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飯堂
酒神表示沒有找到那位大人,所以沒來得及問知魔界門的所有具體地點,如今恐怕赤煉王已經復生。想起以往只怕自己才是失敗的一方,雖然魔界連連遭挫,但最後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眾人一時無奈沉默。倒是江山注意到了無剛劍,疑道︰「老三,你換劍了?」
「嗯,情結已了,青絲已斷。」瀟雨點頭笑了笑,卻又搖頭苦澀道,「我算是因禍德福,了卻心結,領悟仙羅,又得無剛劍,只可惜老四折去了一條胳膊。我現在想去看看他。」
「啥!你們怎麼沒告訴我?」鳳銘急道。
「是啊,我和江山也不知道。」雲雲道。
「怎會這樣?」水心月苦道,她又忙問水冰心,「姐,你能給接上嗎?」
「對!胳膊留下沒有?我現在就去盡力一試!」水冰心站起身來。
酒神揮揮手讓她坐下,自己拔開瓊眼壺塞喝了一口,搖頭道︰「我之前只告訴了逍遙和瀟雨,每說一次,我心中也不痛快啊。正愁怎麼跟你們說呢。胳膊肯定是沒了,听說被孤弘燒成了灰燼。不過還好,老四這次應該也可以了卻心事,不會再躲躲藏藏的了。」
「又是孤弘那魔頭?這仇我早晚要報!」鳳銘怒道。
「哎,我要是再早些趕到,老四就不會這樣了。」酒神自責道,又是喝了口酒。
所有情況都已經了解,想辦法這事肯定又落到了瀟雨頭上。飯罷,眾人勸酒神不要自責,各自散去。
松下,鳳銘獨自而坐,出神半晌。他在思量如何才能領悟六大體術,如此便不怕那孤弘了。之前他已問過三位兄長。而瀟雨、逍遙、酒神都是在領悟之後,才能看見霧外的陣心要害。而自己分明也看見了那迷霧的要害,所以才得以驅散蓬萊的迷霧。莫非自己已經領悟了什麼,但自己卻不知不覺?此時他開始埋怨起自己的粗線條來,舉拳砸了自己腦袋兩下。「哎」他不禁長嘆。
「你干嘛打自己?怎麼了?」上官蕾不知何時已經找了過來,「我說怎麼不見你,自己躲這來了。」
鳳銘回頭看她,道︰「來來,坐坐。」上官蕾坐在他身旁,鳳銘問,「小蕾,當時咱倆在蓬萊的迷霧里,你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怎麼了……」
「那咱倆明白了什麼?」鳳銘一本正經的問。
「什麼明白了什麼啊?你想說什麼啊?壞人!」上官蕾面有羞澀
「哎呀,什麼壞人?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上官蕾瞥著眼楮看他
「當時咱倆都看見那迷霧的要害,那些光球了吧?」
「嗯。怎麼了?」
「但是之前看不見啊!」鳳銘解釋道,「我听老大、老二、老三說,他們都是在領悟了六大體術真正的字訣之後,才能看見!」
「啊?難道我們已經領悟了六大體術的法門,自己卻不知道?」上官蕾訝道。
「是啊!所以我才問你,當時我們明白了什麼?」
「是什麼呢……」上官蕾也陷入思索。
半晌無語,鳳銘無奈嘆道︰「哎呀!誰叫咱倆是都是直腸子的笨蛋呢!這都想不明白!」
「你才是笨蛋呢!我可不是!哼,我總會想起來的。」上官蕾啐他道,「笨蛋!笨蛋!」
又是沉默了一會,鳳銘突然喚道︰「小蕾?」
「嗯?」
「你愛不愛我?」
