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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林和李叔白離開督軍府後,府上照例用汽車相送。
司機老蔡開著車,不時從後視鏡里瞟一眼後座,二公子就不了,這位肖掌櫃也明明是個學生模樣,怎麼兩個人的話自己都听不懂呢?
很快駛入了日租界,離著宮島街不遠,李叔白拍了拍駕駛座的後背︰「蔡師傅,停一下,我們就在這里下了。」
汽車吱的一聲停在路邊,兩個人跳了下來,向著車內揮揮手,汽車就自顧離開了。
「叔白,走一走吧,喝了點酒,身上燥的很!」
夏日的晚上月『色』明亮,涼爽寧靜,城市里沒有什麼高樓大廈,還不時能听到蛙叫蟬鳴,兩人沿著路邊信步走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隨口聊著天。
「老肖,今天真有你的,我大哥那麼厲害,都不過你!」
李叔白笑嘻嘻的著,又努起嘴巴吹了兩聲口哨,引來了一只布谷鳥的叫聲。
肖林得意的笑了笑,輕輕踢開一顆石子,避開了這個話題︰「叔白,你將來有什麼打算?」
來到天津後,肖林一直忙忙碌碌,火鍋店就是生活的全部,雞腸子胡同就是世界的中心,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來歷。但今天在督軍府的一番談論,又喚起了肖林對未來的擔憂,眼前的平靜還能維持多久,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我嘛,就像現在這樣挺好的。」
李叔白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我不想從軍,也不喜歡當官,你看那個梁秘書長,太猥瑣了!」
李叔白一直討厭打仗,當初李景林『逼』著他去奉天講武堂投軍,李叔白這才離家出走跑到了牛頭沖,因此結識了肖林等人。
李叔白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我就想自自在在地活著,不想攙和那些勾心斗角,心口不一。」
肖林輕輕點了點頭,以李叔白的身份,卻一直和牛頭沖這些人廝混在一起,很多外人都不理解,肖林卻能多少體會他的心境。
「你就打算一直陪著我開飯館?」
肖林微微一笑,又突然停下腳步,正視著李叔白的雙眼︰「要是日本人真的打到天津來了,你怎麼辦?」
「那就只能跟他們干上了,我就去當個兵,扛槍殺敵,為國盡忠!」
李叔白回答的干脆利落,接著又反問肖林道︰「要真是那樣,老肖你怎麼辦?」
我怎麼辦?肖林一時無話可,只覺得心中一片『迷』茫。
戰火必會點燃,苦難終將降臨,自己的命運又將如何?
肖林勉強笑了笑,岔開話題︰「你不是討厭打仗嗎?怎麼又願意當兵了!」
「這是兩回事!我雖然不喜歡當兵打仗,但還是個有血『性』的男人,真到了亡國滅種的關頭,我絕不會退縮!」
李叔白猶豫片刻,又淡淡道︰「現在這些軍閥打來打去,都是為了一己私利,我只是不想當他們手里的槍!」
李叔白雖然的平淡,肖林的心里卻微微一動。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李叔白這番話無疑也把李景林牽扯了進去,古語子不言父過,話能到這種程度,李叔白可算是推心置月復,已經把自己當作了知心良朋。
「叔白,如果真要上戰場殺敵,我一定陪著你去!」
肖林的聲音也一樣的輕描淡寫,李叔白卻听出了其中斬釘截鐵的堅決,兩個人站住相視一笑,都感到莫逆于心,意氣相投。
朋友相交,並不是非得斬雞頭喝血酒,有時候只需要一聲承諾,就可以肝膽相照一生……
一路慢慢走來,眼看著就到了胡同口,黑影里突然人影一閃,一條漢子搶到了兩人面前︰「李二公子,可算等著您了,我給您負荊請罪來啦!」
著話,漢子騰的就跪在了地上,倒把李叔白和肖林嚇了一跳,兩個人定楮一看,原來是開業那天鬧事的陳瘸子,光著膀子沒穿上衣,一條麻繩五花大綁,手里還高高舉著根棍子。
肖李二人楞了一下才明白,陳瘸子這個架勢,是自己找打來了!
自從開業那天之後,陳瘸子一直惴惴不安,生怕禍事上門,听梁鴻志拜訪督軍府,陳瘸子滿懷希望,一直在等著消息,只盼大人物之間和解之後,自己這個蝦米也能跟著蒙混過關。
不料梁鴻志卻與李景林不歡而散,最後拂袖而去,消息傳來,只把陳瘸子的一點企望全都擊得粉碎,無可奈何之下只求自救,這才堵到雞腸子胡同門口,演了這麼一出。
李叔白不願與這個無賴糾纏,皺眉道︰「你這是干什麼?快讓開!」
「李二公子,您這是不原諒我呀!好吧,既然這樣……」
著話,陳瘸子從身後『模』出一把砍刀,倒轉刀尖遞了過來︰「陳瘸子有眼不識泰山,推了李二公子一把,事到如今,只好請二公子廢了我這只爪子,給您出氣!」
這套戲碼陳瘸子準備的非常充分,一驚一乍之間把肖林也嚇了一跳,李叔白卻一臉的莫名其妙︰「你推了我一把?我怎麼不記得,你是不是搞錯啦?!」
陳瘸子正在後悔不迭張口結舌之間,李叔白又拍拍腦袋,對著陳瘸子誠懇地點點頭︰「別急,我想起來啦,就是你,你推了我一把!」
開業那天人多事雜,李叔白又心胸豁達,當時雖然吃了點虧,早就忘在了腦後,陳瘸子卻不打自招,主動投案自首,李叔白這才把凶手對號入座。
「別呀二公子!錯啦,我錯了還不行嗎?……」
李叔白這一頓一挫,大出意外,陳瘸子一時勇氣全失,前言不搭後語地抵賴兩句,終于把梁義仁和袁文會全供了出來。
「我當年在賭檔被打斷了一條腿,一向靠著袁大爺給的月例銀子過活,道上的規矩,這條命算是賣給他了,有命我不敢不從呀!」
天津衛的青皮混混,有時候在賭場里欠了錢,無奈之下就會耍光棍,任憑債主斷指傷腿打個殘廢,欠的錢就算一筆勾銷,以後還能按月領到例銀,只是自此就成了人家養的一條狗,需要賣命的時候自然也不會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