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魔洞。
水冰心呼吸沉重,待她稍稍緩和了氣息後,輕輕的拿起了七彩魔晶看了看,才又看向江山,露出暖意的微笑,道︰「酒兄的義弟,名門劍指的後裔,江山是吧?」。
「嗯……」江山輕聲應了。
水冰心又問︰「你感覺如何?有沒有什麼異樣?」。
江山道︰「沒有,不過一點氣力都沒有,用不上盡來。」
水冰心微笑點頭,道︰「這個自然,你需要恢復一下。不過你體內還蘊藏著魔劍的劍靈,所以萬萬不可強運內力,萬一相抵反噬,恐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江山點頭,道︰「好,我記住了。多謝水師傅相救。只是,您是怎麼來到魔界的呢?還有……我就要這麼一直躺著嗎?」。
水冰心道︰「其實就因為你體內還有劍靈,所以魔族才會把你擄回來,他們是沖著那劍來的,所以一直都想把你體內的劍靈汲出來,到那時候,你的性命也就無用了。我不過搶先了一步。而我與魔界一個重要人物相識,他請來我來看看你的狀況,而酒兄確也托我照看你。你現在沒什麼異樣,很幸運,暫時你必須這樣躺著,要隱瞞下去,這里雖干冷無比,但你要忍耐。我會通知酒兄他們來救你回去的。放心吧。」
江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由,道︰「不礙的,這點寒我還受的住。就是他們要了我的性命,我也會不響不動,水師傅冒死相救,已是大恩,江山絕不會連累水師傅的。」
水冰心會心微笑,道︰「你我平輩,你喊我聲姐就好了。說實在的,我知你仇恨魔族,所以起初還擔心你醒來之後會耐不住性子。現在我就放心了,不愧是名門的後裔,心思縝密。還有,不要再說什麼拖累,我既然來了,就沒想過太多。大不了,是生是死,姐都陪著你……」。
這素未謀面的女子,竟會對自己如此這般!江山有些想哭,只看著水冰心,不能言語。水冰心微笑著道︰「我不能在這里停留太久,如聞門響,你一定要盡力瞞過去。如果是我自己來的,我會喚你的。這幾日我會常來看你,幫你恢復。在我允許之前,你千萬不可自行強運內力,明白了麼?還有……」。水冰心把七彩魔晶又放回江山的胸前,拿衣服蓋上,道︰「這個也不能動。」
江山看了看七彩魔晶,微微頷首,道︰「好,大恩不言謝。姐姐快走吧,江山知道該如何。」
水冰心自出去了,江山默默的望向了上面,陷入了回憶與思緒。
※※※
又半月有余,已是寒冬。
大雪,如鵝毛般紛紛而下,一下就是幾天,卻絲毫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群山被皚皚白雪裹住了山頭,一分可愛,卻也因此更加峻巍起來。河川結起了厚厚的冰,光滑剔透,遠遠望去,反射著清冷的光芒,但看的久了,也被這眼前的大雪,模糊了景象。原本濃密的樹林,此時也是銀裝素裹,在遠處與這片白相接,瞧不見了邊際。積雪,足有尺余深,淺些的地方,也過半尺。這無垠的潔白,也讓大地閃量起來,短暫無暇。
蜀山,也在這紛紛的大雪之中模糊起來。最顯眼的地方,就是這蜀山廣場,潔白一片,甚至讓人不忍心去踩上一腳。但各個屋宇殿堂之間,蜀山弟子還是已經動員起來,從常走的道路上,開始清掃。林瀟雨立在紛紛落雪中,朝天空望了望,起步尋酒神而去。
客觀酒神獨居的那間房,瀟雨叩門進去,酒神問道︰「瀟雨……老三沒去練功啊?怎麼?有事麼?」。
自結拜之後,幾人已經兄弟相稱,但時日不長,偶爾還是會習慣的按原來的稱呼。
瀟雨點點頭,道︰「一會兒就去,大哥還去麼?」。
酒神道︰「去,當然去,一會就去。怎麼?什麼事?」。
瀟雨道︰「其實我是想……和大哥一起去魔界。這些日子也穩定下來了,有二哥逍遙一個人在蜀山盯著應該也沒什麼問題。說起來,我與江山在幾年前就以交厚,所以,真的想去。雖然我也知道這次人少一點兒比較好,但多我一個也無妨,好歹也多份力量。而我也真的不想就只是坐在這里等著……」。
酒神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但听水心月傳話來說,那里可是魔界的重地。魔統孤弘,浩雲,還有那姓童的,都在那里,精兵更是不會少了,肯定守衛森嚴。而寒魔洞,就在那附近。我們只是知道大概方位,到時候還是要小心模過去。說實在的,別說你也去,就是逍遙也跟著去了,也沒有多大把握。」
瀟雨點點頭,道︰「這些我都知道。但是事已至此,我去了,至少也能多些成功的機會。」
酒神則是搖了下頭,道︰「你還是不明白。我不想你去,只是怕,萬一事情失敗……還有你在的話,逍遙的壓力不會太大……」。
瀟雨心驚,但又道︰「大哥,你還記得我們結拜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麼?」。
