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做朋友
調整好了的安詩然又回到學校工作了。回去工作的那天,講桌上堆滿了學生送給自己的禮物,一張張笑臉在下面拍手歡迎自己。安詩然看著看著就紅了眼圈。
她想,有什麼過不去,自己竟然還傻到要自殺。
一切都會過去的。
有關蘇逍。有關馮木涵。
都會過去的。
星期五下午下班,大家都很開心。周末了嘛。
「小安老師還不走嗎?」一個在收拾東西的女老師問安詩然。
「你不知道我們視工作為生命的小安老師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的麼?要是世界上再有幾個她這樣的工作狂啊,我看我們這些男光棍真的是沒戲了。」另一個男老師接著說。
「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嚴重啊。我就是改改作業,一會兒就走。」那些有家室或有男女朋友的老師都投奔他們心靈的港灣去了。安詩然想到了蘇逍,然後深深的嘆了口氣。她依然是在辦公室里改完了學生的作業才打算回家的。
走出教學樓,夜幕籠罩的校園有些蕭索。安詩然沿著操場的跑道慢慢走著,微風吹著,散散步很舒服。
「安小姐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麼?」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原來是尚于皓。「尚秘書該不會是為了看我幾點下班才來學校的吧。」
「安小姐,你不用這麼防備我。我沒有馮木涵那麼壞。」
「哦?」
「好久都沒有出來走走了,不知是否有幸陪安小姐散散步?」尚于皓沒有解釋安詩然的疑問。
「你請便。」
「安小姐,我不知道你和馮木涵有什麼過節,但是我想說馮木涵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紈褲子弟。」尚于皓走在安詩然的左邊。
「我想象中的?」
「你可能對馮木涵有些誤會。」尚于皓說。
「一個做錯事連道歉都不會的人有能好到哪兒去呢尚先生。」安詩然想私下的接觸就沒必要再把職位帶上了,所以改口叫了尚先生。
「我和馮木涵認識快10年了,我還是很自信自己對他的了解的。他是個經歷過很多的人,所以難免會有驕傲的一面。與其說是驕傲還不如說是自我保護。我看這一點倒是和安小姐很像。」
「自我保護和賠禮道歉應該不沖突吧?」
「驕傲的人都有那麼一點不愛低頭的習慣。馮木涵的確不喜歡低頭認錯,他也很少犯錯。安小姐,有些事我是不能告訴你的。無論馮木涵這次怎麼了你,都請你原諒他吧。我代替他向你道歉吧。」
安詩然覺得這個尚于皓還是個很通曉事理的人,比馮木涵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去。于是她也就緩了語氣︰「我怎麼能接受尚先生的道歉呢。讓人家听見了還不笑我不懂道理。我記得你說的話就是了。」
「耽誤了你這麼長時間,現在已經很晚了。一起晚餐吧,怎麼樣,安小姐?」
安詩然本想拒絕的,但看見尚于皓做了個請的姿勢又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了。她笑著說︰「好吧。」
「安小姐還是笑起來好看。」尚于皓發出爽朗的笑聲。
「尚先生還是不嚴肅的時候更像你。」安詩然揶揄道。
「哈哈。你眼光很準啊。咱們做個朋友怎麼樣?」開車的尚于皓感覺很放松。
「如果你不叫我安小姐的話,我想我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話雖這麼說,安詩然心里已經開始卸下防備了。
車子停在了一家簡約但不失格調的酒樓門口。下了車尚于皓就帶著安詩然上了三樓的包間。
訓練有素的服務員打開門把兩人迎了進去。豈料包間里已經坐了一個人,這人正是讓安詩然十分頭疼的馮木涵。安詩然有點被算計了的感覺。「尚于皓,你這是哪一出?」
尚于皓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別忘了你答應我的。」然後豎了兩根指頭轉身走了。
