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他說得十分有道理，我未進宮前，誰來開勸他？還不是就這麼過了麼？也沒見他氣壞了自己個兒的身子。「娘娘，」他道︰「你也由回自己的性子吧，總這麼壓著自己也太苦了。皇上——比娘娘會找樂子。」我看看他，幼年的經歷使他比同齡孩子更成熟懂事，加上宮廷的險惡，三哥與我日常的教，更使得他顯出了大人才有沉穩練達。這個孩子，其實是我的解語花。
我忍不住用手握住他的小手，道︰「你說得很是，本後听你的勸，由得皇上去。」他笑了，在這秋日中暖暖的，我想起永璘的話，現下看來，公主是有點依賴他的，卻不知他對公主如何。便問；「公主最近有沒有欺負你？」他道︰「公主並不曾欺負過小臣，公主小，偶爾淘氣也屬尋常，公主看上去凶，脾氣不好，其實心底里同娘娘一樣，是很慈柔的，從不打罵宮人。上次還偷拿了點心給受罰的宮人吃。娘娘放心，公主本心是極好的。」我笑笑，道︰「公主給皇上寵壞了，又機靈，不大服我的管束，你是他的哥哥，得空兒多教導她，讓她知禮守規，如今一天天大了，別成天想著惡作劇作弄皇子們，雖兩個皇子不是一母所生，到底也是皇上的親子，還要多多敬重才是。」他先應︰「是。」後又道︰「公主心高的，服真有本事的人，否則也是口服心不服的。」我道︰「女孩子心太高不好，各人有各人的長處，多看著點別人的長處，也就是了。心底寬洪些，就安生了。」他道︰「娘娘的訓導小臣銘記在心，有空定轉告公主娘娘的苦心。」我道︰「有你在本後身邊，確實讓本後欣慰了許多，若哪天你覺得宮里不好，不想待了，來告訴我，我奏稟皇上，象三哥一樣給你在外治個家，想來宮中便來，不想來便自己個兒玩去，千萬別念著皇恩委屈了自己，你剛也說了，人總得為自己考慮點兒是不是？」他松開我的手，叩頭︰「小臣謝娘娘天高地厚之恩！」我忙扶起他，不注意踫了右手，頓時痛將上來，他忙扶住我，道︰「娘娘坐下歇歇。」扶我在近旁的假山石上坐下歇息。我細細問了他功課武藝，他也一一如實相告。我才知道，三哥也弄了藥給他吃，說是強健身體的，我自然高興，三哥帶起徒弟來還挺認真的。
回到奉乾殿時，永璘已醒了，見了我跟孝堂，道︰「母子倆又說悄悄話啦？」我笑笑，孝堂要走，永璘叫住他問太子學之事，孝堂答了，永璘方讓他離開。對我道︰「朕打算給皇子們換個師傅，現在的師傅太古烘，教得死板，把皇子教的木頭似的，朕想找個有學問又活泛的人來教太子，你看蕭子庭怎麼樣？」我很不願家人摻和進宮中之爭，永璘本不喜歡太子，萬一有天真的廢了太子，大哥的性子是死保的，反而連累了他，一頭想一頭道︰「大哥學問還行，也做過縣官，有些實用之學，不過人也稍嫌古板，好認死理，未必教得出皇上想要的皇子學問來。臣妾覺著皇子們的師傅不能太理學，太道學，儒家學說是為皇上用的，不能讓它反束縛了皇上的手腳，所以得有個通帝王之術的全才來教才成。」永璘笑了︰「通帝王之術的除了朕，便是三郎了。」我搖頭︰「三哥斷乎不肯的。」他沉吟了一會兒，問︰「你還有什麼別的好法子麼？」我道︰「師傅教徒弟，講究的是個投緣，莫若皇上先多挑幾個師傅，改日招了太子來，讓太子跟旁看著，看太子喜歡哪個就讓哪個教，他自己個兒挑的師傅自會用心跟了學的。」「好！」他拍了一下腿︰「皇後這個主意好，便照皇後的意思辦了吧。」我笑笑，他肯听自是最好，原以為要費番口舌的，沒想到這麼便當。
叫進三哥來，跟他說了，三哥笑︰「從來師傅挑徒弟，到底是皇家，成了徒弟挑師傅了。」永璘道︰「讓他挑，自個兒挑得再學不好，就埋怨不得別人了。」三哥道︰「皇上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了。」永璘道︰「朕不恨，他不成材，朕還有別的兒子。」三哥看了我一眼，咳了一聲，道︰「我要諫一本，太子是國家根基，能不動還是不動為好。再說，廢太子殺或放都不好辦，終究是自己的骨血，處置不好不唯後宮不安，朝堂亦會不安的，皇上也應慎重才好。皇後也應常勸著皇上，庶子也是皇後之子，不應有偏頗的。」永璘道︰「倒別錯怪了皇後，她倒常這麼說的。是朕自己個兒的主意。」三哥道︰「皇上若要乾綱獨斷，我也沒話說，總之，多听人言，沒壞處的，皇後賢慧公正，有時還當與她商量著辦，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凡事都是從皇上這頭考慮的，所謂旁觀都清嘛。」沒听他這麼夸過我，我倒有些詫異，不由看多了他兩眼。永璘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說得是，這事兒，朕會慎重考慮，能可用還是要用的，終歸是朕的親子。」三哥道︰「皇上能這麼想便是後宮社稷之福了。」永璘也笑了︰「你們倆素常吵嘴，遇到大事還是一致的，顯見得是沒私心的。」三哥也捧了他一下︰「若有私心，你還能看不出來？外頭都說，皇上那雙眼楮比針還刺人呢。」永璘哈哈大笑，甚是開心。三哥甚少說人好，這一下不咸不淡
的馬屁，拍的不留痕跡又恰到好處。
晚上用完了膳，陸太醫進來換藥，永璘還打趣他問腐骨散有沒帶來，陸太醫自然沒帶，永璘便說皇後的旨也是旨，也得听著，陸太醫笑著答應，知他是玩笑，沒往心里去。誰好好得活得不耐煩了，往皇上身上添病去？換好藥，我痛楚未消，躺在躺椅上不想說話兒，永璘自和三哥在一邊議事。我剛朦朦朧朧有點睡意，听人進來回永璘說永琮被人劫了，我一下子便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