「但求同死。」酒神感慨的道︰「我怎麼會不記得。但是,如果失敗,對逍遙就太殘忍了。其實我也知道,咱們弟兄幾個當中,最冷靜,心思最敏捷的也就是你了。所以更希望你能留下來,一旦我們三個回不來,以後的所有事情就都壓給你跟逍遙了。」
瀟雨心中忐忑,面上苦澀,不能言語。酒神嘆息一聲,又道︰「三弟,之所以我們結拜,那是因為我希望,不管生死,我們兄弟的情義,都能在冥冥之中繼續下去……你們也是這樣希望的吧……」。
瀟雨點點頭,卻似哽咽顫抖。初見酒神之時,他還一直以為酒神只是個行事隨意的粗人,而酒神也經常這麼評價自己。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此時,他真切明白了酒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酒神看見瀟雨此刻望著自己的眼神,突然低頭一笑,又搖了搖頭,道︰「呵,其實,我真的不配當這個大哥。我這麼做,完全也是為了六弟江山。但我想,這麼做依然是沖動的,很可能還會連累了四弟,五弟。但我還是不能放棄這個執著,因為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兄弟。但是,如果失敗了,那四弟、五弟呢?所以,我也很矛盾……或者,我本是自私的……」。
「不,大哥!」瀟雨道︰「兄弟們跟你有一樣的執著,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兄弟!所以,就如四弟說講,我們都是一樣的!那就不怕一起在一條路走到黑!……」。
酒神听了,會心有笑,他抬起頭道︰「那如果只逍遙自己不去,豈不是對他更不公平?他能安心守在這里,完全是他頂著比我們都重的壓力。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幫他。但是我不強求,一切在你,如果最後你還是決定要去,那就去。你也不用去征求逍遙的意見,他肯定會支持你去,因為他也已經有獨自來背負這最壞結局的覺悟。他不會倒下,我了解他……這也是我不會最終拒絕你跟來的理由和最後的一絲寄望」。
瀟雨點點頭,感慨而嘆,想了下,又道︰「大哥,還有一事。」
「哦?」酒神疑了聲,道︰「何事,你說。」
瀟雨道︰「界門開兩日,後七日無處可通,待第十日另兩處再同開兩日。那,幾日為一反復?」。
酒神想了下,道︰「應該是九日。」
瀟雨慎重的點點頭,道︰「雖然晴姐和水苑的消息都是如此。但我記得晴姐曾經也說過,是七十日為一輪。大哥還記得嗎?就是那次晴姐連夜趕過來之後說的。所以,到底是幾日為一輪?千萬別算錯日子。」
酒神想了下,猜道︰「莫非是晴兒當時心急,算錯了?她說七十日,我也沒細算過,還一直以為是七十日呢……」,他忽又想起什麼,忙問道︰「那按九日一輪來算,還剩下幾日?」。
「止有五天了……」瀟雨道︰「我算過的。」
酒神舒了口氣,點頭道︰「那還好。要不五日後先去看看,不行那就再等等,這樣就不會錯過了。」
「嗯。」瀟雨點頭道︰「我也這般想的,所以來跟大哥說一下。」
酒神輕笑點頭,頗感慨的贊道︰「三弟如此才思,能與你結成兄弟,乃是三生有幸。」
「大哥這般說,不是又見外了麼?」瀟雨如此說,二人相視而笑。
※※※
又一日,水冰心帶了些恢復用的丹藥去了寒魔洞。她輕聲喚起閉著雙目的江山,喂下藥去,問︰「冷麼?」。
江山沖她微笑,道︰「還好,沒事的。人也精神了,就是挺無聊的,呵呵。」
水冰心溫柔一笑,道︰「忍忍吧,我會常來陪你的。但是過兩日我可能要回去一躺,給酒兄他們帶消息。他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放心吧。」
「嗯!」江山又道︰「魔族的帳,等我好了再回來跟他清算!姐姐放心吧,我現在不會沖動的。」
水冰心微笑,道︰「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江山微微點頭,眼中透出期望。忽而他又輕聲問道︰「姐姐,你知道雲雲麼?她怎麼樣了……」。
水冰心會意的笑了,道︰「知道,她現在很好,听說她前段時間還去蜀山找酒兄他們,說是想救你。雖然酒兄他們沒跟她透露此次的消息。不過酒兄說,如果你醒了,還是讓我帶話給你。怎麼樣?開心了吧?」。
「呵呵。」江山笑了,但是突然那笑容又淡了下去,他默默道︰「她也會想來救我麼……」。
水冰心道︰「怎麼?信不過我啊?這是真的哦,我可不是哄你開心。」
