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為魔 二六一、老將

作者 ︰ 九氣

卻說此時上界,刀魔聖土聖殿內,呼延已然凝結農鋤刀道聖土血珠渡過天劫,此時正自攬著柳煙一面品嘗鮮果,一面說著這第四粒心念微粒帶來的故事。

這般溫存著听完呼延講述,柳煙愜意閉眼,忽而又疑道︰「這孤狼怎生如此古怪?若依常理而言,他乃是呼炎的師兄,亦是他此生最為親近之人,為何反要壞了呼炎大事?這般局面下,蘇岩一死便讓呼炎失信于天下人,這渡燕城便會死守抵抗,落得炎軍月復背受敵的險境,莫不是將呼炎往絕路里推麼?」

「老爺我也正琢磨呢……」

呼延剔著牙縫,咂模道︰「這孤狼小子,看那脾性倒與我相若,只是總覺著渾身透出一股子怪味兒來,看似我心念微粒轉生所化,細細思量又不大像,來歷不明啊……尤其那朱厭十三死在他刀下時,他是出來相助、守衛呼炎,但得這一步,卻將呼炎逼得走投無路,唯有背水一戰。真個捉模不透,這小子是來幫那呼炎的,還是要來弄死他這師弟的?也不知這小子學的是哪一路刀道?心境竟如此詭譎莫測……」

柳煙亦是點頭認同,蹙眉苦思不已,倒是呼延不以為意,兀自大咧咧道︰「卻也無妨,待得呼炎這一粒微粒歸來,興許便能有些頭緒了!再者說,這人界再大的事情,在我等便也是小事一樁……」

「也是!」听得呼延這話,柳煙總算釋然,含笑殷殷與溫存了一日,便又攜手一道苦修起來。

轉而說是大冥北上關外渡燕城,數以十萬計的熱血男兒,圍著這小小城池廝殺已有一日。直待殺得天昏地暗,兩軍才在城牆內外各自留下上萬殘尸,听得鳴金收兵了。

這一場大戰到得後來,兩軍已是殺紅了眼,甚或已然殺得麻木不仁,任由箭矢、滾油、巨石、兵刃擊中,也能僵硬轉身,朝著敵軍揮出狠擊。

任是竅脈盡通的一流高手,在這人海之戰里也不過滄海一粟,也有精疲力竭的時候,甚或回氣不及,在這千軍萬馬中,亦會英雄飲恨。

大戰初起時,炎軍上下連番大戰,尚未緩過氣來,反倒遠程而來的朝廷大軍氣勢如虹,一個時辰拼著折損上千人,竟生生殺上幾處城牆,炎軍守城危急至極。

但得在這緊要關頭,連大王呼延亦親自上陣,總算強行提起士氣,將這幾處城牆重新奪了回來。

只是這酣戰一日里面,朝廷勇士不止一次殺上了城牆,又被數度趕了下來,這局面驚險得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總算撐到朝廷鳴金收兵時,廝殺經久僥幸生還的炎軍上下,已然疲憊得連指頭也懶得動彈一下了。

尚有些殘肢斷臂者,還能喘氣的,能醫治的自有隨軍大夫忙碌救治。若是當真在苟延殘喘的,也自有其兄弟、同袍嘆息一聲,執起兵刃強撐起身,給他一個痛快,再替他合上雙眼,讓他得以安息。

雖說暫時休戰,但得軍士尸身還得收斂回來,讓他們體面下葬,是以兩軍各自派出打掃戰場與收拾的軍士。

這時節的渡燕城外是寂靜、沉默的,兩軍涇渭分明,各不干擾垂頭忙碌,各自默默收斂著同袍尸身,待見得尸骨不存者,才會忍不住虎淚盈眶,無聲默哀。

也不知是哪一處,似是炎軍有位將士自血泊中收攏一位同澤殘尸,但這同澤尸身未免太過殘碎,他們訓尋了半響猶自只能拼湊出十之六七,終是渾身顫抖,熱淚奪眶而下,泣不成聲。

這將士抱緊同澤尸塊,哭得聞者哀默,卻見他虎目猛睜,「哇呀」一聲暴吼,忽而滿是猙獰執刀躍起,朝斜側的朝廷尸體胡亂猛砍一氣,將那尸體大卸八塊,以為泄憤。

但得此舉看在周遭朝廷將士眼中,頓時引得群情激憤,數個義憤難當的朝廷將士怒吼出聲,憤而朝他抽刀便砍!

