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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的西風從黑山上吹下來,帶來了山頂千年不化積雪的味道,以及山上各種果子成熟時甘冽的香味,偶爾也听到隨著風飄過來不知名野獸的吼叫聲。
這是黑山腳下的一個村莊,叫飛龍莊,村莊不大,只不過幾百戶人家,大約一千多人。不過村莊雖不大,姓氏卻不少,足足十個姓,最大是龍姓,約有五百人,這個姓氏也是村中最主要,最原始的姓氏,其余各姓如銅、高、鐵、胡、何、張等,人數從幾百人到幾人不等,人數最少的是鐵姓,只有祖孫兩人。
村莊中綠樹成蔭,房舍錯落,徑縱橫,溪清澈,流水淙淙,鳥鳴蟬唱,儼然一個亂世之中避難的世外桃源,與外面戰火綿綿的大陸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村之中人情更是純樸,既沒有嘔心瀝血的算計謀劃,也沒有因爭奪地盤而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的殘酷戰爭,有的只是噓寒問暖的真心關懷。
村西頭,靠近黑山的方向,有一幢只有一個房間的房子突兀而孤單地聳立著,此時大門及三面的窗戶都開著,朗朗的讀書聲正從屋內傳出。湊近窗戶看去,只見幾十個孩子正襟危坐,正一絲不苟地跟著坐于上位的一位有點干瘦的老先生在大聲朗讀。
這里正是飛龍莊的學堂!唯一的學堂。那坐于上位的,便是飛龍莊唯一的教書先生,名叫鐵老,整個人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頭,臉上溝壑縱橫,除了一雙眼還保持著銳利之外,全身上下都顯得暮氣重重,仿佛隨時都可隨風而去,看去黝黑干瘦,仿佛一塊真的鐵塊。
鐵老是幾年之前來到這個由于靠近黑山,而暫時免于戰火的安靜村落。當他來到之時,只有一匹老馬,馬身上掛著一個包袱,以及懷中抱著的一個女孩。衣衫襤褸,神色憔悴,滿臉疲倦,瘦骨如柴,如果不是還騎著一匹瘦馬,幾與乞丐無異。女孩還不夠兩歲,也是臉黃肌瘦,精神萎靡,兩眼無神,看起來好象已餓了很久一樣,如一只貓般,靜靜地趴伏在鐵老懷中,由于臉龐瘦,一雙看起來顯得更大的眼楮正好地看著這個環境優雅的村莊,看著攔在他們面前的那些精壯漢子,卻全然沒有一點驚懼的神色。
要經過怎樣的磨難,這一老一才會狼狽如此!
飛龍莊的人自然是同情心大發,紛紛出物出力,很快便將這一老一安頓了下來。當大家問起老者的姓名之時,只是淡淡鄙姓鐵,眾人再問名字,老者卻滿臉滄桑落寞道︰「苟且偷生之人那里有什麼名字。」語氣雖平淡,但神情之中卻不乏痛苦悲傷的神色,卻是始終不肯出自已的名字,于是大家也只好叫他鐵老。
這鐵老人如其名,不但整個人干瘦黝黑,好象一個鐵鑄的模型,就是脾氣性格也是硬如鋼鐵,寧折不彎。
「今天要給大家講的是戰爭中地形的重要性。」鐵老先生坐在一張簡陋的凳子上,面前也是一張簡陋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本有點古舊的書籍,卻並未打開,雙眼如鷹,炯炯地看著那幾十個正襟危坐的孩子,緩緩道︰「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
鐵老根本就不用看書,只是雙眼瞪著幾十個孩子,得滔滔不絕,仿佛這些他們熟記在腦,胸有成竹了。
鐵老深入淺出,淺出又深入,解釋來解釋去,雙手偶爾還有舉起來劃上幾下,仿佛是為了增加話的力度一樣,得何其精闢,一針見血。可惜的是,這些孩確實不是當大將軍的材料,對這些好象沒有什麼興趣,只听仿佛雲山霧罩一般,似懂非懂。似解非解,雖然個個都腰直筆直,就好象要接受檢閱的士兵一般,看似是全神貫注,但如果仔細看去,卻是個個都是雙眼迷離,雙眼焦點都不知對準了那里,反正除了沒有對準鐵老之外,其他地方可能都溜了個遍。更怪的是,有的孩好象練了功一樣,腰身挺直的坐在坐位之上,嘴角卻流下的口水,在地面上都積成了窪,嘴巴偶爾還吧咂幾聲,顯然是就這樣的睡著的。就算有一些還未入睡的,此時所听的,也肯定不會單單是鐵老感情豐富,生動精彩的講解,而更多是窗外的百鳥鳴聲。
怪的是,鐵老雖然是雙眼炯炯地盯著整個學堂之中,卻好象眼眼有問題一樣,對這些怪的現象都睹若無視。
在學堂的最後一排,靠近里牆的一個座位上,單獨坐著一個約年十歲的孩,這孩名叫龍飛,四方臉形,濃眉大眼,鼻梁挺直,寬嘴圓下巴,此時正用兩手支著下巴,雙眼微閉,仔細听去,隱約可以听見輕微打呼嚕的聲音,顯然已是兩耳不聞身外事,一心只听周公曲了。只不過,龍飛好象沒有前面幾排那幾個孩坐著挺直腰直就能睡覺的本事,需要雙手頂著下巴這麼明顯的姿勢才能睡著。
