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素苧一直處于半夢半醒之間，被慕然緊緊護在懷里，不知道為什麼，就有種想要哭的沖動。
鼻子酸酸的，埋在他的胸前，只覺得，那略帶熟悉的氣息，讓她好溫暖……好溫暖……
半夢半醒之間，看見窗外熟悉的景色，心一滯，拉著慕然的手，沙啞著嗓音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這條路，是去言桀別墅的！
她去那干嘛？
看著今晚他和安沛涵如何如何恩愛？
自嘲地掀起一抹弧度，卻不料，因為自己動作過猛，牽扯著嘴角也開始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慕然不著痕跡地攏了攏眉，他也不想把唐素苧送回去。
可他答應了言桀的……
答應了的，就要做到。
這是原則！
「不要把我送到別的男人身邊，好不好？」唐素苧低聲說道，抬起頭，盈盈的眸子滿是希冀地看著慕然。
她的聲音，沙啞，刺耳，傳到慕然耳際，卻成為了最動听的樂章。
她說，不要把她送到別的男人身邊……
半垂下眸子，思量了一小會，薄唇定定吐出兩個字，「掉頭！」
「謝謝……」緊繃的神經總算松下，安然地躺在慕然懷里，不再言語。
慕然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見唐素苧緊皺的小臉，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回嘴里。
其實，他也不過想告訴他，什麼原則，什麼承諾，為了她，他都可以拋棄。
不自覺地收緊了擁著她的手臂。
他很慶幸，在她傷痛時，他能是她的依靠。
……
……
唐素苧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了。
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渾身都火辣辣的疼，抬手看著手腕，傷口都已經被包扎好，強撐著身子，吃力地走下床，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刺地她幾乎睜不開眼……
下意識地用手背遮住眼楮，直到適應後，才敢放下手。
打開窗戶，冰冷的空氣隨之涌動進來，大口大口呼吸著，連肺都吸疼了，唐素苧倏地扯起大大的笑容。
看，天還是這麼藍，樹還是這麼高，陽光也依舊燦爛明媚，一切都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真好！
仰起頭，半眯起眸子，伸出雙手，似在擁抱著冬日里的暖陽，滾燙的淚水，突然就肆意的留下。
也不伸手去擦，任憑它自由風干。
好好地哭一次，發泄心里所有的委屈……
但是，唐素苧，就這麼一次！！！
不知道保持了這個僵硬的姿勢多久，直到身上披上一件外套，才如夢初醒般，擦了擦眼淚，扭過頭，看見的，就是慕然放大的臉。
「這麼冷，自己注意身子……」慕然皺著眉說道，頓了頓，伸手撫了撫她額前雜亂的發絲，「你……現在可是兩個人。」
「是嗎？」唐素苧淡淡地說道。
仿佛是意料之中，沒有喜悅，沒有忐忑，也沒有害怕，平靜自然地，好像發生了一件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事情一般。
「是他的？」慕然說著，攏了攏唐素苧身上的外套。
雖沒有指名道姓，可這個「他」，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
唐素苧沒有再開口，算是默認。
她就他一個男人，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
哦，不是，她都快忘記了，他曾親手把她送上另外一個男人的床！
冷笑著，奇跡般地，再想到這些時，麻木地就連心痛都沒有感覺了。
心微微抽動著，剩下的，只是無盡的悲愴，還有……嘲諷。
唐素苧，走到今天，這些都是你犯賤自找的！！！
「你打算怎麼辦？」
「打掉！」紅唇輕啟，毅然堅決的兩個字。
言桀已經毀了她半輩子，她不想，自己的下半輩子，還要被他的孩子拖累！
況且，她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身上流著一半惡魔的血液！！！
