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回到車子里的時候,還在笑。
一想起尹圈圈小心翼翼又啼笑皆非的模樣,就忍不住地心情變好。
圈圈很善良,一顆心也很年輕,不似她自己這樣,滿目瘡痍。車窗外的風景一直在變幻,各家的燈火或滅或亮,這個城市足夠寬大,可以掩埋掉太多人的故事。而她,也僅僅只是微渺而不可言說的其中之一。懶
車里擺著蘇沫帶回的兩套稍顯簡單輕便的禮服,外面已是夜深露重,車自香榭賓館出來繞過西郊往家里開。蘇沫忽然看著窗外喊了一句︰「停一停!」
這個地方她有印象,顏東曾經帶她來過一次。
司機誠惶誠恐地跟在她身後,這沿路路燈昏暗,還壞了幾盞,本就是孤僻的地點,原來零星可見的幾戶人家房子也都夷為平地了。可堪地面一路泥濘,坑坑窪窪。蘇沫若走得稍稍不留神,就會崴到腳。
「什麼人!」
有人守在那座老園子外面,就隨意坐在砍倒橫在路中間的粗樹干上,帶著工地帽,臉上還有些傷,見到好不容易恢復寂靜的地方又來了人,立刻站起來做出武裝的動作。
蘇沫退後了幾步,對方見她模樣像是富家小姐,心煩不已揮揮手,看也不想再看︰「走走走,別礙這兒!」
「這座園子不是私人住宅嗎,怎麼弄成現在這樣了。」蘇沫指指周圍的環境,「這里發生什麼事了,顏家的人沒管嗎?」蟲
那人像听了什麼好笑的事兒,啐了一口︰「顏家,顏家算老幾啊,這園子馬上就易主了,該叫陳家了!天天有人來這兒鬧事,還都攔著不讓我們進,耽誤進度不說,還弄得工傷都沒處報銷,這都叫什麼事兒!」
那人罵起來就沒完沒了,蘇沫听得一陣眩暈,她還想再問,司機就上前拉著她趕快走,說什麼這幫人都不是善于的主,火氣上來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小姐千萬別引火燒身才是。
蘇沫昏昏沉沉地就被司機拖走了。
一路顛簸回到家,這心也是七上八下的,陳以航的電話撥出去好幾次,還沒接通她又掛斷了。
不行,還沒想好怎麼跟他開口,她不能听信別人的一面之詞,她不能誤會了他。
屋子里都還暗著,只留有壁燈。
她洗漱完之後依舊沒有睡意,將禮服都高高掛起在房間里,而後赤腳踩在羊毛地毯上收拾屋子里的小玩意。她翻開一個個抽屜,將自己從小到大的東西,還有他送給自己的那些個小物什全部在手頭玩了一遍,最後瞧見抽屜底層的那個最新的小畫冊,目光一瞬變得柔軟起來。
院子里有汽車鳴喇叭的聲音,她踮著腳丫倚在窗邊,瞧著遠遠一抹筆直的光束,像照在她的臉上一般,蘇沫躲在鵝絨般的窗簾後面笑了笑。她迅速將雜七雜八的東西全收拾妥帖了,直到手尖似乎被最底下抽屜里的什麼東西割了一下,她就順勢將一整個抽屜都挪了出來,而後,便看到了那條碎花束發綢緞。
有一些東西,雖然被藏起來了,你看不到它,可這並不代表它是不存在的。
那個碎花綢緞上還有未干的血跡,是她的。
那里面包裹著的,是被陳以航摔碎了的,顏東送給她的玉鐲。
「阿荏,在忙什麼呢,喊你好幾聲也沒反應。」
陳以航一推開臥室的門就將外套扔上沙發,胡亂拆開領帶,一臉的疲憊。
她慌張想要收好玉鐲,可無奈一截玉因為手抖忽然掉到了地上,本來聲音是可以被厚厚的地毯所吞沒的,奈何它偏偏踫到了抽屜邊緣,發出格外清脆的一聲。
陳以航停下走往浴室的腳步,朝她望了過來。
「手里拿的什麼?」
「沒有。」
她回頭就要把抽屜放回原處,他高大的身影罩了下來,深呼吸幾口氣,告訴自己千萬不能驚到她。蘇沫一雙長睫簌簌直閃,慢吞吞收納好一切,唯獨手指尖留下了被割開的一道淺淺傷口,正泛著紅,也帶了一點點的疼痛。
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將她拉了起來,她的睡袍依舊是寬袖的淡紫色長款,腰帶自腰間松松散散纏了個蝴蝶結,頭發也慵懶垂在脖頸之上,他琢磨著怎樣開口,她反而先問他,那樣直接︰「這就是你們倆約定好的處理方式?」
「誰告訴你的?」
他承認了。
蘇沫在那一刻听見有什麼東西從高處摔下來的聲音,極清脆極響亮,掉落在自己心里摔成一片一片的粉碎。滿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瑯滿目,反射出水晶燈里雜亂的光芒。而之後,又像是誰的手在自己心髒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進心髒里面去。
她揉一揉心角的位置。
是痛嗎?
連痛字都覺得形容不了。
陳以航扶緊了她,聲音焦慮︰「怎麼了?身子不舒服?要是讓我知道了誰告訴你的」被她打斷︰「沒有人告訴我,是我自己撞見的。」
「你好端端的怎麼會撞見了,還是顏東來找過你了?」從她和他重新在一起之後,他很少這樣急著對她說話,蘇沫望著赤.果的腳丫,聲音低低的︰「我本來今天很開心很開心的。」
那樣多好看的禮服她還想要穿給他看,她以為他可以放下一切的,顏東救了她那麼多次,她以為可以抵得過去的。可現實再一次告訴她,不可以這麼天真。
書里面、電視里面的東西都是騙人的,生活遠比它們編出來的東西要殘酷。
一邊是恩,一邊是仇。
她知道這條路有些長,她不可以太冒進,于是想一想才說︰「那座園子買下來有什麼好,我喜歡你家這里,難道你要我搬過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