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晴朗,皎月當空。幾人眼力又是何等的犀利,只見得遠處一個黑影快速移動,消失在山間林中。鳳銘一馬當先,腳力勁捷,身法了得。這段距離,竟是連逍遙也未追上半分。此時鳳銘鷹眼如炬,直盯向幽暗林中,半步不停,第一個跟了進去。待幾人跟了進來,才發現鳳銘放慢了腳步,四下尋找著什麼。
酒神聞了聞,道︰「有血腥味……」。
青霜道︰「這邊。」說罷領路奔去。
幾人來到跟前,正是一條小路通往山中。路很窄,像是人踩出來的。路口,十幾口死去的牲口堆在那里。尸口並不凌亂,而是很整齊的排開。而除了牲口頸部均有血漬傷口之外,其他地方都完好,一塊肉也沒少。只是最靠近路口的幾頭,好象沉尸已久,開始腐爛,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晴兒下意識的抬手遮鼻。
瀟雨蹲下,掰眼翻毛,探察著牲口的尸體。片刻,站起身來,道︰「血都被吸干了。這究竟是……」。
逍遙呼了口氣,道︰「如此凶厲之物。但不傷人,又把死畜排置于死,究竟是為何呢?」。
幾人都未接聲,重重疑慮在眾人腦中盤旋閃過。片刻,酒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
六人向山上望去,寂靜一片。而那剛才的人影,也早已沒了蹤跡。還是鳳銘第一個起了步子,在依稀的月光中,飛快的向山上探去。幾人相繼跟上。
黑暗中,一雙媚惑明瞳遠遠的盯著幾人,焦急中透出恨意。突然,她狠狠咬牙,猛拍了旁的樹,樹干搖晃,枝葉嘩嘩作響。六人立刻注意到,向此急奔而來。而黑影轉身就走,手中卻沒有放下那已經咽氣的黃牛,長長的指甲深深抓扣入黃牛的頸里,拎拽起來,飛快的消失在了遠處。
不過多會,林中的就會再次響起樹木的晃動聲,幾番追逐,終是撲空。而黑影手中的黃牛,也早已不見了蹤影,想是被這幾個追擊,手中若有累贅,也是相當吃力的。逍遙突然道︰「慢!」。
幾人停下,看向逍遙,逍遙則道︰「他在領著我們兜圈子,沒發現麼?」。
瀟雨點頭道︰「不錯,可是為什麼要如此呢?按常理講,如果不迎擊,應該是盡快月兌身,他如此這般,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要等救兵,二就是故意分散我們的注意,試圖隱藏些什麼。」
幾人點頭,酒神道︰「既如此,這樣好了。我與鳳銘繼續追,你們去別處搜搜。」
意見迅速達成一致,兩隊人立刻分開。酒神和鳳銘再次飛追了上去,而晴兒幾人跟著逍遙往山上另一個方向尋去。
夜中的追逐,讓林中沙沙作響。原本的寂靜,變做悸動。又是兩次轉向,鳳銘腳步不停,而酒神更是翻入了空中,向響聲傳來的方向仔細的搜看去。環顧過後,酒神一指︰「那邊!」鳳銘看了一眼,也騰身上了樹梢,一溜飛步沖了過去。酒身則在空中劃出一到金芒弧光,徑直截了過去!
于此同時,從出發先現在已是過了近半個時辰。逍遙四人發現一個洞口發出微弱的火光,幾人相看一眼,都未作聲,小心的靠了過去。四人左右各分兩人,已站在了洞口兩旁。逍遙沖對面的晴兒點了下頭,四人同時沖進了洞里。
洞不寬,也不深,縱止有兩、三丈。一小堆火在搖曳燃燒著,發出劈啪的響聲,柴火搖晃,影子在石壁上擺動。火堆那邊,小洞的盡頭,干草上,趴臥著一個虛弱的半獸半人的女子。此女仍是人身,只是有著兩只狐狸的尖耳,三根尾巴無力卷蓋在身上,似要留住最後一絲溫暖。聞有人來,她慢慢睜開了眼楮,上揚的眼角雖然嫵媚,卻透著無限的疲憊。見是生人,卻也沒有驚恐,或許已經放棄,只是淡淡的道了句︰「如果可以,請給我個痛快吧……」。聲調很輕,卻透出無限淒楚,那悲涼的氣息直入心房,讓人憐心生起。
逍遙心中觸動,卻強定了下心神,凜然對幾人道︰「狐妖多有惑心之術,大家小心。」
輕笑。
狐妖有一聲輕笑。
不,是苦笑!
也不!再或者是嘲笑!
