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國民革命軍北方總司令部.
時節正是秋末冬初,窗外的一棵老榆樹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條在北風中瑟瑟發抖,到處都是一片蕭瑟,更把房頂上那面青天白日旗襯托得奪人二目。閻錫山在窗前佇立良久,兩眼望著青天白日旗,一顆心似乎也隨著撲騰騰地翻滾。
自從閻錫山主政山西,這里就是山西督軍府,懸掛的也是北洋政fu的五色旗,直到三個月前痛下決心,才改掛了這面青天白日旗,改為投靠南方國民政fu。易幟之初,閻錫山也曾經風光得意,躊躇滿志,現在卻好像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泥潭,步步維艱。
晉綏軍與奉張開戰之後,戰事初期頗為順利,兩路大軍成鉗形攻勢,兵鋒直指北洋政fu的心髒——北*京。但隨著奉張援兵不斷出關,敵人漸漸守住了陣腳,開始展開反攻。
晉綏軍南路商震部主攻保定一線,奉系卻按楊宇霆的布置,以戢翼翹、王樹常兩軍分任左右兩翼,中路故意引商震深入而四面包抄。在敵人的突襲下,定州失守,戢翼翹從後側威脅晉綏軍的退路,整個戰局因而動搖。雪上加霜的是,直魯聯軍又派出孫殿英部攻佔石家莊,截斷了晉綏軍的補給線,在京漢線方向,晉綏軍可謂大勢已去。
眼下,只能指望徐永昌的左路軍了,如果他們能夠攻破南口防線,局面還有挽回的可能……
閻錫山正在冥思苦想。門外突然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
「百川,好消息啊,蔣中正到上海了!」說話之人名叫趙戴文,他是閻錫山手下的頭號謀士。此時擔任北方國民革命軍總參議,此老六十來歲的年紀,說話辦事一向穩重,此刻卻揮舞著手中的一份報紙,喜不自勝。
「真的?蔣中正真的回來了?」閻錫山眼中喜色一閃,急忙迎上去接過報紙,展開細細看了起來。這些日子晉綏軍孤軍奮戰,此中滋味實不足與外人道也。
一目十行看過一遍。再一字一詞地細細看了一遍,閻錫山終于放下報紙,抬眼看著趙戴文說道︰「次隴(趙戴文字),北方戰局必須盡快扭轉。趕快與馮煥章聯系,咱們和他聯名通電,支持蔣公上台收拾局面。」
經過寧漢之爭,國民黨各派都有問題急需解決,桂系方面剛剛趕走張發奎。**又不斷發起武裝暴動,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整個南方到處星星點點。赤色之火已成燎原之勢,李宗仁急于穩定桂系地盤。由衷希望緩解派系斗爭。與此同時,北方的閻錫山對奉作戰漸漸艱辛。也巴不得有人出頭組織,派兵繼續北伐。到了這個時候,另一位實力派巨頭馮玉祥的立場就非常關鍵,在蔣中正的不斷努力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最終也選擇表態擁護蔣中正。
至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只待蔣公重新上台。
1927年12月上旬,國民黨南京派系干將何應欽發表通電,擁護蔣中正復職,各方大佬紛紛表態響應,順理成章地,蔣中正復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一職。
平心而論,蔣中正此次上位頗為精彩,時勢分寸的把握非常到位,又巧妙地利用了各派危機,有打有拉,成功殺了一個回馬槍,再次奪取了國民黨軍政大權。不過,這種陰謀詭計終歸不是正道,蔣、馮、閻、李等人雖然結成暫時的同盟,但其實各家都有自己的打算,無形之中,已經埋下了分裂的隱患……
蔣中正重回南京國民政fu的同一天,北方戰局也發生了重要轉折,張作霖對晉綏軍發起了猛烈的反擊。
在具體部署上,安**兵分兩路,南路張學良、韓麟春率三、四方面軍越過京漢鐵路,包抄商震之後路,大舉反攻,北路則由張作相、高維岳、湯玉麟率領所轄部隊,向京綏鐵路沿線的晉綏軍發起反攻。
安**在南路準備充分,有一舉消滅晉綏軍之心,隨著反攻展開,京漢路正面捷報不斷,張學良很快又收復了保定,將商震所部徹底裝進了口袋。不料正當少帥志得意滿的時候,晉綏軍卻發起了突然的反擊。
