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
「讓酒神帶走了。」鳳瓖面無表情的回道。
「啊?酒老大回來了?」鳳銘先是驚詫,即而又笑道︰「哈哈!我就知道這家伙死不了!自古邪不勝正!酒老大一來,魔界那些個雜魚都不靈了吧?我就知道,準贏!我昆侖是什麼地方?能容他們亂闖?何況幾大派都來了,下回嚇死他們也不敢來了吧?」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紫藤面有苦澀,輕輕的道。
鳳銘張著嘴,止了笑容,他莫名的看向了鳳瓖。鳳瓖道︰「紫電青霜殺了龍剡師叔和十幾位師兄弟,我也受了傷。本來龍狄師叔要一劍殺了青霜,但是被酒神阻止了。酒神也沒有幫我們,誰也沒理,帶著紫電青霜就消失了。他有些奇怪……」
鳳銘滿眼的驚詫與不解。紫藤也道︰「其實我們本是輸了,魔族的凶陣本可以要了我們所有人的性命。只是後來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他破壞了那個陣,而且魔族見到他也直接退走了。但是那個人並沒有救我們任何一人,也消失了……」
「這……」鳳銘越來越模不著頭腦。在他失去意識以後,發生了太多的事。
紫藤又道︰「幸好凌雲師太帶著幾名弟子趕來,後來醫仙水冰心也來了,還有一個很會救人的蝶精小妹妹。這樣很多人才活了過來……」
「哦,是沁茹,我知道的。」鳳銘默默點頭,剛才的精神頭全然無蹤。
紫藤接著道︰「青霜那個朋友……就是叫巧兒的那個姑娘,她本來就躺在這邊的床上,可是最終沒有救活她……」紫藤眼中憐惜︰「李掌門自責難當,痛苦了好一陣子……」
「怎會變的如此……」鳳銘苦澀搖了搖頭,嘆息道︰「四哥不是說過不會傷我昆侖的其他人麼……你們是不是攔他了?」鳳銘抬起頭看向鳳瓖。
鳳瓖道︰「那種情況下,我們見你被他重傷,他又直沖著師叔來,我們怎能不去攔他?」
「哎——」鳳銘嘆息︰「我已經決心去死,就是不想兩邊都……我都那樣了,你們還攔他干嘛?」
「師弟,有些時候,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由一個人去背負的……」鳳瓖沉重的道。
「是啊……」鳳銘痛苦點頭,又自嘲道︰「還是我單純了……」
片刻沉默,鳳嬌又端了一大盤饅頭,兩碟菜和一碗粥回到了屋里,見氣氛沉重,有些詫異。
鳳銘沒有說話,拿起筷子和饅頭,繼續吃了起來。鳳嬌剛想尋問怎麼了,只听鳳銘突然道︰「我吃飽以後,請師傅準我下山。」
「你又要去哪?」紫藤擔心問道。
鳳銘咬了口饅頭,道︰「去找酒老大和青霜。既然大家都沒死,是兄弟就應該在一起。就算各回各派,那也應該是兄弟。變成這樣我是不能接受的。」
鳳嬌哪里會放心,忙道︰「可是你才剛醒過來,你的傷……」
「我的傷好了!」鳳銘狠狠咬了口饅頭,四下看了一眼,又問道︰「師兄,我的雙刀呢?」
「碎了……」鳳瓖道。
「啥?!」
紫藤道︰「你那雙刀的靈鐵本就不是上品,幾年前你還未有現在的功夫,所以我是隨便找給你用的。可那天你用盡全部內力,這普通的靈鐵是受不住的。當時沒有碎,那全是因為你的內力在維持。但是功退以後,那刀就已經不能再用了。一敲也就碎了。」
「哦。」鳳銘應了聲,悶著頭,邊吃邊道︰「那也無所謂,反正我是去找人。兄弟間有什麼,就說清楚。青霜,我都不怪他,他跑什麼?酒老大也是,鬧什麼別扭。我還覺得他是個男人,一直以他為榜樣呢!娘的,太讓我失望了!」
「鳳銘!師傅在呢,說話注意點!」鳳瓖斥責道。
「嗯……」鳳銘依然在吃,沒有抬頭。
「哎,你這個小子,你帶了你這麼多年,還不了解你麼?」紫藤道︰「刀的事好解決,回頭我再選些好靈鐵給你重鑄,現成的也有,只是沒有雙刀了。只是,李掌門他們也想去找他倆,只是卻沒有任何頭緒。你下山去哪找呢?漫無目的的去找,只怕是很難了。」
「這個不難。我跟青霜一個屋里住了好幾個月。他自己愛去哪,我都知道。挨個找就行了,不愁找不到他。既然他和酒老大在一起,那不更好辦了?」
紫藤點點頭,叮囑道︰「要不回頭你去蜀山找李掌門也商量下。只是,小七……酒神和青霜肯定都有自己的苦衷。你要是見到他們,好話好說,可千萬別又上了脾氣。」
