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終于停止,果兒收手,眼簾無力地閉上。月光靜靜地灑落,空氣顯得異常冰冷。一陣風刮過,一名妖嬈霸氣的男子在床前悄然現出身形,他伸出一指,冷冷地撩起一邊床帳,看著床上嘴角猶掛著一絲鮮血的少女,銳利的鳳眼狠狠眯了一下,毫不客氣地將昏睡的少年撥到一邊,操起暈掉的可人兒直接閃身消失。
花果兒,你把我給你的千年功力送了人,那就用你自己來抵吧!
一院之隔,青鳥站在床前,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去看看果兒時,胸口猛然一滯,吐出一口血,他臉色大變,轉身就往果兒房間沖去。床上的赤衣被驚動,飛快地跳起來,跟過去。
兩人‘踫’地推開門,房中的血腥味猶未散去,青鳥臉色更加難看,沖到床前,一把掀開床帳,柔軟的大床上,卻只躺著一個殷無恨。而殷無恨額上的兩瓣粉紅色花,他是知道的——那不是果兒身上的印記嗎?殷無恨從來就沒有修習過血蓮,又怎麼會有這兩瓣花?
青鳥一手拎起眉尖緊蹙的少年,拼命地搖晃︰「果兒呢?果兒呢?果兒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他感覺不到?為什麼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他和她是有契約的呀!怎麼會沒有感覺?到底,到底,是去哪里了?
「果兒……」殷無恨似乎還有些茫然,頭暈暈的,他撫額,左右看看,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每次,他都能看到的……今天怎麼不在了?
「果兒!」
沒有人應,空氣一陣靜默,殷無恨漸漸慌了,「果兒……果兒!」
還是,還是沒有人應……
果兒呢?他努力睜大眼,眼前卻是一片朦朧,他甩甩頭,用力咬住下唇,緋紅的血從被咬破的地方流出來,可是他的意識明明是清醒的,身體卻一點都不配合,他想下床,卻直接從床上跌下來。
青鳥站在床邊,冷冷地看著殷無恨焦急慌亂的樣子,心里亂成一片。他的身體里,已經沒有王蠱血蠱,也沒有合歡食心蠱……這些東西,怎麼就隨著果兒一起消失了呢?窗外月色正圓,他不安地揣測,難道,是被反噬的王蠱吃掉,跑了?
赤衣大叫︰「青衣!青衣!」
青衣的少年不知從哪里落進屋里,看一眼房中情況,臉色變了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赤衣已經沖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有沒有?你有沒有看到小姐?有沒有看到?!」
青衣搖頭,目光直直地看著赤衣幾乎癲狂的樣子。他也想問,小姐去哪里了呢?
小姐呢?
果兒呢?
殷無恨再度暈過去。
宅子里一片大亂。
*
雙子島
強大的低氣壓從大殿最上方輻射下去,大殿之下跪著的人都顫顫不能言語。
花求敗熊熊冒著火的眼,難得沉靜下來,卻比她噴火的樣子更加恐怖︰「你們說,小姐消失,房間里有血腥味?」
跪著的花非影頂著幾乎要壓死人的氣勁點頭。
「那你們怎麼敢回來?!還不給我去找!」花求敗咆哮。
「是!」
千里迢迢從蓮京跑回雙子島來報訊的,是花非影,以及白衣和紫衣。三人快速一拜之後,迅速離開。
*
四海客棧
慕容宮瞬間從床上做起,玉樣的手一把撩起床帳,探出頭來,墨黑的發絲垂落在白色絲質中衣上,額上冒著點點細汗,顯得有點狼狽,她銳利的眸光射向床前跪著的布衣女子,聲音喑啞而隱含慍怒︰「你說,花果兒消失了?!」
怎麼可能!那個宅子前發生的那次刺殺,她卓絕的武藝還沒讓她緩過神,怎麼就不見了?!
