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依舊在流逝,歷史自古往前行。呆坐在雲頭上,望著不遠處的東成子背對著我凝望遠方出神。他和鬼谷子在這里畫地為牢已經五百多年了,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這里會有第三個人出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黃昏世界里,我是突兀的存在。不過,用鬼谷子的一句話說相見都是緣分,又何必多事計較那麼多。
可他似乎忘記了,九尾青狐一族都是愛計較的人!有些事情,有些人,有些年歲,忘不掉便永生永世記在心頭。
每天只要一閉上眼,我便能看到族人們被烈火焚燒得只剩下一星半點的神識的慘樣。只要一閉上眼,洪炎泣血的雙眸就會在我的腦海中浮現,我忘不掉那場戰爭對我們的傷害。
有些傷痛會鐫刻在骨骼間,不一定誰都能看得見,隔著一層血肉便能夠將刻骨的傷痛都埋葬。
只是,當你拂去那層表象,將刻骨的傷痛暴露在空氣中的時候,才會讓所有的人都清楚的看到有些傷痛是掩埋不了的。即便你不說,流淌在你身體中的血液也會對你咆哮,報仇,報仇,你必須要報仇。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我活著的唯一使命就是報仇。
最傷人的不是刀劍,而是情。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或者是友情,利用得好都可以變成殺人不血刃的利器。
我記得師父曾經當著二十位師兄的面說過我生性純良,如今我很愧疚的要對不起他老人家的贊美了。生活在天地間,背負著滅族的仇恨,這四個字已經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生性純良,我想師父未必是在夸我。
「想什麼呢死丫頭,該起來了!」鬼谷子站在門外聲音很大的對著里面喊道。
翻身跳下床,拉開門卻驚異的發現這里不再是黃昏,卻是新雨後的正午。
好奇的跳到院子中間,轉了好幾個圈才確定此刻正是晌午時分。
「怎麼回事?」抬眼疑惑的問他,卻不料他老人家壓根沒打算理我。早已經背著手走出了院子,急忙抬腳跟上,剛出了院子便被猛然間橫劈出來的瀑布嚇了一跳。
在瀑布前我望著兩個早已經等著的老頭傻眼,他們只是要做什麼,為什麼石凳上會有女戰袍?!
見我遲疑著不敢上前,鬼谷子背對著我望著瀑布沉默不語。一向多話的東成子也被沉默制服,微風吹起他的白胡子他眯著眼將我無聲望著卻並不說話。
「你們怎麼了?為什麼都這樣看著我?」
斟酌著開口問,話剛出口便被鬼谷子一把狠狠的撈進了懷里,東成子一看也不甘示弱也搭著爪子將我抱在懷里。同時被兩個不愛洗澡的臭老頭子抱在懷里,那股難聞的味道差點將我嗆死!
不行,大仇未報,我怎麼能夠在這里被臭味嗆死!使勁捏著鼻子,掙扎了好一會才從他們的手臂交雜下逃出來。跳到一邊扶著一棵參天大樹大口大口的喘氣,手做小扇子狀不停地扇風。
「丫頭,我和鬼老頭會的都交給你了,這戰袍也給你準備好了。你收拾收拾去吧。」
東成子微紅著眼,雙手不斷的撫模著石凳上的女戰袍,背過臉去的剎那我看清了他眼底的舍不得。
朝夕相處了那麼久,突然要分別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看著兩個老頭如此難過,我的心頭也很不是滋味。
扯了扯嘴角,故作輕松的笑道︰「干嘛啊你們這是,我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聞言,原本就沮喪的鬼谷子和東成子對視一眼竟然舉起袖子開始放聲大哭。看著兩人我一陣無語,我還沒說要走呢,他們便開始哭,若是真走了他們豈不是要抱著我腿不讓走?!
「你們哭什麼啊?」
「死丫頭,你就知道騙我們老頭子!你這一走,哪里還有再回來的道理?」
「怎麼沒有?」坐在他們身旁,抬頭便彈了一下東成子的腦袋,笑道︰「我既然能走得出去,自然也能走得進來!就算我遠在天涯海角,要是想你們了,還是可以回來的。我青嵐從不說謊,尤其是對親近的人。」
鬼谷子擦了擦眼淚,默默道︰「你先告訴我,你打算去哪里。」
「細川,找洪炎。」
「就是祝融那小子的後人麼?」
我汗顏,沒想到洪炎的名聲還挺響亮,就連東成子這種老星宿也知道他。見我默認,東成子不悅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找那種小火龍干什麼?」
小火龍?我嘴角抽了抽,我還數碼寶貝呢。抬頭望天,避過鬼谷子和東成子探究的目光,淡淡道︰「你們也知道我青嵐國被滅族的事情,國仇家恨沒那麼容易釋懷的。天家既然讓我青嵐國十分痛,我便要百倍的還給他們!我也明白冤家宜解不宜結的道理,只是我做不到。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我的師父是天地人第一戰神焚樺。縱然是師父他老人家也無法做到寬容,更何況是我。」
「丫頭,爺爺知道沒法說服你不去報仇,但是你可想過你的族人們是否真的願意你拼了性命的替他們復仇?」鬼谷子語重心長的問我,他自然不願意我再去復仇。「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抬眼凝神望著他的眼,冷笑道︰「至死不休!」
「你就真的非報仇不可?」鬼谷子依舊不死心,顫抖著嗓子問我。
「此仇非報不可,即便我歷經萬世輪回,只要我還記得一星半點我都不會放棄報仇。」
東成子拉過還想再說些什麼的鬼谷子,對著他搖了搖頭無奈的嘆息。他的目光落在石凳上的女戰袍上,道︰「這是當年女媧煉石補天時所穿的戰袍,我們兩個糟老頭子也不能為你做什麼。他日你正式向天界宣戰的時候,這件戰袍可以助你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照顧我這麼久,三叩九拜他們還是承受得起的。
見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鬼谷子心疼得直跺腳,想伸手來拉卻被東成子伸手攔住,這三個響頭便算是受下了。
將戰袍扎成一個包裹系在背上,逆著夕陽的光彩穿過瀑布的那一剎那我听到鬼谷子帶著哭腔說︰「丫頭,你本生性純良為何卻會被仇恨蒙蔽雙眼?」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穿過瀑布走出鬼谷子的世界,越行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