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再狂一點 第七十二章 變故(兩萬更啊~)【手打VIP】

作者 ︰ 木子蕭蕭

她頓時覺得眉頭跳跳,看過去,果然就見到楓美人一臉羞怯地別開頭,目光飄啊飄的。她在肚子里將他暴打了一頓。這家伙,裝上癮了?!

果兒氣極反笑,一臉深情地看著楓美人︰「卿月,你不會怪我的吧?」

楓美人眼中帶淚,勉強一笑,溫順地搖了搖頭︰「不,卿月怎會怪責妻主大人呢?妻主大人開心,就是卿月的幸福。」

「是嗎……卿月,你真的是……真的是……」說不下去了。這家伙的道行果然比較高深,她實在惡心不過他。

喬淮溟一邊看著,卻是眼中神色黯淡下來。明明是她要將自己喜歡的男人推給別的女人,可是看到他們親親愛愛,她卻覺得那麼刺眼。當下一拍地,所有迷霧散去。

幾人面前現出一個巨大而空曠的平台來,平台四面各立著四根柱子,中間也有一根柱子,柱上雕鳳,姿態卻都顯得溫順優雅。不知是因為平台之上,青雲浮動的原因還是什麼,那些繚繞著雲霧的柱子上,每一只鳳雕,都像隨時能展翅飛出柱子來一樣,目光似乎都在隨著幾人的行走而動。

一眼望去,平台後面掩在雲霧之中,她嘆了一聲,前面的楓美人慢下腳步來,湊到她耳邊,一臉嬌羞,嘴里卻說著︰「怎麼樣?夠牛X吧。感覺像不像蜀山?那邊過去也是一座懸橋。」

果兒白他一眼,這家伙,頂著男人的身子,做出這麼嬌柔的表情,他自己不會覺得詭異嗎?

「你來這里多久了?」果兒忍不住問,這家伙貌似適應得比她好啊。

「三年吧。」

果兒差點嗆到,這家伙比她來得早呢。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幾歲了?」

「不多不多,前世今生合起來,也就二十五六而已。」楓美人模了模女敕女敕的小臉,笑得無比蕩漾。果兒落下幾步來,緊緊拉住身後殷無恨的手,決定要離這個猥瑣的家伙遠一點。

楓美人回頭嗔她一眼,果兒別開頭,抱住殷無恨的手臂,當做沒看見,心里無比堅定地相信,這家伙曾經絕對是骨灰級腐女。

不過,她現在這身世,冒似不能讓她腐下去吧?掌門的兒子,如果嫁了個男人,或者娶了個男人……真是的,無法想象那位掌門大姐會氣成什麼樣子。

不過,如果是三年前穿來的,那原來的青葉長公子去哪了?

話說,她倒也挺奇怪的,這楓美人不是說他現在叫雲卿月嗎?姓雲,又為什麼叫青葉長公子?而且既然身份那麼高,怎麼會讓人帶著在外面比武招親呢?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走過雲霧繚繞的平台,果然從霧後面現出一座橫架于半空的精致大橋。大橋寬而長,幾乎能容得下三輛大馬車並行。

果兒左右看著,覺得新奇不已,這里看起來就是修仙的地界啊。東大陸似乎也就這一派修仙。雖然費老說他們一族的血蓮最後修習得法也能成仙。但仙到底是什麼呢?壽命比別人長?還是力量比別人強?

所謂仙人,是異種生物還是變態生物?看了那麼多玄幻修仙文,不知道能不能對上號。

殷無恨的目光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旁邊一眼,只是一直看著果兒,偶爾見到她驚嘆地注視某物時,才分神去看一眼讓她驚嘆的東西,不過大多都不感興趣,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流連在她身上,即使她很少往後看,但她都沒有忘記回過頭來牽住他。

她經常會把花非影忘掉,可是相逢至今,卻沒有一次丟掉過他。他覺得這樣就很好了,只要果兒走的時候,能記得回過頭來拉他一起走,就夠了,能在她身邊,能得到她幾分的注視,能表達自己的嫉妒……真的已經非常好了,幸福得讓他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被殷無恨看著,已經習慣。果兒已經習慣沐浴著他專注的目光,習慣走在他前面,習慣隨時向後伸出手都會有人握住。她習慣了他的存在。所以丟了自己也不會丟掉殷無恨。

恐怕只有他還會忐忑不安吧。

果兒輕輕嘆了口氣,手上緊了緊。殷無恨隨即也收了收手指,嘴角微微勾著笑。

大橋也算不得長,走到對面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巨大的三足大鼎立在一個更加巨大的花壇上。花壇上長出的花簇擁著那鼎,以至于讓整個環境都現出一種純淨的仙靈之氣。

楓美人又慢下步子,一臉嬌羞地湊到果兒旁邊︰「吶!看到沒,那個鼎,可是赤果果的錢啊!里邊燒出來的靈丹妙藥,刀劍暗器,統統都是寶啊!」

果兒瞟他一眼,這家伙,能不能不要用著那麼嬌羞的表情說出這麼銅臭的話?很詭異不知道嗎?楓美人不以為然地笑笑,繼續羞答答︰「我的那個便宜娘親人還不錯,就是花心了一點。」

果兒又瞟他一下,腳下步子頓住,她果斷不想和他一起走,她寧願找個時間讓他用正常的表情解說,也不要現在這麼惡心自己。那簡直是對自己眼楮的荼毒!

楓美人嗔怨地埋她一眼,果兒直接無視了。

果兒突然想到什麼,幾步上前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申屠一笑?」

楓美人聞言,眼中光忙一亮,連一貫掛在臉上羞答答的表情都不維持了,兩眼亮晶晶的雙手合十,一臉崇拜︰「知道,當然知道!申屠一笑,她可是我的偶像……」

果兒因為一直沒有讓人去查,自己反倒知道的不多,便凝了神問他。見他這反應,定然是知道不少的。

「申屠一笑,就是那個打通東西大陸商道的申屠世家目前的家長。兩百年前在西大陸瘋狂擴張市場,當時就被稱為瘟疫般的存在。後來銷聲匿跡了兩百年,又冒出來,繼續瘋狂擴張。啊啊啊……我居然在山下看到了超市……他娘的太讓人懷念了!」

果兒嘴角一抽,忍了又忍,終于壓著嗓子追問︰「還有呢?」

「唔,她有個更會撈錢的老公,好像是個王爺,不過是哪國的我就不知道了。」楓美人低頭想了想,又道,「申屠一笑兩百年前的經商風格就非常有現代風範,雖然不知道她兩百年去了哪里,不過她一定是我們老鄉無疑……」說到這里,楓美人眼楮又是一亮,轉過頭來看向果兒︰「離了子午山我們去西大陸吧!我們去看申屠一笑吧!」

果兒嗤笑一聲︰「你道是那麼容易的事?申屠一笑還不知是什麼樣的人呢。」雖然她自己也想去見見,但現在貌似不是什麼好時機。

楓美人失望了一下又繼續夢幻起來,眯起一雙迷離的星星眼憧憬︰「如果是申屠一笑的話,倫家可以考慮百合一下,湊成千古傳奇的一對。」

「你對女人有興趣?」果兒驚了一下,立即後退一大步。

楓美人不滿地貼上來,嬌嗔︰「什麼嘛!人家只是說必要的話,還不一定對上眼呢!」話音未落,果兒卻覺得手上一股大力傳來,看過去,卻是殷無恨將她扯了過去。

果兒奇怪地扭頭︰「怎麼了?」

殷無恨拉開她還覺得不夠,又伸手去掰楓美人的手,一指一指從果兒臂上剝離,然後將果兒護到旁邊,道︰「果兒是我的。」他說得理直氣壯,眼楮卻不由自主地往果兒那看去,見她沒什麼反應,似乎是默認了他的宣言,他心里一下高興起來,可是對著楓美人卻依然冷著臉,極認真地重復了一遍︰「果兒是我的。」

果兒站在一邊看著他認真地捍衛著她的樣子,不覺輕輕一笑。果然有進步……想要獨佔她,這一點,她非常同意的呀,不過要讓他自己一點一點領悟到她的心意才好。

楓美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巨無力地吼了一句︰「老娘就是百合了也不會和她做!」

果兒一愣,笑倒。

殷無恨則不解地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少女,可是看她笑得那麼開心,自己也不由得隨著她的笑容而愉悅起來,輕輕地勾了嘴角叫了一聲︰「果兒。」

「嗯——?」果兒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眼眸水霧蒙蒙的漾著笑,看向殷無恨,殷無恨眼中,卻一時將那臉頰緋紅,眉目含笑的少女看呆了。他怔怔然地看著她,心里幾乎不敢相信,這樣美好的人兒,竟然會將他帶在身邊。

他以為,世上沒有比他更髒的人了,一年中,他洗了無數次身子,卻總覺得無論如何都洗不干淨,曾經麻木到沒有感覺的身體,每每一想起她來都覺得疼痛,痛得他恨不能剝下自己一層皮。

