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以前問過阿荏,喜歡紅樓里的黛玉還是寶釵,阿荏嗔惱,紅樓里那麼多姑娘,為何非得從這兩人中挑。後來某然一次,看見阿荏新作的書簽,寥寥十個字——「啖肉食腥膳,視綺羅俗厭」。
原是妙玉,那似被清水滌蕩過的青花瓷一般潔淨的女子。
陳以航閉了閉眼,他仿佛又听到某個人言笑晏晏地辯白︰「以航哥哥,書里面說了,這世上,一定會有那樣一個人在等著你。」
可是書里有沒有說過,等著陳以航的阿荏死了,結局又該怎樣?
……
視線又移回蘇沫,他甚至能猜到她修完枝椏之後該是去池邊接滿水,可她剛起身,屋子里卻走出來一個人。
是滿臉滿身都濕透了的顏東。
蘇沫掩著嘴笑彎了腰,陳以航從沒見過她笑得那樣開懷,她甚至拿起毛巾踮起腳尖,一點一點幫顏東擦去側臉、下顎的水珠。而顏東也淡笑著湊低頭靠近她,眼楮微眯,表情很是享受。
馬路對過的陳以航看到這溫馨如同家人的一幕時,眼底忽然下起厚厚的風雪。
寒氣逼人.
顏東一直陪蘇沫聊天到晚上十點才起身離開。
蘇沫洗漱完畢,就要熄燈時,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門聲,她一邊想著是不是顏東忘拿東西了,一邊打開門,卻只看到陳以航表情陰郁地立在門外,蘇沫怔了一秒就立刻要關起門,卻被他大力撐住一把重重推開,蘇沫吃痛整個人彈到牆上,陳以航連一眼都不瞧她,自顧長驅直入。
她心呼慘了,怎麼白天剛說他腦子不大正常,他晚上就來報復了。
「你在嘀咕什麼?」不耐煩的聲音。
蘇沫見他完全把這當成自己家,極熟稔地往沙發上一坐,還順帶理了理茶幾上的書,她沒好氣道︰「我要睡了。」
陳以航挑眉點點頭︰「真巧,我也要睡了。」他手指了指沙發,「今天我就想睡這兒。」
「你!」蘇沫臉皮太薄,已經有些泛紅,陳以航看著她手足無措吃癟的樣子,心情頓時好了起來,語調也跟著緩和︰「我是真累了,就借你這兒睡一晚,我付房錢,而且保證不擾民,成交?」
蘇沫見他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竟然躺了下去,恨不得拿起滾燙的熱水就朝他潑去!
「想求你去留宿的姑娘家多了去了,你干嘛非得賴在我這兒!」
這話一說出口,連她自己都又驚又羞,怎麼听都像古代不受寵的妃子朝帝王的抱怨,陳以航笑意滿滿地瞧她,她意識到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根本是永遠被吃得死死的那方。蘇沫干脆不再管他,自己鎖上門就回房了。
可是這一晚,她失眠了。
屋外的清輝格外瑩白,她合上眼楮,翻了好幾遍身,都無法入眠。時鐘沉默著劃過凌晨一點,屋外客廳的男子,果然如他所言,安安靜靜地並未叨擾。隔著那扇門,她似乎都能听見他深深淺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敲擊在她的心田,蘇沫無奈地掀開被子,沉默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吱呀——」所幸沒有吵醒他。
畢竟已是入秋,蘇沫輕手輕腳地為他蓋上薄毯。沉睡中的陳以航,幾縷碎發錯落在額前,遮住了濃墨重彩的黑眸,不再冷漠不再寂寥,整個人都給她一種溫暖而沉靜的熟悉感。
她不自覺間……看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