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沒找到唐素苧,再次帶來的,卻是一張工工整整簽著唐素苧大名的人工流產同意書!
顫抖著雙手接過陳揚手里薄薄的紙張。
心,也跟著縮了縮。
她就好像故意跟他玩躲貓貓似的,明明知道他在發瘋似滿是家找她。
她也明明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卻偏偏就是不讓他找到。
流產同意書……
白紙黑字,還有末尾處的簽名,讓他的心倏地就疼了起來。
這個該死的女人,真的就這般恨他怨他嗎?
怨恨到,就連一個彌補的機會,都不願再給他……
俊逸的劍眉,因為一股莫名的情緒拉扯著,而緊緊擰起。
心不是不痛,而是不知為何而痛。
那讓他根本無法掌控的心情,讓他一陣陣無力。
這樣子的情緒,是他從未有過的……
到底是為何,他真的搞不清楚了。
好像,自從,送走唐素苧後,他便一直處于情緒拉扯之中……
垂首,再看看這張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的流產同意書,驀然的,就惆悵了。
頹然地靠在座椅上,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利眸緊緊盯著面前的陳揚,定定地問道,「這事,確定嗎?」
陳揚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砰——」
言桀倏地站起身,緊握拳頭,狠狠砸了一下面前地檀木桌子。
結實的桌面,竟硬生生裂開一道大口子……
該是怎麼樣的壓抑著的憤怒,才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陳揚滿是愕然的抬起臉,映入眼簾的,竟是言桀唇邊詭異的笑容。
他和言桀,雖說是上級和下級,可多年的出生入死,他們的關系,更親似兄弟。
第一次,陳揚覺得,這樣子的言桀,好陌生……
「安排飛機,回意大利,」言桀恍然若失地跌坐回座椅上,幾近無力地呢喃出這句話。
唐素苧,你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和我劃清界限嗎?
好,你贏了!!
「桀爺,可夫人……」想起前幾日碧安娜說的話,陳揚不由皺了皺眉頭,糾結地說道。
「可是什麼!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還趕快不滾去辦!!」言桀皺著眉,失控地怒吼。
胸腔像是被什麼堵住,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了,他現在急于給自己找一個發泄口。
不然,他都有可能被自己憋瘋了!!
「是,是,是……」陳揚唯唯諾諾地說道。
難得看見言桀如此失控的模樣,一時間,不由地愣住了,慢半拍地反應回來,一連說了三個「是」。
正轉身準備去安排私人飛機,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來。
昂然走進來的,正是碧安娜,還有多日未見的安沛涵。
四目相對,陳揚的臉霎時白了白。
「這是準備去哪?」看著室內一片狼藉,碧安娜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牽著安沛涵,就往言桀面前走去,「要會意大利?可以,先和沛涵在中國舉行了婚禮再說!」
「這位女士,我結不結婚,不用你多操心,」言桀不冷不熱地說著,順手拿起桌上的流產同意書,站起身,作勢就往外走去。
「言桀,你剛才說什麼?」碧安娜生氣地說道,早已習慣了言桀這些年對她的話說一不二,總是逆來順受的模樣,如今看著他這幅不冷不熱的模樣,只覺得胸口憋得慌。
「听不懂中文嗎?還是,要我用丹麥語再重復一遍?」言桀冷笑著說道,冷冷睥睨著碧安娜,眼里盡是嘲諷。
「言桀,這是你對母親說話的態度?」
碧安娜憤怒的大吼,她是丹麥公主,言桀剛才那話,明顯就是說給她听的,她又怎麼會听不出話外之音?