「是。」下方跪著的人一頭磕在地上,「屬下所言,句句屬實!」
慕容宮冷冷看了那女人半晌︰「去吧玄衣叫來!」
「是。」話音未落,人已經從房內消失。
玄衣在門口敲了敲,卻不及等到回應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了進去,玄衣低叫一聲,眨眼間,脖子已經落入床上之人掌中。
她臣服地仰起頭,將脆弱的脖子交到慕容宮手里,「不知殿下,又是懷疑屬下做了什麼?」
「你說,花果兒失蹤是不是你做的?」
「屬下不知。」玄衣眼神閃了閃。
慕容宮狠狠擰斷玄衣一只手,玄衣臉色瞬間煞白,悶哼一聲,額上滑下一滴冷汗。「殿,殿下……屬下確實不知……」
「那你知道什麼?!」她手上用力,讓玄衣痛得幾乎縮了起來。
「屬下只見一男子憑空出現在她房中,抱了她又憑空消失了。」
「憑空出現的男子?」
*
「憑空出現的男子?!」
鬼門中,依舊是那大殿,依舊是那妖嬈魅惑的聲音,只是此刻那聲音卻帶上了驚訝,
空曠的大殿,素色的紗幔輕輕揚起又落下。
「那男子可有什麼特征?」
「武力強大,深不可測,夜黑,看不清容貌。」
「會是誰呢?」那妖嬈的聲音似乎是喃喃自語,聲音都模糊難辨,「這可怎麼辦是好呢?」都要收網了,他要網的獵物卻被人橫刀奪走……可怎麼辦是好呢……
花家……啊,真是該死。他漫不經心地抱怨一句。
「你下去吧。」
「是。」大殿之下的人立時起身,轉身,消失在大殿門口。
「門主,您何必大費周章地抓那麼一個花果兒呢?您一開始就出手不就好了?」原先侍寵而清越的聲音變得乖巧而順從,細微的變化,卻已經沒有變回去的可能。
「你想知道?」他淡淡地問。桃花眼斜斜地往上,瞄著軟榻邊立著的少年。
「屬下不敢。」少年立即跪了下去,低眉斂目。
「呵!不過是因為溫順的馬兒沒意思,想要嘗嘗野馬的味道……」既然是作為對手在看著她長大,那自然要越強越好,但……又不能太強……才更好。
「門主……屬下,去把她找回來!」
「呵!怕是找不回來了。」應該,是到妖界去了吧。那個地方啊……他伸手,輕輕撫著自己的紫發。一下一下,細細地撫模。
……
*
果兒睜開眼時,看見的就是一座巨大的穹頂——這是哪里?
一個粉衣小廝端了一盆水輕輕走進來,步履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床邊,看見果兒撫額想要起身,忙將她按倒︰「小姐莫急,且好生休養,我王一會就來。」
想到昏迷前的事情,果兒立即轉了視線左右梭巡,四處找殷無恨的身影。可是听到那小廝的話,她有點懵了︰「你王?你的什麼王?這里是哪里?誰帶我來的?無恨呢?無恨在哪里?」
「小姐,這里是鳳族,您是鳳王帶回來的。」
鳳王?難道是鳳傾武?搞什麼飛機?
