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干冷的密室內,江山躺在冰冷的石板床上。這里沒有迂回的霧氣,也並不陰暗,只是狹小的空間內,異常干冷。童老兩手背在身後,探身觀察著安靜躺著的江山,眉間微微皺起。
一道輕銳的響聲,接著是石門劃過的聲音,孤弘走了進來。身的石門再次緩緩閉合,並沒有隆隆的沉重摩擦聲。孤弘急切問道︰「如何?」
童老搖了搖頭,道︰「你來看。」說著撩起了江山左上胸的衣服。只見一個菱形的晶體內迂回著七彩顏色,覆在了江山左胸上,陷下的部分,如同長在了江山身上。
「這是何物?為何會如此?」孤弘驚問道。
童老道︰「這正是七彩魔晶……」
「什麼?怎麼會在他這?」孤弘更是驚疑。
「他之前去過幻夢山,不管是何原由,在他身上也並不奇怪。」
孤弘默默點了點頭,又問︰「魔晶還能用嗎?」
「不能。」童老搖了搖頭,繼續道︰「他現在能一息尚存,就是全靠這魔晶。‘赤炎血’乃是上代魔王血煉之物,他能將其融入體中,肯定也是仗著魔晶之力……」。
孤弘沒有說話,童老停了一下繼續道︰「他死無妨,但若還想讓劍重現,就更渺茫了。」
孤弘輕輕點頭,頗為無奈,問道︰「可有法子讓血劍重新化出?」
童老搖了搖頭︰「暫無良方。」
「那該如何呢?」孤弘心中有些煩躁,卻不好對童老發作,只道︰「那劍是赤煉王復生的唯一希望,沒想到今日竟弄成了這般模樣!哎——」。
「也不是一點希望沒有。」童老穩定了下孤弘的情緒,繼續道︰「目前兩條路可走,其一是讓這小子醒過來,說不定他自己能夠將人、劍分離。其二是找到方法,我們自己施法人、劍分離。」
「這不一樣麼?」
「不一樣。他現在一息尚存,讓他醒過來,至少還能想點辦法。至于怎麼把血劍從他體中抽出來,目前可是毫無頭緒。」
孤弘輕嘆一聲︰「好吧,這事就全全交給童老去辦了。有什麼進展,請及時告訴我。」
童老點頭道︰「請西界的血魂將軍來一下吧,這方面他知道的多一些。另外我還得去凡世一趟。」
「還去干什麼?」孤弘問。
「去尋個人,她對這些應該也比較了解。」
「好,童老用心,我放心多了。血魂我派影使去請。凡世那邊,童老速去速回吧。」
童老點頭︰「這個當然。」
二人先後出了密室,石門緩緩閉上,只剩下平靜安躺的江山。
魔界大殿。
「血鴉居然被那酒鬼三兩下解決了,不知道魔統會讓誰頂他的位置。」刑王道。
「血鴉本就實力平平,不足為奇。倒是刑王你,不是想收編了他那邊吧,哈哈。」化王笑道。
刑王沉下了臉︰「我要他那些蝦兵蟹將有何用處?」
「原本就你的地盤與他相臨,我可遠著呢。沒人選的話,多半會交給你。」化王又道。
「好了,沒事我走了。」刑王起身離去,出了魔界大殿。
化王看看坐在首里的浩雲,浩雲一直沒有說話,這倒不像他的性格。此時的浩雲早已不想沒能痛殺鳳銘和酒神的遺憾,只是默默的想一個人。
沁茹。
蜀山之顛,終于見到了她。可是她終究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從頭到尾,都是。
真就這樣了嗎?
