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心 第四十七章 回光返照(二)

作者 ︰ 被ko格斗家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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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眼神如同古井無波,

他對我們兩人點頭致意。

學仁為我和慕容芷奉上兩盞清茶。

老者也禮儀性地茗了口自己案前的清茶。

我注意到他先是一手捧杯,但手微微地抖了一下,老者用上兩只手才把茶杯扶穩。

室內靜了一會兒,眾人可能各懷心思。

終于老者打破了沉默,

「男女圭女圭是叫原劍空,女女圭女圭叫慕容芷?你們的武功底子都打得很好啊,從進來之後行止坐臥都把氣始終保持在絕的狀態。才十五六歲就能做到這點,殊為不易。啟年生前也是將十八歲才有這般造詣。」

我厚著臉皮受了王祥符一贊,其實這是王啟年對我黑屋訓練的速成結果——如果在蛇堆里稍微泄露點氣,都會有喪命之虞。

慕容芷倒能當得起他的夸獎,我現在回想起她在我父母生時總在人前表現出的柔弱樣子,看來是刻意抑制氣的偽裝——那時候她就該開始掌握「絕」了。

「如你們剛才所見,我已經不能打了。」

王祥符伸出他的手,我看清了他手上的皮膚褶皺和塊塊老人斑。

「理想上金丹武者有五甲子的壽命,在二百余歲的時候還處在戰力的巔峰——可惜,在戰亂不休的中土,世俗間的武者鮮有享受這大壽數的福分。他們要和他同級的對手作戰,承受凡夫不可能承受的傷害,透支血氣發揮出威力巨大的武技在死人場里求生,修煉來的壽命就這樣慢慢折損——我的精華已經在早年的征戰中耗盡。十年,我還余下十年壽命,以這樣一個衰弱老人的身份走完我的天命。」

——那王啟泰找你有何用?

我心頭升出一陣失望,我們白白做木鳥兜圈子到石塔來又是為什麼?

「稍安勿躁。」慕容芷揉住我的手,輕道。

王啟泰連忙插嘴,

「族長言重了,即使族長不再能征戰,您的智慧和經驗始終還在幫助我們舜水鎮發展壯大。我這次拜訪,並非是求您重披戰袍——我作為晚輩的萬不敢有這樣的念頭,只是想借重您的威望鎮定我們鎮的人心,安撫下軍民——畢竟以前一直靠著啟年的軍威懾服土著。現在啟年戰歿,他的死訊公布後,難免人心浮動。」

「武道時代後的歷史戰例我還記得分明,軍事上的成敗最重要的是領軍強者的戰力——那個叫昂山寶焰的土著能殺啟年,他是厲害的金丹武者無疑。現在我們鎮有其他能打的金丹武者嗎!你找我出去安撫軍民,至多是自欺欺人的做法。」

「晚輩也忝列金丹境內,少年時也和啟年一同學過降龍掌法。不妨,不妨先收買土著中親我們舜水鎮的長老,讓他們勸昂山休戰幾年,我重新修煉武技——」

他的話被王祥符猝然打斷,

「我在中原看著你們這代人長大,其實你在武技上的天賦啟年還要優秀,可惜你的心性自偏仁,和武道不合。你認為現在讓你重頭習武,能在多少時候內接近那個叫昂山寶焰的土著嗎?——回答我的問題!像時候做學童那樣,不許撒謊!」

「終生無望。」

王啟泰低頭不語,良久後承認,

「我的道心已定,如果更改所學,等于把一口銅鼎毀掉改鑄成劍,但我非金鐵,無法走回頭路。」

「年輕的人總以為長者年老智昏,隨便吹幾個謊話就能騙過,還是孩子誠實。兩個女圭女圭,你們認為我們采用各種外交上的利誘手段,白雲部落會暫時休戰,慢慢等我們重新培養出新一代的金丹武者嗎?」

——那是笑話。

我回應到,

「不可能。不知道王長老是否和你交代過?昂山寶焰的力量是透支生命從妖物那里換來的,他手下還有大批血祭產生的內功境界以上武士。他個人不論,用血祭摧殘族內大量人命,制造精英武士,白雲三部內一定有大量反對的聲音。他絕不可能只滿足于殺死一個王啟年,只有更大的戰果才能證明自己的選擇正確,才能徹底彈壓反對派的聲音。他不會給我們喘息的時間,那樣做的話他犧牲大量人命換來的一切都浪費了。」