「鳳傾武呢?他在哪里?我……」
「我在這里。」一冷漠的聲音響起,果兒看過去,那囂張無比,霸道無比的氣場,不正是鳳傾武!他一步一步穩穩地邁進來,小廝早已撐不住跪了下去,額頭虔誠地貼住地面。
恭敬無比地叫了一聲︰「鳳王陛下。」
「嗯,你下去吧。」
果兒剛要張嘴說話,門口卻傳來一道沉穩而清朗的聲音︰「陛下!您怎可如此荒蕪族中大事,靈蠱一族新王將出,您要居安思危啊!」
果兒奇怪地看過去,一個隱約可看出是女子的身形,正跪在門口。和小廝一樣,腦袋貼著地面。
鳳傾武沒有應答,靜了一會,一個大氣的聲音跟著響起︰「陛下,您迷戀,耗損功力,變化性別不說,您難道又要為了她而置我族于不顧嗎!」
鳳傾武擰眉,果兒听得雲里霧里。什麼情況?變化性別?誰?鳳傾武?果兒看一眼旁邊的小廝,又看一眼外頭跪著的女人……心里隱隱浮起一個不好的猜測……
「……鳳傾武,你是變性的?!」舌頭滾得比思維快,一句話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鳳傾武銳眼一掃,果兒自覺噤聲。她醒來時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沒有一絲內力或真氣存在,能這麼正常地醒過來,或許還要感謝鳳傾武,不過……一想到自己差點被個偽男給辦了,她就寒毛一根一根地豎。
不自覺挪挪,離床頭的鳳傾武遠一點。
鳳傾武一把撈住果兒的縴腰,將她拖了過來,狠狠禁錮在懷里,低頭瞪她︰「你再敢躲試試!」
果兒乖覺地搖頭。心里念著‘大女人能屈能伸‘,臉上露出諂媚討好的笑︰「鳳大哥,果兒怎麼敢呢?」
鳳傾武轉頭,毫無預警地一掌拍出,巨大的穹頂轟然消失,卻不是塌了,而是直接化為靡粉,然後蒸發……果兒咽咽口水,暗道︰好恐怖。
鳳傾武冷冷道︰「我的事,是你們管的嗎?!我自有分寸!」新王?哼!不會有新王的!鳳傾武如有所思地撫模著懷中人兒的發絲,嘴角冷冷地笑。
果兒側頭看到鳳傾武嘴角掛著的那抹笑,心里一陣陣地發毛……她現在是魚肉,這刀俎在身邊的感覺真不好啊……
「鳳傾武,你,你,不然先去處理一下外面的那些事,再回來收拾我吧?我再休息一會?」
鳳傾武低頭瞄她一眼,冷哼了一聲,甩袖站起身來,他的武力是鳳之一族里里邊最強大的,不管是女身還是男身。他倒要去看看,是誰想要造反了!
果兒眼見著鳳傾武的身影在門口消失,提著的一顆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轉頭看向那個小廝,溫柔可愛地笑出兩顆小虎牙︰「小弟弟,這鳳之一族,是在哪里啊?」莫非是大陸上的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鳳之一族自然是在妖界了。」小廝理所當然地回答,表情比她還無辜,看她就像看外星人。果兒嘴角抽搐……妖界?雖然見過那麼三兩只化成人的靈獸,對于妖界這個概念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這麼著,就到了這個不是人該呆的地方,她還是心理上有點難以接受呢。
果兒心情低落下去,她這樣突然失蹤,不知道無恨會擔心成什麼樣子……或者,會害怕成什麼樣子……無恨啊,那個傻瓜。果兒嘴角輕輕一扯,對于腦子里臆測出來的,無恨彷徨的樣子感到非常難過——她要快點回去才好,
鳳傾武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果兒望著窗外出神的樣子,陽光落在她的眼睫上,似乎閃閃發光,美麗得讓人不敢直視。花果兒!是屬于他的,絕對,不會讓出去!
果兒听到聲響,扭過頭來,眼中是還沒從迷思中回過神的茫然,定定看了鳳傾武好一會,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個背光的人,是鳳傾武。她怎麼會听到推門聲,就以為是無恨來了呢?真是可笑之極。不說無恨現在身體好不好,就說這妖界,約莫也不是他能來的地方吧。
果兒牽牽嘴角,突然沒了心思敷衍鳳傾武,便轉回頭,繼續看著窗外,熱烈的陽光讓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外面已經是十二月份了,這里頭卻陽光炙熱,真是讓人討厭的天氣啊……可是她現在身體冷得要死,也只能在這兒曬曬太陽,聊解一小那些刺骨的寒意。
無恨還能壓制著王蠱一個月發作一次,難道她連一個月都壓制不住?果兒只手撐住下巴,眯縫著眼,淡淡地想。或許是她現在沒了功力,不好壓制吧。而且她也確實不知道要怎麼壓制。到現在還沒破體而出還真是幸運呢。
鳳傾武對于自己被忽視感到不滿,幾步上前,鉗住果兒的下頜,將她的臉扭了過來,一雙金色的眼帶著極強的侵略性望入她漆黑的眼中。「花果兒,你……」他剛要說話,卻被掌中的低溫嚇了一跳。擰起眉,大手一番,就扣住了她的脈門。
「王蠱?!」鳳傾武瞪向果兒,果兒滿不在乎地對上去。
「原來如此!你這樣不止沒了功力,還隨時會被王蠱反噬,你知不知道!他值得嗎?不過是個……」鳳傾武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果兒已經偏過頭來看他,似乎只要他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就會毫不客氣地一掌扇過來。當然,以她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打到他,可是他卻莫名地在她的目光下住了口。
終是氣極,冷冷地哼了一聲,便轉身出去。
靈蠱一族,它們新王將出,那必然要來取這王蠱,那時,或許能將她保下來。或者,他提前去和靈蠱一族商量,順便賣個人情?鳳傾武一把推開大門,門外的陽光沖到他身上,讓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腦中乍然閃過什麼,卻因為太快,沒有捕捉到。他甩甩頭,也不再去想。
只要花果兒還在他的地盤,量她也弄不出什麼花樣來!