可是終究是沒有,一年里,不管是多麼辛苦的時候,他都想著她,想到她的笑,他便也會忍不住地跟著笑,想到她看他的目光,他便會覺得他也不是那麼髒……想到她說,「再大一點……」他就覺得,繼續活下去,不管多麼辛苦,或許還能回到她的身邊。

一年的分離,讓他的感情沉澱,也讓她的面容在他的記憶里明朗到深刻。

她失蹤不見的這一年,他總是借著每次外出的機會四處找尋,卻總也沒有找到,他開始漸漸失望,漸漸絕望,甚至開始覺得,和她的相遇,是不是他的一場夢境……

可是她終于出現了,在晨曦中出現在他的視野,微微眯著眼看著他,然後目瞪口呆……她還記得他,那時他是那麼欣喜,那些喜悅幾乎要沖破胸口的束縛從身體里爆裂出來。

可是他只是壓抑著叫了她一聲「果兒。」淡淡的兩個字,她卻是不知,那是已經在他夢里輾轉過千萬遍,在他心里燃燒過,又絕望過的兩個字。

那些痛苦的時候,他忍不住嘶喊出來的,卻始終沒有人應答的兩個字……曾經讓他埋在心里,又反復挖出來的,是一個念著都會讓他疼痛的名字。

再見時,他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能站在她面前,雲淡風輕地輕輕笑著說「好久不見。」

可是現在,她又在自己面前,還笑得那麼開懷,讓他的心都要一並化在她的笑容里。或許只有她會對他笑得那麼明艷而爽朗吧。

殷無恨著迷似的彎了嘴角,跟著果兒一起笑,雖然他還是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麼,但只要果兒高興,他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發著亮光的。

「果兒。」他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嗯——?」果兒依舊斜著笑意朦朧的眼看他,雙手無力地撐在膝蓋上。

真好,現在叫一聲,都能听到回應……殷無恨滿足地看著果兒笑起來。

旁邊的楓美人雙手叉腰,怒道︰「花果兒!你笑夠了沒有?!」

「嗯,笑夠了笑夠了。」果兒擺擺手,直起身來,拉了殷無恨繼續往走。只是腳步有些漂浮——她費力地往下壓著嘴角,在楓美人憤怒的瞪視下,強忍著笑意。只是眼中卻因為忍笑而浮起薄薄的水汽。

大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人過了橋,果兒堪堪緩了笑意,前頭早已經沒了喬淮溟的身影。在雲霧中向前走著,果兒緊緊牽住殷無恨的手。

好一會,才看到一座巨大的圓頂建築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楓美人回過頭,小聲道︰「就是那里了。如果成的話,我就可以和你下山了,不成的話……不不不,當然要成。」楓美人搖搖頭,扯住果兒一邊袖子,維持著大家公子優雅的小步子慢吞吞飄動。

殷無恨盯著楓美人握住果兒袖角的那只白玉小手看,拳頭在袖子里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終卻也沒動。

三人行到殿門口,一眼看到大殿之上,一個鋪著絨毛繡毯的貴妃榻,貴妃榻上橫倚著一名白衣女子,墨發垂散而下,僅以一根碧玉釵子在腦後挽了個簡單的發髻。雲袖旖旎著從榻上拖曳到地上。

榻邊三個男人,一個捶肩,一個捶腿,一個端茶遞水剝葡萄……多麼經典的一幕啊。果兒贊嘆著。

那個就是掌門?

楓美人在前邊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那眼神明明擺擺的就是︰看吧,我說的沒錯吧。

果兒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禮,恭敬道︰「雲掌門。」

「嗯~」旖旎曖昧的申吟從大殿上方傳來,果兒抬頭看去,卻見那榻上的美女慵懶地翻了個身,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果兒真的沒想到會看到這麼一個妖孽的掌門,四下里一看,大殿之下,其他立著的都是一些眉目俊秀而透著正氣的女子。看來,只有這個掌門是個異類了。

不過,這樣一個修仙的門派,她是怎麼當上掌門的?還公然將男人弄到殿上,這般招搖。那妖媚的姿容,若不是所有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她都要以為那掌門是不是叫什麼妖給附身了。

果兒又輕輕叫了一聲︰「雲掌門?」

「嗯~」又是一聲申吟回復她,不過這回她卻是睜開了眼,看到下面拱手行禮的果兒,又看了看果兒前面一些的楓美人。

楓美人表演非常到位,一見掌門美女的目光看過來,立即一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嚶嚶泣泣道︰「娘,讓我下山吧!」

果兒無語地轉開視線,對楓美人的表演實在沒什麼興致。目光四處打量,這個大殿之中,果然也和一般大殿一樣,有著鳳雕的裝飾,雖然沒有柱子,但壁上卻有不少鳳的浮雕。穹頂之上,一只巨大的鳳鳥張開雙翅俯視,似乎睥睨著下方的螻蟻,長長的九翎尾鋪展著伸到大殿上方……果兒的目光游來游去,終于不小心對上一雙利眼。

是喬淮溟,她正站在掌門美女下手的位置,後邊正對著一根鳳雕的翎尾。而被她提走的那娃子不知道塞哪里去了。果兒隨意地想想,也沒投注多少關心。她素來只管看得見的,管得著的事情。看不見的,又與她無關的,那都隨便。

不過這喬淮溟這麼看著她又是什麼意思?

果兒順著那家伙的目光挪了過來,就看到自己和無恨握在一起的手——原來喬淮溟噴火樣的目光注視的是她和無恨啊。不知什麼時候,她又牽住了他的手呢。

果兒抱歉地沖喬淮溟笑笑,她雖然知道了她是為什麼而冒火,卻也不打算為她熄火,所以繼續握著殷無恨不放。

那邊掌門美女听了楓美人的話,居然嘆了一聲,目光移到果兒身上,卻變得冷厲起來︰「听說花小姐想學我派中的御劍術?」

果兒點頭︰「對。」

「若你舍了你身後那男子,專心對我的卿兒。我便將我派中密法悉數傳授于你。」

殷無恨身體一僵,手不自覺地收緊,怕她會放開他的手……可是他只那一瞬間收緊了手,下一刻卻又松開。

她本就是為了這青雲派的武學而來,他區區一個男人,又有什麼資格叫她放棄?殷無恨嘴角牽起一抹苦笑,為自己方才的不自量力而自嘲。

果兒何其敏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殷無恨的自厭自棄。手上一個用力,將他的手牢牢握緊。嘴里卻笑道︰「掌門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若要讓我為此放棄無恨,卻是斷斷不可能的。」

「怎麼?我雲青葉的兒子,還比不得他一個嗎?」雲掌門慵懶的聲音里卻有股強大的威嚴,那壓力徑直撲到果兒面前,果兒面色如常,鎮定自若,只微勾了嘴角笑︰「掌門大人多心了。實是我的心太小,只能裝得下一個人。」

雲青葉從貴妃榻上站起身,雲袖迤邐拖開,她施施然轉身,往內殿而去,回首望了果兒一眼,只吐出三個字︰「跟我來。」

果兒舉步上前,經過楓美人時,他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低頭,只看到他滿眼拜托。果兒嗤笑一聲,點了點頭。雖不知會是什麼情況,但她會小心應對就是。

到了後殿,隔著一堵牆而已,後殿卻顯得陰暗許多,壁上嵌著許多照明用的會發光的珠子,不知道是夜明珠還是照明水晶。每一顆上頭都蒙著一塊薄紗,以至于散發出的光芒變得有些迷離而夢幻。

走進小門,左邊一張軟榻。

果兒只略掃視了一眼,目光便落到她前面看似慵懶隨意,卻在每一絲肌理里透出危險氣息的女人。

「不知掌門大人讓在下到這後殿中來是有何吩咐?」

「吩咐沒有,只是有幾個問題。」

果兒微側了頭看她,嘴里卻什麼也沒問。

雲青葉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一撫袖擺,甩去那莫須有的塵埃,聲音慵懶而淡然地道︰「卿兒是我唯一的兒子,你這番卻不是真心要娶他吧?」

「嗯。」果兒點頭。

「你沒想過雨露均沾吧?」

「嗯。」果兒再度點頭。

「你根本沒想要和卿兒圓房吧?」

「嗯。」果兒繼續點頭。

「那你又是為何要來這一趟青雲派?不怕我殺了你?」

「沒為什麼,只是他說要下山,我便幫他而已。單身男子在世上游走總多有不便。我雖無意于他,卻還有些朋友之誼。」

「哦?」雲青葉挑眉,側頭看她。

果兒輕笑一聲︰「信不信隨你。」

雲青葉定定地看了果兒好一會,卻見那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居然在她的注視下泰然自若。她不覺好奇,又將她細細看了一番,臉色突然變了下。

