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頓時叫眾人心中均是一震,皇後這話分明是在質疑東方澤查案的動機!畢竟黎蘇被殺一事,破壞了兩王聯姻,最大得益者便是他!而東方濯在選夫宴上也曾說過,自己有難,東方澤不落井下石便是好的,還能平白無故這麼積極的調查黎蘇一案?只怕這其中另有內情!
果然,皇帝的眼光頓時凌厲了幾分,灼灼看向下首沉穩靜立的東方澤。
東方澤面無表情,深邃的眼中冷光一閃而逝,似乎早就猜到皇後會提出質疑。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統統投到蘇灕身上,盯著看她怎樣回答如此棘手的問題。
蘇灕心底一沉,皇後先是一言不發,而後開口短短幾句話,便將矛頭轉向了自己與東方澤!是在暗示他兩人為翻案造假串供?還是在暗諷東方澤是幕後真凶,企圖栽贓加害?她心中暗自冷笑,不疾不徐平靜回道︰「皇後娘娘有所不知,這白絹一事,另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哦?有何隱情?」皇後眼光微沉。
蘇灕道︰「鎮寧王數月前剿滅沉門一事,眾所皆知。只因王爺在此事之前,曾數次被沉門殺手伏擊暗殺!」
殿上群臣紛紛倒吸一口冷氣,這沉門當真是膽大之極,當朝皇子與親王郡主也敢下手?!
皇帝頓時喝道︰「此話當真?!澤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東方澤緩步出列,沉聲回道︰「回稟父皇,明曦郡主所言句句屬實。數月之前,母妃薨逝,兒臣外出散心,在瀾滄江第一次遭遇沉門伏擊,幸有母妃在天之靈庇佑,兒臣死里逃生。此後沉門多次派出殺手進行暗殺,均被兒臣識破逃過。其中一次,二皇兄也在當場,可以為兒臣作證。」
帝後二人聞言心中頓時一驚,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東方濯。
望月湖游船遇刺一幕驚心動魄,他又怎麼會忘?東方濯點頭道︰「確有其事,那次三名殺手武功高強,我們兄弟二人合力才將對方擊退,最後被他們僥幸逃月兌!」
東方澤繼續又道︰「後來兒臣發覺貼身侍衛里,早就混進了沉門的奸細,所以沉門會對兒臣的行蹤了如指掌!兒臣設計將此人真面目揭開,他就是此案殺害明玉郡主的殺手魏述!」
這可真是太巧了,眾人嘩然。帝後又是一驚,皇帝緊緊盯著東方澤追問道︰「然後如何?」
「而後借由魏述,兒臣尋到沉門總部,將他們一網成擒!這白絹,正是從魏述房間里搜出,魏述乃是沉門四大殺手之一,最明顯特征便是他慣用左手劍,而明玉郡主托夢于明曦郡主,也曾提到這點關鍵之處。兒臣與明曦郡主曾仔細核對其中細節,種種跡象均表明魏述便是殺害明玉郡主的真凶!」東方澤簡明扼要,一口氣將所有道出,最終又將話題轉回到殺手身上。
「那這白絹上,可有發現刺殺你的幕後真凶?」皇帝目光陰鷙,低沉的語氣中充滿了暴風雨前的氣息。
東方澤緩緩抬頭,「回稟父皇……」他狀似無意地將眼一轉,淡掃過那已將精神緊繃至極,卻又強自維持冷靜的人,忽而冷笑道︰「兒臣沒有查到。當日沉門覆滅之時,沉門門主曾說過,即便找到證據,兒臣也不會有答案。想必正因為這些暗語,並非我晟國人可以輕易解密,所以幕後主使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蘇灕眼光一動,立即道︰「鎮寧王所言極是,這次四皇子陽驍能為此案解密,也是十分意外,若不是他湊巧看到這塊白絹,發現這圖形乃是汴國一種極為罕見的文字圖形,才心中起疑,又向明曦詳細詢問白絹來歷,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答案。只是,結果的確出乎意料。」