果兒知道他離開了,大門沒有再被合上。果兒也懶得動,她的身體,狀況有點詭異呢。
體內安靜得很,只是有點冷……果兒畢竟不了解王蠱,可是幾次無恨發作,她偷偷看著,覺得定然不是這樣的,不止會冷,還會痛,痛得素來沉默的無恨都忍不住申吟出聲。
那她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若說要壓制,她可什麼都沒做呢。
她又懶懶地將腦袋埋入肘彎里,她的黑發輕輕散開,包裹著縴細的肩膀,印在雪白的衣袍上,如一片潑出去的水墨,在陽光下閃動著奇異的光澤。熱烈的陽光包裹著她,她似乎睡著了,又似乎還醒著。
無恨啊……
*
蓮京東大路的無花院子里,果兒的房間中
殷無恨幾度試著從床上起身,卻總被人按了回去。他聚集著力氣再爬起來,又被床邊的人壓了回去,他鍥而不舍地爬起來,又倒下去,再爬起來……
為什麼就不能安靜一點呢?赤衣非常不耐,卻又不得不在這里照顧他,他想去找小(和諧)姐,而不是在這里陪著殷無恨。
或許是終于沒了力氣再爬起,殷無恨不再作無謂的掙扎。
「所以說,你應該給我安靜一點……」赤衣冷冷扯了扯嘴角,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神志不清的少年,嘴角掛上一些莫名的澀意。讓他照顧這個人,他真的一點都不願意,可是他只是主人手下的一個鞭子,甩到哪里,他就只能到哪里呆著。
願不願意什麼的,根本不會被考慮。
殷無恨喘息著看了床邊紅衣如火的少年一眼,忽然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在這樣沒有果兒的冬天,身體似乎比血蠱發作時更冷。他想抱著她,緊緊地將她箍在懷里,來獲取一點點暖意與空虛的滿足。
可是,身邊只有一張空蕩蕩的床,還有一個讓他不太喜歡的人。
沒有果兒……
那個朦朦朧朧的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青鳥掐著他的衣襟說他體內的蠱蟲都沒了,反而多了一些厚重而不屬于自己的內力真氣,那兩朵蓮花——是果兒的呀。她現在怎麼樣了?
他的身體重得像座山,而他的意識,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果兒……」他低低呢喃一句,眼角滑下一顆淚,快速地沒入被中,消了痕跡。
頭依舊混沌著,疲憊的感覺一波一波襲來,漸漸的,他又開始沉沉睡去。
赤衣目光沉沉地看著床上縮成一團的殷無恨,忽然覺得有些郁郁難平,為什麼小姐會那麼在意他?他到底有那點出色?相貌嗎?他自認不比他差,果兒卻從來沒有多看他一眼,目光落到他身上,也總會很快飄開,仿佛他只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即使如此,又為什麼要對他微笑?要迷惑他的心神呢?
他憑什麼呢?憑什麼讓小姐那麼一心一意對他?如果他消失了,小姐會不會往旁邊多看一眼?會不會正好就看到他?