「你的身體,倒是少見啊。」

果兒心里一凜,想到鳳傾武和青鳥,雖然心急想問,卻只是雙手在袖中握了又握,終究沒有開口,只是拿平靜的目光看雲青葉。

雲青葉緩緩走到一邊軟榻上,倚坐上去,一雙眉眼絲一樣飄向果兒,紅唇輕輕張開,卻只是呼出一口氣。兩人默然相對許久。

終是雲青葉開了口︰「你身邊,有不少靈獸吧?」

「嗯。」果兒點頭,手隨意地負在身後。目光落在雲青葉拖曳在地的袖擺上。似乎在細數著上面的褶痕。

雲青葉又是一笑︰「你這身子,外面那個少年郎,怕是不能動的。」

果兒猛然掀開眼,看向軟榻之上,懶懶撫著發絲的雲青葉,眼中光芒閃爍,粉色紅唇輕輕一勾,客氣地笑了起來︰「恕在下愚鈍,不知掌門所言何意。」

「他體內,似乎有好一些有意思的蟲子啊。」雲青葉漫不經心似的吐出一句話。

果兒一拱手,彎了下去︰「請掌門明示。」

「yin蟲一只,血蠱一只,王蠱一只,還有寒潭龍蠱的殘留氣息……那具小身板里頭,可真是熱~鬧~得很啊~」

果兒咬了咬牙,忍了又忍,才緩了聲音問︰「掌門大人,您若能解在下所惑,在下願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呵呵呵……赴湯蹈火什麼的就不必了。我只要你好好對我的卿兒。」

「我無法給他愛情,他也不要我的愛情。」果兒堅決道。

誰知雲青葉居然輕輕嘆了一聲,嘆得纏綿婉轉,無限幽怨,然後才幽幽然開口︰「我知道。」

果兒挑眉︰「那?」

「你只要給我照顧他,讓他尋找自己真正的歸宿。」

「好。」至于這歸宿是男還是女,就不確定了。

「你的身體,對靈獸來說是修煉的極品鼎爐,對他來說,絕對是催命符。」雲青葉頓了頓,又道,「靈獸若和你交歡,能在一年內將自身修為翻幾個遍。而你的身體在破身後,也只有一年的藥效……我看你,還是處子吧?」

果兒忍著臉上的熱度,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狀︰「是又如何?」

「你若和他交歡,便是潤養了他體內的那些靈獸,而他也不過勉強壓制了王蠱,隨時都可能會被破體反噬。若讓它力量翻個一兩倍……那孩子怕是連渣滓都不會剩了。」

果兒心中一凜,感到非常慶幸。

「有沒有什麼解法?」果兒並不太抱希望地問。

果然,雲青葉兩手一攤,螓首輕搖,滿眼虛假的同情︰「不知道呀。王蠱這種東西,我到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呢。」

是嗎?果兒勾勾嘴角,卻始終無法笑出來。

「別那樣苦著臉。不如你就放棄了那少年,娶我的卿兒,我家卿兒與你雙修,必然能讓你大有助益。」

果兒搖頭︰「不可能。」只要無恨還在她身邊,只要無恨還會向她伸出手,她就一定是無恨的人。

雲青葉冷哼一聲,緩緩站起身來,衣袂搖搖,從果兒身邊飄過,拋下一句「不識好歹!」就轉出了小門。

「等等!」果兒不自覺叫出聲。

雲青葉停下腳步,站在小門口,卻沒有回頭。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她遲疑地一字一頓問出口。

「……」雲青葉沉默得更久,然後似乎嘆了一聲,「有啊。不過大概是用不得的。」

「什麼辦法?」

「你將他身上的蠱誘到自己體內啊。」雲青葉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果兒一愣,小小地緩了一口氣,抬起頭來,輕輕笑著看向雲青葉︰「那,能否告訴我具體要怎麼做呢?」

雲青葉似乎被她的眼神嚇到,怔在那里,許久之後才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子,朝果兒伸出手去。小瓷瓶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她看著面前的少女,懶懶地勾起嘴角︰「你拿著吧,每月中旬一顆。吃最後一顆的時候,將瓶子砸了,自會知道是什麼辦法了。」

果兒從她手里拿過那個小瓷瓶,嘴角輕輕一勾,毫不猶豫地放到自己的空間戒指里。

有一種催眠可以暗示,她已經告訴了她方法,只是將她的記憶暫時封起,以瓷瓶碎聲為暗示,當瓶碎時,她才能想起那辦法來。

果兒不是沒發現雲青葉對自己催眠,只是一愣之間,她就已經把她說的話忘掉了,既然遲早要知道,她索性也懶得去追究。然後便听雲青葉的聲音重新響起——

「不用擔心,就是都吃完了,不做最後一步也是可以的。對你沒害。」雲青葉最後輕飄飄地睨她一眼,便回身出了小門。

果兒站在原地不知想什麼,想了好一會,這才出門。

兩人都沒有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暗處一閃而過。

當果兒轉過小門時,就直接對上不遠處的那張貴妃榻,雲青葉一如方才那般倚靠在榻上,身邊圍著三個男人,捶肩的繼續捶肩,捶腿的繼續捶腿,端茶遞水的繼續端茶遞水剝葡萄。

果兒目光往大殿下方看去,隔著不遠的距離,她俯視著下面的人,毫無意外地看到殷無恨微微仰起的目光。他直直地看著她,手掩在袖中,單薄的唇緊緊抿著……他在緊張?他在緊張什麼?

她幾步下了台階,到了殷無恨面前,兩人差不多的身量。她拉住他的手,一直拉向殿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掌門大人,我有些私事,恕我失禮。」話很客氣,語氣卻沒什麼敬意。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只有楓美人依舊一副沉痛樣子跪坐在大殿中心。眼光卻悄然往離去的那兩個背影瞄去一眼︰到底成了沒成啊?

到了殿外,果兒松了手回頭,袖子猛然一緊,她看過去,就見殷無恨緊緊揪著她的袖角,臉上是還來不及掩藏的驚慌。他看著她,那目光像害怕被拋棄的小獸,微微顫抖著,卻一言不發,只是那樣看著她,揪著她的袖角……似乎以為這樣,就可以緊緊抓住她了。

果兒心里一痛,又伸出手去,握住他發白的手,他的溫度非常低,還冒了一層細細的冷汗。他在害怕?

「怎麼了?」

殷無恨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梭巡一遍,單薄的唇抿了抿,別開頭,輕聲道︰「沒什麼。」

果兒心思轉了幾個彎,上前抱住他的腰,將腦袋貼到他頸側,嘆了口氣︰「你還是不相信我嗎?」這麼沉默的你,要怎麼辦呢?

殷無恨緊緊將懷中的溫軟身子環抱住,閉上眼,輕輕在她頸項間廝磨,呼吸間滿滿的都是她的味道。果兒,果兒……如果能這麼一直抱著你,該有多好。永遠不會擔心,不會害怕,不會在某次睜開眼時,惶恐地尋找你的身影……

「對不起。」他呢喃著。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這樣的自己,還能讓她一直記住,永遠不放手。他知道她的縱容,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承諾,可是每次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每次她松開他的手,每次她對別的男人微笑,每次她轉過身……他看在眼里,卻總會有滿心的惶恐。

只有她重新注視他,重新握住他的手,對他微笑,重新回過頭……他才會覺得,心里滿滿的,都是她。再容不下一點多余的情緒。

她的一舉一動都牽扯著他的目光,她的一顰一笑都迷惑著他的心神。他似乎站在地獄里,仰望上方的路過的仙,他想拉她下來,卻總也下不了手。他只能這樣一直寂寞地仰望著。

他想剖開自己的黑暗,讓她將他帶上去,卻怕她看到浸婬在黑暗中的,丑陋的自己……他卑微地捂著臉,從指縫間窺探她帶來的那一點陽光。

如果失去了她……他不知道會落到什麼樣子。

所以,他害怕,他惶恐,他不知所措。

「果兒……」

果兒收緊雙手,軟軟地應了一聲。然後輕輕地說︰「留在我身邊就好了。」如果無法相信,就留在她身邊吧。不要離開,不要背棄,一直一直,留在她的身邊。

「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了。」要相信一個人,其實好難。如果不是在這樣一個女尊的世界,讓她這樣義無返顧地去相信一個男人,簡直是痴人說夢。只是因為她是主導,所以她敢試,她敢用全部身心去相信,決絕地不去考慮是否會有第二種結果。

可是他是這個世界里的弱者,他不敢相信也是自然,所以只要呆在她身邊,只要這樣就好了。

可以嗎?他目光閃動著,張口正要說什麼。就听到旁邊響起一個嬌怯怯的聲音,兩人扭頭看去,果然就見楓美人兩手絞著袖子,低著頭,羞澀而緊張地叫了一聲「妻主大人。」

果兒放開殷無恨,因為知道他不安,所以依然握著他的手,楓美人旁邊站著喬淮溟,她雖然還是一副橫眉豎目的樣子,卻沒有上來拉開他們。果兒不知她是怎麼了,也沒興趣去問,只拿疑問的目光看向楓美人。

