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魔央殿。
「呼……」孤弘輕聲呼嘆,仿佛痛吟。
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用盡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氣,而一旁的童老在听到「銀色長發」這四個字之後,面上雖未失色,但眼角不禁也抽搐了兩下……
終于他還是耐不住問︰「那個銀色長發的人,後來你還曾見過他嗎?」
「沒有。」孤弘果斷搖頭,「其實我一直覺得是他救了我,我也很想找到他,請他幫我救瞳。可是我曾經尋遍四海五州,訪過冥界,也通過冥王問了天庭的情況。可是誰也沒有見過這個人……」又是一聲苦嘆,孤弘向後倚了倚身子,「如今日子久了,我都開始懷疑,我當初是不是真的看到過這麼一個人……」
童老自然是認得那位銀發銀瞳的人,當下他突然覺得有些冷,莫名的涼氣一下凍入心里,深深呼吸之後,童老問︰「你是怎麼來魔界的?」
孤弘不再隱瞞︰「曾經我游遍神州尋訪救她的方法,可是一籌莫展,縛仙鎖我也弄到了手中,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後來人魔交戰,我就尋思魔界當中會不會找到辦法,所以也悄悄混了進來。本是一無所獲,最後卻踫到了魔王的魔靈,他說如果他恢復了魔身就會有能力來救瞳……」
「魔王怎會知道你的過去?」
「我不清楚,我當時有問過,但是魔王沒有說……」
童老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孤弘沉吟一下,問︰「童大人曾說與我相同,是相同的麼?」
童老微微揚了下嘴角,點了點頭。
「她……是誰?」孤弘猶豫了一下,還是耐不住好奇的問了出來。
「東魔界聖地將軍,魔姿的姊長,魔葵。」童老這次終于沒有隱瞞。
「魔葵?這個事我多少有些了解,她好象違反了魔界律,最後似乎是血魂……」孤弘沒有說下去。
童老點了點頭,嘴角揚了下,卻分明帶著苦澀。
「你沒有恨麼?」孤弘卻是這般問。
「我恨,可不是血魂。」童老如此答道。
「我也是,我也早已不恨那海妖了……」
那這二人,恨的究竟是什麼呢?
※※※
月夜蜀山,青霜已經離去。在眾兄弟完全得知他和酒神的情況之後,也終于放下心來。
偌大的廣場,那熟悉的潭邊石階上又出現了一對男女,此時卻是鳳銘和上官蕾。
二人聊著聊著,又是說到了孤弘身上。上官蕾道︰「想不到這魔頭還挺痴情的……」
「哈?」鳳銘疑笑了聲,卻也沒直接否認。
上官蕾見他不認同,卻偏要問︰「如果我也變成石像,你會挖空心思,百年不棄的來救我麼?」
「哪有如果?那海妖不是都死了麼?」
「我就是問你會不會嘛!」上官蕾見他故意閃躲,心生不快,聲中有怨。
「你總不希望我也變成魔頭,然後殺那麼多人來換你的命吧?」鳳銘道。
上官蕾微微撅著小嘴不言語,她自然知道不能為此舉,但心中不免大為失落。
鳳銘卻是一笑,拉過她的手,道︰「不要說百年千年,如果真是那樣,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一定會想辦法救你。或是真的救不了,那我來生還做一條魚,每天都來看你。或者做你腳邊一粒沙,時時都能看著你。好不?」
「好是好,就是苦了些……我已全無感知,倒還好些,可你天天苦熬,多可憐啊?」上官蕾道。
「那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鳳銘一笑,道︰「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鳳銘挺傻的啊?」
「是有點……」上官蕾輕聲道。
「哼!可這個問題我早就想明白了,所以才不同情那魔頭!」鳳銘自豪的道。
「呃?那如果是你,你怎麼做?」上官蕾好奇的問。
鳳銘有自信的笑,道︰「他作惡,我行善!等我積夠了陰德,玉皇大帝我都不找!我直接去請如來佛祖來救你,你說好不?」
「呵呵,可你到時候成了和尚,還來找我干嘛啊?你還想打我什麼心思?你心不誠,佛祖才不理你呢!哈哈!」上官蕾笑著,又學著佛祖的沉聲道︰「阿彌陀佛,施主紅塵未了,還是請回吧。」言罷,又是咯咯的笑了起來。
「喂!你就是難伺候,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對你可是真心的啊!」鳳銘道。
「真的麼?我不信,你就會花言巧語來騙我。」上官蕾笑著,站起身來,倒背著雙手退開了幾步,故意與他拉開了距離。
「我什麼時候又騙你了?」
「就有,就有,哈哈!」
寂靜而偌大的廣場上響起上官蕾清脆的笑聲,更有一對男女追逐的身影。這一幕,讓這幾百年來仙靈地方也染了一分紅塵的顏色。
風把笑聲帶向了遠方,飄進了三人的耳朵,逍遙、瀟雨和江山遠遠的看著他們。一邊替他們高興,一邊羨慕著又替自己暗暗傷懷。
逍遙和瀟雨相繼轉身走了,江山駐足回望,卻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銘文寶劍的神秘人,穆嚴。
※※※
翌日。