紅衣少年迷魘一般將目光看向床上背對他的少年……
花非影進來時,正看見赤衣蒼白的手緩緩扣在殷無恨頸上,面容扭曲得幾乎猙獰。她心里狠狠一跳,大叫一聲,「赤衣!」
「你在干什麼?!」她驚駭地上前,將被她一聲斷喝嚇回神的紅衣少年狠狠撥到一邊,眼中神色冷得能將人凍成冰,她凶狠地看著滿眼倔強揚起頭的少年。她素來不懂什麼憐香惜玉,所以她的懲罰絕對不會因為對象是男子而有所手軟。
她狠狠一甩袖,‘啪!’一聲,一巴掌落到赤衣臉上,立時將少年打得撞到牆上,狠狠噴出一口血。臉上瞬間腫起來的五指印都模糊了,只是一大團赤紅色。還隱隱沁出血跡。赤衣撫著臉,知道自己這張臉必然要廢了。那人裹夾著內力的一掌,將他皮下的肉都打碎了,到時好了,這半張臉也是要凹凸不平的。
赤衣眼中濃烈的不知名情緒幽幽閃爍,他捂住臉,緩緩站起身,正要往外走,花非影突然道︰「你以為,我會讓你懷著恨意離開?!」
少年身體一凜,僵著站在原地,揚起頭,閉上眼,卻是一聲不吭。
「青衣!」花非影冷冷叫了一聲,本是保護果兒的青衣,早就被她安排暗中護著殷無恨,白衣、紫衣被派回雙子島稟報事情,而殷無恨被赤衣掐住脖子,青衣都沒有現身,難道他也有問題嗎?
一道青色身影不知從哪里落進屋里來,單膝跪地,抬著頭,望著床邊冷氣森森的花非影。
「你為何方才沒有現身?」
「回影大人,屬下被床帳擋住了視線,沒有看清。察覺不對正要現身時,您就出現了。」他說的是實話,他確實沒有注意到。但他根本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他惦記著小姐,惦記著她的安危,他沒有多余的心思注意那個躺在床上不知敵我的殷無恨。
誰知道小姐是不是被他害的呢?畢竟,小姐是從他身邊消失的。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受了傷,小姐回來會是什麼反應?」
青衣低下頭,他沒想過,他只想過,如果小姐正陷在危險中,而他無法將她救回來要怎麼辦?雖然小姐的實力不弱,可是那天青鳥失控地咆哮出來的信息,顯然小姐已經沒有力量保護自己了,這讓他如何能不擔心?他知道赤衣不對,但在他們六人中,赤衣和他,怕是陷得最深的。他們的心都掛在小姐身上,小姐卻從來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他們多少次一起徹夜喝著悶酒,多少次因為同病相憐而抱頭痛哭。多少次醉夢中呢喃著小姐的名字,那個他們都不敢叫出口的名字,一直掩在‘小姐’之後的想念。
赤衣不想照顧他,他青衣又何嘗想保護這個被小姐放在心尖上的人?
所以,如果花非影要罰他的話,他也無話可說。
「你們!」花非影氣極,她沒有想到,這些男孩子會這麼桀驁不馴,看來教主的極速訓練存在非常大的紕漏。怎麼會讓這些人都有了服從命令之外的想法?她……她居然生氣了?花非影猛然被心頭升騰起來的憤怒驚住。
慌忙地一擺手,讓兩人都退下去,心里卻愈發震驚。到底……是教主的訓練有問題,還是跟在小姐身邊,就會讓人不自覺地開始思考?
她的目光落到床上緊緊閉著眼的少年身上,他睡得很不安穩,眼睫輕輕顫抖著,呼吸綿長而緩慢。她忍不住在床邊坐下,
似乎做了噩夢,他不安地動了動身子。那種絕望與痛苦的感覺好像太過尖銳,冷得讓人快要瘋掉了。他掙扎著,大聲地叫著那漸漸遠去的人,可是她的背影卻倏忽間在他眼前消失……他猛然睜開眼,眼前只是一片朦朧。沒有她。
殷無恨的睫毛抖動著,突然覺得很寂寞。
誰能給他一些溫暖?誰能來抱抱他?他睜大眼,果兒在哪里呢?
