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無恨,不要咬我……」果兒咬著下唇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微微的喘息,以至于每一個字都帶著粉紅泡泡的色彩,室內溫度一時飆升。她心里都要慘叫了︰尼瑪的為什麼老咬她?莫非無恨其實有點**傾向?而被‘**’的自己還有感覺,莫非她是‘受虐體’?
果兒欲哭無淚——這一次是他主導,萬一一個不小心,她可是一點都不想知道後果,也不想賭那飄渺的可能。所以,寧願一直喊「卡!」也不能繼續下去了。
或許是因為想到那個慘烈的後果,果兒敏感的身子終于配合了一點,恢復了力氣,她緊緊揪住殷無恨腰間的衣服,恨恨在他頸上咬了一口,低低叫道︰「混蛋!這里是酒樓,外面人那麼多!被看到了怎麼辦?!」
殷無恨被咬,肌膚敏感地一縮,起了一陣細細的雞皮疙瘩,他抬起眼來看她,眼中氤氳著**的霧氣,看到果兒緋紅的臉,又要貼上去。
果兒嚇得往後一仰,小聲叫了起來︰「無恨!再靠過來,我就要掉下去了!」
殷無恨似乎現在才回過神,眼眸里的霧氣漸漸散去,他紅著眼,抿了抿唇,似乎有點不甘心。果兒拉起他的手,嘆了一聲︰「你的身體……」
「嗯?」他低下頭,目光看著小案幾上被打翻的糕點,不敢對上她的視線。
果兒輕輕嘆了一句︰「你的身體……是我的。可是這里人那麼多,被看到了我不就虧大了嗎?」
「嗯。」他規規矩矩地跪坐著,不敢再去踫她的身體。
果兒見此,又嘆了一聲,正要上前,卻听窗外一聲尖叫「有人落水了……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她下意識轉了身子看過去,果然看見有一人落在水中浮浮沉沉。
果兒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就那麼直接跳了出去,直接從水面上飛掠而過,正常來說,她完全可以連衣角都不濕地將人帶到岸上,可是不知從哪射來一枚物事,狠狠擊打在她小腿上,一時間氣力不濟,從半空中直接墜了下去。
窗內的殷無恨眼見著果兒毫無預警地從半空中跌落下去,心里狠狠緊了一下,腦中瞬間空白,身體本能地做出最快的反應——他直接躍入水中,朝果兒落下去的湖面徑直投了進去。
果兒正要從水里浮起來,卻被殷無恨這麼一砸,兩人都一並沉了下去……殷無恨撞到果兒,心里也覺得自己做錯事了,但現在什麼也不及想,他在水中翻開身子,將上面的位置讓了出來,好讓果兒上去。
果兒見此,在水中搖了搖頭,她的腿現在還有點痛,而且還不知道是誰襲擊了她,現在上去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索性一把將殷無恨拉了下來,吻上他的唇,渡著彼此的呼吸。
殷無恨睜大眼,怔怔地回視著她近在咫尺的眼眸,她的目光有些迷離,不知是不是因為水汽的緣故,她的目光看起來有些迷離,朦朦朧朧的瞅著他,讓他從心里都亂了思緒。
兩人的黑發在水中散開,糾纏在一起……好一會,果兒終于覺得小腿上的痛沒那麼強烈之後,就要浮上水面去,斜里突然竄出一個黑影來。
一柄匕首直直地刺過來,果兒險險地拉開距離,將殷無恨和自己倒了個方向,雖然盡量避了,還是被劃上了手臂。
她畢竟不是水下的生物,在水里呆久了也是極為不利的。
所以她並不打算和那人纏斗,直接拉著殷無恨游開。殷無恨的技術還不過關,畢竟才剛學不久,現在能自己勉強在水中保持不沉下去就非常不錯了,如果讓他和自己一樣在水中這樣騰挪閃躲恐怕是不行的。
這麼想著果兒傾身上去,在吻上他的唇,在他口中狠狠吸了一口氣,然後直接將手中的少年往水面上一甩,他原想掙扎,可是回頭看到她堅定的目光,他才恍然知道自己繼續留在水中只是對她的拖累。
當殷無恨順著果兒甩手出去的力道直接在水面借力飛身落到岸上時,立刻就有人圍了上來,之前在窗里看到的那些和和美美賞玩山水的人們頓時都作了鳥獸散去。滿地尖叫著亂竄。
殷無恨一面與面前的人廝打,一面心急地望著水面,一心兩用卻也游刃有余。他不知道怎麼現在是什麼情況,他也不想知道,他只要他的果兒安好。可是雖然面前的人傷不了他,但那麼多人圍著,卻實實在在地牽住了他的腳步。他無法靠近湖邊一步,每每想要飛躍過去,都會被擋回來。
他心急如焚,臉上神色也暴躁起來,手上更是不留一點余手,眨眼間,圍著他的黑衣人就倒下了一大片,可是那些黑衣人卻像潮水一般,倒下一批立刻又會再涌上一批,源源不斷的涌過來,讓他分身乏力。
果兒……
他惦記著還在水里的人兒,手上越發地狠辣。她這麼久了還沒上來,到底是怎麼了?會不會出什麼事?
