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暉苑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後,柴側妃看了看自己微微紅腫的手掌,擰緊了眉。
「母妃?!」
沐子榮只覺得臉頰微痛,轉頭詫異地看向眼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小到大,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
「我這一巴掌是要打醒你!」
柴側妃冷哼一聲,坐在了圓木凳上,一旁低眉順眼的宋媽媽立刻上前來倒上一杯溫茶,待其抿了一口後,又垂眉後退一步,隱在角落里,這樣極低的存在感,不該說的時候不說,不該听的時候不听,才是一個忠僕最稱職的模樣。
「你什麼女人不好喜歡,偏偏喜歡上陸家那個丫頭?如今連你父王都看出端倪,若是長此下去,遲早你聲名盡毀,最終落得個什麼下場,你自己去想!」
柴側妃咬了咬牙,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她多年經營,原本看似要水到渠成,卻被沐子宣打了個措手不及。
沒想到這小子果真命大,原以為活不到幾歲,撐到現在不說還奇跡般地復原了,想來以往的休養避世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韜光養晦而已,王妃他們母子也是好算計啊。
「若是那個病癆還似以往那般,再熬個幾年我也不擔心,可如今你看這形勢,還哪有你喘氣的余地?不將心思正正經經地放在承爵這上面,卻成天想著兒女私情,子榮,我平日是怎麼教你的,你太令我失望了!」
柴側妃越說越氣,兩頰漲得通紅,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一手撫額撐在了圓木桌上。
沐子榮沉著臉,一言不發,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或許在這之前,他真沒有正經想過這件事情,沐子宣的身體隨時都會垮掉,所以他總認為就算他不爭,那世子之位總有一天也會落在他頭上,可如今……似乎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沐子宣就是依仗著他是世子,連自己喜歡的女子也被他生生搶了去,他豈能甘心?!
雖然母妃的訓斥入了他的耳,可他如今思緒混亂,又怎能听得進去?
一年,還有一年的時間,要等著錦韻及笄後他們才會圓房,若是在這一年的時間里,他能奪回這世子之位,是不是一切形勢便將逆轉,連錦韻也會重新屬于他?
因為這個瘋狂的想法,沐子榮立時覺得熱血沸騰起來,不管是因為私心,還是為了權勢,似乎這樣做對他沒有一點壞處,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相對的,得到的也能更多。
從最初遇到錦韻,到倆人曾經在一起的每個片段都在他腦中不斷回放,讓他更加肯定,這個女子天生就該屬于他,是沐子宣橫刀奪愛,從中作梗而已。
「這小子鬼精靈,起初遮掩住了事實,連我也被蒙蔽了,如今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招數,竟然越過了太後,直接在皇上面前得了寵,這一點我們要特別留意。」
氣過之後,柴側妃也冷靜下來分析,文舒華與沐子宣向來關系冷淡,如今又出了陸錦韻這個世子側妃,若是她能好好利用牽制,怕是文舒華再好的脾氣也不可能倒向沐子宣,少了文家的這個助力,無疑于剪掉了沐子宣的一只臂膀。
只是那小子目前在皇上那里擔著什麼差,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還未知,她已經托人打听去了,如今只等著看結果。
「還有芳宜那邊,你們倆的關系切忌不可鬧僵,如今你在兵部任職,若是想步步高升,不得不仰仗鄭太尉的提攜,這點你要看通透,可別再範糊涂!」
柴側妃瞥了一眼沐子榮,對鄭芳宜這位千金小姐,連她平日里都要縱寵三分,還不是看在鄭太尉的面子,以及鄭家能給他們母子帶來的好處上。
若非這樣,對鄭芳宜隨意處置了沐子榮的那兩個通房丫頭的事,她又怎麼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兩個通房丫頭,一個起了心思,以為有了孩子便能被抬了妾,沒想到鄭芳宜手段更狠,暗自打掉孩子不說,還將人給送到了莊子上,得不到調理還要做粗重的活,那丫頭沒撐上幾天便去了。
而另一個通房丫頭被找了由頭配給了外面的人,听說是個賣肉的屠夫,粗鄙不堪,喝醉了酒就喜歡打女人,雖然那個丫頭至今還活著,可那命運卻更是悲慘。
連柴側妃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嘆,這個媳婦當真是比她還狠,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當然,這些都是內院里的陰私,是屬于女人之間的爭斗,能掩她就盡量掩下去,總之兒子也沒問起,就當是去了兩個不省心的丫頭吧,她也能求個清靜。
「是,母妃。」
沐子榮低下了頭,眸中卻閃著莫明的光芒,如今他找準了目標,便再不會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轉。
沐子宣,等著瞧,好戲才剛剛開場!
