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林文鶴照例和她吃晚飯,飯後他送她回家,卻把車停在路邊,陪她一起漫步。
「文哥,」梅飛飛道,這種叫法是G市的習俗,「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倆現在走得太近了啊?」
「什麼叫走得太近?」林文鶴似笑非笑地反問。
「不是嗎?」梅飛飛笑,「社里的同事們會誤會的吧?」
「誤會?有什麼好誤會?」他好像听不懂的模樣。
她淡淡地瞥他一眼︰「誤會你在追我啊!」
「哦……」林文鶴似乎恍然大悟,隨即卻又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我是在追你啊!」
「嗯……啊?」梅飛飛驀地轉頭,腳下步子一頓,「你說什麼?」
他也停下腳步,迎上她亮晶晶的眸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清咳兩聲︰「我……是在追求你啊!」
梅飛飛眨眨眼,笑了︰「文哥,別和我開這種玩笑了。」
「我不是開玩笑!」林文鶴認真起來。
她怔了怔,低下頭。
其實以她的敏感,怎麼會感覺不到他一直以來若有若無的情愫呢?只是,他從未表示,她只能裝作不知。
若問她對眼前這男人有沒有動過心,說來倒是奇怪︰他不像安迪一樣,曾讓她怦然心動;也不像傅遠,讓她覺得無所適從;又不像周子易,只給她很單純的朋友的感覺。她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可以很放松,很舒服,可以暢所欲言。盡管他還是她的上司,但在他面前,她的言行舉止卻可以毫無顧忌。
只是,現在這話既然說破了,以後又應該怎麼樣呢?
林文鶴見她並沒有表現出激烈反對的意思,心中的緊張略略松了些,于是繼續道︰「飛飛,我想說,你,是不是能夠考慮,和我談一場戀愛呢?」
梅飛飛抿了抿唇,問道︰「為什麼?會是我?」
「有很多原因。你善良、美麗、聰明、能干,就憑這幾點,任何一個男人都很難不動心。但是,這些對我來說,卻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們對愛情的追求是一致的,我們都想要一份簡單的愛情,兩人行,一輩子!」
梅飛飛听到最後一句時,混身一震,隨即抬起頭來,神色復雜地看著他︰「那麼你的前女友呢?」
林文鶴微微泛了個苦笑︰「你也說了,是前女友了!不錯,她是我的初戀,是我在過去一直愛著的人。但是現在,都過去了不是嗎?」
梅飛飛听得出他語氣中的無奈與苦澀,想起他在西塘的那次醉酒,心中暗暗嘆了一聲︰「你,能放得下?」
「放得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呢?」他搖搖頭,「飛飛,生活總是要往前繼續的,人,不能一直沉溺在過去之中。」
梅飛飛怔然。是啊!她自己對傅遠,何嘗不是仍然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這段時間雖然刻意地不與他聯系,卻又為何總是忍不住向方吟打探他的消息?
只是,縱然如此,心中的決定仍然不會再改變了,不是嗎?
那麼,自己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這份莫名的情感中糾結下去吧!林文鶴說得對,生活總是要往前繼續的!
這麼想著,她抬起頭,微微一笑,坦率地道︰「你說得不錯!但我還是要對你說實話,此時此刻在我心中,可能仍然放不下另一個人,而且,我也不能肯定,現在對你的好感就一定是愛情。」
林文鶴笑了︰「那麼,我也對你說實話,無論如何,她總是在我的心里居住過,倘若對你說,我這時已經完全對她沒有一絲情誼,你大概也不會相信。然而,此時此刻,我卻是認真地想和你開始這段感情!從在G市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相信,你我的緣分不止于此!當然,我也知道,這樣的我,似乎還不太夠資格追求你,但是,飛飛!你太美好!我怕再遲一步,就會錯過了你!」他把雙手放在她的肩頭,凝視著她的雙眼,無比誠懇地道,「而我,不想錯過你,飛飛!」
「飛飛,讓我們在一起吧!給彼此一個機會,忘掉過去,一起向前走。相信我,我會好好地愛你!一心一意,我保證!」他舉起右手,豎在耳邊。
他的語氣真摯,他的眼神堅定,只有微微抿住的唇,泄露了心中一絲緊張。梅飛飛忽然間覺得,與這樣的人談一場戀愛,也許真的是個不錯的選擇。為什麼,不能試一試呢?