他萬分焦慮,眼楮一直往水面看。
湖中的大小船只都劃回岸邊,船上的人也都嚇得四散奔逃,唯有一艘分外華麗的畫舫,依然在湖中游曳。那樣慢悠悠的速度,似乎當這境況不存在一般的悠閑。
殷無恨的眼又分了點余光去注意那艘畫舫,卻見畫舫之中飄出靡靡的絲竹之音。
湖水中的果兒,一只手中還拖著那落水的人,那人不知是否暈過去了,她專心地應對著這水中的黑衣人,與岸上的一般,也是源源不斷的涌過來,她好不容易爭取到一絲縫隙想要冒出水面深呼吸一下,再下來解決,但誰知,一直被她拖在手中毫無動靜,以為已經暈過去的人,突然猛地握緊了她的手,將她往水的深處拖去。
果兒驚愕不已,想要甩開那人的手,卻完全使不上力來。就這麼被直直地拖入了水底深處。眼見著後面還有人追來,她心里驚疑不定,難道這人和那些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可是又為什麼要假借落水拉騙自己?因為缺氧,她的腦袋漸漸暈乎了,她努力想維持一絲清明,可是越來越大的水壓讓她覺得渾身都不舒服,為什麼會這樣?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終于暈了過去。
許是感覺到了被拉著的人沒有了抵抗,那一直往水的深處游過去的人終于在水中停了下來,轉過身,緩緩將在水中合了雙眼的少女拉到面前,狠狠吻上她的唇,渡了一口去過去,靈活的舌頭順著她微張的牙縫里鑽進去,在她的口中翻攪,糾纏著她的唇舌。
得了一口氣,方暈過去不過一會的果兒再度醒了過來,卻見自己被一個不認識的人吻著,心里又驚又怒,她一點都不相信這家伙是在給她純渡氣!舌頭都還在她嘴里呢!剛要狠狠咬下去時,那人卻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飛快地將舌頭縮了回來。
得意地沖著她笑,果兒在這一笑之間,似乎覺得這人看著真是有點眼熟。可是卻又覺得自己確實沒有見過他。非常普通的一張臉,丟在人堆里都撿不出來了。可是這樣普通的人,卻有一雙妖孽樣的鳳眼。
她的腦中突兀地響起一個名字——鳳傾武!難道是他?!
或許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測,水中的波浪一層層欺壓過來,他的臉漸漸起了摺,然後從鬢邊翻起了一層皮。
他也不甚在意的樣子,直接伸手將那層皮撕了下來,果然是鳳傾武!
果兒又氣又怒,伸手去推他,兩人在水中浮浮沉沉,推來擋去,後面居然又隱隱出現幾個黑衣人的身影,鳳傾武拉了她又繼續往下沉去。
果兒一時間也只能順著他,看樣子,那些黑衣人和他並不是一伙的。可是,為什麼會在這里見到鳳傾武呢?
她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還是最好想想萬一被帶到他的地盤,她要怎麼月兌身——何況,無恨還在水面上,如果她就這麼不見了,他會擔心的。
果兒想罷,奮力想要掙月兌鳳傾武的手,鳳傾武斜過眼來,冷冷的看她,好像方才孩子一般的得意一點都不曾存在過。沒有在他眼中流下一點痕跡。
在水中,他輕易地化解她的掙扎,將她拖著繼續往下游去——要怎麼樣,才能讓無恨不要擔心呢?
