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羅斯國,是花一樣的季節,大街上隨處可見身著各色艷麗抹胸蓬蓬裙的美麗姑娘,金發碧眼,白皙的皮膚如象牙一般光潔剔透,走動間蓬松的裙擺如海浪一般翻滾,露出那一截白皙細女敕的小腿,真正是晃花了人的眼。
這是羅斯國靠近海灣的一個小城,名叫布魯斯南,這里也是繁華的商貿城,無數的海船在這里靠岸,帶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新奇玩意,更有各色人種穿插其間,端得是熱鬧非凡。
遙遠的有來自最南邊黑皮膚的亞非人,多摩人,近的便有黃皮膚黑頭發的如大辰國人,各色人種交織著,看起來十分怪異,卻又極致協調,也許這就是布魯斯南這個港口城市的特點,有容乃大,無限延伸。
崔老三照例又帶著船幫子的兄弟們在城鎮里逛了一圈,除了看看金發美妞一飽眼福之外,便是在市井中打探打探看有無鐵礦的消息與是否有與沐子宣相似的人出現。
本來這樣的事該是于浩去做的,但他又怕被人誤以為迷戀,在艾蓮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遂正正經經地留在了客棧里充當了守衛。
曾凡在羅斯國里有些門道,錦韻又給了他一些銀兩用于打通關節,活動渠道,如今各人都忙碌了起來,似乎已將多日前的那場海難帶來的驚恐與懼怕都拋在了腦後,享受起這迷人國度里溫暖和舒適的陽光。
布魯斯南的客棧,當然在這里被稱作酒店,這棟酒店頗有幾分歐洲中世紀建築風格,以厚實的磚石牆、半圓形拱券、逐層挑出的門框裝飾和交叉拱頂結構為主要特點,砌出了一座四層高的小洋樓。
洋樓後是一個大花園和幾座亭子,給客人們休閑納涼所用。
這些亭子也與大辰國的八角飛檐亭不同,頂部呈半圓拱形,中間再挑起一個橢圓形的石柱,遠遠看去就像一頂帽子,白色的石柱撐住四角,石柱上沒有雕花鳥蟲魚,反倒是刻上了美人圖,美人或嬌或嗔,表情惟妙惟肖,看起來真正是新奇又有趣。
許是白日里這里的客人多出去活動辦事了,今天的花園很靜,錦韻站在涼亭的檐下,陽光照不進來,倒顯得有幾分陰涼,她向前伸出了右手,感覺陽光在手指間流連,穿插,帶來一種暖暖的感覺。
七月的天,在大辰國的京城已是炎熱,可在羅斯國僅僅是暖和而已,還沒到那種熱汗淋灕地境地。
「小姐,可別再指著曬了,當心給曬黑了。」
艾蓮一把拉回錦韻的手,這幾日她倒是跑出酒店幾次,來來回回的,原本在京城宅院中保持的白皙皮膚,不知不覺間便黑了幾分,再加上跑船的那些日子,倒多了些健康的紅潤。
「哪有那麼夸張,黑了才好。」
錦韻笑著搖了搖頭,在現代有多少大明星還指望著曬出那種古銅色的肌膚,那可是健康與美的體現。
艾蓮感嘆地模了模自己的小臉,「哪里好了?奴婢這身黑不溜秋的,回到京城竹心那丫頭準笑話奴婢,要買多少胭脂才擦得回來啊!」
「小姐別理她,這丫頭也就在你面前抱怨兩聲,于浩說就喜歡她這模樣,你不知道她有多開心!」
曉笙笑著從身後遞上了一杯瓜汁蜜露,在冰桶里鎮過,喝起來可是透心涼。
錦韻接過抿了一口,這瓜是羅斯國的特產,叫澀瓜,有點微酸的感覺,再和著蜂蜜調上一調,冰鎮後甜酸味漫延口腔,四肢百骸都覺得清涼舒爽了,倒是夏季消暑的盛品。
「曉笙姐!」
艾蓮大窘,紅著臉直跺腳。
這好在是在羅斯國,若是在大辰,這種話怎麼敢拿出來說,不被人懷疑私相授受就是大幸了。
偷偷瞥了一眼錦韻,見她神色如常,並沒有絲毫氣怒之態,艾蓮這才放下心來。
她與于浩的確是有情的,那一次的海難,他們駕駛的黑珍珠號是順利地沖過了虎嘯灣,但在那途中幾多凶險,遇到最大的暗流來襲,急擺舵、突圍、甩尾,就在這個過程中便有人被拋下了船去。
別的人還好,事先綁上了葫蘆圈,再加上有高寂與曾凡等一眾援手,倒是沒有人員傷亡,真正做到了不死一人奔出虎嘯灣。
可好巧不巧的是,她竟然一個打滑,從瞭望台上直接滑出了船艙,那時她的身上可沒綁葫蘆圈,一個浪頭打來,差點便將她給淹沒了去。
大雨傾盆,閃電雷鳴,她以為這條性命真的要交待在這里了,抬頭一望,只見于浩沒有絲毫猶豫地扎進了海里,撲騰著向她游了過來,當那雙強健的雙手將她緊緊攥住時,她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
人說患難與共也不過如此吧?他們還沒什麼關系呢,這男人就不怕為了救她將小命給丟了嗎?
