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家橋村座落在一座山前,一條不算寬但很深幽的河圍著山和趙家橋村轉了一個圈後,向東邊流去,一座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石拱橋把趙家橋村與外界聯系起來。石拱橋的護欄上還殘留著一只無頭的石獅子,「趙公橋」三個遒勁的大字刻在橋頭,馬駿第一眼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不禁想起念學的時候課本上的趙州橋來。
除正在棺材里躺著的村支書以及他尚在人世的兒孫,全村的男人都姓趙,剛才的老大爺叫趙大富,是村里的老生產隊長,他指著村里最高的一幢房子︰「馬鄉長,那就是裘滿貴的家。」馬駿︰「走,看看去。」離裘滿貴的家還有四五戶人家的時候,馬駿就听到了悲愴的哭聲。
裘滿貴的家是兩層帶帽的樓房,在村里鶴立雞群,但馬駿從門口往里看,發現屋內是四壁空空的窮困。一個五十上下的婦女靠在大門口,閉著眼楮哽哽咽咽地哭著,一個女孩跪在地上,趴在她的雙膝上,不停地抽泣著。趙大富走到婦女跟前,︰「他喜梅嬸,馬鄉長來看你來了。」婦女睜開紅腫的眼楮,掃視著面前的幾個人,最後把目光停在了陳華友的身上,她拍了拍身旁女孩的背,示意她起來,然後快步走到陳華友的面前,不顧趙大富的阻攔,一把扯起陳華友的西裝領子就往屋里拖,陳華友一邊順著她趄蹌地往屋走,吃驚地問︰「你干什麼,你干什麼?」
婦女揪出他的領帶,擦了擦臉上的涕淚,用怨恨的語氣︰「今天你不給咱家老裘磕幾個響頭,不給我們孤兒寡母一個法,就別想走出趙家橋。」趙大富掰開她的手,︰「他喜梅嬸,你弄錯了,他不是馬鄉長。」婦女問︰「大富哥,您告訴我,哪個是鄉長?」
馬駿走進了屋內,一股濃濃的農藥味直鑽他的鼻腔,他定了定神,對婦女︰「我就是你要找的馬鄉長。」婦女看了看馬駿,甩開膀子就向馬駿沖了過去,趙大富一把攔住她,︰「他喜梅嬸,咱先把事清楚了,要是馬鄉長不能給你個法,你再鬧,行不?」
馬駿看著婦女︰「大嬸,我今天剛剛到任,還沒有到鄉里去,半路上遇到了他們,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您能不能,裘書記為什麼要走這條路?」婦女一听這話,眼淚就刷刷地流了下來,她悲聲︰「我家老裘是被逼的啊。」馬駿攙著她,來到一張椅子旁扶她坐下,︰「大嬸,您請節哀,您要相信我,我一定為您主持公道。」婦女扭過身,對門外的女孩喊道︰「夢夢,把你爸留下的信拿來。」
一個二十上下的女孩走了進來,從里屋拿出一封信遞給了馬駿。這是一封裘書記留下的遺書,信上︰尊敬的甘河鄉黨委政府各位領導,我是趙家橋村支部書記裘滿貴,是一個黨齡三十一年的老黨員,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閉上了眼楮,我實在是太累了。當村支書七年來,趙家橋村從來都沒有拖鄉里的後腿,公糧水費都足額上繳,我對得起我這個職務。但是我對不起我的家人,自從我當上村支書後,我家從全村最富的一戶人家變成今天債台高築的破落戶,我知道,我死後這棟樓房也不能留給我的家人,十三萬多的外債我實在是還不起,債主們一定會收了我的房子,我的愛人和一雙兒女怎麼辦?請鄉里為我考慮,最好是能夠安排一點事做,如果是這樣,我就死得安心了。
馬駿讀著信,眼眶濕潤了,他對趙大富︰「村主任呢?您讓他們去把他找來,我要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村主任叫趙二柱,絡腮胡子,禿頂,四十上下。他走到馬駿的跟前,︰「馬鄉長,您找我?」馬駿示意他坐下,把信遞給了他,趙二柱看了看,嘆口氣︰「馬鄉長,裘叔是太實誠了啊,不然他也不會走這條路。」
趙二柱︰「每年鄉里給趙家橋的公糧水費任務是十三萬,可村里窮,鄉親們一年勞作下來,勉勉強強養家糊口,還有幾戶人家長年在外,連過年也不回,這樣一年下來能收上來的錢才只7萬左右,余下的錢湊不起來,裘叔就帶著我到鄉里反映情況,想減免一些,可尤書記,要是都像你們趙家橋一樣,鄉里怎麼辦?沒有辦法,裘叔就發動村干部們四處借兩分利息的高利貸完成任務,就這樣,裘叔把自己家的5萬塊錢存款掏出來了不,連本帶利還欠別人十三萬。有人裘叔貪污公款,以村里的名義借錢,流進了自己的腰包。前幾天,村里在外開礦的趙新年來找裘叔,催要債款,如果再不還錢,就要到法院起訴。」
這個時候,陳華友的手機響了,他拿起電話,走向了屋外。電話是甘河鄉黨委副書記晏三明打來的,他問︰「陳部長,你們怎麼還沒來啊,現在到哪了?魯書記不在鄉里,我和其他的同志都在鄉食堂等著呢。」陳華友的西服領子被扯壞了,支楞在前面,他一邊按著領子一邊沒好氣地︰「我們現在在趙家橋。」晏三明笑著︰「為什麼去趙家橋呢?已經過中午了,趕緊來鄉政府食堂吃飯吧,我們食堂剛裝修過,師傅是新請的,味道不錯啊。」陳華友看了看屋內的馬駿,嘆息了一聲,對著話筒︰「吃不了啦,我看你們還是抓緊來一趟的好。」
晏三明問正在斗地主的黨辦主任孫其群︰「你駐的趙家橋村出了什麼事?你知道嗎?」孫其群收起牌,回答︰「沒听出什麼事啊?要不我打電話問問。」晏三明站了起來,罵道︰「問個球啊,我看你一個星期都沒下去過一回。」完,他在包間里踱了一圈,然後揮揮手,︰「這里所有的副科級以上干部,都跟我去趙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