浩雲被纏繞的思慮牽繞煩亂,哼的一聲起身,直直離去了。並未招呼化王一聲。
※※※
魔蠻和魔儡聚在了一起,並不在大殿中。紫青色的石桌凳,二位正在聊說。
魔蠻道︰「魔儡將軍,一會我就回南界了,你呢?」
「我也回西界。當然是自己的地方舒服。」魔儡道。
魔蠻微笑,端起杯中泛紅的液體,抿了一口。
魔儡又道︰「蠻將軍,有一事,我想問你。」
「何事?但說無妨。」魔蠻放下了手中的杯。
魔儡停了下,還是道︰「你見過赤煉魔王沒有?」
魔蠻楞了下,搖頭道︰「沒有。當然以前是見過,但上次大戰之後,確實沒再見過。」
「孤弘口口聲聲說是赤煉王讓他掌管魔界的,會不會有謊啊?」魔儡終于說出心中的顧慮。
魔蠻道︰「魔界令只有魔王知道所在,而現在也確在他手中。」
「這個我知道。會不會是他偶得了,所以編纂如此。說是要讓魔王復生,只是為了裝的像一點呢?」
魔蠻淺笑︰「這些時間,他做的並沒什麼不妥。反正我只做好本分就行了。」
魔儡明顯不同意這個說法,他道︰「魔蠻啊,你可是咱魔界的老將軍了。孤弘他本是凡人,至于他是如何成了魔身,這個不說了。但總不能這樣不清不白吧?總得讓大家都信服,對吧?」。
「呵呵,那依你的意思是?」
魔儡繼續道︰「魔王如果真的能以靈體現身,為何不找我們本就是魔族的各位元老,而去找一個本是凡人的家伙呢?找你魔蠻將軍不是很好嗎?我就是想不通。」
「或許,他是魔王信的過的人吧。」
「什麼?你的意思是魔王根本信不過我們?」
「呵呵,我的意思是,魔王應該更信的過他。而且他本是凡人之身,但現在能有魔神之體,應該和魔王不無關系,不是麼?」魔蠻淺笑著道。
魔儡輕嘆一聲︰「是啊,他實力深不可測,真不知道對我魔族來說,是福還是禍啊。」
「現在是你信不過他,不是魔王信誰的問題。」
「是,我是信不過他。你剛才這話……是不是你見過魔王?我總覺得你是見過,但是不跟我說。是,魔傀八年前已死,我是頂上來的,不太清楚你們高層的一些事情。這事我憋了很久,今天終于說出來了,是因為我想來想去,你資格最老,也最信的過你。而且有這個想法的恐怕還不止我一個。」魔儡終于全盤托出。
「真的沒見過。」魔蠻回答的很快,沒有經過考慮。魔儡一時啞然。魔蠻停了下,緩緩道︰
「魔統他對我和童老還是比較尊重的,其實這些都無所謂。不管怎樣,只要對我魔界有利無害就好。我還是那句話,我只做好本分。魔界需要我,我就一定上。人類笑我魔族無智,確有如魔牛這樣的無智之物在通界的時候誤入凡世,結果慘被屠殺。既無智,怎有錯?而人雖有智,但那些凡世的豬、狗、羊呢?豈不是一樣?若是有智了,那便是妖了。妖亦處凡世,人類卻拿他們當異類。妖類並不像我們還有一界的庇護,實在可憐。這生靈紛紛,又是你我能左右的?所以,我也只能管好我魔南界歸我管的地方,僅此而已。」
魔儡听的詫異,突然道︰「你是不是和童老接觸時間長了,怎麼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來?」
「童老確實也本是凡身,但資格比我還老,呵呵。」
魔儡此時只覺得魔蠻才不像魔族,但那一對魔角,分明是南界一族的象征。
魔蠻見魔儡楞住,帶笑道︰「所謂智,非一般凡人所述也。哈哈!我走了。」
魔蠻端起杯一飲而盡,高大的身影逐漸遠去,回蕩著爽朗的笑聲。魔儡一時模不著頭腦,只呆呆的望著魔蠻離去的方向。片刻之後,也起身走了。
※※※
童老對孤弘道︰「最近沒有什麼行動了吧?」
「沒有。怎麼?」孤弘問道。