安詩然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自己答應了他兩件事︰一件是原諒馮木涵並與他和解;另外一件就是答應和他做朋友。
02、和解
安詩然坐在馮木涵的對面,服務員開始上菜。安詩然利用這個空隙在心里調整了情緒。
「這些菜都是尚于皓點的,他說應該會適合你。」馮木涵指指桌上的菜。
安詩然看了看,桌上都是些拿得出台面但又不貴的菜。這個尚于皓還真是不簡單啊。一舉兩得,既不失馮木涵的體面,有照顧了安詩然的自尊。
「菜合不合胃口那要看吃飯人的心情。」安詩然喝了服務員倒給自己的白酒,頓感胃里如火燒。
「哦?此話怎講?」馮木涵覺得安詩然還真是不一般的人。
「難道馮總從來沒有想過要承認錯誤嗎?」繞過馮木涵的問題,安詩然如是問道。
「我不是給過你補償嗎,是你不要的。錢不是比一句毫無實質意義的對不起更實在些嗎。」
「馮總知不知道有些事是拿錢辦不到的?」
兩人都沒有吃菜。
「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這句話听上去就像是在質問安詩然又像是在指責安詩然。
「犯了錯誤都不敢承認還不知道道歉的人的能力是什麼?馮總知道麼?」
「你……你怎麼了?」馮木涵本是想說「你別不識抬舉」的,但話一出口卻成了「你怎麼了」。因為他看見安詩然突然開始大口的喘氣。
安詩然沒有理會他,只是在荷包里取出幾片藥含在了嘴里。
「要不要去醫院?」馮木涵覺得安詩然似乎是生病了。其實他很清楚自己錯誤在先而且還沒有道歉。但是每次都開不了口道歉,而安詩然這個女人就像知道他的軟肋一樣,逼得自己口不擇言。想到這兒,馮木涵的口氣也松了下來。「安詩然,我送你去醫院吧。」
安詩然還在喘氣,又感到了暈眩。缺氧的狀態讓安詩然臉上失了血色,額頭上冒出了很多細小的汗珠。
「喂,安詩然,你到底怎麼了。」眼看安詩然就要倒到桌子下面去了,馮木涵趕緊扶住了她。
「送我回家。蘇逍,帶我回家。」安詩然好像已經意志不清了,拉著馮木涵卻叫著蘇逍的名字。
「好。我們現在就回家。你堅持住。」馮木涵沒有在意安詩然叫了自己什麼,他抱著安詩然就沖到樓下的車里。
到安詩然家樓下時,安詩然已經不喘氣了。她睡著了。這是安詩然第二次在馮木涵的車里睡著。馮木涵听著安詩然的呼吸有點沉重。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叫醒安詩然,而是抱著她上了樓。
馮木涵把安詩然放在床上,打算去給她倒杯水。豈料安詩然卻抱住了他的腰。「蘇逍,你別走。」安詩然在說夢話。
馮木涵輕輕地取下安詩然的雙手,安慰著她說︰「我不走,我就在這里陪你。」
安詩然扭了扭身子,蹭到了馮木涵的懷里找了個舒適的睡姿。「蘇逍你抱抱我吧。疼。」
馮木涵看見懷里的安詩然眉頭緊鎖,終于還是心軟了,他把手環上了安詩然的身體。其實安詩然真的是尚于皓說的那樣清新月兌俗的,很耐看。
馮木涵想就算她再在外面怎樣倔強,回家後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如果沒有遇見自己,安詩然應該是個很快樂的人吧,最起碼不會自殺的。這一刻的安詩然讓馮木涵覺得她不是那種善于算計的女人,她就是個單純的孩子。
安詩然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完好無損的躺在馮木涵的懷里,想了想昨天的事似乎是自己把馮木涵當成了蘇逍拉著他不放的。他應該是留下來照顧自己的吧。她想,看來他真如尚于皓說的那樣不壞,我之前對他的態度是不是太不好了。自己總是咄咄逼人。
馮木涵醒來發現安詩然已經不見了,他出了臥室。客廳的桌子上是一杯豆漿和一份煎雞蛋。這時安詩然從門外進來,她看見馮木涵的時候臉上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調整好了。她說︰「我剛去給你買了洗漱用品,你洗漱了就吃早餐吧。那是你的。」安詩然一手領著袋子,一手指著桌子上的早點。
簡單洗漱了的馮木涵坐在桌邊,他喝了口豆漿,問安詩然︰「你沒事了吧?」
「沒事。昨天謝謝你了。」
「你的早餐呢?」
「我不習慣吃早餐的。」