果兒幾乎要絕望了。在水里,她畢竟還是個人啊!這是一只妖獸,他可以長時間不呼吸,但她不可以,她現在因為窒息,腦子已經完全無法思考了,更別說什麼武功了。渾身都軟綿綿使不上力氣。
意識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卻似乎又能本能地思考。
若有似無的意識……讓她琢磨不定。
這水下的路程似乎變得格外的漫長,讓她覺得時間都要停止了似的。生命似乎也要沉寂下去。
岸上的殷無恨看著始終沒有動靜的湖面,心里害怕起來,不管不顧地直接要往湖面沖去,一個黑衣人橫刀劈過來,他伸臂去擋,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直接沖撞過去。瞬間躍入水中。
或許是他的幸運,他落水的地方正是果兒和鳳傾武僵持處的正上方。所以當他一直往下潛的時候,就看到了果兒正和一人糾纏在一起。他完全沒料到會看到這樣的情況,一時傻在水中,怔怔地看著那兩個擁吻在一起的身影。
果兒眼尖地看到不遠處的殷無恨,心里越發焦急起來,毫不客氣地在掌心積蓄力量一掌狠狠拍上鳳傾武的胸口,她本來是要留點力氣防備的,現在卻也只能這樣了。
殷無恨見了果兒的反應,似乎才知道自己想歪了。他正要靠過去,後面的黑衣人又追了過來,他急得眼中泛出淚,眼里直直地看著那邊掙月兌了鳳傾武的果兒向他游過來。
鳳傾武捂住胸口停在水中,冷冷地看著果兒頭也不回地越游越遠。
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卻憑著一股意志力撐著,奮力游到殷無恨身邊,將他拉了直接往水面而去。黑衣人緊緊追在身後,當她終于浮上水面大大呼了一口氣時,感覺自己像重生了一次似的。心里沉沉的感覺化開不少。
有人在水底抓住了她的腳,果兒身體一沉,深吸一口氣,又鑽進水里,狠狠一掌拍在那抓著自己的人身上,將人打暈了過去。後面的黑衣人見此都停了下來,慢慢地都退沒了影。
果兒手里拎著那個暈掉的黑衣人,一手拉了身邊的少年就往岸邊游去,可是岸還有些遠,旁邊不遠處那艘始終悠閑的畫舫倒讓果兒升出求救的想法……她真的好累了。
可是正這時,那畫舫里走出幾個人來,果兒一眼就看到了依然金冠束發,高貴優雅卻又冷冽殘酷的慕容宮。
她一下閉了嘴,手里拖了兩人上岸。那畫舫之上的人也沒什麼表示,就那麼看好戲似的看著他們上了岸離開。
果兒回到宅子里,就見自己房門口兩邊各站了三個人,共六個少年,六種顏色,她直接穿過那六個少年進到房中,果然看到了花非影。
她一把將手上的黑衣人扔到花非影身前︰「去,幫我把這家伙的嘴撬開!」
「是。」花非影拎起地上的人出門,果兒則翻箱倒櫃地找了兩套衣服出來,一套殷無恨的,一套她自己的,將殷無恨的衣服遞到他手上時,就听到門外花非影吩咐人燒水的聲音,不覺感嘆一句,這影衛還真好用。
不過宅子里有溫泉,倒不必麻煩,只是花非影都沒有先查看地形的嗎?還是因為是她的地方,所以沒有亂闖?她甩甩頭,將這些沒必要的思路甩開。
兩人一個在床里,一個在帳後,各自擦了身子換好衣服出來。果兒先換好了,從空間戒指里找出療傷的藥來,也不管殷無恨換好了沒有,一把就掀開床帳來,殷無恨果然沒換好,他正微蹙著眉尖,清理臂上的傷口。
那傷從肩上劃到手肘,深可見骨,皮肉都往外翻。果兒看得心里一抽,招招手,示意他過來。殷無恨乖乖爬到床邊,將受傷的那邊身體靠向果兒這邊。果兒將床帳掛起來,洗了手,從空間戒指里將當初隨意整的一個簡易醫藥箱弄了出來,用里邊的藥酒給他傷口消毒,然後用白色的紗巾包扎起來。
殷無恨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的傷口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低頭認真給他包扎的樣子那樣專注,他很喜歡她這樣看著他的樣子,非常喜歡。