楓美人繼續絞著袖子,低著頭,小聲道︰「娘許了我下山,淮溟送我下山了便會回來。」

果兒看向喬淮溟,那女人黑著一張臉,卻什麼話都沒說。

幾人正要走,斜里突然竄出個人來,徑直撲向果兒。果兒忙伸手一擋,抵著那人的額頭,將之擋在一臂之距,這才低了頭看過去。是那個小屁孩兒。

小屁孩抱著果兒撐在他額上的手拼命掙扎,大聲嚷道︰「別把我丟在這里!我要回家!」

果兒收回手,斜了小屁孩一眼。

幾人下山去了。照樣不能使用飛劍,所以是用走的,一路上喬淮溟都非常細心地照顧楓美人,一會擋擋風,一會遞遞水,走幾步就休息,一休息就不起,總要楓美人怯怯地看著她三催四請才肯動身。更甚于,太陽老高的時候說午睡,太陽西斜的時候是天黑……一條下山路,活生生走了三天。

終于到了山腳時,她又不知從哪弄了顆紅色的果子,遞給楓美人,楓美人亦是目中含淚,小心而寶貝地接了過來,抱在懷里,像抱著什麼稀世珍寶似的。盈盈然的目光淒苦地看著喬淮溟。

果兒直接將視線移到別處……心里卻不住地感嘆,這楓美人的演技真的堪稱啊爐火純青啊!讓她五體投地亦不為過。

卻說那邊楓美人告別完了,一步三回頭的走到果兒身邊,一頭就要扎進果兒懷里,卻中途讓一只手給擋住了。楓美人瞪著橫在面前的那一只手臂,憤憤不滿,卻什麼也沒說,只是咬了咬牙,暗自忍著。

三人一小孩,就在喬淮溟的注視下漸漸離開子午山的範圍。

到了林中,楓美人突然湊到果兒身邊,小聲問︰「那個喬淮溟還在後面不?」

果兒凝神感應了一下,搖搖頭。方才暗中跟了一路,現在倒沒了聲息,應該是回去了吧。

楓美人大呼一口氣,從懷里掏出那個紅色的不明果子,隨便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就放到嘴里「 吧」一聲響,咬了一口下去。

果兒看得目瞪口呆,殷無恨也有些驚奇。地上的小屁孩也看得傻眼。

這個男人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剛才還和人一副生離死別,儼然把那果子捧得跟定情信物似的,現在卻一口將「定情信物」咬進了肚子里?

楓美人瞥到果兒她們三人詭異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撇撇嘴︰「看什麼?沒看過美男啊?」

果兒嘴角一抽,別開頭去。殷無恨想起他說的喜歡男人的話,也轉開頭,緊緊拉住果兒的一只手,便也沒興趣再去看他。地上的小屁孩則仰著小腦袋,滿眼贊嘆︰「哥哥好厲害。」

楓美人難得臉紅了一把,這不是教壞小孩子嘛。剛才倒把地上的這個給忘掉了,沒辦法,楓美人眼界太高,小屁孩海拔太低,沒能及時入了他的眼。

當下忙轉移話題︰「你說要回家,你家在哪呢?」

小屁孩果然就被引開了心思,大聲道︰「蓮京。我家在蓮京!」

果兒听到那回答,心里斥了一聲︰麻煩!

「當初離開蓮京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呢?」

「人家忘了嘛……」小屁孩委屈地低下頭。

果兒腦中隱隱閃過一點什麼,總覺得這個說家在蓮京,又在蓮國邊城被人追殺的小屁孩是個麻煩。感覺就像顆不定時炸彈。可是事已至此,送佛就送上西吧。小心點,應該沒事。

而且現在她倒是沒那麼急著去西大陸了,到了蓮京就在蓮京先住一陣子,離子午山近些,到時候有什麼疑問也好回頭找雲青葉。

子午山附近沒有定位點,果兒也不熟悉地形,就讓楓美人帶路。楓美人也沒推辭,一路笑眯眯的。偶爾扒著果兒討論小鎮中那個帥哥比較正點,那個美女比較麻辣……

一日晚間,待小屁孩睡了,果兒坐在客棧院子里的石凳上,一手拿壺,一手拿杯,自斟自飲著茶水。殷無恨則靜靜地在旁邊作陪。楓美人提著一壺酒來了,那心急猴癢的樣子,讓果兒很是無語。隨意地瞄了他一眼。楓美人嬉笑著在旁邊一個石凳上坐下。伸手將果兒面前杯子里的茶水倒掉,給她斟上一杯酒,擺手示意。殷無恨瞄了一眼,想將那酒換掉,只是猶豫了一下,又將手收回袖中。只在一邊靜靜地看。

果兒似沒注意到,若無其事地將杯子舉到嘴邊啜了一口,好奇地扭頭問︰「你那個喬淮溟,是怎麼回事?」

楓美人一口酒灌下去,隨意地將袖子一舉,抹了過去,咂咂嘴,嘆一聲︰「好酒。」這才斜了眼看果兒,眼中神色有些模糊,「那個喬淮溟啊……也是個可憐人呢。」

「怎麼說?」

「我來的時候她就和雲卿月好上了。我本來還不知道要怎麼辦,誰知道她居然是雲卿月的姐姐。」

果兒一挑眉︰「姐姐?」

「對啊!」楓美人看果兒一眼,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下去,「很奇怪吧。她從小就不被承認身份,培養出來只是要保護雲卿月的。可是卻和雲卿月日久生了情。」

「為什麼?」

「我不知道。反正不關我的事。我應付她可麻煩了,說重話又不忍心,現在有了這層關系,就簡單多了,只要做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樣子就好了。」

「你不怕她用強?」就那天她說要和楓美人繼續比武招親下去,就可見喬淮溟心里雖然掙扎得厲害,但主要是楓美人拒絕,萬一哪天不顧楓美人的拒絕用強的了,楓美人就哀哉了。

不過說來,這倒是有點奇怪——果兒不由問道︰「你好好一個大家公子,怎麼會離開子午山到處去比武招親呢?」

「我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故意裝作不小心讓那便宜娘親知道我知道了呀。」

「唔。」果兒點點頭,又問,「雲青葉知道你和喬淮溟的事情,她都沒反應嗎?」

「有,怎麼沒有。」楓美人一瞪眼,「她要殺了喬淮溟。」

果兒「咦」了一聲。

「所以我就做出一副為情所傷,要下山另覓佳偶的意思來。她就準了。」

原來如此……

果兒表示佩服地看了楓美人一眼。楓美人那叫個得意,簡直要將眉眼都飛起來了。

殷無恨依舊安靜地坐在一邊,靜靜地听著他們說話,靜靜地看著果兒。

現在這樣,就好了。他輕輕地笑,在朦朧的月色中眉目都顯得模糊。

果兒側過頭,看向殷無恨,淡淡一笑︰「無恨,困了嗎?」

他搖搖頭,果兒嗔笑道︰「真不會配合。」

他不解地看她,就見她站起身,將他一並拉了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靠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識伸手緊緊抱住她的腰。

卻說果兒將自己的全身重量都放到殷無恨身上之後,毫不客氣地賴著︰「無恨,抱我回房吧。」

楓美人氣得瞪眼,罵了一句︰「見色忘友。」

殷無恨卻沒理那麼多,直接將她攔腰抱起,或許是因為他習武的緣故,抱著她都感覺沒什麼重量,她的身子比一般女人都縴弱得太多了。

果兒從殷無恨的肩上瞄了楓美人一眼,笑眯眯地環緊殷無恨的脖子。

楓美人又舉起酒壺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眼神陰郁下來。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寂寞的。

看著她有了一個相伴的人,心里都覺得不痛快,嫉妒得想撕開什麼。

他也不想一個人。一個人對著一輪清慘的月,非常難受。楓念白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後將酒瓶子隨意往旁邊一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這個身子,真是不勝酒力……

他撫了撫額,臉頰燒得通紅,跌跌撞撞地向自己房門走去。

殷無恨抱著果兒進了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天氣雖然沒那麼冷了,夜里還是有些涼的,所以給她又蓋上了一層薄被。

果兒拉住他的手,看著他低俯的面容,燭光搖曳中,他的臉明明暗暗,眼眸里幽深一片,她像被蠱惑了一般,覺得心里一片柔軟,不由得張開嘴,輕輕叫了一聲︰「無恨……」無恨無恨,又怎麼可能不恨?那些經歷,到底要怎麼抹去?

「嗯。」他亦看著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在燭光中靜靜飄開。

兩人在床幃間相貼的身子,在牆上投下一大片分不清輪廓的黑影。密密地疊合在一起。

「一起上來睡吧。」

「我去做點宵夜。」

果兒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松開︰「不要,我不吃宵夜,你不要走。」

殷無恨覺得心里有什麼似乎從肚子里燒到了喉嚨口,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眼眸輕輕地柔軟起來,點了點頭,就著她的身子鑽進去。

果兒緊緊貼到他身上,在帶著點涼意的夜晚,殷無恨清泠的溫度依然讓她無比眷戀。

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就對上一雙安靜沉寂,瑩如墨玉的眼,果兒懶懶地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雙目明亮地道了一聲︰「早!」

「早。」他回以一聲問候。眉眼中都是溫柔而清醉的味道。

殷無恨起身去做早飯,果兒則自己略略梳洗了去找楓美人。

推開楓美人的房門,沒有人,這時旁邊一扇門虛掩著,果兒隨意地往里邊瞄了一眼,卻在下一瞬瞪大,一腳將那門踹開,走了進去,門里的人听到身音,手上一動,一顆晶石直接穿過隔簾射了過來,果兒側身一避,低下頭去,就見地上一枚白玉釵子,那只釵子昨晚還插在楓美人頭上,現在怎麼會在這里?

