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顏東怔了幾秒鐘,立刻分拂水流朝她走去。她在水里泡了太久,又吸入太多的污水,整張臉已經隱隱泛白,顏東踉蹌著將她抱上岸,雙手交疊壓于胸上為她做最簡單的心肺復蘇,直到周遭稀薄的氧氣慢慢回到她身體里,顏東緊張的神色才稍稍得以緩和。他不斷地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沙啞,可她了無反應。正在顏東絕望準備打電話叫救護車時,蘇沫咳了咳,終是掀開眼簾。懶
盡管燦爛星火在天幕上拓下眩眼光芒,卻依舊沒有抹去顏東眼里如釋重負的半點細節。蘇沫眼神漸漸恢復溫度之後,卻是頃刻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心然,心然在哪里。」
他們沿著雜亂茂盛的草地一路找尋,蘇沫的兩只鞋子全都不見了,只能赤腳前行,腳被碎石頭咯得生疼,衣服上濕漉漉的河水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像是希望破碎的聲音。時間過去越久,蘇沫的心里就越慌張。她拼命叫著宋心然的名字,沙啞的嗓音帶著哭腔,可周遭太安靜了,安靜到詭異而可怕,她記起自己在陷入水底前,仿佛還听到宋心然撕心裂肺的求饒和哭喊聲高高地回蕩在黑色的天空之上,那是她從未想見的淒涼。
「出事了,出大事了顏東,心然她、她出事了你救救她,我知道你能救她的,她在哪兒啊可她到底在哪兒啊」蘇沫一個不穩就摔倒在地,顏東要去扶她,可動作就生生停在半空,他的眼楮直直看向前方不遠處的草叢,心尖抖得厲害。蘇沫也看見了,而後她就徹底失去了爬起來的力氣,她破碎不堪的呼喚聲像受了萬箭穿心般的疼痛,蘇沫掙開顏東的手,朝心然一步步爬了過去。蟲
顏東背過身子。
血。
全是血。
她雙腿大張,渾身上下衣料全都撕裂了,全是於痕,蘇沫拼命地給她遮,可怎麼也遮不住。蘇沫一直在哭,想喊她醒一醒,可宋心然宛如陷入了長眠的公主,那張沒有生氣的面容看得人心發怵,唯獨眉心還緊緊皺著,臉頰上滿是淚痕。
身側那條河流的對岸有一座高聳入雲的摩天輪忽然在一瞬間亮起童話般的瑩紫色光芒,一如蘇沫前些日子想起的那般。
蘇沫俯低身子想要遮住心然,一邊喃喃自語,「別照了,求你們了,不要再亮燈了」草地上很髒,蘇沫就跪在上面想要理順心然的頭發,可她的手一直在顫抖著不敢落下,生怕驚擾了心然。她的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哭得臉色蒼白,哭得雙眼都被抽離神采,可還是哭不去眼前這一切噬骨的痛!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
宋心然被包在顏東的外套之下,沉睡宛如嬰兒。
陳以航和高子喬都趕來了。
陳以航接到電話時才明白了楊昱美今晚上死活在辦公室里纏著自己的目的,楊昱美完美到無懈可擊的演技,風情萬種的一顰一笑,她的懺悔她的回憶她的道歉,原來都只是為了要困住他,等到他的蘇沫真的出事之後,她要他眼睜睜回憶起自己是如何放任這一切悲劇發生的!
他和她在一起八年,卻還是沒有發現她真正的面目。
等他趕到這里了,現場都是救護車刺目的燈光直閃,還有尖銳讓人疼痛的車鳴。蘇沫跪在地上,頭深深地埋在手掌里,顏東攬著她,卻無法靠近她。像是知道陳以航走了過來,蘇沫慢慢抬起頭。她眼里是大片的空洞,濃密長睫不住發顫,本來哭干了的眼淚在看到陳以航的那一刻又拼命地落了下來。陳以航很想要過去和她說說話,卻沒有勇氣邁開腳,身體里有根不知來處的神經驀地銳利般發出疼痛的信號。
他抱住了蘇沫,極用力極用力。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感謝顏東救下你。
蘇沫趴在他肩膀上,被淚水沾染至迷蒙的視線看見高子喬抱著宋心然一步步走向救護車,蘇沫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她知道子喬在哭,因為他的肩膀一直在抖,宛如站在冰天雪地里凍僵了的小孩,實在是沒有辦法停下來。蘇沫似乎看到了宋心然身上的血滲過衣服沾到了子喬的手上,一滴一滴暗紅色絕望的血,緊緊纏繞住子喬的手指,襯得關節慘白得驚人。
蘇沫呼吸一滯,疲累至極,終是垂下手臂,虛弱地暈倒在陳以航的懷里。
樹上的紫色泡桐花瓣吹落一地,蘇沫喃喃吐出三個字︰「摩天輪」
「什麼?沫沫你說什麼?」顏東扶著她問。
陳以航望向河岸對面,那里的摩天輪瑩紫色的光芒一瞬黯淡,像是從未亮起過。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眠。
像是不準備再要醒來.
身子越來越輕,好像在飛一樣。
夢是什麼。
夢中會不會有摩天輪。
傳說摩天輪的每個盒子里都裝滿了幸福,可每個盒子都被下了魔咒,每一對盒子里的情侶最後都會分手,除非是在盒子到達天空最高點的時候,彼此要勇敢地深吻對方。
摩天輪停了下來,阿荏也恰好從有少年的夢中醒過來,她揉揉眼,窗外已是遲暮。她正坐在摩天輪的最高點,也是最接近天空的那個地方。楊頌荏從包里掏出相機,再一次對著天空里劃破雲彩的飛機猛拍,想象著陳以航究竟是乘坐了哪一架飛機飛到美國的。
一轉眼,就已經要升高三了。
阿荏笑著想,爸爸這一場布局,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