「可你的身子……」慕然輕聲道，不著痕跡皺了皺眉。
就算是大男人，他也知道，人流手術是極傷身體的，依唐素苧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做手術！
「放心吧，我不會折騰自己，我會先把身子養好，再去做人流。」
如果，自己都學不會珍惜自己，還希望誰來珍惜你？
大眼四處掃描著，最後落在牆上的掛鐘上，看著時間，挑眉訝然地道，「你怎麼還不去上班？」
慕然神色一滯，根本沒料到，唐素苧話題跳轉這麼快。
順著她的視線往牆上看去，九點半……
早就過了上班時間。
他沒說，為了照顧她，他已經兩三天沒去公司的，文件已經堆積成小山了。
「你別告訴我，這些天，為了照顧我，你都沒去上班？」見慕然噤聲沒有否認，唐素苧皺了皺眉，推著他就往外走，「慕然，你是想要我愧疚到死啊！！不想折煞我的話，趕快去換衣服上班，快去快去……」
說
罷，直接把慕然推出去，「 擦」一聲就關上了門。
看著緊閉的門，慕然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他想過醒來後她歇斯底里，已經做好了制服她的準備，也想過她消極黯然，甚至也做好了開導安慰的話語，可偏偏，她竟是這般……正常。
正常到，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唐素苧站在窗口，看著樓下慕然的車子緩緩駛了出去，才重重松了一口氣。
她沒有忘記，把她救出去那晚，她讓慕然不要把她送回去時，他那凝重的表情……
欠慕然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多的她都已經還不清了。
她又怎麼能再連累他呢？
利索地穿上衣服和褲子，床頭櫃上，放著一只手機和一串鑰匙，手機下，壓著幾張紅色的一百塊……
咬了咬牙，猶豫了一小會，直接拿走了錢和鑰匙。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這些錢……就當是她先借的吧！
至于鑰匙，那是初夏出租房的鑰匙，雖然少，但以前每個月，唐慧都會給她零用錢，她一向花錢沒有度，可那時候，她想存錢，等今年聖誕節的時候，買個精致的禮物送給張凱，怕自己亂花錢，特地去辦了張銀行卡讓初夏幫忙保管著，自己則讓唐慧直接往卡里打錢……
當時，存錢的願望，是為了給張凱買聖誕禮物……
可現在，聖誕節還沒到……
她和張凱卻已經分手半年了。
不過短短半年時間，沒想到，自己的人生，竟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改變。
人生無常，冷暖自知。
無奈地搖了搖頭，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學著文藝了？
……
……
昏暗的房間里，台燈暈染開淡淡的光芒。
清冷，孤寂。
言桀放下手里的文件，看著窗簾細縫透出的點點光亮，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不知不覺，又是一夜工作……
當初為了救安沛涵，答應了喬定殺了墨西哥黑幫的魁首，這陣子，黑手黨和墨西哥黑幫糾纏不斷，昨晚凌晨，黑手黨中東一處秘密研究基地，竟被直接炸毀，無一生還。
這個敏感的時間點，他理應趕赴中東，或者回意大利坐鎮，可他，卻固執地留在中國……
側目，余光剛好撇到書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梧桐樹下，一個女子笑靨如花……
這是……他們巴黎行的照片。
什麼時候，他把這張照片放到這個他隨時都能看見的地方？
蹙了蹙眉，深思著，但還是忍不住地，拿過相框……
伸出手，輕觸到的，卻是冰冷的玻璃。
眼前，她的笑靨，也霎時灰飛煙滅。
照片里的她，笑得那麼甜，那麼美，那麼真，就算現在，他也能感覺到那時候，他們之間，那淡淡的溫馨。
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期……
她離開也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可為何，他有種過了一個世紀的久遠感？
