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韻心中一驚,整個身子瞬間僵直,那只手收也不是,甩也不是。
處在這樣一個場合,她的一言一行都備受關注,稍大幅度的動作都會惹人生疑。
但有兩個人卻同時站了起來,一個是離沐子榮最近的鄭芳宜,一個是錦韻身後不遠處的沐子宣。
鄭芳宜是瞥見了錦韻的表情變化,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也足以讓隨時注意著他們倆人動向的鄭芳宜上心。
沐子宣是留意到了錦韻身體的僵硬,細微的一個動作,但因知她若深,又怎麼能不知道這有何意味。
「夫君,仔細茶燙著弟妹的手。」
鄭芳宜嬌笑著上前,一手扶住了茶杯的另一邊沿,沐子榮適時地放開了手,只是目光仍然盯著錦韻,嗤笑道︰「茶已涼,何來燙手?弟妹這茶可敬的不誠心啊!」
「大哥說笑了,我瞅著溫熱,現在喝剛剛好。」
沐子宣幾步便走了過來,扶住錦韻微冷的指間,將茶又向前送了一分,笑道︰「大哥大嫂竟然如此恩愛,不若就同飲了這杯茶!」
「世子爺既然有這等美意,我夫妻自然是卻之不恭。」
鄭芳宜言罷,已然接過錦韻的那杯茶,遞給沐子榮,眼中光芒閃動,「夫君先飲。」
「你就那麼想喝這杯弟媳茶?」
沐子榮嗓音微冷,看著鄭芳宜的目光閃著莫測的光芒,他這嬌妻生**妒,自她入府後,他的通房丫頭也被好好整治了一番,不是被發到莊子上,便是找了由頭配給了府外的人。
想著她身後代表的勢力,他也由得她胡鬧,左右不過是通房丫頭,也不是他心頭所好,可他最想要的女人卻成為了自己的弟媳,就算他再沉得住氣,也壓抑不了心頭的怒火。
「夫君?」
鄭芳宜微微詫異,而後也慢慢斂了神情,面色沉沉。
她這樣做不過是給沐子榮找個台階下,誰不知道他那份沖動,自沐子宣結婚那日便開始發作,不明白的還以為他是在和自己弟弟爭風吃醋,平白惹人口舌。
這麼大個王府,他不要臉面,她還要呢!
有什麼話回到榮暉苑關起門再說,就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迷上了這只剛進門的小狐狸精,他自個兒也要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
王爺王妃雖然坐得稍遠,但也看出了這場面的不同尋常,柴側妃眸色微沉,低斥道︰「子榮,大喜的日子你說什麼話呢?還不給我坐下!」
柴側妃一聲低斥,威嚴與厲色盡顯。
沐子宣年幼時,王妃借養病為由帶著他不常在府中,一直是柴側妃管理著內院的事務,如今雖然王妃回府了,但掌管內院事務一職也是兩人共擔,對于這一點連王爺都沒有意見,可見對其的信任與倚重。
即使是沐子榮,對他這個母妃的手段與能力也是信服的,此刻,听她一斥,雖然心中仍然倔強,但也不得不妥協,硬著脖子喝了一口茶水,悶聲不響地坐了回去。
鄭芳宜心中冷笑,不過她給王妃面子,也意思地抿了一口,讓身後的丫鬟送上早就準備好的一對瓖嵌了碧綠寶石眼的鴉鶻青珠花,自個兒退回坐上,只是一張面色沉沉,原本強裝的笑顏也一掃而空。
「兩個小夫妻鬧別扭呢,今兒個一早芳宜就跑來和我說了,王妃可別見笑。」
柴側妃笑著圓場,她這話是對著王妃說的,王爺是自己人,自然王妃便是外人了,這話疏離卻又客氣,任誰也挑不出其中的錯處。
王妃卻是沉了臉,「小輩們不和也不應該在這個場合鬧,子榮是大哥,應該有作大哥的樣子。」
「是。」
沐子榮起了身,低垂著眉目,對著王妃便是一揖,算是認錯。
王爺看了王妃一眼,皺眉道︰「好了,孩子不懂事,今後多注意就好。」
沐子榮是他最疼惜的兒子,今生唯一的遺憾便是這個兒子不能承他的爵位,但在其他方面,他已經盡量彌補,留給這個兒子的都是最好的。
索性這個兒子也爭氣,各方面都是出色的,如今更是取了鄭太尉的千金,將來形勢一片大好,即使他不承襲爵位,今後也能位極人臣榮耀無雙。
「王爺,你平時寵著子榮也就罷了,王府該是有規矩的地方,若是亂了禮數,上不上,下不下,君不君,臣不臣,何以為綱?」
王妃一番言語也是犀利,頗有些得理不饒人的架勢,錦韻也沒想到自己這個婆婆一板一眼還挺有威勢,言語之中也暗喻沐子榮雖然是長兄,但身份地位遠不如沐子宣,應該給世子爺應有的尊重和禮待,不能仗兄長之名就任意而為。
這番話一出,王爺與柴側妃雙雙色變。
王爺默了默,轉過頭不再答腔,貌似女人的口舌之戰他每次攪進去都沒好果子吃,索性閉嘴不言。
柴側妃眼波婉轉,射出扎人的精光,嘴角一翹,道︰「姐姐言重了,子榮平日里都是穩重得緊,這兩日偶有失態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因為世子大病初愈,做兄弟的心里歡喜,才有些失儀,姐姐氣度過人,對小輩自當寬容才是。」
話到這里,也不待王妃答話,柴側妃話峰一轉,又將槍口調向了沐子宣,眼中閃著意味不明的笑,「倒是世子,我瞧著不對勁,怎麼昨兒個精神抖擻,一晚上下來臉色蒼白成這樣,莫不是舊疾復發,請個大夫來看看可好?」
柴側妃就有這樣的手段,明明暗諷王妃氣量狹小,轉過來偏又好似關心上她的兒子,讓人心中氣悶也不好發作。
當然,這是真關心,還是借題生事,聰明人都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沐子宣的臉上,在府中習慣了一身白衣的他始終掛著蒼白虛弱的笑容,今天一看未能立馬察覺出哪里不對,但經柴側妃這一提醒,再想想,明明昨日不是這樣的,還以為真是病好全了,真的又犯了舊疾?