果兒目光冷冽地看向隔簾之後,幾步上去,一把掀開隔簾,就看到一人抱著一個大布團,眼楮還在布團之上巡視,似乎在檢查是否有不小心遺漏出來的肌膚。

見果兒大咧咧的進來,一雙清冷的眼眯了起來,看向果兒。果兒卻徑直看向他懷里的大布團。兩人隔著一個浴桶相望。

好一會,果兒移開目光,看向床榻方向,床頭地面上散落的幾件零零碎碎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卷起的床幃中,清晰可見情事之後的混亂。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後特有的麝腥味。

果兒盯著那些熟悉的布條,目光漸漸移向昂然看著她的男子。

嘴角冷冷一勾︰「強迫人不太好吧?」

男子的眼逼視著她,卻只吐出兩個字︰「出去!」聲音不甚冰冷,卻有種上位者的威嚴氣勢。奈何果兒最不怕的就是這種虛事。

「我只想知道,你懷里的那個,是不是與我同行的男人。」

「他已經是我的人了!」

果兒目光緩緩從男子腳部往上看,白皙的肌膚,高挑勁瘦的身體,看似柔弱,每一絲肌理卻都蓄著爆發力,肌肉並不明顯,卻也沒有多余的贅肉。此刻他正戒備地看著她,似乎只要她一有不軌的動作,就要隨時落跑。

果兒看他這樣,憑她的直覺來說,這個人不是她的對手,若論速度,就看不大出來了。這麼衡量著,果兒慢條斯理地走到放中間的椅子上坐下,手指在桌面上無意思地輕輕敲擊。

「白痴,你醒了沒有?」果兒叫了一聲,心里有些內疚,她居然剛把人接下,就讓他上了別人的床。

若不是這個男人沒有跑,她絕對會直接殺死他。不過現在就看楓美人是什麼反應了。

布團蠕動了一次。果兒淡淡地轉過身去,淡淡道︰「你們兩個,把衣服穿好。」

後面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之後,楓美人囁囁的聲音響起︰「好了。」

果兒回過身來,就看到楓美人低垂著眼,眼淚拼命流,她這下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哭還是假哭,嘆了一聲︰「白痴,你怎麼搞的?」

「我昨天喝醉了,跑錯房間了……誰知道,他就把我吃干抹淨了。」

果兒看向旁邊同樣坐下來的男子,他長得非常好看,明明是一雙妖嬈的眼卻沒有帶著清冷之氣,峻廷的鼻子,眉是沉穩而霸道上揚的濃重型,一張緋紅色的唇,亦是非常性感。

果兒淡淡問︰「你是東大陸的還是西大陸的。」

男子沒有理會果兒的問話,只是對楓美人避開他的舉動感到不滿,直接一把將楓美人撈回懷里,放到大腿上禁錮住,然後勾起他的下巴,旁若無果兒地吻了上去,吻完之後咂咂嘴,笑得邪氣橫生︰「我,墨非寒。」

楓美人羞不可耐的樣子,手里卻狠狠地在那個叫墨非寒的男人腰上大力擰了一把。

果兒咳了一聲︰「白痴,現在你想怎麼辦?」

楓美人哼了一聲︰「什麼怎麼辦?老子被他睡一晚還要死要活了不成?」說罷下巴一揚,典型一副傲嬌受的樣子。

果兒看得無語。

「白痴。」

楓美人炸毛了︰「不要叫我白痴!我今後照樣跟著你。我還想去西大陸看看,撈幾個帥哥呢!」

「西大陸麼,我暫時不去了。如果他是西大陸的人,你倒可以和他一起去。」果兒眼楮往那男子身上瞄去一眼,淡淡道。

旁邊听了楓美人的話,抬眼瞪果兒的墨非寒這才重新低下頭去,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梳理楓美人凌亂的長發。楓美人則交替似的抬頭瞪她,果兒無辜地眨眨眼,她是無辜的沒錯吧?爬錯床的又不是她!

墨非寒終于說了果兒進來到現在的第三句話,是對楓美人說的︰「你敢找別的男人?!」

楓美人跳起來掐腰一副罵街的彪悍樣︰「怎麼怎麼?以為睡老子一晚,老子就怕你了?!」

墨非寒眯起眼︰「是誰昨晚抱著我拼命蹭過來的?」

楓美人心虛了一下。

「是誰昨晚一直扯我衣服的?」

楓美人瑟縮了一下。

「是誰昨晚在我身上又啃又咬的?」

楓美人別開眼,臉開始泛紅。

「是誰昨晚一直叫著還要還要的?」

楓美人的臉已經紅得可以滴血了。

「是誰……」

「閉嘴!」楓美人終于爆發了。

果兒閑閑踱出門,自覺接下來的事情和她無關了。

剛走到門邊,就听到殷無恨急切的聲音在叫著「果兒果兒果兒……」

她步出門,就正好看見他跑出來隱忍地四處張望的樣子。她忙應了一聲︰「無恨,我在這里。」

殷無恨听到聲音,幾乎是立即的就扭過了頭來,緊緊看住她。她不知道他那眼神到底是有多復雜,只知道被他那樣的目光看著,心都痛了起來。

她方向著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他就已經到了面前,緊緊將她抱到懷里,一遍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果兒靠在他懷中,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回應著。

好一會,他的身體才平息了顫抖,漸漸安靜下來,才拉著她回了房。果兒想到那小屁孩,又去楓美人房里去將那孩子叫了來,居然還在睡覺。殷無恨余驚未平,自是亦步亦趨。

三人剛坐下,楓美人就帶著那個墨非寒進來了,墨非寒妖嬈的眼在室內轉了一圈,落到殷無恨身上,又落到果兒身上,再落到桌上的四副碗筷。

一點都不客氣的上前坐下,楓美人正要發怒,卻被墨非寒一把抱住放到腿上,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奮力掙扎不過之後就安靜了。估模著都變成了手上動作,因為果兒發現墨非寒的肌肉不時一顫一顫的。

果兒好奇道︰「你們之前認識?」

「不認識!」楓美人哼了一聲。

果兒好笑道︰「不認識你就去爬人家床?」

楓美人臉扭曲了一下,一副被天大冤枉的樣子︰「我那是喝高了!」

墨非寒清冷的眼瞄他一眼,自顧自夾了一筷子菜塞到楓美人嘴里,楓美人憤憤地咬住筷子,好一會,才松開嘴,卻乘他拿開筷子的時候,一口咬上墨非寒的手背。

墨非寒臉上表情神經都沒變動一下。

旁邊的小屁孩眼楮好奇地看來看去,脆女敕的嗓冷不防說了一句︰「這個哥哥和殷哥哥長得好像啊。」

一桌人都驚住了。果兒皺起眉來,目光在殷無恨和墨非寒兩人之間梭巡。

可是果兒怎麼看都沒看出他們哪里像了。一個妖嬈著眼,一個清俊明晰。

殷無恨縴細的眉尖蹙了起來,疑惑地看向果兒。

果兒撇撇嘴,為自己的多心覺得好笑,搖搖頭︰「沒什麼。」然後瞪向小屁孩,「飯多吃點,話少說點。」

小屁孩嘀嘀咕咕的埋下頭去吃飯。

楓美人哼了一聲︰「殷無恨可比這家伙好看多了!」

墨非寒還是一臉不變的表情,顯然也是沒放在心上。畢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幾人吃罷飯,隨便收拾收拾,便是三堂會審。

墨非寒似乎沒打算多說什麼,只說他去蓮京有事。所以要和他們一路走。果兒心里還是有些防備的,畢竟這人和楓美人也不過只有一晚的風流,即使看起來,他似乎很中意楓美人,但也保不定他的演技能騙過楓美人。還是找個時間和楓美人交換一下想法。

果兒這麼想著,便著不在這事上多做糾纏。反而轉了頭去看那小屁孩︰「話說,我都沒問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本來不想知道的,但看來還要一路同行好些日子,索性當有個稱呼。

小屁孩一咧嘴︰「我叫小刀。」

吃罷飯,果兒收拾東西準備上路,殷無恨則收拾碗盤,小刀一邊幫忙,兩人一起下了樓梯,楓美人被墨非寒直接架走。

樓下,客棧的小廚房里,殷無恨將手中東西並小刀手中東西交給小二姐,就要回樓上,繼續和果兒泡一起,一邊的小刀突然出聲︰「無恨哥哥,我有事要和你說。」

他回過頭,猶疑一下,便跟他出了客棧門去,沒走出多遠,只是到客棧後門,系馬的地方。小刀回過頭來,稚女敕的臉上表情卻成熟得詭異。

他說︰「你離開花果兒吧!」

殷無恨一驚,眼神冰冷地看向小刀,毫不掩飾的殺機。

「為什麼?」

「如果你不離開的話,花果兒就要死的!」

殷無恨心中疑慮,縴細的眉尖蹙起,看過去,眼中俱是疑問。

「我听到她和雲青葉的對話,如果,要救你,就要將你體內的蠱蟲都引到她的體內。」他確實听到了兩人的對話,卻只知道這一點,甚至連那一小瓷瓶的藥都不知道。但只要有這樣的信息就夠了吧。