「哦,我就是問一下。」童老道︰「我一會就走,再過幾個時辰,界障完全閉合,這里就去不了凡世了。如果沒什麼事,再過十八天我從東南那邊回來。如果需早回來,就要去趕去西邊,從西界回來。」
「不用。」孤弘道︰「不急這幾日。這一戰失利,讓他們都先休整一下吧。我已經讓幾位將軍都各自回去了,也靠不上他們。此事您掌握就好,需要我做的,直說就行。需要誰去干什麼,也跟我說。」
童老點了點頭,道︰「那我走了。」
「好。」
童老離去,孤弘深呼了口氣,剛想抬步,卻發現遠處一人。仔細一看,正是浩雲站在一間空房前。那里,原本是沁茹住的地方。孤弘輕聲嘆息,從別的路走開了。
※※※
蜀山的創傷開始慢慢愈合,廣場已被打掃干淨,只是後山添了不少墳頭。燒壞的樹木已經清理,一個個新挖的樹坑,有的還未來的及栽上新苗。鐵鍬、樹苗靠在旁邊的樹上。
部分距離蜀山較近的門派已經紛紛離去,畢竟蜀山再大,也容不下這許多人,與其擠著,倒不如先回去。而大家也按原計劃約定,注意魔界的動靜,多通聯系。
月下的蜀山廣場異如往日的熱鬧,距離蜀山較遠的幾個門派還未回去,眾弟子就這廣場上觀星聊月,賞這一方景色。而幾個熟悉的身影,也都靠在了一起。月漸高懸,人慢慢稀少。
這熟悉的台階,熟悉的人,拿著熟悉的酒壺,一口口的喝著。仿佛夜也熟悉。
晴兒坐在酒神旁邊,一如數月前的那個夜晚。晴兒望著星月,道︰
「你真的要去魔界嗎?」
「當然。」回答干脆利落,也跟著一口酒。
「我也擔心江山兄弟,我也去好嗎?」晴兒不勸,只是這般說著。
「呵。」酒神輕笑,又灌了一口酒。
「你不讓我去?」
「出來這幾天,真像是幾年。回頭你跟如霜他們回去吧。跟你師傅說說魔族這次的事……」。
「你讓不讓我去?」晴兒又問了一次。
「不讓。」
「為什麼?我又沒有不讓你去!」
「江山是我義弟。」
「那我呢?」
沉默,總是能在任何時候襲來。仿佛要將那說不出的絲線切斷。
片刻,酒神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讓你去。」
「就是這樣,我才要去!」
冷夜,似乎把晴兒染的激動,往日的溫和被初秋的山風帶走。女兒家的執拗。
但酒神竟然笑了,咧開嘴笑了。沒有笑聲,幸福卻洋溢在臉上。酒壺靠向了嘴邊,可嘴依然攏不上。
「笑什麼?人家說正經的!」晴兒微微羞惱,嚷道︰「快說讓不讓我不去!」
「不讓。」
晴兒轉回了身子,抱著膝蓋低頭不語。有些委屈。
酒神的笑意慢慢淡去了,片刻,他道︰「晴兒,你和我不同。我孤身一人,師傅,師兄全都沒了,就這麼幾個兄弟了……,所以,也無牽無掛。」
「那我呢……」
「不要這樣,晴兒。你有大好前程,仙霞今時今日的名聲,你在仙霞的地位。你師傅是想你……」。
「我知道。」晴兒打斷了他的話。
「哎——,反正不管怎樣,魔界我是肯定要去的,把我那弟弟弄回來。」
「那我呢?」
「你也一樣啊,你應該回仙霞。你師傅肯定很擔心你的,我們從仙霞出來之前,師太對我說……」。
「我知道。」
「……」。
片刻的寧靜,夜更深。一顆流星托著尾巴劃過了天邊。
晴兒道︰「流星離開了,他就是夜的淚……」。
「晴兒,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呀!」晴兒站起了身,望著酒神的眼楮。模糊的夜,不知是否露水彌漫了雙眼。
晴兒跑開了。偌大的廣場中,只剩下孤獨的身影和「咚咚」的喝酒聲。
※※※
天蒙蒙亮了,月勾在天邊,夜色就要褪去,不忍的與月相牽。
仿佛在說︰「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