角︰「妹妹這回要跟晉北他們一起回封地麼?」語氣客套舒緩,太後抿嘴微笑。
惠太妃坐于下方,玉手微抬,理了理淡藍羅裙,淡笑道︰「是的,如今晉北娶了妻,就怕忘了我這做娘的。」
「哀家如今也老了,管不住宮里的事了,不如妹妹就在宮里陪陪哀家吧!」
不輕不重的話語卻如鉛石般壓在惠太妃身上,留,無形是給晉北壓力;不留,怎麼好拂了太後的意思。
冥思之間,庭外傳來的聲音讓她一喜。
「楚北王,楚北王妃到。」
絳紫宮裙拖延在地,胥晉北牽起灼兮走向內殿,同裝紫色顯得相得益彰,男子風姿特秀,爽朗清舉;女子明媚動人,顧盼生輝,兩人叩首跪拜,齊聲道︰「給太後娘娘請安,祝願娘娘洪福齊天。」
太後甚是喜悅,樂呵呵的道︰「好,好。一大早能听到新人這般祝詞,心情也跟著舒暢了。」
話一出口,殿內氣氛頓升。
灼兮朝惠太妃一拜,嚶嬤嬤站在一旁端著紫木花盤,微微叩首,清脆的喊聲︰「母妃。」雙手端起青玉雙雲杯,遞向惠太妃。
掀起杯蓋,輕抿一口,從青絲上取下個木蘭花簪插于灼兮頭上,扶起灼兮,溫聲道︰「好孩子,起來吧!」
灼兮輕舒口氣,與胥晉北相視一笑,側身坐在一旁。
太後言笑問道︰「妹妹,哀家剛剛與你的事贊同麼?」
惠太妃一僵,听得灼兮與胥晉北一頭霧水,不清楚緣由。
太後明眼一看,解釋道︰「哀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後宮事物也交給了皇後處理,如今灼兮也走了,想著便想留下太妃,陪哀家話,也不那麼悶。」
胥晉北握著灼兮的手一僵,灼兮回頭望向他,側臉低頭,神色陰晴不定,難以猜測,灼兮心下明白,這個時候最難決定,換上笑意,抽出他的手,溫暖厚實是她最眷戀的地方,眼下卻不容許這樣。
蓮步來到太後身旁,神情委屈,搖搖芙蓉廣袖內的素手,幽怨道︰「娘娘果真不疼灼兮了!」
太後不為所動,吱聲問道︰「你這丫頭又想什麼?」
眉目流轉,幽幽道︰「灼兮馬上要去楚北封地了,孤身一人,娘娘要把母妃留下,萬一哪天楚北王欺負灼兮,灼兮該找哪個要理去。」
話里意味分明,心已偏向對方,她硬生生的走了步險棋。
太後抿唇失笑,嘆道︰「還沒去楚北就這麼幫著,都不管哀家這老太婆在宮里的死活了。」
灼兮嫣然一笑,酡紅的雙頰牽動嘴角︰「哪有,灼兮想著年後春末便來接母妃回楚地,這樣既陪伴了太後您也可以幫日後也可以幫灼兮做主。這樣可好?」
起遙遙無期的等待,不過幾個月的時間算是安心。
只是,這樣做妥當嗎?
她只知道她不想兩邊受到傷害,她要的只是平衡,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太後鳳目微斂,站起身來,順著視線看向惠太妃,問道︰「妹妹以為如何?」
「但憑姐姐做主。」惠太妃連忙起身,躬身福道。
太後瞧了眼灼兮,稍後輕聲道︰「就如灼兮所言吧?」繼而又問道︰「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灼兮微征看向胥晉北,這麼快就要隨他離開了,這是解月兌還是踏進另一個深淵?楚地那里的人又能否接受她這個突現的王妃,湛遲沉痛的話語猶在耳邊︰那邊都是他的人,灼兒,你不會過得開心的!
斂去心神,灼兮定定的看著他,平靜如水的眸光,胥晉北,到那邊去,你是否能護我周全?