這些日子，她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不斷徘徊著，讓他不管做什麼都靜不下心。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影響力，竟可以這麼深……
「桀哥哥……」門突然被推開，穿著居家服地安沛涵端著一個托盤就進來了，「桀哥哥，昨晚你一晚上都沒回房，我就猜你肯定在書房忙，這是我讓王媽特地給你做的粥，快點吃吧！」
清粥配小菜，很好的早餐。
可莫名地，就是沒有食欲。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安沛涵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就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感！
「桀哥哥，你不喜歡嗎？」見言桀不為所動，安沛涵委屈地扁了扁嘴，「那……那我讓王媽重做。」
「等等……」言桀伸手揉了揉眉心，開口剛想說些什麼，看著安沛涵放下托盤，滿是興奮和期待地看著他時，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都憋回了嘴里。
「桀哥哥，你趕快吃吧！！」安沛涵甜甜地笑著，彎腰整理他面前的文件，在看見不遠處的相框後，臉上的笑容一滯，但還是不動聲色地把東西擺到他的面前，「桀哥哥，我想好了，從明天開始，我要跟著王媽一起學做東西，等我學成了，以後，我天天親手做東西給你吃！」
上揚的語調，滿滿的，都是對未來的希望。
桀哥哥，就算你的心暫時迷失了，但我相信，只要我對你好，努力做一個好妻子，總有一天，以前的那個你，會回到我身邊的！
安沛涵如是想著，殊不知，感情，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收獲多少的……
「沛涵，我想過了，以後，你晚上還是回安家住吧！」言桀正優雅地吃著東西，突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安沛涵，「我們還沒真正的結婚，這樣子對你不好……」
「桀……桀哥哥……」安沛涵渾身一僵，眼里迅速泛起一層淚光，可憐兮兮地看著言桀，「可……可我不在……」
「桀爺！」突兀的聲音倏地想起，陳揚站在門口，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異常，一愣，指了指門，「我……我敲過門了的……你們繼續，我等會再來……」
「進來吧！」言桀沉聲道，瞥了一眼安沛涵，「就這麼說定了，你今天什麼時候回去？等會我讓陳揚送你……」
安沛涵顫抖著嘴唇，眼淚撲簌撲簌就往下掉，卻又礙于陳揚在場，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去。
「什麼事？」言桀繼續吃著面前的東西，扭臉，定定看著陳揚，「如果是中東的事情，那等會再說吧……」
「是……是關于唐小姐的！」陳揚輕咳一聲，不自然地說道，在察覺到言桀滿是探究的視線後，把手里的東西遞到他的面前，「這是醫院的化驗單和檢驗報告……唐小姐三天前，就離開了慕然的別墅，之前去了一趟她好朋友初夏的家，然後去了一趟醫院，之後，就沒有訊息了……」
陽性……
十周……
拿著紙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往下翻，看見那模糊的一團東西，言桀激動地連呼吸都滯了滯。
——言桀，如果我真的懷孕了，怎麼辦？
那日，她的話，如今還清晰的回蕩在耳邊。
那天他就覺得奇怪，原來如此。
唐素苧，你竟然敢騙我！！！
倏然站起身，動作過猛，書桌上的粥都打翻了，碗骨碌碌滾了一圈，最後「砰」一聲掉在地上，化為一堆碎片。
「找到她！陳揚，就算把整個A市翻個底朝天，也要把她抓回到我的面前！！！」
……
……
半個月後，
彩超室外，
一個女人坐在那里，低垂著頭，不言不語，淡雅地如同一朵小雛菊。
比起其他挺著大肚子的人，不是丈夫的陪伴，就是全家總動員，她顯得有那麼幾分寂寥，卻又有著屬于她的那份清高、傲然。
「下一位，唐素苧！」
護士拿著收費單，扯著嗓子在走廊上大喊，高分貝的聲音，絲毫不顧慮那一排孕婦的感受。
唐素苧站起身，走到護士面前。
