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葉準星走搖閃把,謝寸官不由地感嘆一聲,窮文富武,古之人誠不我欺也!且不說營養什麼的,光這時間,一般人那是貼賠不起的。這才短短一周時間,葉準星的搖閃把,比許多人練一年半年的都來得標準。當然這與他本身的功底子有關,但也與時間有關。
謝寸官住在這里,整整一周時間,葉準星屁事不干,就每天在酒吧後院走這個搖閃把。
不過,今天院子里除了謝寸官,還來了郭踏虜。自從青街一戰,他對謝寸官挺服的,不光是寸官那身功夫,還有那份腦子。郭踏虜開學那陣兒,每天晚飯後就出去,十點半才回來,就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練功去了。
不過,人大校園雖然大,晚上時找一處沒人的地方,還真不容易。大學生戀愛的太多,僻靜的地方遠遠不夠消費的。而練功最主要需要一個靜字,越是內家的東西,練功時越需要一個靜字。因為氣機內動,非靜不能達脈。靈氣上身,非靜不能得養。
老兵酒吧也不安靜,不過,卻好在後院練拳,少人打擾。于是,郭踏虜也不嫌路遠,每天晚上就來這里練形意,也同謝寸官談談打法。
葉準星當然更高興了,頭一天來時,他就同郭踏虜試了手,結果硬是沒接住郭踏虜的一式崩拳,給一拳放翻了,直接塌倒在地。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坐了個過山車一樣,騰落在地,當時就岔了氣。不過,他倒沒有受傷的感覺,因為郭踏虜使得是放勁,而非絕勁。
放勁是長勁,好像將人拋出一樣。而絕勁卻是殺力,如弓斷弦般地一顫。
對于葉準星來說,又來個高手自然是好事情。而且,接下來他更高興,因為謝寸官開始讓郭踏虜給他喂拳。心意六合拳不像外家拳有對練,從來都是練打合一的東西。這些東西,對于葉準星來說,並不太適合。他不可能將以前所學,全部推翻,從頭再學心意六合拳。但恰好黃士鴻本人就是是從紅拳轉過來的,他將一些紅拳等外家拳由練到用的東西,帶入了傳給謝寸官的六合拳中。
所以謝寸官年輕輕地打法就出來了,就是因為黃士鴻給他喂拳喂身子的結果。
謝寸官先讓葉準星練的,是由輕到重的打身法。練武術講究手眼身法步,身法為一身之總,身不到,步就有問題,步有問題,手就有問題。所以實戰中,身法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環。盤練身法,一是靠盤架,這個是練個習慣成自然的本能;再一個就是喂身子,這個是將身法合到實戰中的重要一環。
喂身子也是一切實戰的基礎,是一個由輕到重的過程。
此時郭踏虜出拳出腳,輕而快捷,而葉準星卻並不用手,而是用肩接胯擠身滑,練身隨拳走的化接,練拳觸身的感應,練臨身一寸的躲閃。就是不論郭踏虜的拳腳怎麼出,他都是進步迎上,在拳近身一寸時,偏身走滑,走過身;拳觸身體時,走縮肌化勁,走蹭拳過身;對方拳接實時,走內氣鼓蕩,走身轉切滑。
這是三層東西,一寸時練得是肌膚的感應,那是人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只不過,被後天的人智,漸漸蒙閉。這個是可以試驗的,一個人睡著時,你用手指放在他眼前眉心處,不久他就會感覺不舒服,醒過來。這似乎是一種氣場的感應,訓練後也可以用在拳法打斗中。
真正的高手,你拳一近身,身體應激,局部肌肉就會汗毛豎起,雞皮林立。
這一寸之地,就是練拳到臨身躲的應激反應。
然後就是縮肌化勁,蹭拳過身。就是拳鋒觸及身體,對身體有了些許壓力時,局部肌肉有一個縮轉蹭移的動作,這就含了化勁。縮就給了自己身體更大的化轉空間,將對方的力量,給一個旋送之勁,就像旋轉的沙袋,不差力的那種感覺。
第三重是內氣鼓蕩,身轉切滑。就是對方拳頭已經擊實,換言之,對方的速度太快了,前兩重根本就來不及反應,已經打到了身上。力已經作用于身體,此時就萬萬不能再縮肌肉,因為一旦肌松肉軟,對方的力量就會擊肉成窩,作用于內髒。所以反而要迅速鼓蕩內氣,讓體膨如鼓,然後靠身體旋轉之力,將對方的力量沿圓切線化出,不致于造成內傷。
這個東西,就是練一個觸感。
所以靠單練是練不出來的,必須有一個人喂著來。通過不斷地擊打,引發身體的應激機制,從而養成一種習慣。而且,這個原理只是一講,練的時候,郭踏虜開始比較慢,讓葉準星感受力量來處,進行三重化解,先養成挨打的良好身體反應習慣。
然後才加快速度,輕擊快觸,最後漸漸地加重力量。