晉綏軍傅作義直轄第四師突出奇兵,以三個團的兵力攻克涿州,此處距離北*京城不過百余里,又正好處在鐵路線上,北*京和保定之間的交通遂告中斷。
傅作義的這一招形同拼命,等于至自身于死境,不惜兩敗俱傷,他的直轄第四師卡在涿州,立刻將京漢線的戰局引向了混沌。仗打到這個份上,雙方算是頂上了牛,你切斷我的補給線,我也切斷你的補給線,大不了咱們拼命好了,看看誰能熬得過誰。
眼看就要全殲商震所部,卻被傅作義插了這麼一杠子,少帥張學良豈能咽下這口氣,當即親率勁旅炮兵合圍涿州城,經月猛攻,終不能克,兩軍糾纏不已。
涿州之戰在歷史上非常有名,前後打了三四個月,在晉綏軍的頑強死守下,張學良就是拿不下來這座小小的孤城。此戰是傅作義的成名之作,晉綏軍也再次獲得了善守的評價。同時,這一仗也暴露出張學良軍事指揮的平庸,因為遲遲拿不下涿州,商震部主力最後終于平安撤退。
在京綏鐵路戰線,徐永昌攻克張家口後兵分兩路,一路攻擊南口,以威脅北京,一路北出關外,襲擾奉張東四省根本,但隨著張作相的吉林兵趕到,戰局終于開始向安**傾斜。
晉綏軍在察哈爾兵力雄厚,徐永昌麾下共有六軍十二師,外帶增援的騎兵八軍,總兵力足有十余萬人馬,相比之下,高維岳和肖林總共只有三萬部隊,兵力差距過大,因此才暫避鋒芒,躲進了渾善達克沙地。
但張作相派來了五六萬吉林兵,再加上熱河湯玉麟,南口李天宏,察哈爾的安**總數也有十二三萬,和晉綏軍已經不相上下。
除了兵力對比發生了變化,晉綏軍的士氣也陷入了低谷。
徐永昌幾番設下重圍,想要一口吃掉高維岳,卻被肖林巧妙騰挪,把第九軍救出險境,晉綏軍就像一記記重拳都打在空處,說不出的難受憋氣,雖然搶下了張家口等地盤,卻不得不分兵把守鐵路沿線,當初開戰時的那股銳氣,已經消磨殆盡。
在冷兵器時代,部隊的士氣會直接決定戰爭的勝負,熱兵器時代雖然稍有不同,士氣也非常重要。無論多麼精良的武器,其直接操控者都是普通的士兵,活生生的人,士氣會直接影響一支部隊的戰斗力。
在這個時候,奉張主力突然發動了反攻,張作相的吉林兵一部直撲南口後側,和李天宏一起擊退晉綏軍的攻擊部隊,奉系悍將馬佔山又率騎兵十七師闖入草原,擋住了譚慶林的騎兵八軍,湯玉麟之十二軍西出熱河,與晉綏軍李生達部激戰,高維岳又突然殺出渾善達克沙地,以第十六師郭希鵬攻豐鎮,三十九師李順凱攻南口,第十九師孫德荃包抄張家口,配合張作相的主力威脅徐永昌的側翼。
高維岳突然從渾善達克沙地冒出來,大大出乎徐永昌的意料,隨著晉綏軍不斷攻城掠地,興和、豐鎮都變成了後方,駐兵有限,準備不足,被第九軍一番猛攻,很快失守,京綏鐵路遂被切斷,部隊與後方失去了聯系。
兩天不到的功夫,安**就扭轉了戰場形勢,徐永昌被迫收縮兵力,在張家口一線組織抵抗,並派出嫡系十二軍猛攻興和,企圖打通京綏線,坐火車撤退。
無奈安**這次反攻蓄勢已久,對徐永昌的反擊早有準備,高維岳又下定決心要報一箭之仇,押上第九軍的主力死守興和。背後有張作相、湯玉麟、李天宏猛烈進攻,興和這邊卻遲遲拿不下來,徐永昌無奈之下,只好放棄從京綏鐵路撤退的打算,率部繞路宣化,懷安,靠著士兵們的兩條腿向山西撤退。
安**卻得理不讓人,幾路大軍一起追了上去,連番戰斗,每次都從晉綏軍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徐永昌使盡全身解數,才帶著殘兵敗將退到繁峙,檢點部隊,十幾萬人馬只剩下九萬多,重武器和車輛器械丟失殆盡,損失非常慘重。
這還是徐永昌善于用兵,以敗軍邊打邊退,總算救出了一大半部隊,換一個平庸之將來指揮,早就全軍覆沒了。
雖然退到了繁峙,安**仍沒有放過徐永昌,高維岳的第九軍做先鋒,李天宏和張作相為配合,一起又撲了過來,只有湯玉麟的十二軍停下腳步,退回了熱河。
湯玉麟的主意早就抱定,熱河才是自己地盤,拳頭能打多遠就打多遠,決不能離開熱河,山西雖好,不是我老湯筐里的菜,就交給年輕人對付吧。(湯玉麟資格年齡都很老,張作相在他面前也是小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