響鼓不用重錘,自己兒子本來就是個聰明的,以前是沒有危機意識,如今只要和他說明白利害關系,他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這樣想來,柴側妃也漸漸放下心來。
*
對于沐子宣的維護錦韻一點也不領情,出了正德苑的大門之後,甩袖便走。
今日里,沐王府的人她大概都看了個遍,除了沒有喝到她敬茶氣得七竅生煙的世子妃文舒華之外,還有活潑可愛的沐子樂,以及看起來有些膽小怯懦的沐子妍。
被沐子宣拉著離開時,那沐子樂還對她曖昧地眨了眨眼,這個小姑看似和自己同年,可那心思卻一點也不簡單,端得是人小鬼大,不過看來她並沒有站在王妃那邊一起排斥自己,倒是更傾向于自己的哥哥沐子宣。
錦韻想想也是,王妃看起來太過嚴厲,唯沐子宣夾著一股溫柔之風,年齡又相近,自然容易親近。
至于文舒華,能夠看到這個女人吃癟,她心中本能地劃過了一絲快感。
*
三日之後,便是回門,這三天里沐子宣沒有去過正院,也沒有在錦苑留宿。
听竹心說,世子命人將宣逸苑里一處荒置的偏院收拾打理了出來,搬了進去,休養生息,外人不得打擾,文舒華去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臉色鐵青地離去。
竹心說得繪聲繪色,活靈活現,錦韻唇邊不由劃過一抹笑意,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
沐子宣與文舒華的疏遠與隔閡或許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她,至于另一半那就是因為倆人之間真的毫無感情。
自成婚之後,沐子宣長年在外東奔西跑,每到一處地方都會給她采買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以證明他的足跡遍布祖國山川,這樣忙碌的他,還怎麼能和自己的妻子培養感情呢?
那時連要見她,都是馬不停蹄,風塵僕僕,所以,她從來不會輕易打擾他,有事也習慣了自己獨立去解決,不給他任何後顧之憂。
想著想著,便回憶起從前的美好時光,錦韻不由有一絲感傷。
這時,竹心歡快中又帶點小心翼翼的聲音響起,「若是小姐去看望世子爺,必不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說罷,還拿眼偷瞄了錦韻一眼,這小丫頭真不明白,為什麼世子百般討好,自家小姐就是不買帳呢?
這幾天里,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世子都差了小魚小片送到錦苑來,小姐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放進了箱櫃,讓她們這些丫頭看著就惋惜不已。
特別是艾蓮,那雙眼楮可是又嫉又妒,若不是世子爺沒有親自登門過來,怕她還不跟著猛獻殷勤。
竹心不明白了,能擁有一個長相英俊的相公,且又對自己體貼入微,呵護倍致,一般人可是高興還來不及,可小姐卻不懂得惜福。
作為丫頭,自然是希望主子和美,下面的人才有福啊。
「竹心說得在理,也不知道世子爺的身體是否好些了?」
曉笙也轉過了頭,希冀地看向錦韻,話語中一語雙關。
這幾日里王府又在流傳世子爺舊疾復發,臥病在床,可只有她們幾個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日里世子爺臉上的蒼白不似作假,在離開正德苑時,她還隱約留意到他的腰間好似有一抹艷紅閃過,想來想去,真正是令人擔心。
當然,這一切的癥結都在自家小姐身上,若是小姐真能想通,與世子爺和好如初,那麼一切問題便能迎刃而解,她們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口不對心,情緒多變,反復無常的小姐,這幾天來她已經領教很多了,人還是那個人,只是有時候脾氣上來,真正是執拗得讓人無法理喻啊!
艾青仗著自己是大丫鬟,多次想越過她和竹心,爭著在小姐面前露臉,卻是運氣不好,每每觸到霉頭,這不已經被小姐罰到外院去干粗使丫鬟的活計去了,什麼時候回來,未知。
「他這人身體壯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錦韻嗔了曉笙一眼,似笑非笑,「總之死不了,明日里回門不就見到了。」
如今她已經深信,沐子宣就是個禍害,禍害遺千年,哪有那麼容易出事,恐怕她死,他還活得逍遙自在著呢。
這話本是隨口一說,錦韻自認也沒什麼歧義,可話一出口,見兩個丫鬟同時紅了臉,這才想起,話中好像帶了一個「壯」字,不得了,對這些被封建禮教燻陶得極端保守的深閨女人來說,這可是赤果果的禁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