傳統武術未習打,先練捱,這個捱打的功夫,其實是傳統技擊一個非常重要的內容。國術中拳打三分腿打七,那是打法。但就練法而言,卻是打人三分挨打七成,也就是七成的功夫,都要下在捱打上。因為只有有了這個,對方來拳你才能不懼不憂,才能平心靜氣。這樣身體才能放松下來,才能做到輕隨靈動。才能做到迎拳而上,借法而為。
所以傳統國術對打,並不追求對方打不中自己的那股子瀟灑,而是追求你打得到,傷不了。等你近身,我出手,你也跑不了。
而有了這個東西,才能讓經常打實戰成為可能。因為傳統國術都是打要害,即使是師兄弟間留勁不留招的放對走手,傷殘也是非常厲害的。一打就傷,肯定打得人越打越心怯,反而起了壞的作用。葉準星這會兒像個受虐狂一樣,給郭踏虜越打越興奮。那看起來拳拳到肉,卻傷不了自己的感覺,同樣讓人有成就感。而且,葉準星在挨打過程中,不斷地用肩胯擠壓郭踏虜,許多時候,郭踏虜給他一擠,身勁之下,也不由地移走歪歪,繼而發拳無力。這就是他葉準星每次從孫佳楠動手時最窩火的感覺。
謝寸官也不能不贊嘆,葉準星真的進步很快。
這也難怪,葉準星下了這麼多年苦,現代搏擊中的散打、跆拳、泰拳、柔術都練過。傳統武術中,形意八卦太極都練過,通背、少林、炮捶也涉獵過。京九之地,拳術薈萃,他家道又好,關系又硬,學得不少,練得又苦,基本功是非常扎實的。所缺的,不過是一些竅道。而謝寸官就恰好做了這個點竅人。
傳統國術從練到打的過程,基本都是盤幾年套路,練手眼身法步。然後就拆手,喂招喂身子,最後就是完全的近似于實戰一樣的散拆,最後就是實戰。而這個從練到實戰的過程,是你前幾年基本功練的越好,時間就越短。
真正練到家的人,甚至有一點破竅的神速。
而且,打人,是越打得順,膽就越正,打起來就越順!
院子里打成一團兒,謝寸官此時就專注于自己的呼吸,一吸到足,然後分三口呼出。他采用的是急吸緩呼法,沒有平常身體好時練得那樣激烈,但肺部已經沒有了那種火辣辣的不適感,說明恢復很快。
正在這時,院門一開,就進來兩個人,一個正是一身職業裝的湯雅,另一個卻是張苗兒。
自從謝寸官住到葉準星家,因為身體有傷,不能練功。雖然讓郭踏虜從校圖書館借了一些書來,打發時間,但久視傷神,看看書自然要休息一陣兒,這個時候,他往往就想起張苗來。想那張蒼白到近乎無血的小臉,更想那天上車前那一陣哭泣。
要不說,人與人的交往,就是一個緣字。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雖然短短一天的接觸,張苗卻在他心中留下了比較深的印像。當然也不排出謝寸官到了戀愛的年齡了,少年思春時,正好有這麼一個外表2B,內在羸弱的奇怪女生出現在面前,想不引起注意都難。
而且,張苗兒2B外表下的羸弱,偏偏只有他謝寸官一個人看見了。
就在他想念她時,張苗兒卻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是由湯雅領進來的。張苗兒雖然外表裝扮一如既往地文藝,但臉上卻清湯寡水的,沒了那些嚇人的修飾。再出現的張苗沉默了許多,總是沉默少言,但謝寸官明顯地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種親近的快樂。
張苗兒也是每天下課後就來老兵酒吧。
頭次見到張苗的葉準星很驚訝,張苗只淡淡地叫了一聲葉哥,葉準星就笑眯了眼楮,然後看看謝寸官,又看看張苗兒,看來看去,真到張苗被看煩了,一扭頭跟湯雅進了里屋,才哈哈大笑起來道︰「這麼多年,這終于出了一口氣了!」
謝寸官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但也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只不過,一股邪火突然上升,大聲道︰「笑個屁,還不快去練功,雞步搖閃把,走一搖三步法,走一千個再說!」這個是雞步搖閃最苦的練法,手上搖一圈,下面要走三步。
葉準星就笑得更大聲了,一邊月兌外衣,拉架式準備練功一邊道︰「走兩千個都成,更痛快!」謝寸官被噎得沒辦法,當時只好罵一句「神經病」了事。不過,一來二去,隨著張苗天天來,大家也就習慣了。
湯雅送了張苗進來,招呼一聲,就出去了,她還要照看酒吧。
張苗也不說話,自己搬個小凳兒,就坐在那里看郭踏虜虐待葉準星,等謝寸官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