是,她是京城王府出來的大丫鬟,自視要高人一等,就算嫁到官家小戶里做個正房太太也是綽綽有余,她又怎麼會看上這些三教九流的販夫走卒?不過也是圖一時新鮮罷了。
但經歷過這場生死歷變之後,她的想法改變了,漸漸開始認真審視著身邊的這個男子。
沒錯,于浩是有著船幫子不可避免的粗俗乏味,帶著世井的草莽之氣,不能呤詩作對附庸風雅,也不會說甜言蜜語討她開心,但他有顆質樸的心,以及對她的一腔真情,這可是真金白銀也換不了的,漸漸的,她的心便系在了他的身上。
這一點曉笙知道,錦韻也應該早就看出來了。
「艾蓮,能找到心中所愛是好事,沒什麼好羞怯的。」
錦韻淡笑著開口,大膽地說出愛這個字,在大辰國的深閨宅院里是多麼地驚世駭俗,傳統的理念教導的是含蓄是委婉,這麼多年來她也刻意遵循了。
可到了布魯斯南,許是被這里的氣氛感染,她也漸漸不再壓抑自己,自由和愛情,這是人類永恆的主題,還有什麼需要避諱的呢?
「小姐越發口沒遮攔了,您再這樣說奴婢可要沒臉了。」
艾蓮咬了咬唇,心中縱然是歡喜的,但大抵是覺得錦韻這話太震驚了,不好順著接口,這才故作羞惱。
錦韻也只是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目光飽含深意地轉向了曉笙,要是兩個丫頭知道她內心真實所想,恐怕還要更為震驚吧。
「小姐……」
曉笙有些慌亂地低下了頭,對艾蓮與于浩的兩情相悅,其實她心里很是羨慕,可注定了,她與高寂永遠不可能如此,因為那個男人的心從一開始便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還是在逃避嗎?
錦韻嘆了口氣,又轉頭看向屋檐外的天空,碧空晴好,偶有飛鳥掠過,留下一串淡淡的剪影。
「有些話總是要說出口的,給自己一個交待,不管是好的,還是不好的,將來等你老了再回想起這段青春歲月,你才不會有著遺憾和後悔!」
錦韻這話仿佛是在對曉笙說,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語,讓艾蓮一時之間有些迷惑,曉笙垂在袖中的雙手卻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咬了咬唇,眸中浮現了一層晶瑩的淚意。
「小姐,曾隊長來了。」
艾蓮卜一回頭,便見著花園入口躍入的那抹矯健身影。
「奴婢去收拾屋子。」
曉笙低著頭快步退出了涼亭,艾蓮奇怪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剛剛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听起來那聲音嗡聲嗡氣的,好像帶了點哭腔似的。
「由著她吧,曉笙和你不同。」
錦韻一拂衣袖,看著疾步而來的曾凡,緩緩地落坐在了涼亭的圓石凳上。
「怎麼樣,有消息嗎?」
曾凡回了客棧立馬便找到了錦韻,看他一臉的急迫中又隱含驚喜,錦韻不由挑了挑眉。
「陸主子,有消息了!」
曾凡激動地抱拳,這幾日他都在外奔走,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個可靠的人,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錦韻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道︰「是關于鐵礦的,還是關于……他的?」
他,自然指的便是沐子宣,來到羅斯國後,她便有種強烈的感應,沐子宣就在這個國家的某個地方,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都有些消息,不過還沒確實,我先來回了陸主子,再做進一步的查探。」
