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又一年,人在順境中,時間總是消逝的很快。
三大隊發展的紅紅火火,產能超過預計50%。吳越沒有食言,年底除了監獄平均獎之外,額外補發了超產獎、加班費、車旅費、節能獎,總之一切能想到的名目全部以貨幣形式進行發放,這樣七七八八一算,嗨,每個干警得了雙倍的工資。
有了錢,監區環境也得到大力改善——道路全部黑色化。屋舍重新整修出新,鋪了琉璃瓦,顯得更為莊重肅穆。雜樹雜草全部鏟除,移栽了大量的觀賞花木,下一步大隊還準備申報省級文明衛生單位。
由監獄退休老領導掌舵的資金管理委員會正式運作了,春節的時候,噓寒問暖,慰問探視,著實過足了癮。說來也怪,這些老同志有事干了以後,牢騷怪話沒了,看不慣的事少了,去現任領導辦公室大吵大鬧的現象也基本絕跡了。
平亭監獄整體改革也部署完畢︰礦山分監區成立,劉林就任分監區監區長,只要干上一兩年,一個監獄副職實職終歸逃不了的。其它大隊依據各自的資源,得到相應的勞務合作單位,生產、監管走上了正規。
現在如有外人從平亭監獄過,再也見不到吳越初來時的景象,冒黑煙的拖拉機進了倉庫,茶田連成一片改用機械操作,公路上也沒了三三兩兩走動的犯人。平亭監獄真正有了現代化監獄的氣息。
明越飯店更是凱歌高奏,一年內還清了方天明和龍城章家的八百萬投資款,付掉了差欠頂峰實業的購房款一千多萬,就這樣賬面還余三百多萬。下一步,吳越考慮購置幾首畫舫,把平亭昔日勝景——運河夜游恢復起來,這麼一來,有很多游客會選擇在明越過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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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上半年度的減刑假釋即將開始,大隊三個中隊初步擬定了待選犯人名單,經過中隊隊務會初審、中隊犯人無記名投票刪選後,最終確定的名單呈報吳越審閱。
中隊犯人的減刑假釋名單報大隊審批,其實是個過場——寫同意、簽字、蓋章。大隊分管和主管領導能大致了解所轄中隊犯人的整體改造情況,但不可能具體到每個服刑犯身上。
吳越卻不同,他提拔快,對于原二中隊(現一車間)還是相當熟悉的。
看著面前一車間的名單和擬定減刑假釋的期限,吳越皺起了眉頭,用筆在章軍的名字下劃了一道粗杠,轉頭瞧了幾眼牆上的各車間值班表,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通了一車間值班室。
「吳大,你找我?」
一車間主管中隊長曹金柳氣喘吁吁跑來。
沒有吳越,他曹金柳只怕現在還是個辦事員,絕對成不了一名中隊主管,更別提一個月前中隊長後面還加上了括號,享受副科待遇。
曹金柳恨不得掏出一顆心來回報,只是吳越啥都不缺,他只能用忘我的工作態度來表達謝意。這一點吳越也看在眼里,從工作積極性和主動性上來講,曹金柳可以作為全大隊干警的表率。
「剛才我看了你們車間報上來的名單,我覺得章軍假釋不太妥當。」
「吳大,這是我的工作失誤,我一定改正。」
曹金柳一臉惶急,就怕工作出失誤給吳越帶來負面的影響。
「曹隊,坐下喘口氣。不是什麼失誤,只是你們不太熟悉章軍家的情況。」
吳越擺手讓曹金柳坐,又笑著給他遞煙。
曹金柳慌忙接了,先幫吳越點了火,又探頭看了看吳越杯中的茶水,見是滿的,這才坐下給自己點上煙,作出認真傾听的姿態。
「我的意見是,章軍適用減去余刑。」
「吳大,章軍余刑還有二年四個多月。他的獎勵一個立功,一個勞動積極分子,一個半年度監獄表揚,恐怕要留個尾巴呢。」
曹金柳趕緊解釋。
「試一試,就算留四個月尾巴也沒關系,這個思想工作我去做。」
章家的事吳越不想對曹金柳明說,章軍假釋回家,如果有人故意找麻煩就很可能會前功盡棄,遠不如減去余刑保險,留個尾巴也不過四個月。這麼多年堅持下來了,還在乎這幾天?