「花果兒非常堅定,要救你。」

殷無恨頓時愣住。

「如果不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將你體內的蟲蠱引到她自己體內,你離開她吧!」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她有事!如果你做好了決定,下午就到這里來吧,我幫你離開。」小刀眼中神色一閃,垂下眼睫掩住眼中詭異的光芒。

殷無恨恍恍惚惚地上了樓,看到正在床邊整理的素衣少女,眼中泛開一股酸澀,他上前,從後面抱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肩上。

「無恨?」果兒傾過頭來,奇怪地看著後面抱她的人,「你怎麼了?」

「……我沒事。」好半晌,他才回了三個字。

「那別這樣抱著我呀,我還要收拾東西呢,下午就出發,到時到蓮京暫時住下,買一棟有溫泉的小宅子,就叫‘無花洞府’……哈哈哈,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宅子呢。」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然後又靜了許久才道,「果兒,如果沒有辦法解我體內的蠱……也沒關系的……」

「那怎麼行,一定會好的。我會為你解蠱的!」

「如果很難就不要解了好不好?」

「當然不好。」果兒頭也沒回,理所當然道。

殷無恨沉默下去,良久︰「會不會傷到你?」

「嗯?」果兒手里疊著衣服,一件一件往空間戒指里塞,漫不經心的,「不知道,不過那不重要啦……」話說完,她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勁,回過頭,果然看見殷無恨煞白的臉,該死!她怎麼忘了這些事情怎麼能對殷無恨坦白?

只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此刻有些無措地看著少年慘白的面容,他漸漸收回手,渾身發涼。

「那就是會有危險對不對?」他一字一字地問。

「無恨……」她轉身伸手要去拉他,他卻猛然退了一步,似乎受到什麼驚嚇,眼前一陣陣模糊,隱約看見果兒的身影被一只巨獸啃噬殆盡,心里一片恐慌,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就跑。他要將那些蠱獸都從她身邊帶走,遠遠的帶走!

只是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用力掙扎,「不要!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放開我!」

「無恨!」她厲聲叫他,他卻恍若未聞。

「放手!我不要你管!」他猛然低頭一口咬住她的手腕,她一時吃痛,手上勁道一松,就讓他掙月兌了,飛快地跑出去。

她在原地皺起眉,只一瞬,就將所有疑惑拋諸腦後,舉步追了出去。

殷無恨飛快地下了樓,轉到客棧後面那處系馬的地方,他本是不知道要哪里,往這跑純是因為腦中一片空白,潛意識的行動而已。只是到了馬廄,卻見小刀還沒走開,他腦中被自己想像出來的畫面嚇得一片模糊。

小刀上前,抓住殷無恨的一只手,自己手中舉起一塊錦帕,往殷無恨鼻端飛快地一晃,殷無恨身體立即酥軟,小孩幼小的身子卻如迅豹一樣夾起少年的身子便飛竄出去。

上方的客棧的窗戶上,四樓的距離,楓美人正一腳踩在窗框上,威脅著房里的墨非寒,只是卻因此正好看到下頭的場景,只是他不擅武技,眼力也不太好,只看見一道黑影卷著殷無恨就跑了。

頓時大驚,馬上推開步步進逼的墨非寒,跑出去找果兒,然後在客棧門口發現正左右張望的果兒,他還沒上前就開始叫︰「果兒!不好了!」

果兒回頭看向楓美人,眼中焦灼不已︰「怎麼了?什麼不好了?!」

「殷無恨被一個高手帶走了!」

果兒扶在門上的手指猛然一個用力,門框霎時碎成木屑,一邊的小二姐顫顫的不敢上前,只遠遠地怯怯地朝這邊看。

一樓大廳里原本坐著的客人見此情景,都有些懼怕,卻沒人敢逃,因為那渾身戾氣的人還堵在門口呢!

楓美人也被果兒身上瞬間輻射出的戾氣嚇得退了幾步,卻還是堅持指了個方向︰「後面馬廄那里,剛剛被擄走。」

果兒一手操起楓美人,就朝著他所指的方向飛掠過去,後頭墨非寒緊追上來。

或許是因為帶著一個人,或許是對方太厲害,又或許是他們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趕到馬廄時,已經完全沒有一點痕跡。

*

天色已暗,一間破廟之中,篝火跳躍。

火光照著昏睡中的少年慘白的臉上點點閃爍的汗珠,折射出淡淡橙色的光芒。

少年縴細的眉尖緊緊蹙著,單薄的嘴唇抿得死緊,隱隱听到牙齒相磨的聲音,他突然張嘴,哀哀叫了一聲︰「果兒……」

一雙手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袖,指甲卻透過布料刺到掌中,沁出的血染紅了淺色的衣服,暈開一片緋紅。

他腦中的場景不住地跳躍,已經分不清夢與現實,他似乎看到果兒冰冷的目光看著他,旁邊站著肆意飛揚的鳳傾武,他們攜著手,從人群里走過來,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離開。

不要!

他驚惶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可是她旁邊站著的鳳傾武卻翻掌成刃,揮斬向他的手腕,他緊緊握住,即使听到‘ 嚓’一聲腕骨碎裂的聲音,他也絲毫不敢放松,生怕一個措手,她就要消失。

她一直沒有扭頭看他,此時卻轉了過來,目光冰冷像看著一個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好歹,她對陌生人還會施舍一點虛假的笑,現在她臉上卻連虛假的笑意都不肯給他一分。

「放手!」她的聲音里透出他從未听過的冷意。

他緊緊抿著唇,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每次只要他這樣帶著微微哀求的目光看著她,她都會心軟的,只是這次,她卻似沒看到一樣,低了頭,一指一指地掰開他的手指,他的手漸漸遠離她的體溫,他慌張起來,終于忍不住哀求地叫了一聲︰「果兒……」

果兒,不要拉開,不要再掰了!

他緊緊地收緊手指,恨不能有第三只手來拽緊她。

眼楮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只是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他執拗的手背上,然後滑到掌心,和汗一起,滲到她的衣服上。

「殷無恨,你都說了,你的事情不要我管,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想要挽留嗎?」

「你說過,你是我的!」他咬牙揚起頭,滿眼倔強地看她。

「哼!我是說過!」她冷冷一笑,似乎將他的身體一並在那笑容里冰凍,「不過,你已經沒有資格!」

她突然揚起一只手,手上握著一把不知從哪里變出來的短劍,抵著他的胸,冷冷道︰「我說過,不準背叛,否則……殺了你!」

他愣了一下,然後微微笑起來,扯著唇,把自己送到她面前,直到胸膛踫到她的手……他討好地笑︰「這樣,會不會更開心?」

只是這樣近的距離,他依舊感覺不到溫暖……果兒,可不可以,再抱抱我?

為什麼這麼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明明前不久還抱著她的……他腦子里模糊成一片混亂。

卻有一個意念在想著,似乎有一句話想說,非常,非常想說,是什麼呢?

愛?什麼呢?啊,想起來了,是︰我愛你!她教過他一次的,比喜歡更沉重的喜歡。

可是三個字在喉嚨里滾動,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是最後的機會了嗎?不說的話,以後都不能說了吧?可是即使這樣絕望地想著……話卻依然說不出口……他怕說了,她會難過。

果兒,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因為他說︰我愛你,而覺得難過?

果兒果兒,他好難過……好難過……

果兒……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朦朧的視線里似乎看到一個小孩的臉,耳邊听到一個朦朧的聲音︰「切!真是!下了這麼重的幻夢,居然還能睜眼!」

然後胸口一痛,一個聲音同時沖入耳中——

「無恨!」

是果兒的聲音,滿是焦灼和擔憂的聲音,真好,還能听見她的聲音,真好……沒有那可怕的夢中冰冷的腔調。

他微微一笑,然後自己似乎被人扔了出去,砸到一個嬌軟的身子,正好將她壓是身下,他細細看去,雖然看得不甚清楚,卻也認了出來,是果兒呀。沒有冰冷的神色,沒有冰冷的聲音,軟軟的,暖暖的,有他最喜歡的味道,淡淡甜甜的**味。

他閉著眼楮朝她頸窩處蹭了蹭︰「對不起……」

果兒一愣,耳邊無恨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對不起……」

她鼻尖一酸,眼眶熱起來,就這樣听著他在自己耳邊一直一直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直到沒了聲息。

「無恨!」她慌了,顧不得追趕那個逃竄的小身影,只緊緊抱著壓在身上的少年,「無恨——!」

緊追而來的墨非寒越過她的身影,往小刀消失的方向追去,許久,卻是空手而回。

先前本來被果兒拎在手里當活指南針的楓美人早被扔到一邊,此刻揉著自己的哼哼哎哎地爬起來,卻不敢上前抱怨一句,遠遠看著花果兒抱著那少年的身體,明明是烈日當空,那兩人周邊卻想罩著無邊的黑暗,彌漫著死亡與冰冷。

倒是墨非寒更冷靜一些,幾步上前,「我給他看看!」

走到兩人面前,正好搭上殷無恨的手腕,濃眉皺了又皺,果兒手在殷無恨腰上握了又握,終于小心翼翼地問︰「他怎麼樣?還……」活著嗎?

