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心知道自己已無大礙,堅持不讓晴兒再陪。但晴兒一是放心不下,二是下午才起身,還是依然陪至夜深,待文姬睡去方回。
夜,寧靜。月,依然。不同的,那份悚意已去。靜夜祥和。
文妃終也睡了,微微揚起的嘴角,是久違的舒心。
清晨。雄雞鳴晨。文妃揉了揉眼楮,爬了起來。惺忪的睡意卻頓時遠去!文姬竟不在床上!
一樓。文姬打開了門,讓清晨明媚的陽光灑進屋來。好刺眼,文姬下意識的抬手擋在了額前。而下一刻,她又放下了手,眯起眼楮向著朝陽挺胸呼吸。久違了……這份暖意。片刻,她回身望著屋里不多的陳設,嘴角揚起了微笑。緩緩的走到了藥櫃前,輕輕的拉開。那眼神不單只是查看藥草,更像是在尋找著從前的感覺。而正在此時,二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文妃擔心中透著埋怨,道︰「姐,你怎麼又自己跑下來了。心月師傅讓你多休息。」
文姬微笑道︰「我又沒累著,下來透透氣,曬曬太陽。妹妹,你再睡會兒吧。我沒事的。」
「不睡了,我陪著你。」文妃不放心的道,說著快步下來,輕攙扶著文姬的左臂。
正在此時,酒神幾人走了進來,手中還拎著榔頭。逍遙道︰「文姬姑娘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不多休息?」。
文姬轉身,微笑道︰「李大哥惦記了。文妃不想再睡了,下來走走。不礙的。」
酒神打量了下她,帶笑道︰「那你慢慢的,別累著,正好我們幾個上去把封死的窗戶給拆了。」
文姬忙道︰「不勞幾位大哥操心了,那個回頭文妃便可處理。」
「客氣啥,來都來了,走,上去了。」鳳銘邊說,邊已向二樓走去。
除了晴兒在下面陪著,酒神幾人已經在樓上拆卸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五人手里各端捧著些木板、氈布走了下來,都奔後院去了。文姬面上有笑,心中感激,看了看晴兒,又對文妃道︰「妹妹,既然我好了,咱們這小鋪也該重新開張了。這些藥草大半有些發霉,回頭要曬一下。不行的只能棄了,你再去北面大鎮上去進些貨來。」
晴兒卻阻攔道︰「怎麼如此著急呢?再過幾日也不遲啊。」
文姬道︰「晴姐姐掛心了。文姬已經沒事了,這月余,卻是苦了鄉親……」。
酒神剛洗好手走了過來,道︰「要曬是吧?正好今兒個天好。」轉頭對其他幾人大聲喊道︰「哥幾個!先別洗了!出來搭把手!把藥曬了!」。
文姬忙道︰「不敢再勞煩幾位哥哥了,這些我們就可以了。這怎麼好意思呢?」。
「別客氣。」酒神擺了下手,道︰「你歇著就行。」說著拉開一個抽屜,將里面的藥草全抓了出來。
逍遙幾人也相繼過來幫忙。文妃道︰「晴姐姐,你幫我照看下我姐,我去幫忙。」
晴兒微笑點頭,文妃也抓起藥,向後院走去,並告訴眾人如何擺放。人多手快,不一會兒功夫,後院已是曬滿了藥草。逍遙出來,微笑道︰「文姬姑娘,如要去進藥,你寫下單字,我們與你買來。」
「李大哥快請坐,如此真叫文姬不好意思了。」文姬頗有歉疚。
文妃也道︰「是啊,那我回頭便去一趟北面鎮子。諸位別再推讓了。」
「我陪你去!」鳳銘也走了出來。
文妃道︰「不用,我自己去便可。只請晴姐姐再幫我照顧下我姐兩個時辰便可,很快的。」
鳳銘道︰「你又不會只買一包兩包。這兩日你們都辛苦了,就我最閑。我也該出點力氣,別推了,再推就是看不起我了。」
「大哥這是哪里話……」文妃不好意思的道。
鳳銘樂道︰「呵呵,你打算何時去?」。
文妃道︰「待姐姐吃些東西就去。午時左右就能回來了。我看這藥不買,姐姐也難把心收下。」
逍遙道︰「那好,我已經讓客棧那邊做好了給你們送來。那我們先回去了,一會讓鳳銘過來找你。」
文姬、文妃相送,六人離開了藥鋪,向西走去。
小客棧。不過多時,鳳銘一番狼吞虎咽後,一抹嘴,道︰「我好了,你們慢吃。我先去那邊了。」
瀟雨卻急忙道︰「等等,別急。等晴姐好了和你一起過去。那邊不能只留文姬一人。」
鳳銘點頭坐下,晴兒沖他微笑,道︰「馬上就好,等我下。」