想到這里,她又垂下頭去,臉頰驀然躍上了一抹紅暈,也許是因為羞澀,也許,是因為激動。
他仍然期待地注視著她,隨即見她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頓時欣喜若狂,臉上笑容綻放。放在她肩上的手,稍稍一帶,想給她一個擁抱。
梅飛飛身子僵了一下,便放松下來,任由他把她攬進懷里。林文鶴感覺到她略微的抗拒,清楚她心中還頗不適應,于是便只是輕輕地抱了她一下,很快松開。
饒是如此,梅飛飛從他懷里月兌身,已是滿臉通紅。
林文鶴笑嘻嘻地看著她,輕聲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梅飛飛立時嗔怪地看他一眼,「啐」了一聲,轉身便走。
要知道這兩句詩是出自詩經中的《桃夭》,說的是美麗的女子出嫁時的情景。林文鶴這樣說,顯然是說願與她攜手一生的意思。
此時,他見梅飛飛羞不可抑,完全沒了那天和他談案子時的從容自若,不覺心中又是快樂又是滿足,真是歡喜得直想把捉她進懷里好好疼惜,于是快步跟上去拉她的手。
梅飛飛早已料到,也不再掙,由著他牢牢牽著。在這之前,她完全沒有想到,有一天兩人真的會走到這步,此時兩手相握,心里既覺得有些不真實,又覺得有些異樣的歡喜。如果,這條路,真的能一直這麼走下去,那真會是件幸福的事情吧?
兩人手牽著手,各自回味著心中萌動的情感,都不再說話,只是緩緩沿著江岸向前走去。
珍珠江的夜景仍然如當年一樣美麗,江水倒映著霓虹,燈火閃爍出繁華。只是五年過去,物是人非……
突然,梅飛飛手機響起來,掏出一看,是方吟。
她向林文鶴抱歉地一笑,接了電話︰「喂?方吟嗎?」
「飛飛……」方吟語氣中有些猶豫,「你現在,有空嗎?」
「嗯,怎麼了?」她直覺地擰了下眉,瞥了林文鶴一眼,他正微笑地看著,作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請她自便。于是梅飛飛走開幾步,又問道︰「有什麼事嗎?」
「艾潔,在我這里。她想和你說兩句。」方吟小聲地道。雖然梅飛飛從來沒有說過自己與艾潔的恩怨,但這麼多年了,方吟也知道她和艾潔不太對盤。
梅飛飛沉默了一下︰「我和她沒有什麼要說的。」
「呃……」梅飛飛听到方吟捂住了手機,然後和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艾潔的聲音猛然隔著手機傳過來︰「梅飛飛!傅遠的事你也不管嗎?」
她尚未開口,方吟的聲音又響起︰「飛飛,真的不說嗎?她說,傅遠出事了!」
梅飛飛一怔,旋即心口一跳,出事?出什麼事?「方吟,讓她說。」她深吸口氣,極力淡定地道。
艾潔那邊已經一把奪過手機,快速地道︰「傅遠被人起訴了,商業犯罪!」
「商業犯罪?怎麼會?」梅飛飛吃了一驚。她根本不相信一個工商管理碩士,高級基金經理,而且向來行事穩重的傅遠,會與商業犯罪扯上什麼關系。
「他被自己的公司起訴,有人舉報他擅自將客戶資料販賣給競爭公司,說簡單點,就是泄露商業秘密。」
不用艾潔解釋,梅飛飛一听就明白。但她仍然不解,傅遠怎麼會和這種事沾上邊。于是疑惑地問道︰「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艾潔語氣激動,「還不是因為你嗎?梅飛飛!」
「因為我?」她不可置信地道,隨即皺了眉,「你說清楚!」
「如果不是為了你,他怎麼會放棄B市的大好前途不要跑來G市?他以前在那邊發展得有多好,你不會不知道!」艾潔大聲道,「結果呢?他來了G市,一切都得從頭做起。起初的時候,四處求職,處處踫壁,只能先在一家小公司做著。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公司里剛剛打算升他的職,卻又來這麼一單事!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會不清楚嗎?他怎麼可能會去做這種事?這一定是有人陷害!而這一切,歸根到底,不是因為你,會是因為什麼?!」
梅飛飛啞口無言,任憑她平時能說會道,法庭上揮灑自如,這時卻無可反駁。艾潔所說的一切,她隱約听方吟說過,但具體的並不清楚。只是,「為你而來」,就這一句,讓她如何反駁?