她把後面三個字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還好!還有救!」墨非寒飛快地在殷無恨的身體上點了幾處止血的穴道。

果兒似乎听到什麼仙音,差點飆出淚來。

當下一把將殷無恨攔腰抱起,他胸口的傷還在汨汨地往外涌著鮮血。她抱著他飛快地往客棧里奔去,第一次不用人指路也能將方向認得精準。

她確實是懶得記路,因為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所有的方向都無所謂,只是不代表她真的完全無法記住自己走過的路,即使方才那樣快地奔跑,飛躍,現在每一個轉彎卻似乎印在腦子里一般清楚。

當人緊張得心無雜念的時候,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客棧,果兒將懷里的少年安放到床上,解開他的衣襟要查看他的傷口,卻從他衣內發現一張沾了血的紙,她隨手抽出來,放到一邊,繼續解開,然後讓到一邊去,給墨非寒施展身手的空間。

他似乎挺專業的,手一抖,就從懷里抖出一個青灰色布包,布包一溜地展開,露出里邊分門別類插置整齊的大小長短各異的銀針。

看著他運針如飛,眨眼間就將殷無恨扎成了一只坦月復的刺蝟。

她別開頭,看到那張沾血的紙,一時想轉移注意力,便上前將之抽了出來,展開,白紙黑字,和點點紅色血跡都映入眼中——是歌詞。

只是在那完整的歌詞下面,卻只有一句話來來回回地重復︰

只要你點一點頭,我毫不猶豫陪你走,你知道我今生別無所求,除了你我真的一無所有,彼此相對的眼眸,連這個吻都感動的顫抖

無恨……這些,是你不敢開口的話麼?

果兒看向床上昏迷著,慘白著一張青澀的臉的少年,心里一時間不知是酸是痛,麻軟成一團。是那首歌啊。她只唱過一遍——以著慵懶的語調,漫不經心地唱過。她沒有想到他會記住。而且藏得那麼緊。

真是,木得要命!

「他怎麼樣了?」

「失血過多,而且中了大量的幻夢,意識不太清楚。」墨非寒頭也沒抬地回答。

「幻夢?」

「是從西大陸流出的一種毒,皇甫公子的新作。」

「皇甫公子?」果兒听著這個姓,怎麼覺得異常耳熟。

「嗯,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煉出來的。是讓人陷入下毒者暗示的迷幻中的一種藥。」

果兒想了半天,終于將那個耳熟的名字和腦中的記憶對上了號——

「皇甫谷芽?!」那個鎖著個絕世美女的人!

墨非寒終于抬頭看她一眼︰「你也知道皇甫公子?」

果兒點頭︰「他很有名不是嗎?」

「他是很有名,但卻神出鬼沒,我以為東大陸應該少有他的傳說。」

「偶爾听說的。」她隨意地回答。想到那個對無恨下殺手的小身影,那個人,是小刀吧。本來就覺得他麻煩。居然是個殺手!也不知是誰安插在她身邊的。

之後的日子,殷無恨繼續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著,輪到果兒三餐洗手做羹,還好她手藝還過得去,不然仰賴楓美人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玉手,恐怕會將人都毒死。

楓美人這幾日都非常安份地在果兒後面跟前跟後。殷勤地打著下手,而且不放過任何一個縫隙游說果兒和他一起去西大陸玩,只是果兒一口咬定,要去蓮京住上幾個月才走,本來是要送那個小屁孩,雖然現在小屁孩跑了,但她想著還是到蓮京去了比較方便一點。

好歹是一國之都,總該有些吸引人的存在。重要的是,她听說蓮京在如海一般的靜蓮湖中心,四面環水,四季如春,盛產溫泉。

所以,到蓮京去買一處帶溫泉的宅子,定然不是難事。

數十天後,殷無恨終于醒來,他醒過來時,果兒正含著一口參湯要給他喂進去,結果剛俯,就看到他睫毛一顫,烏玉樣的眼眸就睜了開來,她對著那烏黑的眼珠子,一時愣住,咕咚一聲就將嘴里的參湯都咽了下去,結果險險嗆了一下。

她瞪著眼,來不及反應就被緊緊抱住,然後听到一聲低啞而顫抖的告白︰「我愛你。」

沉重而亙古的三個字,似乎沒有比它更直白,更誠實,更深刻的話能表達他的心情,他含著喜悅和失而復得的滿足,以及得償所願的幸福吐出這三個字,卻不知因此將嗆咳不已的少女震得傻住,以至于讓他輕易地吻到,甚至翻身壓到身子底下去。

他總喜歡在她身上蹭,讓兩人的溫度相互交融,貼著另一個生命,而不會覺得不安的感覺,真的非常非常好。即使有一天,她真的要殺他,他也不會反抗的。

他想到先前的那個迷迷糊糊的夢,心口一陣冰冷,似乎還帶著金屬刺進去的溫度。那樣冰冷的溫度,讓他痛到骨子里都難以忘記。

然後,連帶的,想起果兒能幫他解蠱的事情。

他的唇從她唇上轉到她的耳根,低低道︰「果兒,如果我會心疼,會害怕,你能不能不要傷害自己?」

果兒被他說話間呼到頸邊的熱氣弄得發癢,縮了縮脖子,听到他的話,好笑道︰「傻瓜,你以為我是誰?我當然不會有事。」

「萬一呢?」

「不會有什麼萬一的。我保證,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嗯。」他在她頸邊又咬了一口,心里將她的話牢牢翻譯成自己想听的話記住。

果兒又縮了縮脖子,暗道︰無恨似乎非常喜歡在她脖子上磨牙啊。

莫非她脖子上的肉非常鮮女敕?讓他想吃不能吃,只能以此聊解饞意?果兒很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

想完覺得好笑,頸部動脈這樣危險的地方,她都已經習慣暴露在殷無恨面前了,如果哪天被他咬破了吸血,她恐怕都不會意外。

*

鬼門

玉階之上,緯紗靜靜地飄,依舊是妖嬈嫵媚的聲音,此刻卻帶著點冷意——

「青雲派?」

「是!」

「他是傻了嗎?!殷無恨是我好不容易放到她身邊去的,誰準他殺了?!」

「屬下知錯!」

「一群蠢貨!殺了殷無恨,花果兒哪里還會去練什麼武!」

「屬下知錯!」

「哼!知錯就夠了嗎?」一字一頓的話,明明拖得很長,明明是慵懶閑適的調子,卻讓人不寒而栗,更令大殿之下跪著的人生生打了個寒顫。

「請門主懲罰!」

「呵!自然是要罰你的。不過,那個小侏儒,竟然膽大包天地想嫁禍青雲派?誰和你們說了可以去招惹青雲派了?」

「屬下不敢。」

「不敢?!做都做了還不敢?」上揚的調,嘲諷的腔,大殿之下跪著的人卻開始隱隱地顫抖。

「自己去刑堂領罰。反省失敗,再考慮之後的行動。可,別再讓我失望了~」

「是!屬下謹遵門主教誨。」黑衣人恭敬地低頭行禮,徑直退走出去。額上冷汗尤未干透。

「門主,難道您還怕了那青雲派不成?」

「多嘴!」他就是怕了又如何?青雲派本就不是他的興趣所在,何必去招惹個可怕的敵人?

「門主~」那聲音似嗔似怨地喚了一聲。

「青,你越來越放肆了。」那好听的聲音去了幾分妖氣,淡淡斥了一句。

「……屬下不敢。」

*

又過罷幾天,殷無恨休整完畢,完全恢復健康,幾人再度開始收拾包袱準備上路,果兒自然是堅持要去蓮京過夏天的,而楓美人因為沒伴,又不願意和墨非寒一道上路,所以決定暫時放棄西大陸之行,和果兒一起去蓮京遛遛。

上了路,是要用馬車的,至于為什麼不使用飛劍,那自然是因為楓美人只有理論沒有實踐,御劍術根本就半生不熟,若要一次性搭上這麼多人,鐵定攤平。

所以自然要一輛大馬車。

一行人里就果兒一個女的,讓她頗不自在。好在那個墨非寒貌似個大男人主義,從買馬到買馬車,都是他去處理的。看他利落熟練的樣子,果兒懷疑他是不是西大陸的人,這樣想著便湊到楓美人身邊︰「那個男人,他是不是西大陸的男人?」還挺有用的樣子呢。

楓美人很認真地想了想︰「我醉糊涂了,沒注意到。」

果兒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楓美人回以無辜的眼眸。

「你們就那一次嗎?」往後的那些日子都那麼安分?