「憋尿了嗎？有就進去查，沒有就再坐一會去喝幾杯水，讓下一位先來，」護士大喇喇地說著，尖細的聲音，幾乎刺穿了她的耳膜。
「嗯，我可以了……」唐素苧輕聲道，點了點頭。
「那跟我進來，」護士說著，擅自往里走去。
跟著她走，躺在那張小床上，拉下褲子，任憑那些冰涼的膏體抹在小月復上，儀器在肚皮上輕幅度地震動著，卻還是忍不住，扭過臉，瞄幾眼電腦里的圖形。
「動什麼動？躺好！」護士不耐煩地說著，唐素苧繃直了身子，也只能就此作罷。
「自己擦干淨！去外面等結果……」護士說著，把一條毛巾扔在她的前面，沒等她整理好，就已經拿著收費單，去叫下一位了。
這還是大醫院呢，什麼態度嘛！！！
唐素苧做完各種化驗，拿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化驗單還是收費單時，這便是她唯一的感覺。
孩子都準備打掉了，還要做這麼些各式眼花繚亂讓人頭疼的化驗。
騙錢呢！！
唐素苧心里想著，卻還是忍不住，翻看著一張張化驗報告。
醫生說，她自己營養不夠，造成孩子體型也偏小。
其實，這不用她多說，她也感覺到了。
已經三個月了，平常人這個時候差不多都已經顯懷了，可她肚子還是平平的……
Stop！！
理清自己雜七雜八的思緒，把化驗報告什麼也都對折起來。
真是的，都準備打掉了，還在這里瞎操哪門子心呢？
七拐八彎，總算找到了人流室。
沒想到，人還挺多……
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剛剛坐好，一道尖銳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我要回家！我跟你說了幾遍了，這孩子，我不打！！！」
說話的，是一個女孩子，披肩長發，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算不上精致，組合起來看著卻很舒服，典型的小家碧玉型美女。
「小雯，你听我跟你說，我們現在，不適合要孩子，而且，我……我都已經有個女兒了，」男人穿著西裝，一副成功男士的模樣。
走廊上的人很多，男人大概也不想被別人看了笑話，刻意壓低了聲音，可唐素苧坐的離他們近，男人說的話，還是一字不漏地落入她的耳中。
「你有本事讓我懷孕，怎麼就沒本事讓我把孩子生下來？」女人是完完全全陷入瘋狂之中，一把甩開男人握著她手腕的手，還故意地拔高了聲調，「知道有今天，做間隔愛的時候，你怎麼就不帶個避間隔孕套？混蛋，你知不知道，因為你一時的爽快，把我禍害成什麼樣子了！！我不管，當初是你先追的我，是你說愛我，也是你說要對我負責，要麼就讓我把孩子生下來，要麼，今天就讓我死在手術台上！！」
「小雯，別鬧了？」
「鬧？我鬧什麼了？」女人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走廊，「方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怕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破壞你的家庭嗎？既然你那麼顧家，你就抱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哄好過日子，當初為什麼要惹上我？惹了我，現在出了事，又想及時抽身，你想得美！！」
「小雯，我不可能和我的老婆離婚，這個孩子生下來也是私生子，你願意嗎？小雯，你冷靜點，你想想，我這不都是為了你著想嗎？這樣吧，如果你今天不想打，那我們改天再來……」男人似乎怕被別人看了笑話，摟著女人，誘哄著，就準備回去。
「為我著想！為我著想今天就不會騙我來醫院了！！你知道人流對女生身體傷害有多大嗎？呵，私生子？私生子又怎麼樣！！就算他是私生子，那也是你的孩子！！你不就是怕我破壞你家庭嗎？我本來還不是那麼堅定地想把孩子生下來，可現在，我決定，就算死我也要把它生下來！現在出事了，你就像瀟灑跟我說拜拜，然後抱著自己的老婆孩子過日子去？方正，你想得美！你把我這輩子都毀了，我也要毀了你的人生！！」女人歇斯底里說著，直接把手里的包砸向男人的臉，「方正，我們就耗著吧，看誰能耗得過誰！！」
女人罵完快速離開了，男人也急忙追了出去，只剩下唐素苧，還傻愣著，呆坐在冰冷的長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