「母親?瞧,這詞用的多好!請問,你當過我是你的兒子嗎?」言桀淡淡地說著,譏誚的目光落在碧安娜的臉上,「抱歉,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拿熱臉貼你冷的言桀了,當初,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拋棄了我,現在這個年紀,你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你說什麼混話!」碧安娜說著,緊緊抓著言桀的領口。
以前,一直覺得,言桀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不,或許該說,是厭惡,是嫌惡,可如今听見他嘴里說出這番否認自己的話,只覺得,一股難言的怒火涌上心頭。
上次,在訂婚宴時,言桀跟她說的一番話,她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這麼多年的荒唐……
每次和言桀一說話,總是把局面弄得特別尷尬,今天特地帶著安沛涵一起來,她是希望大家好好談一談。
可對于言桀,她似乎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趾高氣揚,也習慣了命令……
「這也算混?比起你對我做的,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言桀皺著眉說道,作勢就要扳開緊揪著他衣襟的手,「松開!」
「我為什麼要松開?放你回意大利?在你沒和沛涵完成婚禮前,休想!!」
氣氛,瞬間開始劍拔弩張。
>「桀哥哥,你們不要這樣……」感覺到兩人不尋常的氣氛,安沛涵站在兩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急的直跳腳,「你們不要吵架,我……我不要婚禮,總可以了吧!」
「沛涵,不關你的事!」
異口同聲,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都輕蔑地冷哼一聲,就開始推搡了起來。
言桀一不留神,手上拿著的紙張從手里飄了出去,心一急,正準備彎腰,安沛涵已經快一步的撿起來,碧安娜眼疾手快地就松開抓著言桀衣襟的手,從安沛涵手里把這紙張奪了過去。
唐素苧……
湛藍色的眸子微變,突然,連帶著這張紙,狠狠就拍在桌上。
「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碧安娜說著,倏地就笑了起來,「言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哪個女人有來往,哼,幸虧這個女人有先見之明把孩子打掉了,就算不打掉,我也不會讓它留下!」
「它是你孫子!」言桀皺著眉道,他就是不喜歡碧安娜這幅狂傲的口氣。
特別是,她還用這口氣,說唐素苧,還有……那個無緣的孩子。
「它不是!!言家容不下這種千人騎的女人!我強調最後一次,言太太,和我孫子的媽,只能是沛涵!!」
千人騎?!
她的中文,什麼時候,學的這麼好了?
言桀倏然覺得一陣可笑。
現在,她說唐素苧這嫌惡厭惡的口氣,和當年看見他時,說話的口氣,一模一樣。
果然呵……
就因為,言威在世時就訂下這門女圭女圭親,所以,主動來找他靠近他,都不過是為了完成言威的遺願?
一種濃濃的悲愴和蒼涼涌上心頭。
突然,好厭惡這里的一切!
言家,安家,碧安娜,包括……安沛涵!!!
為什麼,他們就要逼他?
為什麼,就要把他逼到死角才甘心?
碧安娜,你的心里,只有言威,只有死去的丈夫,只有他未完成的遺願。
可我的幸福呢?
我這活生生在你面前的兒子,你就看不到了嗎?
是不是,要等到我死的時候,你才會發現我的好?
說好了不再為她傷懷,可還是忍不住……
深呼吸一口氣,硬生生壓下了心頭的怒氣,看了眼依舊立在一旁的陳揚,點了點頭,兩人作勢一齊往外走。
「站住!!」碧安娜低呵道,換來的,卻是言桀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言桀,你給我站住!!!」碧安娜大吼,氣的渾身發抖,卻還是喚不回他的腳步。
反了反了!!!
碧安娜氣急了,快速追了出去。
才剛跑到樓梯口,往下看去,陳揚和言桀就已經快要走出門口了,胸口突然傳來一陣窒息,緊緊捂著胸口,身體幾個踉蹌,直直地栽倒樓梯下……
「不——!!!」
安沛涵隨後跑出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驚恐地尖叫一聲,總算喚回了言桀的腳步。
……
……
「病人暫時沒有生病危險,摔下樓梯,只是一些小擦傷,再加上輕微腦震蕩,身體很弱,需要好好休息,另外,病人之前好像受了不小的刺激,引起了心髒病發,需要留院觀察,」醫生說道,「切記,要讓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情,不要再受任何刺激了。」
「心髒病?」言桀凝眉,碧安娜什麼時候有的心髒病,他怎麼一直都不知道?
