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頌荏搖了搖陳以航的手臂,「以航哥哥,我們過去打個招呼吧,你認識顏伯父伯母嗎?」
何止是認識……
只是一個走神的瞬間,顏正銘已經攜著徐夜涼走了過來。
「小航。」徐夜涼在笑著跟楊頌荏打完招呼後,又看向默不作聲的男孩子,「最近女乃女乃身體還好嗎?」懶
陳以航握著阿荏的手突然松開,緊接著,握緊成拳。
站的稍遠一點的顏正銘望著少年的神情,無奈地低嘆了一口氣,「小航,沒事可以來叔叔家玩玩。」
徐夜涼亦是慈愛笑著模了模他的頭發,「顏東這一出國就好幾年不回來,小時候你們倆玩得那麼好,有空來家里陪陪叔叔阿姨啊。」
陳以航終是克制不了地咬牙悶悶吐出三個字,「手拿開。」
徐夜涼的動作一滯。
楊頌荏亦是被這突然的轉折刺激得又驚又慌,男生的語氣中明顯可以听出排斥和憤怒,陳以航一改往日溫和安然的模樣,竟然變得冷冽和陰沉。
「以航哥哥……」阿荏有些困惑。
「我們先走了。」連再見都沒有的告別,陳以航回頭看看楊頌荏,擠出的笑容有些勉強,「阿荏,走吧。」
「哦,那好。」徐夜涼尷尬地收回還停在半空的手,身後的顏正銘走上來攬了攬妻子的肩,朝以航和阿荏點點頭,「再見了,晚上回去路上當心些。」蟲
陳以航一語不發拉起楊頌荏就走。
楊頌荏只能被動地拼了命趕上他飛快的步伐,她的思緒早就如斷電的電閘,「唰」一下被齊刷刷切斷,整個人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算適當。想要問「你們之間怎麼啦」,可看男生根本沒有解釋的想法,他的眉間一片冰雪,雙眸比任何時候都要沒有焦點,另一只還拎著袋子的手攥緊得發白,她甚至可以听到那些細長的手指關節 嚓作響。
陳以航終于停了下來。
空洞地望著四周。
嘉年華里很多氣球紛紛飛上天空,在煙花的背景下越升越高直到消失不見。源源不斷的散場人群從他們身邊經過,男孩子牽著女朋友,一群穿著校服大聲開著玩笑的學生,爸爸帶著兒子,媽媽抱著女兒……無一例外的,都是合家歡樂的幸福畫面。可是這些,陳以航再也不能擁有。
忽然有一個到處亂跑的小男孩,撞到了楊頌荏,手里的氣球飛了出去,她下意識就舉起手抓住。男孩的母親一邊按著孩子的頭一邊笑著教導寶貝︰「快謝謝姐姐。」
「不客氣哦。」楊頌荏笑著半蹲身子,把氣球的線放進了孩子的小手里。
她一回頭,陳以航恰好也在看著這一幕。
楊頌荏永遠不能忘記他抬眸看向自己的目光,那樣復雜和沉痛,在濃重的夜色里,在周圍嘈雜的人群里,他像一個純白而安靜的悲傷牧童。她之前這一整晚所有飽滿高漲的情緒,忽然間全部硬生生壓了下去。仿佛腳下忽然生出龐大繁雜的根系將她釘在那兒,動彈不得。不能出聲,也不能走近他,唯有沉默,和空氣里寂寞的寒意,不斷肆虐。
她這才記起,子喬好像說過,陳以航的爸爸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就因為一場意外,雙雙去世了.
十二月,涼城下起了大雪。
一層一層,潔白盈滿大地。學校的泡桐樹枝干上掛滿了雪白的細碎,輕輕搖搖,滴到學生的脖子里,就會引起類似于「你找死啊」這樣子的一陣笑罵。
聖誕節就快要來了。
初三和高三的孩子們也無法在聖誕熱烈的氣氛中保持繼續認真學習的狀態,還在幾個禮拜前,男生就答應要送給楊頌荏一個獨一無二的聖誕節。「獨一無二」,楊頌荏在課上轉動著鋼筆尖,又走神了。下課鈴響了好一會兒,楊昱美趴在桌上打起瞌睡,英語老師意猶未盡地看著還剩二分之一的試卷,遺憾地宣布︰「這一節課就上到這里吧,下課。」
四十幾道幽怨的眼神頓時變得歡快,姐姐拎起早就收好的書包,懨懨地等在桌旁。
這幾天,她跟楊頌荏之間一直不大對勁。
就連班上的女生都在背後咬著耳朵,「雙胞胎嘛,肯定是從小吵到大啊。」
「我看不一定,楊頌荏性格多好,八成是姐姐又自己耍脾氣了。」
「哎哎,你們說會不會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姐妹二人喜歡上了同一個男生,姐姐求而不得,因愛生恨?」
「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
「真煩。」最討厭這些似是而非的捕風捉影。
在楊昱美的嘀咕聲中,姐妹二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
讓楊頌荏慶幸的是,姐姐並沒有對以航和她在一起這件事有太多的微詞,估計是受芙緹妮酒吧那件事情的影響,她整個人都頹廢了許多。楊昱美忽然捅了捅低頭走路的她,說,「你不是有事要找陳以航嗎?」阿荏則像是被人突然從被子里喚醒一般,雙眼上留有蒙蒙的光,她使勁揉了揉眼楮,看清前方不遠處的少年身影,才大聲地喊︰「以航哥哥,等一下。」
她很快跑了上去,背著的書包里卻因拉鏈未拉緊而掉出了一小幅工整折疊的紙。
楊昱美罵了一聲「迷迷糊糊」,將紙從地上撿了起來,本想跟上去,又覺得沒趣。
她展開那張紙。
是一副濃淡相宜的水墨畫。
靛藍色的長裙少女,長發飄逸,站在盛夏的泡桐樹下,淡紫色的花瓣落到她的肩上,被她側目拂去。視線就此定格,她的輪廓被勾勒得極美,有楊昱美從鏡子里完全看不到的美麗,那是自己並不具備的氣質。
她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