她舉著手機,怔然不語。林文鶴見她臉色不對,不禁緩步上前,攬住她肩頭。梅飛飛回過神來,看他一眼,只見他目光中流露出關心探詢之意,便向他微微搖了搖頭。又對艾潔說道︰「那麼,他現在如何?已經正式起訴了嗎?」
艾潔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平復激動的情緒,這才不悅地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只是和我說了個大概。現在他已被停職,可能正在接受調查。」
「好,我知道了。」梅飛飛簡單地答道,心中已有了計較,她倒是要弄一弄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誰知艾潔又激動起來︰「他為你弄成這樣,你就這麼一句話嗎?」
梅飛飛皺了下眉頭,語氣中也有些不悅︰「那麼你想我怎麼樣?」
「我知道你大概也幫不了什麼忙,但是去看看他,安慰他一下總是可以的吧?」艾潔自然不知道她的另一個身份。
梅飛飛心中一緊,卻仍然不動聲色地冷冷答道︰「我什麼時候要去看他,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麼相干?至于你,既然和他關系那麼好,有你陪伴也就足夠了!」
「你明知道他心里只有你……」艾潔說了半句,突然意識到什麼,「怎麼?梅飛飛,你這是在吃醋?」
梅飛飛冷笑一聲︰「吃醋?就你?和他?」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文鶴,冷然道,「艾潔,我現在已經有男朋友了,請你不要再對我的想法妄加猜測。至于你和傅遠,只不過是我的高中同學,我有什麼理由,要吃你們倆的醋?」
「男朋友?……」艾潔顯然吃了一驚。
「好了,話不多說。傅遠的事,我心里有數。就這樣吧!」梅飛飛不想再與她說什麼廢話,直接掛了電話。
「怎麼?出什麼事了?」林文鶴摟了摟她肩膀。
梅飛飛掛斷電話,只覺得心亂如麻,但是她剛和他確定關系,說起這些事,未免大煞風景。于是勉強一笑︰「也沒什麼,只是,大概又有一件棘手的官司!」
「是那個人?」林文鶴剛才在一旁已經听得一些片段。
梅飛飛扯了扯嘴角,有些心煩地去看夜色中的江水。
林文鶴從她身後環住她,輕輕地道︰「沒關系,你盡管去處理。我相信你能做好的。不用考慮我,我們剛剛才說好要一起往前走的,我相信你,不會失言。」
梅飛飛听了,心中一暖,忍不住將頭輕輕後仰,依在他胸前,唇邊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謝謝你,林文鶴!」
「是我要謝你才對!」他略低了臉,聞著她清淡的發香,「謝謝你與我相遇,謝謝你,給了我重新開始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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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梅飛飛就給傅遠打電話,但是無人接听。上班之後,又打了一次,還是無人接听。接下來,中午、下午、下班時分,一連打了幾個,都沒有人接。她心里不禁也有些急了。無奈之下,只好從方吟那里要來了艾潔的號碼,給她打了個電話。
當听到梅飛飛詢問傅遠的住處時,她沉默了下,隨即報出一個地址。
梅飛飛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謝謝!」
「不用謝我。」艾潔的語氣听不出情緒,「他想著的人只有你,他願意見的人,也只有你。」
梅飛飛一愣,那頭已經掛斷了電話。
傅遠的住處在略顯偏僻的一個小區,林文鶴親自送她去的。說實話,她心里有些別扭,但林文鶴說不放心,堅持要送。他一片好心,梅飛飛無法拒絕。
兩人來到樓下,抬頭看看某個漆黑的窗口,林文鶴卻停住了腳步。