只是這一笑,卻讓她自己苦到極點。
而她的這微小的舉動,這彌漫著千情萬緒的一笑,卻再次招來四人的戒備。下一秒,就是一聲質問!青霜道︰「這些日子,可是你騷擾臨村,掠人牲畜?!」。
狐妖眯起了眼楮,淡淡一笑,可這笑在四人眼種,只覺得又是一場欺騙。她點點頭,道︰「是,都是我做的,我該死。請賜我一死吧。」
青霜不想她居然承認,怔了一下,又道︰「不要以為你這番說,就會饒了你!」。
只是那狐妖卻反問︰「我從頭至尾,有求饒過麼?壯士,何不下手呢?」。
被這言語一激,青霜雖然心中疑慮,卻欲拔劍上前。眼看紫電古劍就要出鞘,那狐妖卻道︰「慢。」
「怎麼?怕了?」青霜嘲問道,心想這妖物終是怕死,同時,起了殺心。
狐妖問︰「不是,我只是想問,是村里的人請你們來殺我的麼?知道答案後,甘願一死。」
瀟雨聞听此句,一時分析不出所以然來,但也覺得事有蹊蹺,剛想開口問什麼,卻听青霜回答道︰「不是。他們並不知道是你這狐妖所為,這些日子家家閉門不出,人心惶惶。都是你害的!本來我等並非見妖便誅,但你之所為,敢言不該殺?」。
狐妖依然眯眼笑問︰「請問這位壯士,我犯下之罪,按你凡世朝律,該當何罪?」。
「偷盜……」青霜意識到語間已是敗了下風。
狐妖又問︰「偷盜之罪,依律可當斬?」。
「你!」青霜急道︰「花言巧語,巧言相辯!正是你等狐妖的慣用伎倆,你當我不知?!」。
「呵呵。」狐妖強笑︰「依理可是強辯?罷了,你來吧。文姬不躲不閃,甘願死在壯士劍下。」
青霜心中徘徊,竟還有一絲不忍。是自己理虧了麼?只是紫電古劍卻已經緩緩的出了鞘。
※※
林中。
酒神落下,截在了黑影前面。那人大驚失色,急忙剎住腳步,轉身就欲御空遁走,但鳳銘已從樹上跳下,大喝一聲︰「哪里走!」。聲未落,已是飛起一腳,直踹了過來!黑影閃避不急,抬臂相擋,只听「呀!」的一聲嬌呼,黑影倒飛了出去,撞在樹上,倒來。酒神急忙跟了上去,而鳳銘已經抽出了刀來。戒刀明晃,在月光的反射下,寒光刺眼。
從那聲慘呼,知是女兒身。酒神皺著眉頭走了過去。她伏在地上,扶著胸口咳嗽了兩聲,抬起頭來,恨恨的望向酒神。月下的那雙媚眸竟是如此明亮犀利,寒恨之意從酒神眼中貫入心里。酒神驚道︰「是你?!」
鳳銘持刀向前,本想誅妖而後快,聞酒神此聲,忙停下腳步,問道︰「見過?」。
酒神點了點頭。他已從水心月那里知道了文姬、文妃兩姐妹的遭遇,當下心急有愧,忙上前去攙扶。不料文妃缺大聲道︰「要殺便殺!不要你假慈悲!」。
鳳銘見酒神居然去扶她,本就模不著頭腦,听了此句,不滿道︰「呦?別敬酒不吃罰酒!別以為你還有幾分姿色就會放過你!」又問酒神道︰「老大,你這是做何?難不成讓她迷了心竅?!」。
酒神道︰「這是誤會。」又蹲下對文妃道︰「你是文妃吧,心月已經跟我說過你和文姬的事了。冒犯之處還請原諒。你要不要緊?傷到哪里沒有?」。
文妃听聞,心中緩和下來,但依然不太敢相信面前的人居然會接受她的身份。往日修真之人知她身份之後,皆是不由分說的打殺過來。除非修為較低的敵她們不過,幾次遇到修為較高的,也是險險才逃得性命。在凡世的幾年,也是小心的藏起身份。當心文妃心中輾轉,只是搖了搖頭。
酒神看看她,又問︰「怎麼?文姬又發病了?」。
「嗯。」文妃連連點頭,眼淚竟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嗚咽道︰「是啊,剛才抓來的牛也扔了,真不知道姐姐她……會不會撐的過去……嗚——嗚嗚——」。
「壞了!你且別哭,快帶我們回去。不知道逍遙他們是不是已經模過去了!」酒神急忙說道。
文妃一听,又驚又急,抹了把淚,急忙爬起身來,趔趄了下,口中喃喚著姐姐,帶二人往山洞的方向奔去。酒神擔心文妃的身子,趕緊跟了上去。鳳銘收了刀,跟上來問︰「老大?到底怎麼回事?」。
酒神道︰「先過去再說吧。一會告訴你。」
※※
瀟雨上前攔住了青霜,對文姬道︰「不對,你現在的情況已是自身難保,又怎麼可能為事?那都是你同伙干的。事有蹊蹺,妄想瞞混過去,快說實話,興許可以免你一死。」
文姬听了,知道文妃已經暴露,擔心不已。當下把心一橫,如何也不能說出文妃的情況。文姬把頭一扭,堅決道︰「哼,要殺便殺,何必多問?!」。
青霜喝道︰「再要逞強嘴硬,就莫要怪我劍下無情了!」。
文姬閉上了眼楮把臉轉向一邊,倔強的抬起了下巴,不再言語。心念流轉百年,想起了姐妹的情誼,修行的艱苦,菩薩的點化,快樂的日子,前日的遭遇……
淚,悄然而下。
晶瑩的淚珠在火焰的照射下,閃著光芒,也顯得更加滾燙。淚,劃成行,在蒼白憔悴的粉面上畫出淡淡陰影一道。
文姬不願解釋,因為心死了嗎?又是什麼,讓她選擇了放棄?