逍遙模出一錠銀子,丟給了鳳銘。鳳銘當空接住,道︰「明白。」然後便把銀子揣進了懷中。
※※
為了不引起注意,文妃和鳳銘走過了山頭,才御空向北而去。幾日的緊張已經消去,二人也並不趕時間,所以行的較慢。大概將近一個時辰,眼前終于出現了一個大城,看規模,足有十萬人。實則不小。文妃道了句︰「前面就是了。我們在城外下去吧。」
二人落在了林中,向城門走去。鳳銘突然問道︰「對了,文妃姑娘。那個惡人究竟何般模樣?你告訴我,日後我要見了,定要他好看。」
文妃道︰「叫我文妃就行了。他……」文妃目光飄上了前上方,思慮起來。
鳳銘又道︰「是不是相貌丑惡,面有黑痣的那種?他多高?何種打扮?你都告訴我!」。
「呵呵。」文妃輕笑,道︰「他卻不是這般模樣……」說著,文妃卻低下了頭。
「那究竟是何模樣?」鳳銘心急,又追問。
「他……說起來也算是個俊俏的少年郎……」文妃的聲音很輕,卻依然沒有繼續說下去。
鳳銘啞然,沉吟片刻,還是道︰「人不可貌相。俊又如何?還不是心狠手毒?」。
文妃輕輕點頭︰「若不是我當初留他養傷……也不會害得姐姐這般苦……都是我……」。
鳳銘這次沒有再接話,心中的有一念閃過,但如何也不能開口。文妃輕聲道︰「我們先去買藥吧……」。
鳳銘不語,微微點頭,只快速的瞟了文妃一眼,心中的猜念似乎更重。文妃的腳步突然快了起來,鳳銘微微搖頭,跟了上去。
此城極是繁華,進出客商絡繹不絕。嬉嚷的街道,店鋪林立。鳳銘面上露喜,方才談話的陰影全然消去。他道︰「原來就是這里啊?這里我來過!前面有家招牌桂花糕,做的特別好!不如我們買些回去吧。」
「呵呵,我們還是趕緊去進藥吧。」文妃微笑著道。
「有的是時間啊!走啦,走啦。你一嘗就知道好吃了。你肯定喜歡的!走啊,我請客!」說著已經起了步子,連連向文妃招手,喚她跟自己走。
文妃無奈搖頭,面上卻露著笑,跟著鳳銘走了上去。
「就是這里。」鳳銘喜道,大步走了上去,對老板道︰「老丈!稱一斤!」。
老板五、六十年紀。見了鳳銘,也喜道︰「噫?是這位小哥啊!你有一年多沒來了!我記得你!」。
「哈哈!老丈記性真好!我本不愛吃甜,但是您這個桂花糕,只要我來,肯定要買的。」鳳銘開心道。
「好!這就給你稱。」店老板看了下鳳銘,又問道︰「小哥,你那兩把刀呢?」。
「哈!老丈這都記得啊?扔在客棧了。在城里也帶著不方便,太招搖。」鳳銘與老板像是敘舊般的說著。
「也是。」老板看了下稱,道︰「一斤一兩,就算一斤。老主戶,再多給一個。」說著又夾起一個擱進稱里,然後拿起一個大紙袋,倒了進去。鳳銘接過來,轉身遞給了文妃,道︰「嘗嘗,你絕對喜歡。」
老板看了看文妃,道︰「這位是……小哥的娘子?真是俊秀啊!小哥好福氣!」。
文妃的臉一下紅起來,把頭壓的很低,幾乎要埋到紙袋中去。白皙的臉畔泛起粉紅,反倒更是媚人好看。
鳳銘不好意思的看了下文妃,回頭對老板道︰「老板誤會啦。我一個粗人,哪有這般福分?哈哈。」
老板卻不饒人,又看了下文妃道︰「呦——姑娘都害臊了,哈哈,小哥就別瞞我老漢了,我什麼沒見識過?」。
鳳銘帶笑,卻也有些尷尬,模出那錠大銀子,道︰「老丈,給錢。」
「呦!這麼多?我找不開啊!小哥不是要連我這攤子也盤了吧?」老板玩笑道。
鳳銘卻為難道︰「那……確實沒有碎錢,我們還要去那邊買東西,要不過會兒我給您老送過來吧?」。
「呵呵,不必了。這些年,你每次來,就算不是專程看我,我也先欠下你人情。不用給了,送你了。去忙你的吧。」老板微笑著道。
「這怎麼好意思呢?一會兒我給您送來就是了。」鳳銘道。
「小哥,這幾塊糕點我還是送的起的。況且你每次都千里而來。莫在讓了,去忙吧。只要我老漢不死,日後還會再見的。」老板這般說著,像是舊友惜別。
鳳銘抱拳,道︰「多謝老丈!後會有期!」。沒再有言語,鳳銘轉身與文妃走開了。難道再說下去,只會牽起更多的不舍?一老一少,本是陌生的人兒啊。片語之間,竟也能帶起人世間的情誼。
鳳銘問道︰「怎麼樣?味道如何?」說著伸手拿出一塊,咬了一大口。
文妃連連點頭,道︰「嗯!嗯!真的很好!我以前也常來,怎麼就沒發現呢?」。