果兒好不容易包好了抬起頭來,就看到他幽亮的眸子開心地看著她,不由眉頭一擰︰「笑什麼?不痛嗎?!」
他搖搖頭,嘴角微微勾著,眼神柔軟地看著她道︰「不痛。」
果兒一指戳上去,他痛得「嗤!」了一聲,果兒忙收回手,橫了他一眼︰「還說不痛,這不就露餡了!」
殷無恨倒沒有謊言被拆穿的尷尬,依然微微地笑著看著她。果兒被看得不自在,收拾了東西站起身來。
正好外邊有人敲門,她去開了門,門口的是一個青衣少年,他臉紅紅的,羞澀地說︰「小姐,水調好了,您可以去那溫泉室里沐浴了。」
果兒點點頭,吩咐一句︰「弄點吃的來。」溫泉里邊調水溫倒是個工程,一般要費點心思,不然指不定半路冷水斷了,只有熱水流動,什麼時候被燙死了都不知道。
「是。」青衣少年行了個禮就退去了大廳,應該是去大廳的廚房了吧。果兒沒有去深究,她回了身去,將殷無恨攔腰抱。
他和她一般高,這樣抱著他還真不習慣呢。果兒攏了攏手,試試手感。殷無恨則紅了臉,貼在她懷里,緊緊地攬住她的頸項,一直以來都是他抱她的,他也很喜歡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的感覺。
現在讓她抱著他,他有點不習慣啊。
不過不管習不習慣,反正果兒是將他抱到了浴室。浴室里的那個天然的溫泉正騰騰的冒著熱氣,水汽在水面上方形成濃濃的霧氣,離岸遠一點的地方都看不見情況了。池邊擺著那個浴桶一般沒什麼用,浴桶後面設了個隔間,小隔間連著溫泉的岸,用輕紗圍著,重重疊疊的紗布有點厚重,卻又輕得像霧,里邊都有一個長木板凳,還有幾個衣架子。
果兒先將殷無恨放入水中,小心地讓他的手臂掛在岸邊,自己才下了水去,岸邊的水並不高,只到腰部。邊緣還有突出來的橫木板充當椅子。
她將殷無恨扶到那‘椅子’上坐好,然後拿了布巾給他擦拭身體。平時他們倒沒有這樣洗鴛鴦浴,今天這麼一來,殷無恨的臉都紅通通的,連白皙的身子都泛著粉紅色。
果兒好笑地看著他眼神飄忽的樣子,幫他把背細細地洗好之後,自己轉過身去,讓他給自己搓背。
殷無恨只用一只手,卻一樣非常認真。幾乎每一個毛細孔里的灰塵都要顧及到似的。
洗了半天,又泡了半天,皮膚都要起皺的時候,果兒先出去,殷無恨卻是眼都不眨地看著她穿衣服,這讓她的臉黑了黑——正常情況,他不是應該害羞地偏開頭不看嗎?怎麼一眨不眨地看她穿衣呢?結果殷無恨沒害羞,倒是果兒自己撐不住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而且只是將中衣一裹,就直接掩到輕紗之後繼續穿。
穿好後才轉出來,直接將他從水里撈起,擦干身體後給他穿衣服。她的手指已經有點涼了,而他剛從水里出來的身體還冒著熱氣,所以她的手踫到他肌膚上時,他被踫到的地方都會泛起一陣細細的雞皮疙瘩。
果兒見他敏感的反應,心里囧得要死,可是他的手又受傷了,而他又一副渾不在意被她看光的樣子,她倒不好意思半路換人來了。無恨到底什麼時候害羞什麼時候不害羞她都不清楚了,有時明明看起來不會臉紅的情景,他要臉紅,這樣果裎相向,明明最是應該害羞的時候,他倒一點都紅不起來……
在果兒暗暗嘆息及百思不解中,兩人都穿好衣服出門時,就看到門口立著一白衣少年,少年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恭敬地低著頭,等他們走後才進去收拾。
果兒也沒多看他一眼,便往大廳走去。路過楓美人的房間時,發現里邊沒有聲響,她隱約覺得奇怪,上前幾步去敲門,門也沒人應。果兒叫了幾聲,還是沒人應,與殷無恨對視一眼,當然殷無恨眼中是沒什麼表情的,因為他對楓念白完全沒概念。
果兒便直接飛起一腳將門踹開,可是門里空蕩蕩的沒人。她走進去,卻在桌上發現了一張壓在杯子下的紙條。只有凌亂而潦草的兩行字。
念白被抓,荷花渡口。
墨非寒留