楓美人嗔她一眼︰「你當我什麼呢?!衣裝整齊,蓋棉被純聊天!」

「是嗎?」果兒懷疑地瞥他一眼。然後偏開頭,靠向身後的殷無恨,一手撩起馬車紗簾,車窗外天色有些暗了,這麼連趕了幾天的路,也不知還有多遠的距離。

是夜,沒能趕到下一個城鎮,幾人只能露宿荒野。

果兒和墨非寒一起獵了些野兔野雞什麼的,楓美人和殷無恨架起了篝火架子,點妥了火。當果兒和墨非寒拎著清理好的食材回來時,殷無恨連串肉的木桿兒都弄好了。

吃完飯,楓美人不知從哪變出一小瓶酒,拉了果兒就要一起喝。

果兒擺手︰「不要。」她又沒什麼煩心事,做什麼要喝悶酒?何況……她很少喝酒,還不知酒量如何。只不過楓美人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還是個喜歡和人拼酒的酒鬼,所以不依不饒地拉著果兒不放。

果兒郁悶不已地看著楓美人沖她笑得**蕩漾,然後斜著一雙媚眼挑逗︰「來嘛,喝一點……這可是我從我娘那里偷偷順出來的,不喝以後都沒機會了。」

果兒聞言頗為意動,想想自己偶爾喝水酒都沒什麼感覺,興許酒量不錯。

想著便湊了過去,留殷無恨和墨非寒在那邊烤肉,她們就等現成的吃。

兩人一人一小瓶子對飲,幾口酒下肚,果兒覺得腦子越來越清醒,只是心情卻越來越亢奮,兩人彼此笑著將各種酒令游戲都玩了一遍過去,不知不覺,旁邊堆了四五個小酒瓶子。先前堅決不喝的果兒已經兩頰通紅,兩眼發亮,手舞足蹈,兼語無倫次了。

楓美人跳起來,踩著傳統的舞步,跳起來當初風靡一時的飛天。

他跳得興奮了,一把將衣擺一撕,「嗤啦」幾聲裂帛響,他已經非常天才地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改裝成一套簡易版的舞裙,縴腰楚楚,衣袂飛揚,垂肩下腰,花一樣繞著篝火滿場飛舞。果兒大笑,也跟著跳了起來。

地上散著兩人丟下的最後兩個小酒瓶,里邊都還有小半瓶的酒,殷無恨拿起果兒落下的那個直接就著瓶嘴啜了一口。墨非寒則是驚訝地看著那跳得熱情四溢,優雅又妖嬈的少年,他一低眉,一微笑,一舉手,一投足……抬眉低眼之際,捏成蘭花樣的手指從額心緩緩下滑,沿著俏挺的鼻子的弧度,落到嫣紅的小嘴上,那飽滿的唇翹著,勾起一絲完美而誘惑的弧度。

他似乎突然間憶起了那雙唇的滋味,不由得舌忝了舌忝唇。目光灼熱地盯著醉眼朦朧,水意盈盈的少年,乘他舞到自己身邊時,飛快地一探手,將那精靈樣的人抓到了自己懷里。

卻說果兒,跟著跳了一段之後,配合得默契的搭檔半路被人拉走,她也慢慢停了下來,似乎一時想不到要做什麼,兩頰紅得似乎要燒起來,一雙水汪汪的眼一眨一眨的,泛著迷惑的神色。

她腦子里模糊了一下,定定地盯著那篝火看了好一會,恍惚想到那些燈光下的舞蹈,那段日子沉迷的,那樣纏綿悱惻的靡靡之音……她扭動身子,目光落到火堆邊靜靜看著她的殷無恨身上,她輕輕笑了起來,朦朧的眼,嫣紅的唇,靈蛇樣的身體,她那一瞬間,讓人目眩神迷。

她笑著,聲音突然放的很柔很柔,然後柔軟地叫了一聲︰「無恨……」

殷無恨目光清亮,緊緊盯住了她。

在他的目光里,果兒做了一個嫵媚的笑容,手指輕輕滑到胸口,慢慢解開襟口,將束縛著肢體的衣衫慢慢的,一寸一寸向下拉。

殷無恨的目光在這樣香艷的春色中,怔愣了半晌,伸手要將她拉過來,果兒卻一個側身,讓殷無恨的手落了空。她一把扯掉了腰帶,柔軟的衣裳散開,卻越發顯得她的身段玲瓏而縴細。

她笑得極歡爽,麗若春花,卻生生從中升起一股熱氣與**。

松開發帶,青絲如水滑落一肩。她穿著的是寬大的綢布袍子,里邊一件絲質中衣,絲料輕柔飄逸,她蹬掉腳上的鞋子,雙手慢慢舉高,懶懶的伸展腰身,雙手在頭頂交錯,衣袖滑落,手臂緩緩輕擺,做一個曼妙的姿勢!

冷月、輕煙、赤足踏落煙水華,夜來,誰知,素手舞動萬縷香。

在篝火重重跳躍的影子里,妖嬈曼舞……

他的臉寫著信念他的拳化作閃電

參透空空色色達摩洞的九年

僧佛院住著西天塔林前羅漢指點

少林棍仰望的牌匾

傳幾手袈裟木棉藏幾卷虔誠無邊

默念婆婆婆娑娑涅磐懸在指尖

仙鶴手挑下山泉童子柔捏朵白蓮

二指倒掛頓悟香湯在眉間

埋下思念彎月掛谷邊

你的剪影變幻無窮揮灑意念

……

旁邊楓美人亦掙開墨非寒的手貼了過來,和著果兒的歌聲作配音。

兩人俱是妖嬈地舞著,聲音都變得飄渺。

……

(雲霧中的神殿)

我翻翻天下武功古剎門中

傳下的古銅

胸中放著皆空掌中泛起蛟龍

筋骨輾轉捏成一尊佛

(色色空空色色空空色色)

我嘆嘆天下英雄多還看禪宗

嵩山的巔峰

寂寞看不懂玄機道不破

只留一身謎團入我夢

(色色空空色色空空色色)

寂寞無窮揮灑意念

(雲霧中的神殿)

如是我開時佛告須菩提

易經功已競方可事于此

此名靜夜鐘不得人間事

白日任匆匆務忙衣與食

三餐食既競……

我翻翻天下武功古剎門中

傳下的古銅

胸中放著皆空掌中泛起蛟龍

筋骨輾轉捏成一尊佛

(色色空空色色空空色色)

我嘆嘆天下英雄多還看禪宗

嵩山的巔峰

寂寞看不懂玄機道不破

只留一身謎團入我夢

……

最妖的歌聲,最亮的眼楮,最美的笑容……她們舒展著身體,張揚著笑容,讓自己全部綻放……

腰肢宛轉,舞步翩躚,紅唇微啟,貝齒流光……

篝火邊的兩人愣愣的直了眼楮,果兒眼楮半睜半閉著,嘴角彎著驚心動魄的一抹笑容,折腰如風擺弱柳,做個極柔媚的姿態……然後繁華褪盡,她拉著襟口,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笑不可抑。突然又張開雙臂,便徑直撲到殷無恨面前,他怔怔地伸出手,緊緊抱住懷里的軟玉溫香。

他听到她在懷里呢喃似的說︰「沒有了……真好,有無恨就好了……」曾經只是一種發泄的炫舞,今日卻跳出了不同的心情。她沒有壓抑,沒有冷笑,她招搖著,熱情四射。

殷無恨雖然不太明白她低語的意思。卻只听到她那一句「有無恨就好了……」,眼中的光芒一閃一閃,似不能承受那滿滿的要溢出來的幸福。

她雙手緊緊揪著他腰側的衣服,一直往他懷里邊鑽,在他的胸口蹭來蹭去,殷無恨只覺得似乎有一把絨毛在心窩里撓著,癢癢的,酥酥的。

楓美人自己大笑了一番,腳步一個踉蹌,險些跌到火堆里,那邊痴痴看了許久的墨非寒終于回過神,雖然還是坐在地上,卻只是向那睜著一雙醉眼茫然四顧的人兒伸出手,一道柔風便卷著楓念白的身體落入墨非寒懷里。

果兒傾頭去看,不覺好笑︰「白痴!你怎麼有兩個腦袋?」殷無恨撫著懷里人兒紅通通的臉蛋,嘴角輕輕勾著笑。

楓美人繼續大笑︰「你才白痴呢!誰有兩個腦袋了?你醉得……厲害了吧?」

果兒懊惱道︰「可惡!我醉了嗎?頭好暈……無恨,頭好暈……」說著腦袋又往他懷里蹭去,嘴里委屈地撒嬌,「無恨……頭好暈……揉揉……討厭白痴……以後不要,不要喝酒了……」

殷無恨手指輕柔地揉捏著她的額頭。果兒昏昏欲睡。

果兒心滿意足地嘆了一聲,昏睡過去。

楓美人卻扒在墨非寒身上,又捶又咬,拿他的肌肉磨牙。

殷無恨背脊一寒,順著感覺看過去,卻只看到黑影重重的密林。除卻微冷的夜風呼嘯,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他便也不再去想。只攏了攏手臂,緩緩靠到樹干上,合了眼,卻沒有睡著。

地上,一縷白色的細絲連著果兒的腳踝,伸到叢林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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