水冰心昨夜已至,今朝不肯久歇,堅持要與幾人一同去尋晴兒。逍遙沒有勸,讓江山引路,幾人一同御上北天,奔魏國境土而去。
張文顏拖著未愈的腿,還在整軍,心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軍心潰散。夜幕悄悄降臨,他身邊的譚強忽指東南空中,道︰「大哥你看,好像是江山兄弟又帶人來了。」
張文顏感喟道︰「好啊,如此軍心也能穩定些。這次真是多虧他們了……」
江山當下落下,拱手讓禮︰「張大哥,譚兄。我離開這兩日,可有何異動?」
譚強搖搖頭,道︰「這道沒有。只是情況如此復雜,我們也不知如何是好……」
張文顏抱了下拳,道︰「兄弟操勞了。不知這幾位是?」
「哦。」江山介紹道︰「二哥李逍遙,三哥林瀟雨,五哥鳳銘,水苑水冰心,仙霞上官蕾。」
「久仰,久仰……」
逍遙拱手接過話來,道︰「張兄切勿多禮,還要多謝你日前照顧小茹。」
「哎,慚愧的緊,說起來,實則是小茹一直在照顧我們……」張文顏苦澀搖頭。
江山听他語氣,立刻轉了話題,回身對水冰心道︰「姐,不如你幫張大哥治一下腿吧。」
冰心微笑,點了點頭,扶了下藥箱,走上前來。
「不敢勞煩……」張文顏心中不敢擔當,擺手謝讓。
「不打緊的,您方便坐下麼?」冰心大方的道。
江山也道︰「張兄放心,論醫術,小茹也不及她。」
「不,兄弟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又怎受的起?如今幸好小茹無事,不然我……哎……」
譚強扶張文顏靠坐在一輛倒下的糧車旁,冰心拆了他帶寫的繃帶,觀摩一番後,自箱中取了藥敷上,又用繃帶系好,道︰「並無大礙,三、五日便愈。期間千萬別拆開,也不要再敷其他藥了。」
「三、五日?」譚強不禁訝道,按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乃是常理。
「嗯!」水冰心微笑點頭。
「多謝神醫。」張文顏也微微有了笑容,拱手稱謝。
「不謝。」水冰心提起藥箱站起身來,心中憂的實則還是晴兒。本是想言趕緊去見晴兒,此時卻發現周圍所有兵將盡數朝這里望來,而大半人的身上或輕或重都帶著傷。那眼神或是羨慕大將軍,或是也帶神醫也能眷顧一下自己的希望。冰心哪里看的了這些,當下心軟,思慮起來。可是如此眾多的人數,她也不能輕易允出口。
逍遙此時抱了下拳,道︰「張兄少歇,我們憂心晴兒的傷勢,先去看看她。失禮了。」
「哦!怪我,怪我。」張文顏忙道︰「強子,快帶幾位去吧!」
江山一推手︰「譚兄勿動,你照顧張大哥吧。我認得路。」
「且慢。」此間卻是冰心起聲相阻,她拉了下上官蕾,問道︰「小蕾,你能讓這里下場細雨麼?」
「下雨?」上官蕾有些詫異,道︰「我是修水系,也能凝露,但說下雨麼……」
水冰心露出欣笑,道︰「無礙,你至空中凝露,多一些是好。」
「哦,好。」上官蕾雖不知她是何意思,但還是很听話的直接御上了半空。
場下無數雙眼楮隨著她曼妙的身姿舉上了空中,只見傍晚的風拂了她的秀發,卷在那月白的臉畔。上官蕾雙手掐印,周身泛起柔和光芒,宛如月暈一般。忽聞一聲輕吟,顆顆水珠自她周身迅速彌漫顯現,鋪在這初月微晚的空中閃爍著幽宛之芒。
「嘩」下面是人群的輕聲驚呼。
水冰心嘴角揚笑,飄然入空。雪紗綴翠的裙裳在空中擺舞,更似仙女落凡間。只見她雙手恰訣,口中喃喃誦咒,忽而雙臂大展,萬千碎芒立刻迸射飄散!所有凝露忽然著光芒,更隱隱帶著黃綠之色,仿佛靈力大動!正在此時,冰心喊道︰「逍遙!起風,作雨!」
逍遙嘴角露笑,立刻會意她的意思。「呼啦」一聲,人已至空中上風口,右臂猛然揮出!嘶聲風嘯,犀而不利。那漫天的凝露化作一場朦朧泛光的細雨,紛紛而下。
宛如玉液仙露,沐浴在其中的將士們頓感痛減傷消,不禁大呼神奇。
三人落下,冰心行禮,道︰「諸位,姊長重傷,不知若何。小女放心不下,先行告辭。失禮了。」
江山一直在欣賞這片美景,此間面上的笑容還未淡去。聞冰心此番說,這才對眾人一招手,當先往里面去了。逍遙又與張文顏讓了個禮,跟在幾人身後而行。正行著,鳳銘半開玩笑的道︰「乖乖,以後我再傷著了,你們給我洗個澡不就行了麼?」
「瞎說什麼呀你!也不害臊!」上官蕾嗔他一聲,一掌拍在他腦袋上。
「嘿嘿……」鳳銘撓了撓頭,笑的有些傻也有些壞。
逍遙和冰心相視一眼,笑意相通,無需言語。江山卻是回過頭來道︰「老五,不介意的話,讓我這個當弟弟的給你洗好了。」
「嘁誰稀罕你啊!」鳳銘不屑道。
瀟雨立刻接過話來︰「老六,你省省吧。人家稀罕的自然是……」
「是什麼?」上官蕾臉上一沉,盯向瀟雨。
「……」
「哼,你……你」上官蕾見瀟雨不說,包袱扔到自己身上,不免更羞,當下道︰「你倆一唱一和,分明是給鳳銘下套,欺負他老實。」
「哈哈哈哈!」大笑的卻是鳳銘。
「你……你笑什麼?人家是幫你啊!」上官蕾有些羞惱。
「哈哈哈哈!」鳳銘還是止不住笑。
「死鳳銘!再笑我打死你!」
※※※
屋內,晴兒听見外面傳來隱隱的笑聲,嘴角輕輕的揚了下。只是誰也沒有看見,而這笑也是轉瞬即逝。雲雲疑道︰「好像是鳳銘的聲音。」
沁入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而夜思則直接起身去開門,雖然腳步聲還有一段距離,她還是站在那里一直忘著那個已經沒入黑暗的廊口。
她,盼的是誰?