果兒抓著那紙條,緊緊握了一下,殷無恨在旁邊也退了旖旎的神色,安靜地看著她。
「無恨,你在這里呆著,我出去看看。」她轉頭看著殷無恨,堅定道。他現在受了傷,帶著他,她施展不開。
「嗯。」殷無恨點點頭。倒是果兒驚訝了一下,本來還以為要費點心思呢,沒想到他這麼著就答應了。虧她還醞釀了一肚子話想說呢。
果兒呼了一口氣,看看身旁縴細美麗的少年,咬了咬下唇,還是不放心地說了一句︰「不要偷偷跟來哦》」
他眼中浮起一點笑意,點了點頭。
果兒撇撇嘴,直接從空間戒指里翻出一個套頭的罩子來,將臉都蒙了,只留一對眼楮在外面,又抖開一件披風披上,然後飛快地看了殷無恨一眼,才飛身離開。
此時天色已晚,殷無恨看著她離開的方向怔怔地發呆,他想跟上去,可是他知道這樣受傷的自己,恐怕只會拖她的後腿,還不如在這里和花非影一起,讓她少擔一點心。想到這里,他不由覺得心里暖暖的。果兒擔心他呢……
呵呵呵……他痴痴地傻笑。清俊的眉目都柔和起來。素來清冷的氣息都被破壞殆盡。他卻渾不在意,果兒擔心他,他很開心啊,開心就要笑,這可是果兒告訴他的。
花非影突然出現在門口,見門里邊只有殷無恨一人,沉沉問道︰「小姐呢?」
「嗯,去荷花渡口了。」他心情好好,回過頭看她時嘴角都微微帶著笑。
花非影看著他的面容沉默了好一會,然後道︰「我把你的事稟報給教主了。」
殷無恨心里猝不及防地竄起一陣疼痛,微微彎著的嘴角也隨著那莫名的不安的感覺緩緩平行。他看著花非影沉默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只覺得喉嚨里澀澀的,連心也一樣澀得讓他渾身發軟。
他沒有問她為什麼,也沒有歇斯底里地發作,他只是那樣安靜地看著她,卻讓花非影有種無法負荷的沉重感,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低下頭,別開了臉,唇蠕動了幾次,終究是沒有說出話來。
殷無恨閉了閉眼,眼中閃過一抹水光,眼眶緩緩泛紅,卻依然能平靜地繞過她,往他和果兒的房間走去。他現在,想果兒了……
房間里,到處都有她的氣息,他將身子蜷縮在被子里,緊緊抱著充滿她的味道的被子,緊緊閉著眼,緊緊抿著嘴,將臉埋在被子中,無聲地顫抖。
夜漸深,當果兒回來時,身後跟著墨非寒,他懷里抱著楓美人,兩人俱是一身的狼狽,惟楓美人好夢正酣。當然,是被下藥了。
人帶回來了,果兒便沒有多留,直接回到自己房里去找無恨。
天已經很晚了,屋內沒有一點光亮,她站在門口听了會,屋里的呼吸是壓抑的,他還沒睡?她小心地推了門進去,掀開隔簾慢慢走到床邊,就著月光看到床上正隆起一團的被子,好笑地撲上去,輕輕叫了一聲︰「無恨!」
他的臉從被子里鑽出來,眼楮紅紅的,鼻子紅紅的,臉也紅紅的。果兒嚇了一跳,捧著他的臉心疼地直叫︰「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哭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猛然伸手將她抱到懷里,箍得緊緊的︰「果兒,果兒,果兒……」
「嗯?怎麼了呀?」
「……我夢到你丟掉我了。」他聲音低低的,呼吸輕得像風,吹過她的脖子。可是話里的意味卻讓她的心一瞬間揪緊,幾乎要落下淚來。她沉默了好一會,悶不吭聲地拉開他的衣襟,露出圓潤如玉的肩膀,然後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兩排小巧整齊的牙印。
「殷無恨!我不會丟掉你的!但如果你敢丟掉我,你就死定了!」
肩膀雖然有點痛,但他的心卻一下子被安撫了,他眼楮雖然還紅著,眼里的神色卻亮了,他非常認真地看著她,目光專注︰「不會,我永遠不會丟掉果兒。」