文舒華亦擔心地上前兩步,關切道︰「世子,若是身體不適及早就醫,以免延誤病情。」
這份關切倒是沒有摻雜半份假意,配合著她情真意切的雙眼,讓錦韻心里沒來由地泛上了一絲不爽,干什麼在她面前表演夫妻情深,真是刺眼!
「無礙的,我的身體自己知道,世子妃多慮了!」
說話間,沐子宣自然地向錦韻跨進了一步,這樣便離文舒華遠了一分,話語雖然溫和,但眉眼間那份疏離卻還是深深地刺傷了文舒華的心。
在出口之前,文舒華也曾斟酌過,到底是喚沐子宣夫君還是什麼,可想想兩人的關系並沒有多親近,才隨大流地喚了一聲世子,沒想到他也回她一句世子妃,那樣的生疏與淡漠,她的心突然覺著有股揪著般的疼痛。
「父王,母妃,」沐子宣突然轉過了身,拉著錦韻的小手,對上座的兩位長輩道︰「兒子確實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宣逸苑休息,希望錦韻陪在一旁,就不多待了,先行一步。」
王爺怔了怔,但還是點了點頭,王妃面色沉沉,眸中的不喜加深。
沐子宣哪里管這些人怎麼想,他只知道錦韻在這里呆得不開心,自己父王意味不明,母妃卻是明擺著的不喜,柴側妃陽奉陰違居心叵測,沐子榮又對錦韻心懷不軌,錦韻在這里無疑羊入狼圈,他突然生了一種悔意,當初就這樣將她卷入王府這個大家庭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倆人就這樣在眾人或驚愕或詫異的目光中大步離去,只柴側妃注意到沐子宣在轉身時腰間恍然閃過的一抹紅色,眸中漸漸蘊起了一抹深思。
錦韻十四還未及笄,那新婚之夜也只是個儀式罷了,倆人又不會真正圓房,所以下人稟報宣逸苑的動向時,說沐子宣深夜離去,這也沒什麼好可疑的,只是如今看來,事實恐怕不是如此簡單。
在猜測的同時,柴側妃又不免擔心起自己的兒子來,什麼時候這小子竟然看上了陸家丫頭,什麼人不好喜歡,偏偏喜歡自己的弟媳?
若是讓鄭芳宜生出了怨氣,那今後可就不好辦了,若是兒子要登上世子之位,還要仰仗鄭家的勢力不可。
看著那倆人相攜離去,文舒華羞憤地咬緊了唇,全身在氣憤中瑟瑟發抖,人還未給她這位世子妃敬茶便被沐子宣給帶走了,又那麼護著嗎?
這位好世子安的什麼心?又將她這世子妃置于何地?
是不想承認她的地位麼?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她難堪?
哼,不管怎麼樣,只要她霸著世子妃位一天,陸錦韻便永遠只能是世子側妃,休想越過她去!
那只藏在袖袋中的碧玉蕊鎏銀蓮花簪被她緊緊握在了手中,原是想要趁著這敬茶羞辱陸錦韻一番,不想卻沒了這個機會。
銀簪銀簪,她就是要告訴陸錦韻,即使沐子宣再寵她,也不過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就好似低賤奴婢才會佩戴的銀簪一般,瑩瑩之光如何與月爭輝?
沐子宣是她的夫,即使她醒悟得太晚,如今也不能讓另一個女人搶得先機。
從前,她與王妃也只是不太親近,但如今看來,陸錦韻更不得王妃喜歡,來日方長,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