他轉了轉視線,床邊只有一個花非影,他茫然地看過去,恍惚了好一陣。不知是因為身體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他的意識不甚清明。
「……赤衣?」他坐起來,抱住疼痛的頭。好像不是,是個女人?那她是誰?她應該是有一個名字的,叫……花非影吧?
「……影,是你嗎?」他平時好像就是那麼叫的。
花非影驀然覺得心里有點疼,她坐在床沿,身體微微向前傾過去靠近他,輕聲答道︰「是我。」
「太好了……」殷無恨呢喃著,「可以帶我去果兒那里嗎?我想見見她……」他露出些許期待的眼神,朝花非影微微伸出手去。
花非影喉嚨里涌起一股澀意,眼圈微微紅了紅,卻只能回以沉默。
殷無恨側著耳朵,專注地想要捕捉花非影的聲音,可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她出聲,他不由得慌了,「她在哪里?」果兒在哪里?她消失了?她去哪里了?她有沒有危險?
殷無恨垂下手,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用力地咬出了血,意識和身體都一並清醒了一些。他掀開被子,費力地想要下床,花非影卻輕易地將他按回床上。
她看著尤不死心想要爬起來的少年,嘴唇張了張,終于發出了聲音︰「如果,想要救小姐的話,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殷無恨一下子沉默下去,他的身體,現在根本難以支配,別說抽劍了,他能不能自己穿好一件衣服都是問題。可是——
「果兒在哪里?」
「……青鳥大人說,小姐是被鳳鳥帶走了。青鳥循著契約印記找到一個湖邊,就沒了痕跡。恐怕是進了另一個空間,青鳥已經追過去了,你若想幫忙,一定,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鳳鳥?鳳傾武?殷無恨的意識朦朦朧朧地想起來,上回,救一個落水之人時,遇到刺殺的那個湖,就在那里遇到過鳳傾武,他還想將果兒往湖底拉去……莫非,是那里?!
殷無恨翻轉身子,手緊緊握成拳,一滴一滴的鮮血從指縫中滑出都不在意,他只想快點好,快一點,再快一點……
*
果兒正曬著太陽,昏昏沉沉地想著月兌逃大計,臂上突然一陣涼意,一陣痛意,她不由得睜開眼,心情極度暴躁地一掌就要往臂上拍去——哪里來的不識相的蚊子?!
卻在揮出手掌的下一秒驚訝地愣住︰「龍蠱?!」
「噓!」小巧玲瓏的銀色小蛇樣的龍蠱飛快地豎起尾巴擋在嘴上,示意果兒安靜。
果兒忙噤了聲,小心翼翼地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呢?
