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與尉遲良那一番對話之後,付子欣好一陣沒有見過尉遲碩,一則知道他已經听到她對尉遲良所說的,不知道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她,面對他,她也會覺得尷尬。這一拖兩日,傷員送回越來越多,她也忙碌起來,更是沒有空隙去看他。
她卻不知道,這幾日他卻是天天見著她,只是遠遠的,看見她在傷兵中忙碌,她說她不喜歡曖昧,他于是小心翼翼收起想見她的欲念。
這日,她端著清水從他營帳前經過,在門前頓了頓,才下定了決心似的,抬腳往里走。
尉遲碩正在給傷口換藥,沒來得及把衣服披上,見她進來,微愣了一下,才匆匆忙忙把衣服整好,低頭掩去心中乍見她的歡喜,再抬起頭來,又回復了往日的溫潤。
付子欣吞了吞口水,有點不好意思道︰
「對不住,我進來也沒說一聲。」
尉遲碩朝她溫和地笑,故作輕松。
「你可有事?」
「我來看看你傷好了沒有。」說這話,差點咬到舌頭,竟然有點緊張,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是看了他的上身的緣故?
應該不會啊,上次進來的時候不是沒見過,人家不在意被吃豆腐,她自己尷尬個什麼勁啊。
尉遲碩看她傻愣愣的樣子,端著水盆子也不懂得放下,忍不住走過去模模她的頭,將水盆接過放在高凳上。
「你跟明月怎麼總喜歡模我的頭,還把我當孩子呢!」她咕噥。
尉遲碩耳力極好,听得她的抱怨,不由一怔,董明月也愛模她的頭?她還真是遲鈍啊,都是孩子的娘了,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他也不點破,給她倒了杯茶,引她坐到鋪有軟墊的座椅上,讓她坐得舒服點才問她︰
「我听說你這幾日都在傷兵營地幫忙?」
「是啊。」她呷了口茶,滿足地嘆了口氣,「這幾天都累壞了,人一撥又一撥被送進來……」說道此處,變得有些頹然。
尉遲碩看她神色黯然,不禁關心問︰
「可真是累壞了?」
她搖搖頭,低眉看茶杯里綻開的花朵,開口聲音已經有點哽咽︰
「累倒不算什麼,看到那麼多生命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心都顫抖。」她是不敢跟尉遲瑞說這些的,每次她都逼著自己走進去,那種對生命的無力,讓她深深恐懼。
她卻怎麼都不敢講,他已經那麼忙,眼窩處深深的黑眼圈和滿臉的疲憊,叫她如何也開不了口。
一坐下來,身心一放松,那種恐懼就蔓延開來,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一只手掌柔柔貼上她的頭頂,將她的頭輕輕按向他懷里,壓抑的哭聲傳來,將他的心都哭疼了。
「前一刻還沖著我笑得人,下一刻卻閉上了眼楮,讓我無法相信,為什麼要有戰爭,為什麼你們非得拿那麼多人的生命來鞏固你們的權勢,你們有什麼權利那麼做啊?」
他說過,民為貴,君為輕,所以他應該懂得她的。
「我這幾天,攤開自己的雙手,總是在想,如果,如果我有雙妙手,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就能幫一點忙,讓他們不要走得那麼匆忙……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一點辦法都沒有……」
輕輕拍著她的頭,這個女子,這麼些天,一直在做那些事,那樣的慘象,就是他這個男人看了都覺得揪心,更何況她是那麼善良的女子。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