曾凡面上難掩激動,雖然錦韻心中一直認定沐子宣沒死,但親身經歷過虎嘯灣的凶險,他也沒再這麼篤定,那種地方能活下來便已是奇跡,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是否因為強烈的信任,還是老天庇佑,全船人都好好地活著,這已是最大的幸運了。
錦韻放在膝上的手一緊,連話語也急切地幾分,「他在哪里?」
「這……」
曾凡撓了撓腦袋,有些吞吐道︰「還未確定是不是世子爺,只是听說這鎮上的伯爵府里近來住著一位貴客,是伯爵千金出海時給帶回來的,而且也是黃皮膚黑頭發,但這人深居簡出,沒幾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所以也不能確定是不是世子爺。」
「你那朋友可靠嗎?讓他再盡力去查,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只要有確切的消息,我一定重重酬謝他。」
錦韻抑制住內心的激動,緩緩說道。
布魯斯南這座港口城市是有一座伯爵府,听聞這位理查德伯爵曾是羅斯皇帝的一個親信,三年之前才從羅斯國的首都而來,出任了布魯斯南的地方行政長官,手握這里的軍政大權。
雖然布魯斯南是個小城市,但每個臨海的城市都是重要的商業貿易口岸,皇帝派遣親信大臣前往鎮守,足以見其對對外貿易的重視,而布魯斯南城郊還有一座龐大的鐵礦,就更加說明這座城鎮的重要性了。
「陸主子不說,屬下也必當盡心去做。」
曾凡重重地點了點頭,眸中閃現出堅定的光芒。
艾蓮在一旁听著,給曾凡遞上了一杯瓜汁蜜露,忍不住插口道︰「曾隊長,你那朋友也忒厲害,羅斯國的人說話嘰哩呱啦就像鳥叫,別說听懂了,就是听上一會也覺得頭疼,我們小姐博覽群書會這鳥語也不奇怪,你那朋友也是會的嗎?」
艾蓮這一說,不僅將錦韻給捧了上去,也暗暗地奉承了曾凡一把,畢竟,認識一個會羅斯國話的朋友,那本身來說也是不簡單了。
哪像他們這一群人,一來到羅斯國,听到那些鳥語便是兩眼一抹黑,若不是自家小姐通曉羅斯語,用首飾兌換了這里的錢幣,少不得他們就要集體睡街沿了,之後還問到這里竟然也有大辰國銀票兌換點,為他們的行事省了許多的麻煩。
「我那朋友小時候便跟著家人離開了大辰,听說輾轉幾度才到了這里,自然是會說這里的話,我也是踫運氣才找到了他。」
曾凡憨厚地笑了笑,其實這個大男孩還是很靦腆的,除了做事時一絲不苟,表情嚴肅以外,在生活中屬于戳一下跳一下的標準型悶青蛙。
錦韻瞟了艾蓮一眼搖了搖頭,她這才吐舌一笑,退後一步垂首而立。
「鐵礦的事,有門道嗎?」
羅斯國的鐵雖然要對外售賣,但每年都有一定的交易量,超過這個交易量便封礦不采,但也不乏有商販為了謀取爆利做些走私的買賣,與官員勾結,欺上瞞下,暗地交易,只為中飽私囊。
說到公事,曾凡又板起了面孔,沉聲道︰「倒是搭上了一個這里的私貨販子,不過此人要價太高,屬下認為不妥,待多尋幾家作了比較之後再請陸主子定奪。」
錦韻點了點頭,不錯,幸而曾凡還不是一個只會耍刀弄劍的莽夫,知道貨比三家的道理,要走私貨就料到了這價錢一定會比公家賣得貴些,但只要不太離譜,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她便能點頭。
這次離開王府她可是帶上了自己存了幾年的私房錢,王妃那里也破天荒地給了她十萬兩銀票,正所謂錢包充足,腰板才硬,說話就更有底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