「哎呀!笨蛋,壞蛋!我走了。」言罷,起身就走。
「現在你還害臊啊?我這不找感覺呢麼……」
※※※
魔界,魔央殿。
已經整整過去了一天,眾魔將早已散去,只道魔王若來,隨喚隨來。當下空蕩蕩的大殿中只有孤弘自己。他已在主位上坐了一天,一直沒有動過。此時陌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也喚醒了他的思緒。
漸漸走進的,正是赤煉魔王。赤煉王的身型與魔蠻相仿,但卻更讓人感覺到心生畏懼。但直至魔王走到跟前,孤弘依然坐在主位之上。他道︰「正是時候,走吧。事成之後,這位置還是你的,我也不會再回來。」
「你果然還是人。」魔王道。
「我是什麼都不重要。請吧。」
魔王伸了下掌,示意讓他帶路。
※※※
東海,月光寅時。
孤弘並不在意身後的魔王,他深情的擁抱女子的石像,在她耳邊道︰「瞳,我掙扎百年,絲毫無悔,就是為了今日若還是不能救你,我便隨你而去……」
身後仿佛傳來魔王一聲輕哼。孤弘離開石像,與魔王擦肩而過,道︰「開始吧。」
魔王伸出右臂,單掌向前。一道紫紅魔光張開,籠住了石像。漸漸的,忽而青綠,忽而紫紅,有道道光線飛絲仿佛是從石像中抽出,飛向魔王的掌心。孤弘靜靜的看著這些變化,深呼了口氣。
魔王的神情並非輕松,不知孤弘看到赤煉王那一瞬的皺眉,心跳會不會突然停止。
突然,只听「 !」的一聲脆響,石像的額之上開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子!光芒驟消,魔王急急收去了魔法。孤弘大駭,立刻上前去查看那道裂痕!他轉身大聲喝問︰「怎麼了?為何停下?」
魔王微微搖頭,道︰「我說過我只恢復了四成魔力。眼下我無能為力,就算撥開這層石頭,讓她化回真身,她也不可能活著見到你了。」
孤弘連一聲質問都已說不出口,只是僵在了當場。
魔王道︰「給我些時間讓我恢復魔力,我說過不會食言,至少也得給你活的,不然你不會善罷甘休。至于魔界事物,你想理就理,不想理也隨你。本王不會為難你。」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孤弘不甘心的問道。
「辦法我早就說過了。如果海妖沒死,讓我一掌殺了他,煉成靈魄。可惜你說那海妖當時就死了,此時早已化作海中泥沙。再者就是我或者冥王的法力。你願意去求九重天的佛祖也行。」
孤弘搖頭道︰「七年前我已找過冥王,他說他管不了這等事,更不想跟天庭惹上什麼麻煩。當時我礙于兩界勢力,也想給自己個退路,就沒有出手相逼。至于佛祖菩薩,你認為我能去嗎?」
「哼!你知道就好。而且你沒跟冥王動手乃是明智之舉。他在冥王的位置上比我當魔王的時間還長,切莫以為你有魔神之體就一定是他的對手。我回魔界了,你自便。」言罷,魔王御空離開了。
東海的濤聲依舊,在孤弘腦中嗡嗡作響,他望著女子的石像,久久都沒有動一下。
※※※
各地的逐心陣皆以破除,唯有昆侖依然迷霧森森。
或以拂曉,夜思不知時候,時睡時醒,不曾踏實。此時已起身又來到青霜的那間小屋前。
推開門,床上空無一人!
夜思當即窒住,手腳冰涼,頭皮麻!
人呢?人呢!
他好了?
嘴角不知覺的上揚了一瞬,卻又想︰所以又走了?