「嗯。我知道。我要是跟他們沒感情,我才不去找呢。青霜,我理解他的,要不我也不會和他打到那個地步。但是酒老大就奇怪了,難道是中了魔族的招,還沒好?」
「是啊,這都有可能。李掌門和瀟雨也是這麼猜測的。不過,你還是先休息幾天吧,千萬別逞強,養好身子再出去不遲。」紫藤叮囑道。
「是啊,師傅說的對。哥,你就先別亂跑了。我都擔心死你了……」鳳嬌也道。
鳳銘把碗一放,用袖子來回抹了抹嘴,道︰「妹兒啊,你當我願意亂跑麼?我已經在外頭跑了好幾年了。我也想回來消停下,陪著師傅,陪著你。」鳳嬌連連頭,鳳銘接著道︰「但是,魔族那些個雜魚不讓咱消停啊!我真的很想咱們一起沖過去,把他們殺個干淨!但是現在弄成這樣,听師傅說,差點全軍覆沒不說,自己人之間還出了這些事。我也不知道晴姐醒了沒有,我回頭得去看看她……總之,我希望大家先都好好的。然後有機會就把魔族滅個干淨。我就這點想法,沒別的。」
紫藤看著鳳銘,微微點頭。在她眼中看來,這個鳳銘,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火暴的愣頭小伙子了。雖然那副性子還沒變,不過,他懂得多了,也會替別人考慮了。大概出去游歷這些年,見的多了,听的多了,經歷的也多了吧……
有時候,越是急性子的人,就越是有溫柔的一面。
他不會說,所以他會去做。只要他心里想著你好,哪怕嘴上不會表達,但他一定不會讓你受傷害。
鳳銘,大概就是這樣一個人。平時看來,最大大咧咧,最沒心沒肺的是他,但是願意為兄弟舍命的還是他。而當逍遙也正在迷茫的時候,他卻已經要開始行動了。
他是有思考的,雖然他可能想的簡單了些。但是,他願意去做。他習慣從實戰里找真理。
這應該也是那個公認最聰明的瀟雨,也不如他的地方吧。
雖然鳳銘並不一定已經真正找到了自己。但,他依然可愛。
鳳銘又指了指碗,道︰「妹兒,你幫我換個大碗不行麼?我還渴著呢。」
「哦……」
※※※
「呀!好可愛!」雲雲笑的很是開心,讓這極美的容顏更加動人,只是卻不似平常的她了。
江山望著雲雲的笑靨,如暖日照入心中,他轉回頭看向雪中的那只白兔,揚起嘴角有笑,當下一個飛身沖了過去。兔兒驚,轉頭便不見了。江山到跟前,才發現枯干之後正是兔穴。
「你干嘛呀?」雲雲跟上來問道。
江山笑笑,道︰「你喜歡,抓給你嘍。」
「不要了,我們現在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雲雲搖頭︰「何況,我也不能抱著它到處走。」
江山眯起眼楮微笑,他四下看了看,走到雪較厚的地方,蹲下來,用雙手捧起雪在掌中揉壓起來。雲雲更是詫異,走過來問︰「你這又是干嘛呀?」
「你看麼。」江山賣了個關子,手中依然不停。兩捧雪堆起一個橢圓,四指麻利的一模,讓其圓滑起來,食指自左右下邊向上勾勒,初見是個臥兔的身型。片刻功夫,一只真正的雪兔被江山活靈活現的塑了出來。指尖輕劃,將最後一只兔耳突現出來。江山抬起頭,微笑著對雲雲道︰「這個送給你。」
「你好厲害!」雲雲那雙如潭的眸子睜的更大,一分驚轉了九分喜,雲雲愛惜的輕輕模模了雪兔,生怕它碎掉。她又道︰「你會的還真多呢!什麼時候學的?」
「我在外面跑了好幾年了,沒事的時候,自己琢磨著玩唄,呵呵。」江山的微笑流露一絲滄桑︰「那時候還小,玩心不減,我開始四處游歷的時候,還不滿十六……」
雲雲沒有抬頭,她縴細的指尖在雪兔的身上輕輕劃過,那股冰涼,自那連心的食指流入心底。雲雲默默的道︰「我是妖,自我有記憶以來,差不多二十載。以前自己任性跑出谷去出外游歷,只覺得人世復雜險惡,根本不及我谷中清淨安閑。以前真的沒有想過太多,但是當婆婆和姐妹們全都逝去以後……」
「不願想就不要去想了,我會陪著你的……」江山輕輕的道。