「那就好。這麼晚了還不睡,早點睡吧。」她掀開被子鑽進去,抱住他的腰,貼到他頸窩里就睡了過去。今天太累了,一連打了兩場。至于事發原因,明天再來追究吧。
殷無恨看著她在自己懷里睡著,心里空洞洞的地方被填滿,幸福得讓他抑不住嘴角眉梢的笑。果兒,叫了那麼久,終于得到了回應……只要他一直叫著她,她就一定會回到他身邊吧。這一刻,他不想去深思,只是認定了這麼一個念頭。
天亮了,果兒還沒醒,殷無恨抱著她躺在床上,睜著眼,卻一動不動,生怕將她驚醒了。窗外的陽光漸漸爬了進來,他小心地挪挪身子,將那些陽光都擋住。她素來怕熱,要是被陽光一,保不定就要被熱醒了。
不過,陽光沒有照到她,卻也將室內的溫度熨熱了,果兒額頭冒出汗了,殷無恨見此忙拉起一邊袖子給她扇風,可是效果不彰,果兒還是睜開了眼。濃密的睫毛輕輕扇了扇,緩緩掀開,毫不意外的發現眼前傻傻擋著陽光的殷無恨。
少年背光的輪廓分外明顯,看不大清楚臉上的表情,卻知道他眼中幽亮的神色一直圍著她轉。她咧嘴一笑︰「早啊!無恨!」
他也笑了起來,縴細的眉舒展著,眼中的光芒異常柔軟,聲音似乎都帶著雀躍的意味︰「早啊!果兒!」
「呵呵呵……」果兒低低笑出聲來,撐起身子,將緊緊抱著她的少年推開,嗔笑著橫了他一眼,「我要換衣服了。」
殷無恨似乎很不情願地下了床,給果兒放了一套衣服在床邊小幾上,自己也拿了一套衣服到後邊換去了。果兒好笑得看著他的背影。雖然該看的不該看的她都看了,可是她還是會害羞好不好,老想看她換衣服洗澡——真的讓她非常的無語啊。
卻說殷無恨飛快地給自己換好衣服出來,要去掀床帳,一只手卻先他一步將床帳掀了開來。果兒的小腦袋探出來,正好撞上殷無恨要去掀床帳的手,她腦袋一揚,瞪著面前貌似意圖不軌的手,張口就咬了下去。
殷無恨的臉「唰」地紅透,有被抓了個現行的尷尬,也有被她咬住的羞澀。
果兒那一口下去,咬得不輕不重,很快又松開了,生怕差槍走火什麼的。對于雲青葉的話,她采取絕對謹慎的態度。
殷無恨手指握了握,緩緩收回身側。眼楮卻緊緊盯著果兒的紅潤小嘴,喉結上下動了動。那饑渴的目光讓果兒不由自主地身體一麻,忍不住又橫了他一眼︰「無恨!我肚子餓了!」睡醒了就要填肚子了呀。
殷無恨收回目光,上前一步,果兒正好一下跳出來,正好撞到他懷里,囧了一下,轉過身,飛快地將被子疊妥了。本來這些事是殷無恨做的,可是今天一時緊張,她也順手做了,反正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將床帳掛好後,取了一枚額飾讓殷無恨給她系上,差不多整理妥當,兩人一起出了門,卻在門口發現一青衣少年,手里捧著盥洗用具,眼神有些怔愣的不知落在哪里,神飛天外去了。許是開門聲驚到了他,他手一抖,盆中的水灑了一些出來。慌慌張張抬起頭看了果兒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去。
果兒模模臉頰,她莫非是洪水猛獸?面目可憎?讓他看一眼都嚇成了這樣?倒是殷無恨似乎看出了什麼,佔有性地將果兒往自己懷里一勾,然後直接越過青衣往浴室而去。他們平時也很少在房間里洗漱,都是到浴室里去的。
從浴室出來,就直接去了大廳。廳內墨非寒,楓美人,花非影,還有六個美少年都在,桌子不知什麼時候換了個大的,幾人圍坐著,主座和副座空著,果兒一點都不客氣地在主座上坐下,殷無恨則自然地在副座坐下。
她身為一家之主的威嚴啊。果兒坐下之後,環顧一周,不由地感嘆了一聲。
六個少年的性格現在也越發的明顯了,當初不細看都看不出區別,現在每個人周身的氣息都變得明朗,一眼都能分辨得出來。
青衣是羞澀的,身上卻有一股血腥氣。
黑衣當初是清冷,現在卻是冷漠,面無表情,眼神都變得鋒利。
白衣原本是溫柔的,現在依然溫柔,氣質卻很堅定。
藍衣儒雅,較之先前,卻有了種月復黑的感覺。
赤衣是明媚,如今一身紅衣如火,非常醒目。
紫衣嬌柔,像帶刺的花。
怎麼覺得全部,都是表里不一的貨啊!