還沒听到回答,太後就朝嚶嬤嬤暗使個眼色,嚶嬤嬤立刻會意,上前躬身道︰「娘娘今日起得早,奴婢看著臉色略有倦色,還是進去休息會吧?」
「哀家還不是看灼兮昨日大婚,心頭高興,她馬上就要走了,哀家心里還真是舍不得呢!」話語里盡是對灼兮無限的寵愛,相處十載,灼兮打心眼里把她當做母親般伺候,太後的疼愛,她萬分感激。
灼兮忙道︰「太後這樣,灼兮心里更不是滋味,讓我扶您進去休息會吧!」
惠太妃听到這話,站起身來,︰「那妹妹就不叨擾姐姐了,先行退下了。」
太後頷首,灼兮扶著她進入內殿,紫金檀木散發的香味讓她神思不定,嚶嬤嬤手中端著赤金雙花盤,濃郁的香味從竹青色連理並蒂花碗中散發出來。
灼兮疑惑的看著嚶嬤嬤,柳眉輕蹙,問道︰「太後身子不舒服嗎?」
「這碗藥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淡漠的話語至于身後,灼兮微微一愣,不確定道︰「給我的?」
芙蓉袖邊的赤色越發艷麗,丹紅的十指看得灼兮心驚,她怎麼能忘記無限寵愛的背後不過是一顆棋子,重者指導內心,輕者單薄無力。
太後走到灼兮身旁,蔥秀的手指端起湯藥,輕聲道︰「灼兮,這是赤顏,你喝了之後不會懷上孩子,你心里就不會有牽掛,等皇上的政權穩定之後,哀家會接你回來的。」
政權穩定,原來還是要胥晉北兵敗,那是她便功成身退,那他呢?發落邊疆還是黃泉九下,帝王家果真無情!
灼兮提起宮群,雙膝屈下,跪在品紅裙擺身下︰「娘娘原先不是只要楚北王肯放棄權威,與灼兮過平淡生活便行嗎?」
太後嘆了嘆,語氣飄渺︰「灼兮,你要知道胥晉北的野心不是在你所想的範圍內,所以哀家不能冒一絲險。」
灼兮身子一軟,跪坐下,匍匐在地深深一叩︰「不會的,灼兮會竭盡權利為娘娘打探消息,會努力勸服楚北王的。」
太後搖搖頭,藍田玉毓的簪子來回晃動,冷聲道︰「灼兮,你憑這麼什麼肯定楚北王會為了你放棄兵權,只古君王都是只愛江山的。」
是啊,她憑什麼這般肯定她能俘獲他的心,她只知道她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已經開始處處為他著想了。
太後看著灼兮顫動的肩膀,心中始終是不忍將她逼得太緊,順手扶起灼兮,柔聲為她擦去眼淚︰「好孩子,別哭花了妝容,你若真的能讓他為你放下兵權,跟你過著閑雲仙鶴的日子,哀家就讓你們歸隱山林,這也是最大的極限。」
灼兮明了,這是太後最大的讓步了,下面只有靠自己了。
誰是誰非,太後的恩,胥晉北的情,她都不能辜負,踏出宮門,是這里更艱辛的路,一步錯就步步錯,再苦,這要走下去。
她是太後的棋子,卻是他的妻子。
淡妝笑容,端起湯藥,一口飲盡,口中彌漫的是陣陣香氣,愈香心就愈沉,猜不出品不透。
太後稍後便傳來一名宮女,緋紅衣裝,眉黛秀麗,朝兩人一福︰「奴婢寤語拜見太後娘娘,娘娘萬安,叩見楚北王妃!」
太後應了一聲︰「起吧!」
灼兮不明,看著寤語退到一旁,太後便介紹道︰「這是寤語,哀家看你身邊就只有一個青且,還是有些不便,這是剛調來的寤語,行事伶俐,在你身邊也好幫幫你。」
灼兮淡淡的謝恩,心下煩躁卻不好表現出來。
身邊處處都是太後安排的人,她要怎麼幫他?她現在只想順著自己的心走,不想活得那般累!