江山搖搖頭,道︰「不是,我怎麼會信不過姐姐。只不過,我覺得她應該恨我才對。魔族就是因為我拿的那把劍,才會讓她慘遭滅族之災,她又怎能不恨我……而我終落的如此,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呸!呸!」水冰心道︰「怎麼又說起喪氣話來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醒,你可不許在這樣了啊!何況釋魂術是你晴姐教我的,為了這個,她違了門規。雖然她自己說沒事,不過我想已她的性格,也不會去隱瞞她師傅,縱然是她師傅疼她,只怕也……還有,李掌門、林大哥、青霜、鳳銘他們也都為了尋找救你的方法而跑遍神州搜集消息,大家都沒放棄你,你可不能自暴自棄啊!」。
江山听了很是感動,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
曾幾何時,江山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他認為自己本該如此,實則也沒有想過大家會來救他,因為後來他已經不會想了。待他醒了,若不是水冰心告訴他酒神會來救他,他也不會往這里去想。更沒想到青霜等人也要來,就連雲雲也要來。一股暖流淌遍了全身,短暫抵住了那干冷極寒的溫度。而下一秒,他卻也因為和悲落,他覺得自己很薄情。他對自己說,為什麼居然會不認為別人會來救自己?或者,我真的本就該平靜的死去,就如沒落名門之後的命運一樣,靜靜消失,不把霉運帶給任何人……
水冰心看看他,又道︰「剛才你吃藥,可以幫你恢復。但是你依然不可強運內力。這兩天我正在琢磨這方面的問題,等我覺得可以了,會讓你試試。但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千萬不能試。」
江山從思緒中醒來,微笑道︰「好,我知道了。這里不方便久待,姐姐還是先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水冰心點點頭,道︰「那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我哪天會回去,也會先跟你說一聲的。」
江山微笑著輕輕點頭。石門再次輕輕的閉和了,讓這里顯得更寂寞。
※※※
雪,依然紛紛。
四十七日早已過去,但晴兒出了靈雲洞之後,卻依然郁郁寡歡,她沒有去找師傅求回鳳雲寶劍,只是幾乎每日都靜靜的坐在房里,一發呆就是一天。與她同屋的玉芬見了很是擔心,而來陪她的姐妹們見她如此,更是焦心著急,也就沒人再詢問事情的原由了。只是晴兒,她整日又在想些什麼呢?
雪下的很大,在寂靜的夜里,能听見窗外「簌簌」的聲音。油燈搖曳,晴兒面上的陰影在晃動,玉芬坐在她對面,靜靜的望著她許久,終于還是耐不住又問了一遍︰「姐!你究竟怎麼了嘛?」。
晴兒輕輕抬起頭,精神渙散,她搖搖頭,道︰「沒事……不用擔心我……」。
「可是這都好多日子了,你還是這個樣子,大家怎麼會不擔心嘛?」雲芬焦急的道。
晴兒沖她微笑,一如往常的那溫柔的微笑,只是此時,她卻笑的那麼吃力,她道︰「我沒事啦……」。
玉芬見了心酸,她道︰「姐,有什麼話,你對我說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說出來會好受些……」。
晴兒依然淒楚的微笑著,沖她搖了搖頭。
玉芬心中生急,她道︰「是不是酒神真的欺負你了?如果是,我們姐妹幾個不會放過他的!」。
「沒有啊。」晴兒忙道,又放輕了聲音︰「他沒欺負我,他對我一直都很好……雖然他從來什麼也不說……」。
玉芬不知再問些什麼,一時寂靜,只聞窗外夜下的雪聲。這聲音清晰,清冷。
晴兒突然道︰「門開兩日,後七日無處可通,待第十日另兩處再同開兩日。那,幾日是一輪?」。
玉芬聞听心驚,因為師傅也同樣問過她相同的話,所以心知是何意。玉芬小心的道︰「九日……怎麼?姐,你想到了?」。
晴兒輕輕點頭,道︰「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玉芬忙道︰「師傅她不是有意要瞞你的……」。
晴兒點頭道︰「我知道,七十日也是我說的,不是師傅說的。師傅只說了規律……」。
「那……」玉芬道︰「晴姐是擔心酒神他們會誤了時辰?」。
「不是。」晴兒輕輕搖頭,道︰「水冰心經常去魔界,會把詳細的規律給他們的。我不擔心這個。」
「那……」玉芬更是不解的問︰「那晴姐到底是在乎些什麼呢?」。
沉默,又是一陣沉默。晴兒本不想說,她本想就如此了,但是,當有人傾听的時候,心還是想要訴說。
晴兒終于輕輕的道︰「我怕他誤會我當初是騙他,只是不想讓他去魔界冒生命之險……」。
居然是這個理由?居然是這個理由!他和她之間,確也合情合理,但卻是玉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是牽絆,是羈絆,斬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