玉玲瓏一听,不禁渾身發抖,皇後言語之中,雖然極力為自己開月兌,可最終這問題還是繞回到自己身上。
皇後發覺到她抓著自己衣裙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顯然是內心害怕到極點,不由也有些心煩意亂,她一直懷疑東方澤才是幕後主使,想不到借此又將他被暗殺一事扯了出來。
可是不問,就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皇後將心一橫,又沉聲道︰「那秘冊呢?陽驍最終解密的關鍵證物又從何而來?」
蘇灕平靜回道︰「沉門與汴國聖女教有莫大的關系,其中曲折,四皇子也略知一二。據聞沉門門主乃是聖女教叛徒,教中人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後查到沉門中時,恰巧鎮寧王大肆進攻沉門,聖女教聖使便得到了這本秘冊。那聖使也受了重傷,逃往汴國時遇到了四皇子,秘冊便落到四皇子陽驍手中。四皇子見秘冊居然是以汴國皇室秘語記錄,所記的事件極為奇怪,只有代號和一個姓名,因此便留了心。那日在天門,四皇子在明曦這里看到了白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殺手白絹與秘冊結合,就是最終的答案!」
兩樣關鍵證據來歷都已說明,似乎再無質疑之處。眾人心里都明白的很,陽驍堂堂一國皇子,若不是證據確鑿,顯然也不會親筆書寫證明,還蓋上象征身份的印章作保。
這事,想要為玉玲瓏解釋清楚還真是相當棘手。
情況一時陷入沉默,皇後顯然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了。
眼見母後不依不饒的詢問半天,東方濯再壓抑不住激憤的心情,恨聲道︰「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還有什麼可問的?現在就將這賤人推出去砍了也解不了本王心頭之恨!」他赤紅雙眼一瞪,大步上前就要去捉玉玲瓏!
皇後一驚,大聲喝道︰「濯兒!你冷靜些!這事疑點尚多,你怎麼可以听信一面之詞就要定你姨母的罪名?!」
「母後!」東方濯嘶吼一聲,眼中閃了淚光,悲傷道︰「若不是這賤人暗中搞鬼,黎蘇又怎會慘死?兒子又怎麼會失去摯愛之人?何況您不是早就說過,一定不會放過損害天家顏面之人!而今幕後主使就在眼前,您卻不讓濯兒親手將她歸案,這又是何道理?」
皇後還沒說話,玉玲瓏卻是淒厲的尖叫一聲,她顫抖著撐起身子,雙眼圓睜,滿面淒然絕望,「王爺口口聲聲說臣妾是幕後主使,臣妾但問王爺一句,臣妾與明玉郡主素無嫌隙,臣妾為何要害她啊!」
蘇灕心中一動,玉玲瓏語聲中滿是悲戚,清澈無比的雙眸除了驚恨憤懣,並無半點心虛之意,她似乎並沒有撒謊,可是,自己所查證的事實,也絕對是真實有效,毋庸置疑的!
尖利的哀叫仿佛鋒利的劍刃,刺入每個人的心頭,震顫不已。
「夠了!統統給朕住嘴!」皇帝怒氣翻涌,厲聲叫道,「來人吶!將玉玲瓏即刻打入暗牢!此案擇日再審!」
殿上所有的人統統都被皇帝這句話,震驚到無言。
暗牢?!晟國最重律法,刑律嚴苛!就連牢獄都按照罪行分為幾個等級,而皇帝口中的暗牢,那可是晟國罪行最重的牢獄!眾所皆知,進去的人,十個有九個在里面都會被施以酷刑,不堪忍受而死!彪形大漢尚且抵不過嚴刑酷吏,更何況一介嬌弱女子?
眼下皇帝直言要將玉玲瓏打入暗牢,那等于……就是讓她去死!