「啪!」
龍飛听周公彈曲正听得愜意,突然只覺得肩膀一陣痛疼,仿佛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急忙睜開眼楮來,一看,卻是鐵老正一面嚴肅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一雙如鷹的眼楮,正炯炯地盯著自己,右手之中還舉著一把木制的戒尺。
听到聲音,看到鐵老的動作,全部孩子仿佛大寒天吃了冰決一樣,全部一個激凌,睡著的都醒了過來,正听著窗外百音的也回來神來,嘴角帶笑,精神振奮,紛紛用眼光余光注視著這一老一少,期待著事情的發展。
龍飛是飛龍莊莊主龍懷堅的兒子,今年只有十歲多一點,自調皮倒蛋,機靈聰敏,不管是在上課時鐵老面前,還是在村中叔伯兄弟面前,整蠱作怪都是常有的事,全村上下不管誰對于他,都是頭痛非常。但龍飛雖然動作不斷,大動作卻絕對沒有,因此,村民雖然經常罵他,卻也只是笑罵,真正板起臉來打罵的,除了鐵老之外,卻是再也沒有。
至于上課打瞌睡,下課卻龍精虎猛對于龍飛來,就更是常事了,也因為如此,幾乎每節課他都要受到鐵老戒尺的臨幸,不被抽上兩下,好象便渾身不舒服一樣。只是龍飛不但臉皮厚,就是皮也仿佛別人多了幾層,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模樣,不管受了鐵老戒盡的多少次打擊,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仿佛這並是實木做成了尺子,而是用空心的紙管做成一樣,只有其他偶爾也曾吃過這把尺子味道的孩,才知道這把戒尺在鐵老手中是多麼的可怕。可是,就算這樣每堂課都必須受到照顧,龍飛卻還是到每次上課之時,都要弄一點把戲出來,如睡覺,如看著窗外發呆,最可恥的是在听課之時,褲袋中竟然帶著剛從樹上掏到的鳥蛋,結果悲劇地弄破了……
這些動作,都讓鐵老哭笑不得,也讓那些快要陷入睡眠之中的孩們重新煥發起精神來,再次專心听課,從這一點來,龍飛的這些動作,竟鐵老的戒尺更有效。
不過,也不知道鐵老是與龍飛非常不對眼,整個卯上了,還是他為了警猴而特別選出龍飛這只雞,每堂課都「殺」上一次,就為了警告那些一坐下來便打瞌睡的猴。不管怎樣,鐵老對龍飛特別關注卻是不爭的事實,其他孩上課偶有睡覺,他也是睜一眼閉一只眼,照樣講解,至于馬騮們有沒有听入耳,卻也不理。唯有龍飛,只要看到龍飛雙眼不是盯著書本,或者不是看著自己,便馬上給龍飛來一頓竹筍炒肉片,就算龍飛是在最深沉的睡眠之中,也會被炒得驚醒過來。
這幾乎成了每堂課的必備節目,幾乎是每一堂課開始之前,眾孩都在盼望著的好戲!
「龍飛,在想什麼呢?」鐵老每次話,並不是氣勢洶洶的向著龍飛逼進,而是聲音低沉,仿佛極其沉痛一樣,語速極其緩慢,仿佛只這幾個字,便消耗完了全身的力氣,如果不看鐵老的一雙銳利的眼楮,別人只會以為這個干瘦的老頭只不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鄉下老頭子而已。
听到鐵老話,剛才還嗡嗡一片,聲地讀書或聲交淡的孩徒然靜了下來,都豎起了耳朵,以剛才還要專心一百倍一千的態度,聚精會神地听著,唯恐漏了一絲一毫,仿佛馬上要發出來的是什麼天賴之音一樣。
「回先生話!我正在想如果是我當將軍話,應該如何做才能打敗敵人。」龍飛站起來恭恭敬敬道。他雖然調皮,但對鐵老卻是非常尊敬。飛龍莊的其他人也一樣,這里雖然只是鄉下地方,人有點粗魯,有點勇猛好斗,但全莊上下對于知識,卻是達到如饑似渴的程度。因此,對全莊這個唯一的教書先生,都是非常尊敬。這其中既有大人的命令,卻也有一部份原因是因為鐵老的東西不但讓眾孩大開眼界,也感到神及陌生,而人對于自己不了解的東西,一貫保持著的是敬畏的態度,也因此,對于將這些給他們听的鐵老,也就保持著一種敬畏及尊重的心態。
起來,請一個私塾先生,這可飛龍莊傳了幾代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現在突然之間來了一個鐵老,這讓如何他們不高興,又如何不尊重鐵老。亂世習武易,只要幾份勇猛,便可學得武功,想要習文,就必須是機緣巧合了。
「嗯!挺有志氣。」鐵老臉上神色不動,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高興,淡淡道︰「那是否想出來要如何做才能擊敗敵人?」
「暫時還沒有,剛才快要想出來的時候,被先生打了一下,又縮回去了。」龍飛苦著臉道。
「嗯!那下次再想吧!」鐵老不置可否,淡淡道︰「這次先將手伸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