「有什麼問題嗎?」醫生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近視眼鏡,疑惑地問道。
「沒……沒問題,」言桀輕輕搖了搖頭,看著緊閉著的病房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倏地涌上心頭。
碧安娜遲遲沒有醒來,夜色降臨,言桀就吩咐陳揚把安沛涵送回安家了,而他和言雪兩兄妹,誰也不願意先離開,固執地守在碧安娜的床邊。
「哥,究竟怎麼回事?」言雪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面色凝重地問道。
言桀無奈地搖了搖頭,或許是言雪可憐兮兮的眼神讓他動了惻隱之心,又或許,他也急于找一個傾訴的對象,便把這些天發生的種種,粗略地講了大概。
自然沒有講到喬定,也沒有講到把唐素苧送人。
他的雪兒,應該是快樂的,他不希望,不希望這些骯髒的東西污染了她。
「哥,你不是一直都要娶安沛涵的嗎?媽也不過讓你娶安沛涵而已,你暴躁個啥?」言雪歪著頭,疑惑地說道,低聲呢喃著,「還是,你變心了?所以,潛意識地排斥……」
「不可能!!」言雪話還沒說完,言桀突然激動了起來,拔高聲調,一口否認。
言雪本來就是半開玩笑半自言自語,沒想到,言桀竟這麼大反應,不由開始認真地審視起這件事。
「有什麼不可能的呢?哥,我都說,你和安沛涵,從小一起長大,本來就應該是哥哥和妹妹的感情啊!況且,我記得,小時候,你對她也沒多好啊!哥,你想想,是不是媽說了安沛涵以後會是你妻子,當初為了討好媽,你才去接近安沛涵的?還有,五年前,安沛涵在意大利為你擋了一槍,你是不是從那時候才想著要對她更好的?」見言桀呆愣的模樣,言雪神秘的笑了笑,也不點破,「如果全被我說中了,我用人品保證,你對安沛涵,絕對不是愛情!」
「來,現在我們說說另外一位。哥,上次在意大利,你不準我進那個房間,那房間,是不是就是她住的?呵,不用你說,我都猜到了!!你想,我們兄妹感情多好!都同穿一條褲子,你什麼時候對我這麼見外過?唯一可以證明的就是,在你心里,她是特別的!!還有,你想想看,你有沒有因為她的一句話,莫名其妙的生氣,莫名其妙的開心,又莫名其妙地失控?她在身邊時,一直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可她一消失,就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一樣,還有……」
「哪來的這麼多還有!別影響媽休息!!」言桀瞪大眼楮怒斥到,言雪霎時如憋了氣的氣球,看著碧安娜,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
誰也沒有注意到,黑暗中,言桀臉上,那兩抹不正常的紅暈。
碧安娜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言雪上午就被言桀趕回家休息了,空蕩蕩的病房里,靜謐地甚至都能听到彼此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四目相對,兩雙同樣色彩的冰藍色眸子,在陽光下,綻放著奇異的光彩。
「什麼時候和沛涵結婚?」碧安娜語氣不善地開口,卻發現,因為長久沒有開口,聲音都沙啞地可怕。
言桀抿了抿唇,什麼都不說,幫碧安娜調整好病床高度後,再站起身幫她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的唇邊,「剛醒來,先喝點水吧……」
「我在問你,你準備什麼時候和沛涵結婚!!!」碧安娜冷著臉道,手一揮,直接把言桀手里拿著的杯子打落在地上。
溫熱茶水濺在手背上,不痛不癢。
「媽,你——」
「不要跟我說愛惜身體什麼大道理!放心,在沒有完成你爸遺願之前,我不會那麼快死,不然,我死了,在地府都沒臉見他!」
「媽,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固執?」
言桀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礙于碧安娜現在還是病患,放柔聲音,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固執?什麼意思?」碧安娜擰了擰眉,倏地激動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不想娶沛涵了?」
「媽,我和沛涵,我自己心里有數的,」言桀不知道怎麼和碧安娜說心里的感覺,就算說了,她也未必會听。
唐素苧……
在一次性發生這麼多事後,他心里沒有任何感覺,是不可能的。
他想要好好對她,想要彌補,甚至想過試著去愛她,可是這次,是她親手劃清楚他們之前的楚河漢界。
他不知道,安沛涵在害怕什麼,也不知道,碧安娜在擔憂什麼。
唐素苧和安沛涵,誰能真正地陪他終老,從始至終,這都只有一個選項,不是嗎?
他現在,不過是想花點時間,好好理清思緒,理清感情。
可為什麼,這麼點小小的要求,他們不但不滿足,還要如此逼他?
「你心里有數?你有什麼數?言桀,你是不是忘記了,沛涵五年前怎麼為你差點丟了一條命,是不是也忘記了,她流掉的那個孩子究竟是誰的種!!」碧安娜大叫。
「我和沛涵不是已經訂婚了嗎?」言桀輕聲細語道,依舊不忘顧及碧安娜的情緒,殊不知,此刻的自己越是淡定,碧安娜越是生氣,「媽,短時間內,我真的沒有結婚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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