果兒左右看看,最後目光落在花非影身上,好歹,先給介紹一下吧?
花非影倒也自覺,見果兒的眼楮看過來,手上打飯的動作一頓,從懷里掏出一份火泥封的信遞給她。殷無恨照樣伸手先接了過來,拆開,模了信件才遞到果兒手上,果兒無奈地橫了他一眼。才低頭去看信。
信里有兩張紙,一張是說明這六個少年擅長領域,一張是她那便宜爹爹寫來的信,信里都是一些惦念的話,字里行間都是牽掛。
果兒掠了一眼,將那封家書妥善放到懷里收好,才認真去看另一張。里邊說到,青衣是影衛中負責暗殺一隊的;黑衣是負責暗中守衛一隊的;白衣是明里交涉一類的,照顧她的生活起居;藍衣是負責商行商之事;赤衣是貼身跟著使喚的打手;紫衣擅易容,設計首飾暗器。
從見信之日起,明里的留下,暗里的隱去。
墨非寒黑著臉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麼,楓美人卻像沒事人一眼,舉著筷子挑菜吃。花非影照樣打飯,一個一個傳過去。六美少年倒是變得大方得很,除了青衣低著頭,其他人都自若地將飯一碗一碗傳過去。
飯都盛好了,除了楓美人,大家都沒看動,楓美人奇怪地抬頭看一眼︰「怎麼?還不餓嗎?」他似乎還在狀況之外呢。
果兒「呵呵」一笑,動了手,夾了一筷子菜到殷無恨碗里,眾人這才開始進食。
一頓飯吃得分外沉靜,連粗線條的楓美人都沒再吭聲了。當果兒放下筷子時,眾人也相繼停了下來。青衣和白衣收拾了東西之後,都在果兒面前站定,果兒看著六人,不知道要說什麼,半天才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青衣眼神一黯,低下頭,很快地一個閃身,消失在廳中。緊接著黑衣也瞬身離開,然後是藍衣,儒雅的少年彎腰行了個禮,退出廳外,慢慢走了出去,藍色的衣袂飛揚著,似乎要乘風而去,他的背挺得筆直,卻透著一種堅忍,漸行漸遠。
剩下的三個少年里,白衣溫文一笑,優雅地走到果兒身後站定,然後是赤衣,火紅的流雲袖一甩,嘴角勾著誘惑的笑容慢悠悠飄到果兒身後,紫衣大眼眨了眨,也走了過去,在兩人中間站定。
果兒依然坐著,伸手拉住身旁殷無恨的手,見他抬頭看過來,便彎了嘴角沖他咧嘴一笑,道︰「無恨,想什麼呢?」
他搖搖頭。看向墨非寒。
墨非寒臉色陰晴不定,變來變去,變了半天,然後突然開口︰「我,要回西大陸了。」他說話時,一雙清冷的眼看著身旁的楓念白。
楓美人聞言確是一驚,猛然抬起頭來看向墨非寒,詫異道︰「你要走了?」說完又看向果兒,眼中似有不安。
果兒看看墨非寒,又看看楓念白︰「你要一個人走?還是帶著他?」
墨非寒遲疑了許久︰「我想帶他走。」
「不要!」楓美人想也不想地大喊出聲。
桌上還在座的人都朝他看過去,墨非寒是僵硬著一張俊臉,果兒則是饒有興味,殷無恨倒只是下意識看了一眼,沒什麼表情,花非影瞄去的眼中有點淡淡的好奇。
「為什麼?」墨非寒問得輕緩,果兒卻覺得隱隱听到了磨牙的聲音。
「為什麼?我為什麼要和你走?!」楓美人倒是理直氣壯地吼了回去。
「白痴!」果兒小聲罵了一句。
果然,墨非寒怒了。他不由分說,抄起楓美人就走。楓美人在他肩上拼命掙扎,卻終是被越扛越遠。
果兒突然想到什麼,大喊一聲︰「喂!我要怎麼找你們啊!」
「獸岩山,馴獸府門,墨非寒。」墨非寒的聲音遠遠傳來,卻只有果兒一人听見,想來是所謂的傳音入密了。
其實墨非寒的做法是對的。她們現在不知道招惹了什麼人,昨天遭了伏擊,也殃及到了楓美人,他的武功又不怎麼樣,墨非寒如果走了,她還要顧念著無恨,對楓念白就會松懈許多,到時候楓念白就危險了,不如先隨他去西大陸,待事情了了,她再去西大陸找他們。
花非影緩緩收回目光,看向果兒,果兒也看向她,花非影清了清嗓子,道︰「昨日那人是音糜國四皇女手下的死士。」
「音糜國四皇女?」和她什麼關系?八竿子打不著邊吧?