「哈,哈哈!」玉玲瓏突然放聲大笑,眼中卻干澀到流不出一滴淚。
她緊閉雙目,面色慘然,一直笑得渾身發顫,也不肯停下。直到兩名殿外兩名侍衛上前試圖來拉她,玉玲瓏卻狠命一掙,自己站起身來,她猛然一轉頭,用盡全身力氣伸手指著蘇灕淒厲叫道︰「你們口口聲聲要為明玉郡主翻案,原來就是這樣翻的?找些誰也看不懂的東西,就來一口咬定我是幕後主使?那我玉玲瓏今日的冤屈,日後誰來替我翻案?啊?明曦郡主你告訴我,這世上會有另一個與我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來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為我討清白嗎?!」
一字一句,仿佛帶著血淚,聲聲回蕩在靜謐無聲的大殿上空,直撼人心,玉玲瓏驀然張開雙臂,仰天哭笑︰「堂堂強大晟國,號稱律法嚴明,卻在這最威嚴的金鑾殿上公開逼迫無辜之人認罪!哈哈,這真是太可笑了!」
听到玉玲瓏如此癲狂妄言,皇帝臉色驟然陰沉,手掌死死捏住了扶手,怒氣瀕臨爆發邊緣,皇後頓時一驚,生怕再出變故,連忙搶在皇帝前面起身,聲色俱厲的叫道,「都楞著干什麼?還不快把她帶下去!」
那兩名侍衛頓時心頭一凜,不再遲疑,快步上去一左一右將玉玲瓏架住,玉玲瓏仿佛已經失了理智,只是狂笑不止。
黎奉先心急如焚,還未及說話,忽然,始終跪在殿上的簌簌發抖的黎瑤,撲上去扯住玉玲瓏的衣裙,尖聲哭叫道︰「不要——不要抓我娘,我是真凶,姐姐是我殺的,是我主使殺手的!我娘她什麼也不知道——」
所有人頓時呆了,這句話宛如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瞬間將壓抑許久的氣氛轟然炸開!隨後又迅速地醞釀起強烈風暴的前奏。
玉玲瓏兩眼瞪得極大,面色竟泛著青白,嘴唇嗦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半晌,最先回過神的是東方濯,他輕聲地問︰「你說什麼?」那聲音輕忽飄渺,卻帶著凜冽的殺意,清晰無比的回蕩在每個人的耳旁。
黎瑤抬起頭,看著他凶狠獰厲的模樣,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眼淚洶涌而出,顫聲道︰「是我……雇殺手害了姐姐。」
蘇灕的臉,頓時血色盡失,她呆呆望著黎瑤,手足冰涼,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這個從出生以來,她便細心呵護著,疼愛著的妹妹,才是殺害自己的凶手?
東方濯驟然爆發,他沖到黎瑤面前,揪著衣領,狠狠地將她提了起來。
黎瑤一張蒼白的臉,立時憋得通紅,喘不上氣。
東方濯眥目欲裂,雙眼快要滴出血來,嘶吼道︰「她哪里對不起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黎瑤淚眼滂沱,張著嘴,只是拼命的吸氣,卻根本毫無作用。
眼見黎瑤快要被他活活勒死,蘇灕立即回神,沖了過去,奮力捉住東方濯的手臂,大聲叫道︰「王爺你冷靜點,先住手!難道你想什麼真相都沒問出來,就掐死了她嗎?」
東方濯頓時一呆,手上一松,黎瑤立即摔倒在地,連連嗆咳,喘了半天才緩過來力氣。
黎奉先不禁急道︰「瑤兒,天子面前豈可胡言亂語?」
「沒有!瑤兒沒有胡說,殺害姐姐的凶手真的是我!」黎瑤哭得泣不成聲,連連搖頭。
黎奉先滿面震驚,腳下情不自禁地向前踉蹌幾步。
蘇灕聲色俱厲地道︰「黎小姐,說自己是凶手,這前因後果你都要交代得一清二楚!否則可就是欺君之罪!」
「我,」黎瑤抽泣著,她有些手足無措,顯然心中慌亂之極,「我知道,可我說的也都是實話,我娘確實不知情。是我……是我用娘的名字,偷偷去找的沉門門主,雇了殺手去殺姐姐。」
眾人頓時無語,這嬌小姐說話不是自相矛盾?常理來說,既然頂著自己母親的名字去雇凶殺人,顯然是預備有天事情敗露,推玉玲瓏出來頂罪。如今目的已達成,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沖出來認罪?這千金小姐連扯謊都扯的沒有半點水平。
蘇灕心一沉,急聲道︰「那你在哪里與門主交易?可見到那門主的模樣?」
黎瑤急忙抹去淚水,連連點頭回道︰「見到了,他很高很魁梧,還穿著一身黑衣服,看起來武功很厲害的樣子。交易地點……我也搞不清那是什麼地方。是他定的。」
蘇灕不由閉了閉眼,果然,傻丫頭企圖攬下罪名,為母頂罪,可惜一句話便已露出破綻!沉門交易,門主從來不會親自現身!