梅飛飛不解地回頭,只見他溫和地道︰「我就不上去了。我會在這里等你十分鐘,倘若你不下來,我就先走。」
他的善解人意使她心中涌過一陣暖流,只能感激地一笑︰「謝謝!」
「和我客氣什麼?」林文鶴笑了笑,「趕緊上去吧!」
梅飛飛點了點頭,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這不是新樓,沒有電梯,樓道的燈光很昏暗,梅飛飛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光線,于是慢慢地往上走。
一樓、二樓、三樓……她站在那個門牌號前時,微微喘了口氣,竭力壓抑住狂跳的心,輕輕敲了敲門。敲門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顯得十分寂寞。
沒有人應,她加重力道,再敲了敲,仍然沒有聲響。
「傅遠!傅遠!」她喊了兩聲,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靜。
她放下手,低著頭,咬了咬唇,思索了一會兒,掏出手機開始撥他的電話,隨即把耳朵貼到門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門里隱約傳來一陣手機鈴響。梅飛飛心中驀然一陣激動,不由重新拍打起門來︰「傅遠,開門啊!我是飛飛!我知道你……」
門,出其不意地開了。
梅飛飛的半聲呼喊噎在嘴里,愣愣地看著門里站著的那個人。
屋里沒有亮燈,門外黯淡的燈光若有若無地打在傅遠身上。他倚在門邊,安靜地看著她。他還穿著襯衫和西褲,頭發有些凌亂,臉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身上有一股酒精的氣味撲鼻而來。
「傅遠……」梅飛飛擰著眉,心頭猛地一陣疼痛,不知不覺地在唇邊逸出一聲輕喚。
傅遠突然動了。
梅飛飛還沒能反應過來,已經被他一把扯進門里。隨著「呯」的一聲關門聲,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下來,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燥熱的懷抱。傅遠將她抵在牆上,他的身軀緊緊地貼著她,兩人的呼吸頓時糾纏在一起。梅飛飛手里的挎包落在地上,只來得及抵住他的胸膛,便得全身一陣酥軟,眼前一片漆黑,卻只有他的眸子亮得異乎尋常。
「為什麼來?嗯?」他低下頭,聲音沙啞,「你不是打算,永遠不再靠近我嗎?」
「我……」
「不!不要說……」他不待她開口便又打斷,語氣之中帶著一種壓抑的痛苦。她眼前一暗,只是片刻之間,他的唇已經準確地壓了上來。
梅飛飛一愣,旋即便掙扎起來。但他的力氣極大,緊緊地箍住她雙肩,令她失了反手的能力,火辣辣的吻如黑夜一般讓她無所遁形。
一開始,她還緊閉著嘴,極力想掙月兌他的雙手,但很快,身子便軟下來。他起初只是懲罰似的狠狠地蹂躪她的唇,但很快,卻變成了輕柔的啃咬。
熟悉的感覺席卷而來。五年前,不!十年前,不!是更久以前……那些溫存,那些甜蜜,那些曾讓她夢縈魂牽心神激蕩的一幕幕往事,此刻在腦海中洶涌如潮。她不知不覺地松了口,他靈活的舌立即乘虛而入。
唇齒相繞,纏綿不休。這一刻,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兩人心中火熱的激情在澎湃蕩漾。
她的心,跳得幾乎要從胸膛躍出來,臉上一陣陣發燒,不知什麼時候,輕輕地「嗯」了一聲,像是滿足,又像是渴望更多。
這一聲呢喃徹底擊碎了他的理智,他的動作突然激烈起來,一手仍然緊擁著她,另一手卻猛地一用力,「哧啦」一聲,她身上的小洋裝便撕裂了領口。
脖子涼風一灌,梅飛飛驀地清醒過來。天啊!這是在做什麼?!
他的吻開始往下走,滾燙地落在她脖子上,引起一陣戰栗。
「傅遠!別這樣!」她忽然驚惶起來,重新用力推他。
不!不能這樣!她已經決心要遠離了,不是嗎?她已經答應林文鶴要重新開始了,不是嗎?