龍蠱尾巴一勾︰走了再說。
果兒的身子倏地變小,落到龍蠱小小的背上。她雙手緊緊抱住龍蠱的脖子,跟著他在草叢里鑽來鑽去,飛快地往不知名處而去。相比較于鳳傾武,果兒更願意相信龍蠱。
不知行了多久,龍蠱和果兒到了一片潔白無垠的地界,似冰又沒有寒氣,似銀又異常柔軟,似棉又會在掌心化開……果兒好奇地問︰「我們要去哪里?」
「靈蠱一族的領土。」
「靈蠱?」
「嗯。」龍蠱也沒多做解釋,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便一直埋頭趕路。果兒也不好再打擾他,只能無聊地四處看看。龍蠱的身形因為是迷你狀的,所以速度談不上快,即使果兒已經感覺周圍草桿子飛快地往後退,但實際上恐怕並沒有走出多少。
果兒四下里一看,冷不防看到後頭追趕的大軍,不由手臂一緊,勒得龍蠱喉嚨‘咯吱’一陣響。他回頭一看,自然也就看到了後頭的追兵……心里一陣衡量,他的速度絕對快不過擅飛的鳳族。
這麼一想,他飛快地蛇尾一甩,在這一片潔白的地上劃出一片裂痕,果兒驚訝地從這個裂痕里看到了地下的水,然後听到龍蠱飛快地說︰「跳下去,這里直通蓮京那個湖底。上了岸就找一個地方躲起來,等我去找你。」
果兒想到上回救了偽裝成落水樣子的鳳傾武的那個湖,難道就是那個湖?那時候鳳傾武好像就一直想把她往湖底拖呢。
果兒咬咬牙,跳進了那個裂痕,眼角余光看見龍蠱飛快地恢復原有體型往前飛竄而去。後頭緊跟著的一大隊由鳳傾武領頭的鳳鳥亦呼嘯而過。
她不敢多看,直接埋頭往下鑽。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白光一閃,然後就隱隱看到波光蕩漾的湖面,陽光細細碎碎地落下來,昏暗的湖底水壓非常大,果兒放松了身體,飛快地往水面上浮去。
剛從水面上冒出頭來,果兒就看到一艘有點眼熟的畫舫正在湖面上游曳,她也沒多想,現在疲憊得很,再在這水里呆著,她恐怕又要沉下去了。
「喂!」果兒大叫起來,眼見船上有人探出頭來,她忙用力地甩動自己的胳膊引起上面的人的注意,「這里,這里!」
那人往回走,不一會又出來了,只是隨意地在後面跟出來的是一個玄衣女子,她往下看了一眼,見到果兒,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立即又轉了身往回走。果兒在水面上,那個女人背著光,她沒有看清楚,所以也安安分分地扒在船底等待救援。
不一會,她被拉上去了,只是咳完水,甩了甩袖子,才發現一門之隔里頭,坐著慕容宮。她正好整以暇地往這邊看過來,目光在她濕透的身體上上下梭巡著,眼中神色幽暗莫名,最後目光定在她的腳踝上,那里,一只八翎環正緊緊扣著。因為衣褲都濕掉了,所以完全沒有起到遮掩的作用。
果兒下意識地將那只腳往後縮了縮。
慕容宮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弧,道︰「果兒,進來換套衣服吧?」
果兒干笑,她對這個慕容宮可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啊,何況她還要趕緊跑路呢,不知道回雙子島安不安全?果兒正胡思亂想著,卻听慕容宮道︰「果兒失蹤了這數十日,是去了哪里啊?」
果兒驚訝地抬起眼看過去,數十日?她不是才呆了小半天嗎?難道在她睜開眼之前,就已經過了好些天?可是听那小廝說,也就一天而已……難道是妖界和這里的時間差?
她甩甩頭,不想去深思。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現在要緊的是找到無恨,她失蹤這麼久,無恨一定要擔心死了……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她出神地想著,冷不防被慕容宮一把拽住了手腕,拖了進去。
她不由地低呼一聲,一下重心不穩,跌入慕容宮懷里,她飽滿的胸貼著果兒的手臂,讓她不覺頭皮發麻,這個慕容宮,她的身體都已經是這樣明顯的女性身體了,她怎麼還這樣曖昧不清?上回在那荷花塘中還看見她和男人野合呢,她不是喜歡男人嗎?難道她還是萬惡的雙性戀?!
果兒眼神詭異地扭過來看慕容宮,慕容宮被她那小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清了清喉嚨,將她推給一邊的小廝︰「帶她下去換身衣服。」
果兒被扶起來之後,側了側頭,正好看到慕容宮嫌惡地看了看自己被弄髒的衣服,果兒暗哼了一聲︰活該!目光一轉,看到旁邊的情況,似乎是在游湖,幾個妖嬈美男甩著水袖,成了背景,顯然方才是在跳舞的,不過被她給打斷了。
果兒咧嘴一笑,跟著小廝去找衣服邊走邊擺手︰「你們繼續,繼續。」
慕容宮隨即也站起身,跟著往他們的方向走去,她也要換一身衣服,身上的已經髒了,她可不習慣這樣頂著髒衣服晃。
可是果兒見後面的跟上來,有點不滿,這家伙莫不是要看著她月兌衣服了才能相信她的女兒身?