瑤兒啊瑤兒,你一向羞怯怕生,每次外出都會要姐姐陪伴,又豈會獨自去私見一個殺手門主?蘇灕眼中不禁泄露內心幾分痛惜之色,
見蘇灕不肯回答,黎瑤轉眼一看眾人都是滿臉懷疑的神色,顯然對她的話充滿質疑,她頓時急了,慌忙又解釋道︰「是真的,我問門主要最厲害的殺手,門主就推薦了那個……魏述,蘇姐姐,我娘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求你要抓就抓了我吧!放了我娘!求求你!」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搖著蘇灕的手臂,傷心欲絕地苦苦哀求。
眾人心中不免嘆息,想不到她一個嬌滴滴的千金閨秀,為了救母竟然在皇帝面前口不擇言,以為有人出來認罪就能饒了另一個?還當真是天真得緊!
半晌,蘇灕輕輕開口︰「你只回答我,明玉郡主對你那樣好,呵護備至,猶如一母親生,你到底是因為什麼,要對她設下如此毒計?」
「我……」提到黎蘇,黎瑤情緒瞬間崩潰,痛哭出聲,再說不出一個字。
「瑤兒!瑤兒你不要胡說!你是什麼樣品性的孩子,娘還不知道嗎?你不要想替娘頂罪就信口胡言亂語!」玉玲瓏淒聲叫道,拼命掙扎,只可惜這次兩名侍衛,力沉如鐵,她根本掙不開。
「父皇,既然黎瑤認罪!玉玲瓏就必定月兌不了干系!」東方濯赫然出聲,「將這兩個賤人一同打入暗牢,嚴刑拷打!看她們還能嘴硬到幾時?」
東方濯一句話,頓時將所有人心里的疑問道出,若玉玲瓏不是真凶,黎瑤又何必如此急切地沖出來為母頂罪,她恐怕是知道些什麼,卻又無法明說!
方才還勃然震怒的帝皇,此刻卻面無表情,陰沉的目光里隱隱透出犀利,似乎在審視著這一切亂象下暗藏的玄機。
「濯兒!」皇後再忍不住,騰地起身厲聲叫道,「人命關天,豈可如此兒戲!」
她快步走到玉玲瓏面前,厲言道︰「玲瓏,瑤兒為了給你月兌罪,已犯下欺君之罪,你還不肯說實話?難道真要眼睜睜看她為你去死?」皇後態度突然轉變,又著實令眾人一驚,方才還竭力為玉玲瓏百般辯護,如今也飛快變了口風,分明是黎瑤的舉動也叫她起了疑問。
玉玲瓏嘴唇微微發顫,瞪大了眼楮看著皇後,似乎也無法置信這話是從她口中說出!皇後見她欲要分辨,目光一冷,連忙又說道︰「你若是坦誠認罪,爭取寬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你寧死不招,瑤兒也會被你一起連累入獄!她如此孝順,一心為你,豈不冤枉?」她語聲急切,緊緊地盯著玉玲瓏的眼楮,好似在傳遞一些無聲的消息。
一線生機……她還有生機可言嗎?這滔天大罪一旦認下,便是死路一條,縱然是黎奉先怕也無力回天。她的生機,在哪里?
玉玲瓏兩眼泛紅,一眨不眨地盯著皇後,似有驚惶不安,又似不甘心。
「玲瓏,你我幼時雖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也感情甚篤。」皇後似乎也動了感情,唏噓一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自你來京之後,本宮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這些年,多虧有你……陪伴本宮,本宮都記著……」
玉玲瓏雙目一閉,終于流下淚來,哽咽一聲︰「皇後娘娘……」
「明玉郡主一案,本宮……也覺得你不會鑄下大錯,可是如今證據確鑿,本宮……也無話可說!玲瓏!就算是為了瑤兒,你要想清楚啊!」
玉玲瓏不由自主地去望了一眼黎瑤,她淚痕滿面,雙眼紅腫不堪,還在無聲地抽泣,茫然無助地樣子叫她心底驀然一痛,她不禁閉眼長嘆一聲,心如死灰。
「瑤兒還小,難道你忍心見她為你下獄,攝政王府自此香火斷繼,再無生氣?」皇後的語氣急促了一分,握著她的手緊了又緊。
大殿之上一片沉寂,靜得只听得見玉玲瓏沉重的呼吸聲。過了片刻,她緩緩睜眼,木然地對蘇灕道︰「明曦郡主,此事與小女黎瑤並無半點關系,都是妾身一人所為,妾身……認罪。」
情勢幾度變化,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無從反應。方才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據理力爭的人,突然又說要和盤托出一切!這,這真是太奇怪了!