「傅遠!……傅遠!……」她始終掙扎不過,卻又不敢放聲,只能苦苦地哀求。
傅遠听若未聞,一語不發,忽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踏步地向臥室走去。梅飛飛急得紅了眼眶,拼命捶打他。怎奈他將任她拳打腳踢,完全不為所動,走到床邊,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扔。
床很軟,但梅飛飛還是被摔得一陣暈眩,不待多想,她甫一沾床立刻手腳並用地要爬起來。誰料,未及起身,身子一沉,已被傅遠嚴嚴實實地壓在身下,再也動彈不了半分。
此刻,她頭昏腦脹,但心中卻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這麼莫名其妙地失了身。然而,身上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心里一陣氣苦,兩行清淚靜靜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傅遠的動作突然停住。窗外有別家的燈光淡淡地照進來,黑暗之中,他略略撐起了上半身,像是略帶疑惑地盯著她。梅飛飛靜靜地回視著他,淚眼朦朧。
「飛兒,乖!別哭!」他的聲音啞啞的,卻又流露出萬種柔情千般不舍,說著緩緩低下頭去,像是要去吻她臉上的淚珠。
眼見他臉龐漸漸放大,鼻息漸漸粗重,梅飛飛暗嘆一聲,認命地閉上眼。
誰知,突然之間,身子一重,傅遠已經整個人壓下來,他的唇堪堪從她頰邊擦過,隨即卻沉沉地趴著一動不動了。
梅飛飛等了好久,這才緩緩睜開眼,略轉了頭看他。只見他緊緊閉著眼,像是睡過去了。
「傅遠。」她輕輕地喚道,艱難地把手從他身下抽出來,推了推他,紋絲不動。隨即她的手模到他臉上,卻嚇了一跳,觸手燙得嚇人。
她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下挪出來,又到門邊模索了一陣,總算找到電燈開關。開了燈,再到床邊一看,只見傅遠臉色蒼白,雙顴卻燒得通紅,也不知究竟燒了多長時間,居然又還喝了酒!
「傅遠,傅遠!」她拍拍他臉頰,試圖喚醒他,卻徒勞無功。咬了咬下唇,她走回外廳的門邊,從包里掏出手機,想給林文鶴打電話,無意之中看到自己身上撕破的衣服,頓時又猶豫起來。這副模樣見到他,要怎麼解釋呢?而江玉容和方吟住得太遠,更是指望不上。
她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包里去。
再回到臥室,傅遠仍然趴著。她咬了咬牙,爬上床,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終于幫他翻了個身。接著,她去洗浴間里看了看,取了毛巾用冷水打濕,重新回來,把毛巾敷在他額上。隨即,又打了一盆溫水,解開他衣服,給他擦了一遍。
隔了一會兒,再探他額頭,果然涼下來一些。于是又換了毛巾再敷。
乘這時候,她想了想,在屋里轉了一圈,找到門鑰匙。把洋裝的小外套月兌下來,理了理剛才弄亂的頭發,取了點錢輕輕帶上門出去。剛才來的時候,看到小區門口有間小藥店,應該可以去買點藥。
果然,藥店還未關門,听她大概說了癥狀,藥師推薦了幾種藥,有退燒的,有抗病毒的,有補維生素的……統統被她買了回來。
回來的時候,傅遠仍然在昏睡。梅飛飛模了模,離開這一會兒,又重新熱起來。她只得嘆口氣,暗暗祈禱這藥吃下去能有效。
在飲水機倒了一杯溫水,她重新回到床邊,拍拍他肩膀︰「傅遠,醒醒!」他沒有反應。梅飛飛頓時有點犯難。
想了一會兒,她坐在床頭,吃力地把傅遠扶起來,然後試圖給他喂水。剛倒進嘴里,卻立刻順著嘴角流下來。
梅飛飛只得把他重新放倒,有些喪氣地把杯子放到一邊,隨即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出神。
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未曾這樣仔細地看他。或許,自從重生之後,她就再沒有好好看過這張臉。他比記憶中消瘦了,也憔悴了,只有那兩道濃眉,仍是那麼烏黑,那稜角分明的臉龐,仍然透著堅定。
忽然,她的心頭一顫,目光所及之處,他的鬢角竟然夾著一絲雪白。她怔了半晌,顫顫地伸手去模了模,確實,是一根白發!
他不過比她大了一歲呵!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怎麼就會有了白發?
艾潔說得沒有錯,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梅飛飛!從高考後到上大學,再到畢業後,他何時不是在為了她操心?先是遠走,再是安迪,接著是周子易,然後是她的流浪。無論她走到哪里,無論她遭遇何事,他的目光永遠在追隨著。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毅力!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早知B市才是能讓他如魚得水、前程似錦的地方。倘若不是為她,他又怎麼會來G市?
忽然又想起那一年,他對她說過的話︰「如果我愛她,應該給她自由,讓她選擇!如果她不愛我,她可以去愛別人。我只想默默地關注她,在她要跌倒的時候扶她一把,在她脆弱的時候讓她依靠一下,只要她能幸福快樂,我願意放手讓她飛翔!」
五年來,他何嘗不是在用實際行動詮釋著這番話,證明著這番話!