「安詩然,我們和解吧。我不會再給你錢了。以後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恩。」
馮木涵吃完安詩然準備的早餐就回公司去了。
03、游樂場
安詩然看看馮木涵留下來洗漱用的東西,這些都是自己早上去給他買的。馮木涵用完後整齊的放在了櫃子上,上面還有未干的水澤。她把它們一一收進塑料袋里,然後出了門扔進了垃圾箱里。
其實她很後悔昨天自己的舉動的。雖然自己是生病了才會把馮木涵當成蘇逍,但是她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原諒自己。不想再和馮木涵有任何聯系,這就是安詩然現在的想法。
我們已經和解了,應該就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真好。
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周末的時間總顯得有些漫長。安詩然給自己的小窩來了個大掃除,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真的和馮木涵斷了關聯,掃去某個人的氣息。
擦拭著蘇逍的暗格子的傘,安詩然終于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眼淚流了下來。她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流眼淚是在什麼時間了。是四年前還是更早。
安詩然蹲在地上,懷里抱著傘,肩膀不斷地顫抖。
蘇逍,我不是不會哭,而是沒有在你面前哭的理由。
蘇逍,我想你了,真的很想。
蘇逍,如果你在就好了。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安詩然的眼淚和胡思亂想。安詩然深呼一口氣,努力的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喂?你好。」
「安詩然嗎?我是尚于皓啊。」
「哦。有事嗎?」
「我沒事。倒是你怎麼了。」尚于皓听見安詩然的聲音有些沙啞好像哭過的樣子,但他有不是很確定。第一次見到安詩然的時候就覺得她很倔強,應該不是那種隨便掉眼淚的人。今天听見她好像哭了還是有些擔心的,但更多的還是好奇。
「啊?哦,我沒事。昨天生病了,嗓子不大舒服。」
「我听馮木涵說你生病了。你現在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不了。」安詩然停止了哭泣,聲音稍微正常了些。
「那我帶你去玩吧。十分鐘後我在你家樓下等你。」尚于皓說完就掛了電話。
安詩然看著電話,怔了一下,然後就開始迅速的收拾開了。
「嗨,美女。這呢。」
她看見尚于皓在他的牧馬人里探出頭來叫她,走過去上了車才淡淡的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安詩然你不用緊張的,我沒有要追你的意思。我只是听馮木涵說你病了作為朋友來關心你的。」
安詩然抬頭,剛好對上尚于皓的眼楮。尚于皓突然大笑,「安詩然你現在的眼楮里全是戒備,你心里想的都寫在你眼里了。」
「我沒有。」安詩然把頭轉向窗外,不再說話。
尚于皓發動了車子。
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朋友,安詩然想。馮木涵那麼有錢的人,他的朋友果然也很氣派的。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優秀如斯,可是我能夠高攀的起得。
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那麼就不要同路了。安詩然告誡自己。
「下車。」尚于皓的話打斷了安詩然的沉思。
下得車來,安詩然看見自己正站在游樂場的正門。
「說了帶你來玩的。走吧。」尚于皓說著就先走了,全然不顧身後未抬腳的安詩然。
安詩然知道這里的門票很貴。
「安詩然,能不能借我一點錢啊。」蘇逍坐在安詩然的課桌上,安詩然根本寫不了作業。