王祥符掃了王啟泰一眼,

「血祭你可沒對我過。」

「這件事情我還沒有調查清楚,不敢妄言。空這孩子口上輕浮,沒有確證的事情就拿出來——」

「——這是極危險極重大的事情,即使有一分真實性都要講給大家,怎麼能等待十成確實後才講出來吶!」

王啟泰噤口不言。

王祥符不去管他,肅然地望著我們,

「在中原我遇到過類似血祭的事情。一軍為了挽回局面或者在決定性的大戰突出兵,把稍微有點資質的將士都集中起來由一個金丹武者灌頂。本來循序漸進的武道練習,雖然耗時稍長,但絕不會造成習武者大規模的死亡。而灌頂是為了一時的目的拔苗助長,通常在十個有資質的人里只能活下一個根基不穩的築基武者,在關鍵性的決戰中充當一次性的炮灰。這種方法和我們儒門的仁道完全背道而馳啊。」

「但如果要在個別的幾次戰役中獲得先手,這種方法確實很有效。上位者只要能獲得新的領土和人口,損耗的人馬上就能補回來——如果昂山把我們舜水鎮消滅,十余萬的奴隸也彌補了他付出的代價。」

慕容芷嘆了口氣道,

「如果老族長您能回復到往年的英姿,那種下場舜水鎮就不會遭遇,昂山的計劃必然被我們華夏人復出的金丹武者打亂。」

王啟泰的臉色變成鐵青,瞪向我們。

我覺得他的心情變化毫無道理。

慕容芷的分析雖然冷酷,但合乎一位合格主帥的思維。至于她假設王祥符能返老回童,這不過是胡亂一。老人能憑空把流逝的血氣給補回來嗎?

「我明白了,啟泰你其實想求我的就是這一件事,不過你礙于敬老之道,不願意自己親口提出,所以就讓心直口快的孩子們講出來。」

我和慕容芷稍有愕然,不知道這老頭在講些什麼。

王啟泰忽然向王祥符拜了九下,

「生死是一人最大的事情,大仁大義是我們儒者自我的要求,我不敢因為我個人對仁義的標準要求老族長放棄自己的生命。但我內心是認為,全鎮人的生命重于您的生命。雖然我萬般不願,雖然我知道整個鎮都是您所建立,都是您領導下來到白雲鄉,我們這一代人都是您所培養,您曾經為我們鎮做出的貢獻至今無人能,但我希望老族長這次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我太過虛偽,自己的意圖反而讓孩子們先出來。」

——王啟泰又在講什麼?為什麼會扯到王祥符會死掉呢?

我大惑不解,我悄聲問慕容芷她明白他們對話中的機鋒嗎?

她也搖頭,反問我她錯了什麼嗎?

我沒有,她句句都講的很對。

「我不是那種不拔一毛利天下的修真者,鎮子是我建立的,我自然樂意為我的鎮子而死。啟泰你把金針渡入我的三百六十五個穴竅,我要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

這是什麼神通?!

「請老族長三思!」

學仁呼起來,他目中隱有淚光。

「不必要再思慮,這樣轟轟烈烈地死掉很好。」

王啟泰對老者又拜了三下,取出他藥箱里的金針,快速絕倫地刺入王祥符頂門的穴竅。

無人來得及阻擋,老人跽坐不動,似乎是闔然而逝一般。

事發突然,一時我有一種恐怖和不真實的感覺,本能地拔身站起。

王啟泰示意我坐下,

「不要打擾我,這是很精密的針石之術,我才開始刺第一穴。讓我安靜下,很快就好了。」

我坐回慕容芷身邊,屏息觀望。

王啟泰的金針連珠般地在王祥符至靜的肉身上跳動,他的步伐隱隱和降龍掌講述的陰陽變化相合。

一刻鐘的功夫,王啟泰的金針停止了手術,他的汗水涔涔而下,虛月兌一般地坐回自己的席位。

王祥符的肉身依舊紋絲不動。

「學仁,把窗打開,讓陽光照進來。」

原來已經快酉時了,塔窗戶的方向臨西,燦爛的晚霞灑進石塔之中,光芒照耀得我們睜不開眼楮,也把王祥符的肉身籠進光里面。

「啊!」

光籠中響起了一陣暴喝!

我感覺整座石塔轟的從基座到塔頂麻花般扭了一下,塔層上響起石屑紛紛下落的震動。

我和慕容芷雙手相握,才沒有從席位上跳起來。

光籠中騰起龐然的氣,先是凌駕于我們兩人氣的總和,然後超越了任何一位築基的武者,接著竟追過了王啟泰和王啟年的量,終于在兩倍王啟年氣量的程度停住。

光芒消去,日沉入海。

照耀室內的代之以王祥符灼人的氣,他的氣如槍如戟,讓人有身臨武庫的感覺。

學仁把蠟燭燃起來。

我們的肉眼看到了一個健碩高大的青年,他的相貌和王啟年依稀有幾分相似,目中精芒所過,人心之中不敢有邪念留存。

「你,您是老族長……」

——這種事情就像落日回天,瀑布逆流,沙漠為海,滄海為田!

「這樣的狀態會一直保持到我死前一刻,也就是十個月之後。你們要好好利用這十個月。」

一個豪爽低沉的青年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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