確實,慕容宮心里有這麼一層想法。
兩人跟在小廝後頭到了畫舫里邊的小倉中,果兒和慕容宮鑽進去,小廝守在門外,果兒瞄了旁邊的慕容宮一眼,心里也懶得理會了,那什麼什麼的,要看就看吧,大家身體都一樣,被看一看又不會少塊肉。
果兒遂大大方方地將衣服月兌了,礙于她的臉皮還是薄了點,最後一件文胸底褲怎麼都不好意思月兌,反正到這程度,也不可能是假了。她往慕容宮方向飄去一眼,那女人果然盯著這邊看,見她的身體顯露出來,眼中神色變得詭異,果兒心里一跳,這丫莫非真是雙性戀?!
她挑了一套衣服,飛快地要往身上套,快點遠離危險是實在。
可是,她手中的衣服方攤開,卻猛地被人從側面抱住,果兒雞皮疙瘩‘噌噌’地往上冒——這是什麼情況?慕容宮的身體緊緊貼著她的,柔軟的胸貼著她的背,讓她不由地腰背發麻,身體倏地繃緊,「慕容宮,你不會喜歡女人吧?」
「你先回答我,為什麼你的脈象會是男子?」慕容宮附在她耳邊低語,呼吸噴在她頸上,曖昧得讓她恨不能挖個坑吧這家伙埋進去!
「我怎麼知道,听說我身體里有‘孕子’。」
「是嗎?」慕容宮往果兒耳朵里吹了一口氣,果兒始終僵著身子,現在她沒有內力,反抗也是花架子,倒不如讓她對她多少心存一點顧忌。
「既然是‘孕子’,不如,給我生一個孩子吧……」
什,什麼?!果兒頓時被針扎似的一把推開慕容宮,可是不知是她的力道太小,還是慕容宮抱得太緊,她居然推不開……壞菜了!果兒暗叫不妙。
慕容宮似乎察覺到什麼,緩緩退開身子,凝視著果兒微微僵硬的側臉,眼中異色光芒閃動,許久,才低低問︰「你的武功呢?」
從方才看到她狼狽地被人從水面救上來起,她就覺得哪里不對勁,高手的吐息應該是綿長而緩慢的,區區一個小湖,哪里就能困得住她。可是剛才她受驚之下的那一推,卻完全沒有一點力度。她,失蹤的這幾天,到底怎麼了?
果兒眼一閉,一睜,瞪過去︰「要你管呢!我自廢了不行?!」
「哈哈哈……當然可以,再好不過!這樣把你抓到我府里,你也就插翅難飛了!」
果兒嘴角一抽,她還要去見無恨呢!
「邊兒去!」果兒用力一推,將旁邊這變態推開,反正都被發現了,只不過沒了內力而已,一點點巧勁她還是會用的。
‘靜’之境雖然要依靠強大的內力才能達到極致的速度,但沒了內力支撐,要施展開普通的逃跑速度也還是可以的,只是現在還沒上岸,憑她此時的能力,要渡過這個湖,那是天大的難度!可即使是這樣,她也要趕緊離開,不說旁邊這朵彎了的百合,還有那一大隊由鳳傾武親自率領的追兵呢!
「和我回去吧。」慕容宮又貼了過來。
果兒幾乎要暴走了︰「回你頭!你彎了我還沒彎呢!你是百合我還不是百合呢!」
慕容宮听不懂她在說什麼,也懶得去懂,反正她又不想知道她的意思,她只要知道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
果兒欲哭無淚,對于這個完全听不懂她的話的太女殿下,她真的是沒轍了!幾乎要跪地求饒︰讓她走吧!她還要去哄無恨呢!數十天的日子,還不知道他是怎麼過的!
兩人正夾纏不清,外頭突然震動起來,本來悠揚的絲竹之聲被嘈雜的喧鬧聲取代,似乎有什麼正在外面搗亂。
果兒隱約听到青鳥的叫聲,張嘴就要呼喝,卻猛然被旁邊的慕容宮一巴掌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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