「吳大,你看中隊的工作還要你操心,這……」
曹金柳越發不好意思。
吳越笑了笑,正想問幾句他老婆荷香嫂子的情況,方天明電話來了。
「天明啥事?」
吳越依然臉上帶著笑,但很快笑容消失了。
「天明,你幫我守著老爺子,我馬上過去!」
吳越放下手機,臉色陰沉著,嚇得曹金柳一句話也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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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塔納飛馳在山間公路上,危險什麼的,吳越顧不了了,他只想盡快趕到平亭人民醫院。
干爸在家里暈倒了,幸虧方天明幫他送東西過去,這才發現送了醫院。其實今年一過年,干爸氣色就不太好,說話聲音嘶啞,氣促,臉也有些虛胖。他幾次要送干爸進醫院,都被拒絕了。
干爸的理由是,一個練武之人能有啥大毛病,老了自然是這樣,沒啥大礙的。進醫院干啥?錢多?沒病也要整出病來!
年紀越大干爸越像個小孩,吳越也不敢不順著他的心意。
太大意了,不應該啊!吳越心里的自責像是越扎越身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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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電話,二十幾分鐘就趕到了。乘飛機來的?
當吳越一下出現在方天明面前時,他嚇了一跳,山路上開這麼快,老大不要命了。
「天明,我干爸呢?」
「在病房里掛水。」看到吳越急匆匆朝病房走,方天明一把拉住了他,「老爺子剛睡著,你先別去。去醫生辦公室。」
醫生辦公室在樓道的頂端,吳越進去表明身份後,他對面坐著的一位中年醫生,狠狠盯著他看了一會,「你們當小輩的怎麼回事啊,老人家這麼嚴重了才曉得送醫院?原來都干嘛去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工作忙,疏忽大意了。」
醫生的淺白並沒使吳越有任何不悅,他反而恭恭敬敬低聲檢討。
「工作不是借口。」
大概見吳越態度很老實,也或許這樣的患者家屬看多了,醫生嘆著氣,揮揮手先讓方天明離開。
「醫生,是不是很嚴重?」
看到醫生這副做派,吳越緊張萬分。
「你說呢,小伙子。」醫生瞪了吳越一眼,翻著桌上的病歷,「當然還要等進一步的檢查才能做出結論。不過,我可以提前告訴你,病人極可能是得了晚期肺部惡性腫瘤。」
「肺部……惡性……腫瘤?」
吳越腦子「嗡」,一片空白,嘴里無意識般念叨著。
「通俗的說,就是晚期肺癌。」
「醫生,會不會是搞錯了?不是說還要等最後的檢查嗎?」
吳越撲了上去,抓住醫生的手。
「小伙子,這麼大勁,留著好好去侍候你家老爺子。」醫生趕緊抽手,一面繼續用吳越听來極為冷酷的聲音說︰「病人的臨床表現是典型的肺癌晚期患者的癥狀,這一點,你可以相信我的經驗。當然,檢查是必須做的。」
「這麼說……是真的嘍?」
吳越跳了起來,拍打著前額,力度使自己冷靜下來,手胡亂掏了一支煙塞進嘴里,等到點火抽了幾大口才發現香煙拿倒了。
「不要激動,小伙子,坐下。」
也許是吳越的真情流露感動了醫生,他難得的表示了同情。
「怎麼辦?怎麼辦呢?醫生要花多少錢?你開個口。」
吳越一時失了方寸,坐著也不安心。
「小伙子,錢最多也買不到命啊。跟你說實話,看你家老人的身體情況,別說動手術,就連化療也不能輕易嘗試。病治不好就不用多受痛苦了。小伙子,趁老人還能吃些,多買些營養品,好好侍候。」
醫生無奈的搖搖頭。
「是嗎,這樣啊……」
吳越茫然的站起身,搖搖晃晃開了門,跌跌撞撞離開。
「老大,老爺子醒了,你去看看。」
吳越沒有回答,很生硬的推開方天明,逃似的沖進了樓道間的衛生間。
扶著衛生間的牆,吳越抖抖索索模出煙,打火機「喀嚓」了半天,愣是沒打出火來。
眼淚不爭氣的直涌出來,吳越捂著臉蹲了下去,過了好久,听到衛生間的門被擂的「砰砰」響,這才站起來,擦干臉,對著鏡子笑了好一會,等到他確定這個笑容有點樣子,轉身打開門。
「老大,干啥呢?」
門外,方天明一臉不解。
「天明,我要回來。」
你不回來了嘛,方天明糊涂了。
「我要回平亭。」
吳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老大,上次跟華哥他們在一起,我可听得真真切切。華哥說你已經被省監獄管理局列為處級後備干部,還說你最多三年就要上副監獄長。這時候,你提什麼回來?混個副處回來不是更好?」
「假的,什麼處級、廳級,有啥用?能換命嗎?」吳越慘然一笑,「現在我只想回來好好陪陪干爸。」
出事了,老爺子一定出大事了。方天明終于覺察到了吳越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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