不知不覺中,她的淚水又悄然而下。
「飛兒……飛兒……」昏睡中的他,忽然發出幾聲囈語,隨即眉頭緊緊地擰起來,臉上出現痛苦的神色。
「我在,我在……」梅飛飛湊在他耳邊輕輕地道,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他的大手。
像是有所感應似的,他的手一觸到她,眉頭立即舒展了。「飛兒,別走!別走……我不是……故意……」他含糊不清地道。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我在這里……」她淚流滿面,胡亂地答應,將他的手舉到唇邊輕輕地吻著。
他漸漸安靜了。梅飛飛卻只覺得心中的疼痛一陣緊過一陣。
遠,如果到現在還要否認你的愛,那是我太過殘忍!但是,對不起,我卻仍然無法接受你!
因為,越是渴望,便越是不敢踫觸,越是想擁有,就越是害怕失去!
前世,你也是這樣愛我,我也是如此愛你,然而,我們最終卻仍然遺失了這份愛;今生,我實在沒有勇氣再經歷一次!
何況……何況,我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
梅飛飛下意識地模模自己的唇,那里仿佛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忽然,她將一粒藥含入口中,端起杯子,一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旋即俯去,溫柔地覆上了他的唇……
遠,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
**
當晨光穿窗而過,明媚地跳躍在梅飛飛臉上的時候,她醒了。
昨夜她一直守著傅遠,不停地給他擦身、換毛巾,所幸把藥喂下去之後,額頭終于漸漸涼下來。但他又出了一身大汗,她只得又幫他把衣服全換了一遍。
伺候傅遠,前世她極少做,偶爾他應酬時喝得多了,才會發生這種事,而且也只是在兩人結婚的頭兩年。日子久了之後,便幾乎沒有見過他醉酒。只因他若喝醉,一般也就不回家了。
許多年沒做,梅飛飛以為自己會很陌生,沒想到,原來她對他的身體仍然這樣熟悉,甚至包括這種感覺,--他是醉酒的丈夫,她是嘴上埋怨心里卻疼惜的妻子……
如此折騰了一番,已經是凌晨兩三點了。梅飛飛累得幾乎想立刻躺倒,但仍然不放心,只得咬牙繼續守著,時不時探探他的體溫。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她終于熬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
此時,她一醒來,首先去看傅遠。只見他仍然沉沉地睡著,臉色已經好看得多,呼吸也很平順,觸了下額頭,溫度正常。這才長長地吁了口氣,徹底放下心來。
她疲憊地仰了仰脖子,站起身來,目光再次落到傅遠沉靜的面容上。過了一會兒,她從包里掏出手機,輕手輕腳地走出臥室去,帶上門,然後打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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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時分,傅遠才昏昏沉沉地醒過來。
還未睜眼,只覺得全身軟綿綿的,腦子里像灌了鉛,又沉又重。忽然之間,房門一響,他微微睜了眼,朦朧之中只見一個縴細的身影走進來。
「飛兒……」他心中一喜,吃力地抬起頭去看。
那女子听見他的響動,立刻快步走近,把一個水杯放在桌上,在他床邊坐下,欣喜地道︰「你醒了!」
卻是艾潔!
傅遠不覺心中一陣失落與茫然,怔怔地看了她好半晌,這才頹然倒回枕頭上去。「怎麼是你?」他淡淡地問,聲音啞得厲害。
艾潔眼中快速地滑過一抹受傷,隨即卻笑問︰「渴嗎?喝口水吧?」
傅遠閉上眼,靜了一會兒,再次問道︰「怎麼是你?」
艾潔臉上的笑容淡了,垂了頭,半晌輕輕地問︰「有什麼問題嗎?」
傅遠驀然睜開眼,轉過頭看她,有些不確定地道︰「昨晚那人……是你?」
艾潔一怔,抿了抿唇,移開目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番神情被傅遠看在眼里,卻別有一種意味。他腦中一片暈眩,快速地轉回頭,迅速地閉了眼,心中一個聲音在大喊︰怎麼是她?!怎麼會是她?!
他昨晚高燒又加醉酒,其實對所有的事情早已模糊。此刻,他以手扶額,苦苦思索,卻只隱約記得他曾經與一個人有過極親密的接觸,後來的一切,就都沒了記憶。然而,那人熟悉的感覺,他決不會弄錯,那一定是他的飛兒!只是,怎麼……卻成了艾潔?