咽下微微哽咽。縴細的手攥成了拳頭,隱隱顫抖。難道,還有一絲的不甘?
晴兒看在眼中,竟是不由的心疼起來,道︰「姑娘,你可有苦衷?」。
逍遙望了一眼晴兒,又立刻看向文姬,似乎也期待起一個不知道真假的答案。雖然逍遙的面上,一直不曾有表情。
對面,依然沒有回應。只是淚水不止。
青霜苦皺了下眉頭,道︰「你要是答應以後不作孽,今天就放你一馬。」沉吟了下,他又道︰「罷了!你答應了我也未必會信!既然你如此堅持,就給你個了斷!」。
「嘶——噌——」古劍紫劍緩重的滑出了鞘,發出了沉沉的劍吟。
「不要——」撕聲的呼喊。文妃見姐姐被圍,定是受了委屈。不顧一切的沖了進去!四人回頭一看,二女面相如此相近,必是同伙,剛想迎上,卻見文妃身後的酒神沖他們搖頭,當下止了動作。
文妃撲到了跟前,哭著道︰「姐姐……姐姐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都是文妃不好,又讓姐姐受委屈了。嗚嗚——」。
文姬眼中襟著淚,輕聲憐惜道︰「傻妹妹,你為什麼要回來?」。
文妃看了看文姬,嗚咽著關切問道︰「姐,我抓的牛剛才扔在路上了,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文姬搖了搖頭,道︰「沒事了,你剛才沒回來,我捱了一陣子就沒事了。」
「都是我不好,又讓姐姐受苦了。嗚嗚——」文妃緊緊的抱著文姬,傷心欲裂。
酒神和鳳銘走了進來,逍遙問︰「這?」。
酒神還未開口,文姬見又來了兩人,以為是追文妃而來。而面前人各個都能感覺出強勁的氣力,看穿著打扮也都是所謂的正道修真之人。想來今日一劫,在劫難逃,遂決然道︰「來吧。我姐妹能死在一起,也無憾了!」又輕撫著文妃道︰「好妹妹,不哭了。你我今生苦難不斷,只恨終不能修成正果,歸依我佛門下。來生希望你能幸福,如果天可憐見,讓你我還做姐妹……」。
文妃抬起頭,哽咽著道︰「不!姐姐不會死!他們不是惡人,不會殺我們的,他們和水師傅認識……」。
文姬听聞,幾乎不敢相信,睜大了眼楮望向幾人。
酒神上前,對幾人道︰「昨日早晨心月跟我說起她們,不想今日撞見。這二位,姐姐文姬,妹妹文妃。她們雖是狐妖之身,但受菩薩點化,已經一心向善,之前還在下面村里開了醫館治病救人。前些日子被惡人所傷,文姬姑娘不知被何招所傷,倍受苦楚,以至如此。我們誤會她們了。」
「哦——」眾人這才明白。青霜道︰「幸好酒兄及時趕到,不然險些鑄成大錯。」說罷急忙收了劍,低頭抱拳,道︰「在下青霜,剛才多有冒犯。無心之過,還望文姬姑娘海涵見諒!」。
文姬怔了一下,似乎有點受寵若驚。修真之人這般對待自己,這許多年來,真的還是第一次。片刻,她終于泛起了微笑,道︰「不……剛才我也不信任你們……」。
逍遙心中一慮已釋,一疑又起,問道︰「究竟是何等狠毒的招數,能讓文姬姑娘如此?居然要靠飲血才能緩解痛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文姬剛想說話,卻因身子虛弱,猛烈咳嗽了起來。文妃急忙輕拍其背,眼中的擔心又重了一分。待文姬舒緩下來,晴兒忙走上前去,右手橙芒泛起,把住了文姬的脈。晴兒表情嚴肅,眉間微微皺起,片刻,她道︰「經脈大亂,一股陰厲之氣充斥其中,時寒時灼。體氣已經極其虛弱,想必一直被受折磨……」。
逍遙模出小瓶,倒了一顆雲靈丹丟了過去,問道︰「晴兒可有辦法?」。
晴兒無奈的搖了搖頭,把雲靈丹給文姬喂了下去,道︰「文姬姑娘,你且休息會兒吧。不要說話了。」
文姬感激的點了點頭,躺在了文妃懷中。看了看文妃,又看向其他幾人。文妃明白其意,開始講述前些日子所遭遇到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