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會像初時那般反駁,理直氣壯,義憤填膺,但是她沒有,她只是笑著,低下了頭,輕輕地撫過自己的手指,很久很久後,蒼蒼地開了口。
「你救了我爸,我們全家都感謝你,這是我們顧家欠你們白家的……但是,我不欠她的,一分一毫都不欠,想問我要一聲對不起,我只能說抱歉,我給不了。」懶
她的語氣很淡,說出的話卻比鋼鐵還硬,有種誓不低頭的架勢。
轉開臉,卓言的心里生出了手刃的滴血快意,說出口的狠話猶如潑出去的水,一切再也無從收拾了。
「你們顧家虧欠我們白家的,又何止這一樁?!」他問,瞳孔是深不見底的黑。
卓言難堪地默然,久久才開了口,「對不起,我能說的就真的只有對不起……」
兩人間微妙的星火瞬間被點燃,他側頭望著她,隔著稀薄干燥的空氣,久久的,目不轉楮的。
卓言自知他的注目,瞬間回眸,沈鈞儒的雙眼撞了過來,深深地揪住了她。
他的面容在歲月里平添了一種深邃,美雅,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里,長成了一個翩翩公子,而陪伴他長成的終究不是她,而是那個叫梁思雨的女子。
不是現在才發現,而是直到這一刻,她才肯承認,才肯面對這一現實。
「小言……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三年前的那個午後,你還會丟下我嗎?」黑暗里,沈鈞儒低緩的嗓音傳來,仿佛時光倒流。蟲
當那熟稔于心的溫柔嗓音不再冰冷,那日夜夢寐的稱謂再次傳入耳際之時,卓言整個人處于顛簸漂離中,千般沉醉,沒一會,心中所有的幸福都支離破碎。
即便那道清嗓依舊,那一聲聲的「小言」再現,那又怎樣,當滄海已成桑田,一切的過往都屬枉然。
她惶恐地望著他的臉,心中自然明了,他問的是什麼,想開口回答,卻再也尋不到那份勇氣。
他卻突然有了動作,伸出手來,揩掉她臉上的淚水。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不愛哭的女子,她會有淚眼婆娑的時候,但是,她的眼淚,在這個世上,或許只在這麼一個人面前落下過。
卓言怔愣,淚水卻來得更凶,她用力地拭去,縱使心中千般的思慮,猶如萬千的荷塘垂柳,糾結纏綿,無邊無際。
卓言固執地開了口,殘忍得讓人毛骨悚然,「會,那時候的輕狂是我永遠都改不了的年少。」
沈鈞儒的目光剎那陰霾,揚起臉,濃眉挑得老高,定定地看著卓言,嘴角掛著的冷笑也在一瞬間灰飛煙滅,表情凝重嚇人。
沒一會,天空飄起了飛雪,鵝毛般輕盈的雪花自天空的盡頭飄下,一粒粒地與空氣磨砂,落到了沈鈞儒的車子上,前方的玻璃瞬間蒙上了點點的白。
本該是一個多月前下的雪,在這樣的夜晚終于得到了釋放。
卓言靜靜地下車,沈鈞儒終究是回應了,聲線鏗鏘,「卓言,你有種!」
卓言頓了頓,故意忽略心底的鈍痛,她適力甩上車門,整個過程沈鈞儒不曾阻止。
猶如一潭死水,風化著整個G市的寒冷空氣突然拂起了一陣夾帶著風雪的輕風,瞬間揚起了卓言垂落的長發,恨戾地撕刮著她被冷得通紅的臉龐,窸窸窣窣作響。
透過被燈光照得發亮閃爍的車窗,卓言看不清車里的一切,她只是一個人,站在夜深的幽靜街景里,面色平靜,決絕,一瞬不瞬地看著車窗,幻想著車里的一切,想象著以前的物事,一件疊一件。
她突然清晰地感覺到,車里的這個人,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聯系她,不會給她打電話,不會在這樣黑的夜里等她,不會溫柔地喚她的名字,不會在多年以後,彼此都老去時,驀然出現在暮色之中。
他的一生與她的一輩子,自此再也不會有交集。
沈鈞儒發動了車子,「咻」地從卓言的身前駛開,卓言一步步地追上,似乎努力地張嘴想呼喚他的名字,卻被他的車子揚起的沙塵與雪花封了喉。
當車後燈最後一絲的光亮消失在街頭轉角的深處,卓言終于停下了腳步,她伸出手,撥開了痴纏著臉頰上的長發,指縫閉合處似乎帶上了數以萬計的沙塵,當她攤開手掌,看到的僅有飄落的雪花。
柔軟輕盈,卻冰冷刺骨。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斷了關系,他還是願意暫且忘記仇恨,給了她機會去解釋三年前的一走了之,而她卻用一句話砍斷了他在三年來僅存的僥幸,殘忍地破滅了他的期盼,到頭來只是想告訴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即使很想重頭再來,可是已然心有意而力不足。
卓言抬手擦掉臉上不斷下滑的淚珠,一步步走進了黑夜深處,孤清的背影一抽一簇的。
天空的盡頭仿佛帶上了少女的心思,正用沉靄的嗓音訴說著離別的孤苦——
別了,我的愛。
仲春二月,G大。
到校務處辦理了轉學最後一道手續,卓言前腳一踏出辦公大樓,四周零零落落的人群便指著她開始議論紛紛,言語里不乏猜忌與侮辱。
「你听說了嗎?她就是那個大貪官的女兒……」
「你說當官的不給老百姓謀福利就算了,還私吞了那麼一大筆錢,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她叫卓言吧,听說她以前是留洋的,如果不是老爸出事,過兩年就一正宗的海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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