先前大戰里死了太多人,這些個將士無論敵我,心里都壓抑著一股火氣,此刻見得朝廷將士以眾欺寡,周遭炎軍軍士自也不會袖手旁觀,擼起袖子招朋喚友,再度廝殺開來。

本是爭執,但誰也想不到這小小爭執會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兩方各自召集戰友、同袍,拉幫結派驚動各自上將,隨即一場匯聚兩軍全部兵馬的城外激戰,又有了無休無止的跡象。

兩軍的將軍們尚未鼾歇,正自為明日戰事聚議紛紛,渡燕城縣衙內,呼炎听得這戰亂的緣由,不禁苦惱得揉著太陽穴,惱火道︰「這時節不休息,還有精神頭鬧什麼事?我軍本就處于劣勢,據城而守猶自艱難,出了城豈非自尋死路?且先鳴金,听令返城者則罷,但得百息過去還不入城者,便自關緊城門,任由他們尋死去吧!我也管不得他們死活了!」

而在渡燕城遠去一里之處,早已安營扎寨的朝廷大營中,在那主帳中央,朱言鈞未曾卸甲,正自戎裝坐在龍椅上,兀自興致勃勃听著諸位將軍爭議,不時說些見解。他倒也曉得自家軍事不通,未曾如呼炎期望那般瞎指揮,卻是大膽將排兵布陣的軍權放心交了出去。

是以此番朝廷大軍的主帥,卻是位須發花白的老將軍,正在沙盤前揮斥方遒,又復小心翼翼替小皇帝朱言鈞講解著自家用意,以此暗中傳授朱言鈞用兵之道,也可謂煞費苦心了。

听得城下斂尸軍士又起了爭端,老將軍微微蹙眉,隨即朝朱言鈞拱手道︰「啟稟聖上,兩軍交戰,如此爭端乃是常事,以臣之見,如今我軍優勢盡顯,不若讓將士們放膽去戰,趁機再多殺些叛軍,卻也無妨……」

朱言鈞若有所悟,頜首笑道︰「樸老將軍號稱常勝,乃是朝中重臣,此番討逆亦是主將,但行下令便是!無需顧忌朕,你只當朕是員小將,正跟著將軍學些用兵之道就好!」

說是這麼說,但樸老將軍乃是兩朝老臣,又豈會當真,聞言自是訕訕一笑,這才沉聲吩咐道︰「命!左先鋒祝旗!」

他左近那正值壯年的大將聞言,頓時拱手沉喝道︰「臣在!」

「命你親帥左路兩萬兵馬,前往城下參戰!必定要盡剿城下逆軍!」

「是!」

待得這將士領命而去,一眾大將再度聚攏到沙盤前,听從樸老將軍吩咐明日布局。不時有人頜首應諾,或是出言質疑,但樸老將軍似是胸有成竹,兀自對應得條理分明,讓人恍然大悟,對其用兵的本事自是敬佩非常。

兩個時辰後,那領命而去的左先鋒祝旗得勝歸來,樸老將軍已然布局完備,吩咐各位將軍前去調兵遣將,各自散去了。

待得一眾將領陸續離去,主帳中只剩下小皇帝朱言鈞,樸老將軍才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朱言鈞見得他這模樣,自是好奇道︰「不知樸老將軍還有何話要說?但說無妨!」

「是!」

樸老將軍抱拳應諾,隨即猶豫片刻咬了咬牙,這便轟然跪倒,蹙眉道︰「臣教子無方,養出個大逆不道的小子,竟只因不受臣待見,便膽敢加入那叛軍,做了逆臣賊子!為……為聖上與朝廷添麻煩了!」

「哦!原來老將軍擔憂這事情!」

朱言鈞聞言哂笑,寬慰道︰「老將軍無需介懷,誰家還沒個不成器的孩子?饒是在朕這皇家,朕那二兄昔年做了太子,不也是因為貪玩,在宮中狂奔墜馬,丟了性命麼?老將軍權且安心作戰,朕若是因這而遷怒老將軍,便真是朕昏庸無道了!」

「聖上言重!」

樸老將軍听得驚容,趕忙道︰「老臣斷無此意!聖上英明神武,只是臣老來昏愚,卻不知老臣這待罪之身,怎能做得討逆大軍的主將?每每思及,不明聖上深意,又唯恐招人閑話,或是壞了討逆大事,是以臣……請辭去主帥之職,還請聖上另擇良將才是!」

朱言鈞卻是微微眯眼,目光閃爍,笑道︰「唉!老將軍這是何意?縱觀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朝中文將以……武將便屬老將軍,這四年討逆,幸有老將軍沖殺在前,才保住其後三年寸土未失,老將軍可謂功不可沒!如今眼看大勝在即,大戰當前,除了老將軍,這軍中何人還能接替主帥之職?」

「若是老將軍也棄朕而去,莫非要朕親自出馬不成?」朱言鈞笑得玩味,促狹道︰「或是莫非以老將軍的心境,還做不到大義滅親?亦或是打算就此收手,期望朕胡亂指揮,致使丟了大好局面,轉勝為敗,令得將軍那孩兒依舊能馳騁大冥疆土麼?」

這話听得樸老將軍大驚失色,急忙拜倒稱罪,「臣不敢!臣不敢!臣斷斷不敢有此念頭!」

「唔!」

朱言鈞這才大笑,和煦道︰「這才像是老將軍啊!為國為民,忠肝義膽,定不會辜負朕的期望!這討逆大事,唯有交到老將軍手中,才最令朕放心!是以還請老將軍國事為重,只待你大義滅親之時,朕便賜你為忠義侯!世襲罔替!福澤五代!」

這般大賞,樸老將軍面上卻並無多少驚喜之色,反倒看著愈發蒼老、落寞。沉默頃刻,他才強顏歡笑,拱手謝恩道︰「謝吾皇重賞!承蒙聖上厚愛,老臣定不負聖上所托,替聖上平息叛亂,換來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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