一時間,腦子里混沌不堪。
這時候,艾潔卻在回想今天早上的事情。
**
七點來鐘,她就被梅飛飛一個電話叫醒,告訴她傅遠病了,然後讓她過來。等她來到的時候,梅飛飛正在客廳里等著。
「他怎麼了?」艾潔關切地問。
梅飛飛揉了揉額角,神色疲憊地道︰「大概是喝多了,沒注意又著了涼。昨晚燒了一夜,現在已經沒事,睡著呢!」
艾潔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守了他一夜?」
「不然怎麼辦?」梅飛飛聳了聳肩,旋即指了指沙發,「你坐,我想和你談談。」
艾潔一怔,很快便依言坐下。
梅飛飛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名女子。她的嫵媚,她的風情,都如前世一般無二,但是,是自己從前太過大意,還是今生的命運有了變化呢?在她的臉上,梅飛飛居然看出一絲愁苦。
這是為什麼?是因為求而不得嗎?
「你想談什麼?」艾潔問道。她早已明白眼前的梅飛飛早就沒了高中時期的稚氣與漫不經心,但卻仍然被她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極不自在。
「談你。」梅飛飛淡淡地道。
「我?」艾潔不解。
「不錯,」梅飛飛點點頭,「你一直就愛他吧?從高三?不,應該是更早吧?」
艾潔深吸了口氣,又嘆息般地吐出來,坦然道︰「是,我是愛他!從高一的時候第一眼見到他,我就愛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高中三年,我卻從來不知道你愛她。」梅飛飛平靜地道。
艾潔瞥了她一眼,嘲諷地笑了︰「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你那時候除了知道學習知道玩,你還知道什麼?」
「那你為什麼又不說?」
「我怎麼說?」艾潔的聲音提高了,旋即下意識地看了臥室一眼,又壓低嗓音,只是聲音里透著幽怨,「我愛他,他卻愛上我最好的朋友!你叫我怎麼說?更何況,」她看著梅飛飛,「你敢說,你就不愛他?」
梅飛飛沉默了,半晌道︰「我只能說,那時我確實動了心。如果,我知道你愛他,我不會繼續和他走得那麼近的。」
艾潔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你會把他讓給我?」
「我會!」梅飛飛直視著她的眼楮,認真地道,「也許那時候,我真的還不懂事,太少顧及你的感受,但我一直把你當作最要好的朋友。如果沒有他,我相信,你會是我一輩子的朋友。盡管當時我對他也有好感,但倘若當時你肯告訴我,說你愛他,不,哪怕僅僅是喜歡他,我也一定會退出的。高中時期的感覺,太過飄渺朦朧。我絕不會用一份真摯的友誼,去換取一份不知道未來的愛情!」
艾潔一愣,像是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良久才道︰「那你後來……」
「後來的事,我不想解釋太多。」梅飛飛淡然地道,「今天叫你來的目的,只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所以,我和傅遠,只是朋友。不管他對我如何,我都不會接受。」
艾潔擰了擰眉︰「你是說真的?」
「為什麼要騙你?騙了你,我又有什麼好處?」梅飛飛反問。
「可是,他這麼愛你,你又怎麼忍心?」艾潔猶豫著道。
梅飛飛耐人尋味地盯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艾潔,有時候,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心里到底是希望我愛他的好,還是不愛他的好?」
艾潔又一次愣住,細細的眉頭擰緊了又松開,松開又擰緊,最後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有時候看到他為你痴為你傻,便恨不得世上沒有你才好。但有時看他為你痛為你苦,我又恨你為什麼不能愛他……」
世上沒有我嗎?梅飛飛下意識地想起前世。前世不就已經沒有她了嗎?那麼傅遠和艾潔……心中一種又澀又痛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搖搖頭,甩掉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算了,這些都不說了!」梅飛飛無聲地嘆了口氣,拎著挎包站起來,「總之我言已至此,如果你真的這麼愛他,那就好好地愛吧!」她有意無意地看了臥室一眼,又道︰「今天讓他好好休息,等他醒了讓他給我電話。我有朋友是律師,他的案子,可以幫忙研究一下。」
艾潔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你,就這樣走了?」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