二人終于來到了南街的一角。這里有濃重的藥草混合的味道,店主見來人,招呼道︰「文姑娘來了啊。這次的時間比以往長呢。入秋本該病患多發,你那里卻太平?」。
文妃強笑了下,道︰「是啊,我那里是小地方。人也不多。」
店主感慨的道︰「是啊,太平本是好事。卻苦了我們這些做藥材生意的,哈哈。」
「去!」老板娘卻道︰「好象說我們趁火打劫似的。我也沒見今年來進貨的人少啊。」
文妃笑了下,道︰「老板,還按以往那些種類數量就好。哦,對了,再加上這幾種。」說著模出了張單子。
「好。」店主接過單子看了下,見鳳銘站在文妃身後一言不發,但來者是客,遂問道︰「這位是?」。
文妃怕再出現方才的尷尬局面,忙道︰「這是我表兄,來看我們姐倆的。」
鳳銘帶笑道︰「是,我來幫她拿。」
老板沖鳳銘笑著點點頭,算是禮過。然後一邊點起貨,一邊語重心長的道︰「我說文姑娘啊,你和你姐也該成家了。不小了吧?這里里外外,就你們兩個姑娘家的,也多有不便,不是麼?」。
文妃想是與這老板熟了,卻沒有不自然,但也是只是笑笑,沒有作聲。老板又道︰「怎麼?沒合適的啊?」。
「是啊。」文妃微笑著回答。
「要不讓你大姐給你姐倆說兩戶好人家?」說著向老板娘呶了下嘴。
「不用,不用……」文妃忙道。
老板娘則道︰「不懂了吧,依我看,文妹妹恐怕是已經有了意中人了。」
文妃听此句,只覺得心中如寒冰包裹,咯 一聲涼了下來。面上的表情,也有一瞬的蒼白。而這一秒,卻讓鳳銘看在了眼中。文妃回復過來,道︰「哪有……沒有的……」。
※※
大城之中,偏南二街,有一青樓,「萬花樓」。
在這嬉嚷的街中,卻又屬此處最喧囂。此樓不小,坐北朝南,上下三層。不少濃描艷抹的姑娘穿著鮮艷,嗲聲嗲氣,扭捏作態的招呼著「客人」。男男女女,嘻嘻哈哈,逢場作戲。
而那些笑容的背後,又是什麼呢?
是假?是苦?是放縱?是無奈?
誰又知道呢?
或者,都有吧。再或者,更多。
二樓靠街,雕花欄桿內,圍坐一群男女,各個喜笑顏開。忽有一聲刺耳的扭捏之聲︰「唐公子,您是第一次來,可還滿意?有什麼招呼不周,您可盡管提」。來人正是老鴇,四、五十歲卻也濃粉涂在臉上,讓人再不想多看一眼。偏偏她還捏聲嗲氣,或許她已經習慣,也或許常來此的‘客人’也已習慣,才不至于影響了食欲。
這位唐公子左樓右抱,再加上幾兩小酒,此時一臉笑容,怕是早已九霄雲外,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
一粉衣姑娘道︰「媽媽,我們會照顧好三位公子的,您還不放心我們麼?」。
不難見,這一桌正是這位姓唐的公子做東。那二位且不說,這唐公子確是儀表堂堂,貌似潘安,當可算是美少年。老鴇眼中一轉,靠了過來。硬是將唐公子左邊的姑娘擠到一邊,貼著唐公子,一只涂了紅色指甲的手也搭在了他肩上,嗲道︰「唐公子一表人才,好多姑娘都吵著要來陪您呢,您看怎麼樣啊?要不我讓她們也來陪公子?」。
另兩人一見老鴇分明是在揩油,相視笑了一下。這位唐公子感覺老鴇幾乎趴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識的伸手推她,忙應付道︰「好,好,叫她們來。」
不想老鴇確老臉皮厚,捏聲道︰「呦——唐公子,您推我干什麼呀?嫌我老呀?想當年我‘凝雲’也是紅人兒——,多少男人都敗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呢——,他們都說我像當時的公主,都還叫我公主呢——」說著,老鴇竟是不顧旁人,獨自「咯咯」的笑了起來,似還沉浸在當年的風月場中。
「是,是,您現在依然風韻猶存,只是在下怕失了禮數,那就請您把剛才說的姑娘都叫上來吧,我先看看。」這位唐公子依然是邊說邊推,明顯應付。
老鴇不會和錢過不去,自然不會惹惱了客人,起身向外走,還回頭道︰「唐公子不知道吧,有些人可還就只偏愛我們年紀大的哦。好了,我去給您叫姑娘去了。」說罷還甩了個媚眼過來。這位唐公子只得干笑。
而此時,鳳銘和文妃正打此經過。文妃不知听到了什麼,皺起眉頭,眼中露恨,抬頭向樓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