「不,我要說完。我知道自己畢竟要去面對。那時候,被沖昏了頭腦,才和你結下了誤會。一心只想著報仇,給大家添了麻煩,還差點害了你。不過,我現在想通了。」那雙明眸兩彎,雲雲的笑容第一次如此讓人動容的安心,她望著江山的眼楮,道︰「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幸運的。原來我從來都沒有孤單過,谷中雖然只剩下一人,但是後來我又遇到了茹兒,遇到了酒神大哥,逍遙大哥,晴姐。我知道,他們一直都是為我好,他們也從來沒有責怪過我的任性。而這一切,都只因為我在那時遇到了你……」
林中,枯葉零星,積雪鋪滿樹林,鋪過坦地,蔓延山坡。兩個身影蹲在地上,對面依偎。
江山不曾想雲雲的心中竟已大變,心中感慨動容,一時無語,靜靜的望著對面人,一動不動。
雲雲縴指在雪地上劃弄,繼續道︰「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就是宿命,我也不清楚作為人,十六歲到底是個什麼概念。我不知道自己是不能完全理解你從十幾歲到如今的不容易。但是,自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我才真的知道你的不容易。你說……會陪著我……那我,也會陪著你……」
寂靜中的嬌羞,讓雲雲低下頭去。她沒有抬頭看江山的眼神,心中卻也在猜度。是女兒家的思量。
本以為會有一只手送來溫暖。
本以為會有一雙眼傳來溫柔。
「對了,你餓不餓?要不我趕緊砍點柴禾挑到鎮上賣了吧,我這只有幾個大子了。」江山道。
雲雲猛然抬頭,心中失落。她不明白江山到底在想著什麼。她本以為,江山的心一直在自己這里。
江山站起身來,抽出腰間從蜀山帶出來的一柄普通長劍,尋干燥的枯枝砍去。動作干淨。
那雙如潭的眸子再次如秋水晃動,只是,很涼。
雲雲道︰「我不餓的,你餓了那我們走吧。你先吃些,回頭再砍柴賣也不遲。」
「早砍晚砍,還不都得砍。既然都來了,何必再跑一趟?」江山手起枝落,地上已滿是枯枝。
雲雲站起身來,走過去道︰「我來幫忙。」
「不用,這不是很快麼。」江山邊砍著,邊回了下頭。
雲雲沒有停,把散落的枯枝拾起來堆到一起,她又道︰「你以前自己一個人游歷的時候,也都是砍柴去賣,然後買東西吃麼?」
「不是,以前從沒有過。」江山答道。
「那是?」
「以前我抓到兔子就進肚了,前幾日你不是說看著心疼,不讓我吃了麼,所以我才想的這個法子啊。」
「哦,呵呵。可是我以前听你們說,你們游歷時,偶爾還是有錢喝酒的啊。」
江山沉默了下,沒有回答,卻是問︰「那你呢?我記得你曾說,你以前游歷都是吃館子住客棧的啊。」
雲雲不好意思的道︰「我會幻術的嘛……你呢?不會是跟我一樣吧?」
「呵呵,我可沒有。我對幻術沒有什麼研究,即便是會,我也不會用幻術的。」
「是啊、,我知道錯了嘛……因為那個時候真的不喜歡人世……所以這次和你一起出來,幻術的事我提都沒提過……」雲雲撅了下小嘴,又道︰「那你呢?你的錢是哪來的?你還沒說呢。」
江山停了手中的劍,皺了下眉。他拾掇起枯枝,抱了一捆過來。而雲雲正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江山望著雲雲的眼楮,道︰「我說了,你可不準生氣。」
「啊?」雲雲詫異訝道,但卻好奇心不減反增,又道︰「不會啊,你說。」
江山轉回身去繼續拾掇枯枝,他道︰「修真游歷的人,都會捉殺凶靈惡妖,鄉親們會給些銀兩的,我一般不會要。有時候盛情難卻,也確實需要的時候,我就會少拿一些……」
雲雲腦中猶如驚雷橫閃,心中「喀嚓」一聲。她默默征在了原地。
江山回過身來,露出微笑,道︰「魚肉百姓的鄉紳惡霸,我也教訓過不少的嘛,呵呵。」
她的容顏被一句話凝了冰,又因一句話融了雪。雲雲微笑,輕輕點了點頭。江山掏出繩子,將樹枝捆扎起拉。此時他突然輕嘆一聲,道︰「只是我們這樣整天稀粥饅頭,風餐露宿,我總覺得挺虧欠你的。」
「不會!」雲雲微笑擺手,又道︰「那我們趕緊找到酒神大哥和青霜大哥,然後回去李大哥那里吃好吃的啊!」
「嗯!」江山一邊扎起繩子,一邊重重點頭,又道︰「看來大家都要吃定他了!呵呵。」
※※※
清晰的腳印漸漸的遠了,只有那只雪塑的兔子還在。
旁邊,是雲雲方才用手指粗糙勾出的一副畫。
一朵百合,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