急急的轉身,再也顧不上其他,尋他而去。
結界前,再一步,就跨進那森森的迷霧。
青霜單手按劍撐地,靜默于此。不知他猶豫了多久,此時終于一步跨了出去。
夜思直來到廣場,急急尋問守護結界的長老︰「長老,請問有沒有人出界?」
長老道︰「就在剛才,似乎有人去了後山的方向,我剛打算派人去查看,莫非夜家姑娘知道是誰?」
夜思道︰「我怕是青霜,我這就去看看。若有其他,我會來通報的。」言罷,不等長老回話,她已急匆匆的御空往後山方向飛去。
後山陵冢,上一役遭魔界毒手的昆侖弟子皆葬于此。至那崖的盡頭,一塊不大的石碑上纂刻的正是龍琰的道號。青霜在此止步,依然是單手拄劍身前,望著這塊石碑默然。
身後急急的腳步聲已經臨近,夜思片刻已道跟前。看清是他,這才稍稍放心。夜思看了一下石碑上的字,立刻擔驚道︰「你要干嘛?你千萬不能……你不是告訴我,你可以面對了嗎?」
半晌,青霜輕輕搖頭。
「不要……」夜思拉著他的衣袖,依然擔心的問,「你搖頭,是依然放不下?還是心有悔意呢?」
「我不後悔。」青霜沒有考慮,輕聲但肯定的道。
「那……」
「我只是來驗證一下,我現在是不是真的可以面對一切了。」青霜輕輕的道。
夜思鼻子一酸,卻是露出了笑,她攬住了青霜的胳膊︰「你一定可以的。」
「夜思,謝謝你……」
「我不要你說這樣的話……」夜思搖搖頭,把臉貼在了他的胳膊上。
「就在剛才,我心中確有掙扎。我甚至還有一劍砍下去的沖動,可那怨氣再上心頭,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苦澀……」說著,他昂深深呼吸,「可當你來到我身邊,我的心卻又一下子安靜了。」
「那就讓我一直陪著你吧。好不好?」夜思抬頭望他。
青霜微微揚起了嘴角,目光卻是依然留在石碑之上。他回憶道︰「大約五年前,我獨行偏野古道,偶遇一位行腳老僧。他向我化緣,我便將自己的干糧予他。那時玲兒離世不久,我也尚未尋得紫電古劍。正是躊躇迷茫,又悲又恨的時候。我便問他,人此一生,該當如何?那位師傅只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
「無畏無悔。」
「……」四字一出,夜思大有觸動,抬頭看他。
青霜舒一口氣,道︰「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人這一生竟真的不過是在這四字之間。」
「所以你不曾後悔?」
青霜卻是輕笑搖頭,道︰「回思過往,感慨良多。那時認為的無畏,便是不懼昆侖千人,也要一心尋仇。我遍尋厲害術法,不分佛道異宗,強練一身,甚至連紫電古劍,我也是偷來的。這些都不曾心有愧疚,與其說無悔,到不如說被仇恨所迷,變得鐵石心腸。便是我自私,便是我執迷不悟,可除了龍琰,昆侖依然有十幾人傷亡在我劍下,更累的巧兒離世,還險些害了五弟鳳銘。這些,我如何能不悔?」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夜思勸慰道。
青霜點點頭︰「我要感謝老大。我獨自一人的那些年,若不是他陪了我一段時間,又偶爾找我喝酒聊天,讓我可以多少傾訴一些,說不定我也早已墮落了。有了那幫兄弟,才讓我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說實在的,我對不起他們。」
「沒有,他們真的沒有怪你。」
「我知道。」青霜道,「所以,我現在才明白無畏真正的含義。敢于上前,不懼生死,這都還不夠。真正的無畏,是敢于包容。就像兄弟們包容我一樣,他們沒有怪我,嫌我,離棄我,反倒給我時間改變。還有你,我曾那般對你,但你卻一直對我不離不棄。而無悔,更不是明知故犯,而是再也不能因為一己私欲,做出讓大家傷心,再也無法挽回的後悔之事了。而我現在無悔,是因為我已不再,也不能再糾纏和痴迷過往,正如你說,都過去了。我只能盡力彌補過失,並且永不再犯,這才能真的做到無悔。」
「那……我對你不離不棄,你是因為感動嗎?」
「不是。我若心中沒有你,之前便不可能若即若離了。我知道,我這樣讓你傷心了無數次……」
「我不怪你。但你要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許來來回回的折磨我了。」
「嗯!你知道嗎?我躺著的這幾天,我才清清楚楚的想明白。原來我最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不留遺憾,無怨無悔的跟你在一起。安安心心的在一起……」
「我知道,你做到了……」
「剛才你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刻,我從沒有如此安心過。我對龍琰的一切怨念也都隨之煙消雲散……」
迷霧中,大小不一的光球正在他們眼中逐一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