「小姐腳踝上系有八翎環之事似乎被她知道,懷疑小姐和慕容宮之間關系密切,想將小姐挾持為人質,若不行,則殺!」
「就因為慕容宮送我個八翎環?」果兒覺得萬分悲屈!那八翎環她還不想要呢,現在還給她招惹麻煩!而那個什麼四皇女也太弱智了吧?不弄清楚情況就下殺手,不是給自己平白的樹敵嗎?何況,如果她和自己商量,指不定她心情好了就幫她對付慕容宮呢!
「音糜國四皇女,慕容徵,年十八,文采斐然,武藝超群。人道之,文能定國,武能安邦。」
「你沒說錯吧?」做出那樣弱智判斷的人還‘文采斐然,武藝超群。人道之,文能定國,武能安邦’?
「沒錯。」
「十八歲?」
「是。」
「她多高?」
「身長七尺,容貌俊美。」
果兒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樣不相干的人,管她那麼多呢。
「非影,你去和她說清楚,再來打擾我,就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是。」花非影應了一聲,然後又道,「屬下會讓人去和她說清楚。」
「嗯。」
接下來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暗殺不成,倒是消停了好久。至于後面,大約是因為信息已經傳到,日子也重新恢復平靜。
期間赤衣越變越古怪,對她的干涉也越來越多,讓她覺得頗為奇怪,卻沒作他想,只是依然一徑的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只是,她所謂的距離,永遠和人所認知的距離是不一樣的,譬如,她在給殷無恨養傷上藥的時候,從赤衣手中接過藥時,即使他只是自己的一個下屬,也會微笑著道一聲謝,笑容溫柔醉人。所謂‘色不迷人人自密’她自以為距離拉得正好,赤衣卻不知不覺將一顆心法放了下去。
殷無恨被果兒限定活動範圍在房間里,當他能重新出門的時候,自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情敵的氣息,只是果兒似乎全然不知,他也沒說,自是不想讓她知道那赤衣,和青衣,甚至白衣紫衣都對她心存念想。不想讓她覺得背負了情債,不想讓她為難。因為漸漸相信她不會背棄自己,所以即使知道有人喜歡她,心里只是不悅,卻沒有嫉妒。
不過他卻不知,他所顧慮的那些事情從來不是事情,對于果兒來說,她從來沒有態度曖昧過,別人要想歪,是別人的事情,她一點都不會放在心上。
*
鬼門
空曠的大殿,依然只能看見一面緯紗,一個跪著的黑衣人。
那飄渺的聲音從緯紗之後傳出來——
「她在蓮京住下了?」
「是。」
「雲青葉……那小侏儒,還說了什麼?」
「殷無恨體內有王蠱,壓制了血蠱。」
「這樣啊……難怪他不听話!」緯紗後的聲音頓了頓,又道,「還有呢?」
「那小瓶子里的藥,最多不過十五顆。」
「嗯。」
「……屬下認為,再幾個月就可行了……」
「呵!可不可行,是本門主的事情!要你多嘴?」
「屬下不敢。」
「你下去吧。」
「是。」
「門主,你……」
「青……你想知道什麼呢?」
「我……屬下不敢。」
「你也有不敢的時候?」
「屬下,屬下……」
「你做的那些事情,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淡淡的聲音,慵懶嫵媚,似乎沒什麼情緒起伏,卻生生讓听的人驚出一身冷汗。
一聲悶鈍的聲響,似乎是有人‘噗通’跪下去的聲音——
「門主……」
「夠了!」並不大聲,甚至有些低沉的兩個字,不過說的人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聲音太過尖銳了些,默了許久,才輕輕一笑,回復慵懶的調子,「你要說什麼,我沒興趣。」
「門主……」這一次,是帶著微微哀求的泣音,「我……」
「青,如果不想坦白,就閉嘴。」
大殿里回復靜默。
許久,不知是誰的冷笑,無聲地飄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