她是不是也在想,既然鳳銘如此開懷,是不是那個人也一起來了呢?
所以,她也如晴兒那般的,輕輕的揚了下嘴角。
江山哥哥、鳳銘大哥、上官姑娘、林大哥、李大哥、冰心姐姐……
他,終究沒有來。
嘴角,卻再一次短暫的揚起。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勉強撫平一下心中的裂痕?
「你們……來啦。」夜思微微眯起眼楮笑,「晴姐沒事了,你們別擔心。」
「江山!」雲雲也滿面悅容的站起身來,招著手讓江山到自己身邊來坐。
這一刻,江山大概早已把穆嚴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吧?雖然他還強行壓抑著自己的笑,只得稍稍低頭。步子雖如常,但仿佛就像飛奔。
沁茹的笑,一如既往的甜。只是卻多了一分淒婉。
瀟雨坐在了桌旁,問︰「小茹,你還好麼?真不知道你又發生了這麼多事……」
「嗯!」沁茹用甜甜的笑來掩蓋自己的傷悲。
逍遙輕輕拍了拍夜思的肩頭,朝床前走去。只是晴兒一直面向里,明知他們來,卻是頭也沒回。
冰心輕輕的問︰「夜思,小茹她怎麼了?」
夜思,揚起嘴角微笑。冰心從那雙瞳中看出了她的悲苦,還有沁茹的答案。
冰心的心,狠狠疼了一下,讓她不自覺的望向了前方那個叫逍遙的男子的背影。
「晴兒……」逍遙小心的喚。
「逍遙……你來啦。我沒事的……酒哥,他……他怎麼沒跟你們一起來?」晴兒的語氣很輕,聲音很弱,她一直沒有回身,一直沒有回頭。只是,她卻這樣問。
逍遙突然很想落淚,這個無比堅毅的,仿佛也是灑月兌不羈的男子,這句讓他無法回答的問,讓他的眼中濕潤。他的腦中仿佛忽然成白,讓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氣,才將自己拽了回來。他望著晴兒肩背上那依然血跡斑斑的綁帶,就仿佛看到了她痛楚絕望的眼神。他開始不停的問,不停的在心中自言自語︰晴兒,晴兒也開始撒嬌了?可老大你又在哪?你知道嗎,兄弟很想替你背負一切,可這些你要兄弟如何替你背負?我,蜀山掌門李逍遙,從入派那天起便以濟天下蒼生為己任。可我今天又保護了誰?誰!誰……
想到這里,逍遙不禁暮然回首,望向了那雙如桃花流水的眼眸。
冰心不自覺的直了腰,雖然她的雙手還搭在夜思的肩上,心卻已經跌入了逍遙的眼神……
苦,好苦。
我與你一起苦,可以不可以當做一場幸福?
「冰心……」逍遙的語氣有些涼,「來替晴兒看看傷吧。」
眼神中的苦與苦摘離,冰心低了頭,她輕輕離開了夜思,將藥箱擱在桌上,來到床前。
夜思一直沒有回頭。因為,她不敢。她只怕自己落淚,會讓大家更傷心。
她只是上前一步,輕輕合上了那扇門。
「吱嘎。」門聲輕響,有一股力量將關門的力量抵住。
那半尺寬的門隙,燭光映著誰的臉?
兩行淚從夜思睜大的眼中奪眶而出,她將雙手掩在了嘴上,卻抑不住身子顫抖。
青霜緩緩推開了門,輕輕的問︰「你……怎麼哭了……」
※※※
魔界,東魔界聖地。
亭榭之中,魔姿安坐幾前。孤弘道︰「魔姿將軍,有件事需要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