「你不是剛回家拿了生活費嗎?」安詩然疑惑的問。
「呀,你們女人就是煩人。就借200,借不借一句話。」蘇逍還坐在桌子上,心想安詩然你今天不借錢給我我還就不下來,看你怎麼寫作業。
因為安詩然下午要去帶家教,所以必須在中午寫完作業。她想了想從書包里拿出兩百給了蘇逍。蘇逍吹了聲口哨,拿著錢就跑了。那是安詩然帶家教掙得生活費。上了高中的開銷很大,自己又不想給崔女乃女乃和資助自己的人添麻煩,所以安詩然就去帶了家教。
蘇逍回來的時候都快上晚自修了。「這個蛋糕給你。我和趙薰下午請假去游樂場玩買的,給你留了一個。」
安詩然接過蘇逍遞給自己的蛋糕簡單的說了「謝謝」兩個字就頭也不抬的開始學習了。蘇逍沒有看見安詩然眼里的情緒,安詩然也沒有給他機會看清。
「美女你還在發什麼愣啊。快點。」尚于皓看著還站在原地的安詩然,自己票都買好了她還沒有進來。
「啊。」安詩然從回憶里回過神來走了過去。
「你想玩什麼,雲霄飛車還是……」尚于皓在征求安詩然的意見。
「我們走走就好了,這都是些小孩子玩的東西,不然讓人笑話。」安詩然找著借口,她不想告訴尚于皓自己有心髒病。其實,除了自己就只有鄧蝶羽知道這件事。不告訴崔女乃女乃那是因為怕崔女乃女乃擔心,至于尚于皓的話,還沒有熟到那種地步。
「你不也是小孩子嗎?放心吧,我帶你出來玩就是我買單了。」尚于皓以為安詩然是害怕花錢。
「我知道。可是,我不是生病了嘛,頭有點暈不適合玩這麼刺激的東西。」安詩然在心里苦笑了一聲。看吧,
不一樣世界的人就是不一樣吧。
「那就算了吧。下次有機會再玩吧。」
尚于皓找不到安詩然了。電話是通的,可是沒有人接。
「小姐,要買蛋糕嗎?我們的蛋糕在這一帶很有名的。很多情侶都喜歡來買的。」
「我知道。」安詩然回答,因為蘇逍告訴過自己。
他說︰「安詩然,上次我和趙薰去游樂場還真是好玩,就是有些貴,多謝你借我錢啊。不過我也沒有對不起你。記得那個蛋糕嗎。游樂場里最好吃的一家,很多情侶都在排隊買呢。我排了兩個小時的隊才買了兩塊,你和趙薰一人一塊,我都沒吃。」
「不知道你排了那麼長時間的隊,那謝謝你了。」安詩然邊寫作業邊听蘇逍說話。
「下次有錢了我們一起去吧。」
「我們?一起?」安詩然突然抬頭看著蘇逍,心里又星星點點的期許。
蘇逍被安詩然看的怪怪的,「對啊,我和趙薰還有你啊。怎麼了?」
「沒事。我不喜歡游樂場。你們自己去吧。」說話的時候安詩然又低下了頭,眼楮和鼻子有些發酸,安詩然覺得。那一點期許最後還是變成了空虛,像個笑話。
「你不喜歡就算了吧。」
蛋糕店的老伯看著發呆的安詩然不耐煩的說︰「小姐,你到底買不買啊。你不買就麻煩你讓讓好嗎?」
站在角落的尚于皓看著這一切。這時,安詩然身後排隊的人也都開始埋怨開了。他快速的走了過去對老伯說︰「老伯把這幾個不同口味的各裝一個就好。」付了錢,安詩然還沒有回過神來,尚于皓拉了安詩然一把。
從蛋糕店出來,安詩然又恢復了平靜的樣子。
尚于皓沒有問安詩然為什麼亂跑,她剛才的樣子已經告訴自己她是有原因的。「這個給你,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就都買了。」
安詩然看看蛋糕又看看尚于皓才接過蛋糕。「謝謝。」
尚于皓覺得安詩然的話不多,總是有事說事沒事保持安靜。看來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如果你願意說的話,我想我隨時可以傾听。我也很樂意听故事。」
「謝謝。」還是這兩個字。安詩然覺得尚于皓是個很細心的人,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應該只很幸福的吧。她覺得自己先前對他的戒備在放松。安詩然就冒一次險吧,相信他他會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很多年過去,安詩然都覺得自己那次的冒險真的是對的。因為事實證明,尚于皓真的是個不錯的朋友。
是他讓自己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放開了很多事情,幫自己完成了自我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