退出長樂宮外,隨著黑白石梨格塊路走,已是深秋,估計到楚地時就是初冬了吧!楚地是什麼樣的呢?那是胥晉北和她的家。
漫延的常青木灌,那是皇宮永不凋謝的標志,背後的假山曲水,灼兮腳步輕踏,帝皇菊邊,粉色宮衣的女子低頭抽泣。灼兮眉眼略抬,認出她是賢妃身邊的丫鬟鶯兒。二話不,上前扶起她,輕輕問道︰「怎麼了?」
鶯兒臉頰紅腫,想來是受了委屈的,灼兮不等她回答,就問道︰「你可願去伺候宸妃娘娘。」
鶯兒眼角淚痕未散,迷茫的雙眸下意識點頭,鬢間的發絲散落幾根,抬起袖子擦擦,嘶啞的聲音從喉間迸出︰「奴婢願意。」甚是心急,到顯得有些過分急切了,好似立馬就想去,灼兮並未在意,領著她走向關雎宮去。
身後寐語低斂著神色,目光來回在鶯兒身上,總覺得不妥,可又不清楚是哪里不妥。
後方假山邊沿露出折花百紅宮裝底裙,素白的縴指這下一枝帝皇菊,丹唇描繪的色彩甚是艷麗,一余笑,念道︰「帝皇菊。」
頗有幾分嘲諷之意。
匆匆趕回宮門,便看見暗紫色衣袍的人毅力在雕花紫木馬車旁,薄唇微抿,目光相聚間朝著灼兮走來。
斂去煩躁的心情,遂得朝他一笑,胥晉北牽起灼兮的手,橫抱起上了馬車,灼兮靠在他的肩頭,淡淡的熟悉清香讓她一陣安穩,收了心神,抬眸看著胥晉北的下巴,語氣悠然︰「胥晉北,我想去那個懸崖看看。」
胥晉北愕然,這樣的語氣多了幾分茫然,心下擦想定是太後跟她了什麼,摟了摟她,將她抱在膝頭,低聲道︰「這陣子可能有點事要處理,我們回楚地前一定帶你去,好不好?」
溫柔的話語,詢問著灼兮的意見,灼兮模模他的臉龐,柔和道︰「好,不許騙我!」
胥晉北吻吻她的眉心,眸中帶著笑意,道︰「你何時見我過騙你?」
幾許柔情,讓她跌至他的懷中,貪婪的聞著他身上的清香,記下得越是深刻就越發的身不由己了,明爭暗斗,宮闈內苑離她遠去,到頭纏上的是世間最美最毒的感情,一動便是萬劫不復。
長樂宮內殿
木黃檀花梨心雕窗前站著赤紅宮裝女子,身形雍容,氣質出落得淋灕盡致,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空瘺金絲檀香熄滅,連帶著飄在空中的幾許煙霧繼而散去,冷淡的聲音響起︰「哀家是不是做得太絕了?她畢竟也是哀家看著長大的。」
身後嚶嬤嬤一頓,淡漠的答道︰「娘娘是為了大局著想,灼兮姑娘會體諒太後的,不過,娘娘眼下顧忌的應是灼兮的心是否還在我們這邊。」
「這點倒不必擔心,灼兮心里十分清楚,哀家作為一手帶大她的人,她的性子還是了解的,開始她的肩頭顫動她還是想服哀家的,後來她語氣變淡她自是想通了,她行事不願牽連別人,甚至處處會為別人著想,即使跟連晟禮的關系不好,也不欠他一絲一毫,固然是個聰明的丫頭,但這個弱點卻是致命的。」
嚶嬤嬤認同的點點頭,問道︰「那日後胥晉北怎麼處理?」
太後回過頭來,眸中一絲狠光閃過,冷聲道︰「必死無疑!」
轉瞬過後,太後緩緩坐下,看著鏡中的自己,撫上容顏,輕輕問道︰「嚶其,是不是覺得我太絕情了,那畢竟也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