蘇灕聞言卻渾身一震,事實上,她不相信黎瑤是真凶,因為她的話根本錯漏百出,為母頂罪的意圖太過明顯。而玉玲瓏,直覺告訴自己,她也不是真凶,可她此刻為什麼又承認了呢?
皇後緩緩地收回了手,莊嚴的臉上,明顯松了一口氣。
玉玲瓏身子一軟,癱坐在地。
蘇灕盯著她問道︰「你若認罪,就將如何陷害明玉郡主,以及買凶殺人之事,從實招來。」
玉玲瓏啞聲道︰「是我,是我恨黎蘇自小就得王爺寵愛,搶盡了瑤兒的風頭。王爺事事都為黎蘇著想,完全不顧及瑤兒。黎蘇能嫁給靜安王為妃,可是瑤兒的婚事卻無人做主。所以……」
「你就想殺了她?」蘇灕的語氣不自覺地輕顫,「為什麼?」
玉玲瓏抬眼木然的看著她︰「你不是一個母親,自然不明白做為一個母親的心思。黎蘇死了,瑤兒就是攝政王府唯一的孩兒,自然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注目。我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瑤兒將來著想。」
東方澤突然道︰「你如何去找的殺手?」蘇灕這才發現,他一直站在一旁,許久都沒有說話。仿佛在觀察一件別人不曾留意的事。
玉玲瓏道︰「沉門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組織,任務從不失手。所以……我就四處打听,如何與他們聯絡。後來得知要與他們做生意,須去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面談。于是我就一人前去……」
「什麼地方?」東方澤上前一步,眼楮緊緊地盯著她。
「須彌山後山墳地。」她面無表情。
蘇灕與東方澤不約而同地對望了一眼,幾乎異口同聲道︰「你見到了沉門門主?」
她緩緩搖頭︰「沒有。來人並未現身,只是空中傳音。」
蘇灕的心狂跳起來,這的確是沉門的做事風格。墳地是沉門隱秘的入口,生意大多在那里接洽。看來玉玲瓏並未說謊。
「你們如何交易?」蘇灕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緊盯著她。
玉玲瓏看了她一眼,「很簡單,他要我寫下要殺人的姓名身份,我將銀兩丟進一個大坑之中。其他的事,我就不用再問。」
「那他如何得知你的身份?」東方澤逼問道。
玉玲瓏慘笑一聲,竟如鬼魅一般,「我也不知。想來這門主是個城府極深之人,會暗中打探買主身份,並加以記錄,以便事後再做籌謀。想不到我聰明一世,竟糊涂一時,著了他的道兒!」
蘇灕倒退一步,幾欲站立不穩,腰間一穩,東方澤適時扶住了她。蘇灕眼眶一熱,喃喃道︰「真的是你?!為什麼?!為什麼?!」她突然目光一厲,瞪她又道︰「那使處子懷孕之藥,也是你下的?!」
玉玲瓏愣住,黎蘇婚前失貞,已經全城皆知,但其中內情,所知的人卻並不多,更別說懷孕的奇藥了。此時蘇灕突然逼問,玉玲瓏竟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低下頭,臉色變了幾變。
東方濯突然悲鳴出聲,只听刷地一聲,一旁站立一名侍衛腰間長劍瞬間出鞘,帶著無盡殺意橫在了玉玲瓏的脖間!
眾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為了一個黎蘇,靜安王理智全無,竟敢在殿上公然持械。
「濯兒!」皇後驚聲一呼。
玉玲瓏身子止不住地輕輕顫抖,心中極為恐懼,卻沒能發出半點聲音,她听到黎奉先顫聲輕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靜了一剎,玉玲瓏一張臉已無血色,咬牙應道︰「是。」
蘇灕渾身發抖,幾乎快要站立不住,原來是這樣,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玉玲瓏美麗柔弱的外表下,掩藏著是一顆嫉恨成狂的心!
「這麼多年原來你一直裝得賢惠大度,卻在暗中嫉恨本王對惜今的好!你心中有怨盡可朝本王來,為何要下此毒手暗害蘇蘇?!你知道惜今最愛蘇蘇,她身子不好,蘇蘇出了事,惜今必會傷心欲絕!你!好狠毒的心!」黎奉先難抑心頭悲憤。
玉玲瓏默默垂淚,輕聲道︰「王爺只看到王妃的好,那玲瓏待王爺一片真心,卻被你視若無睹,你每每在她那受了冷落,才會來找妾身。妾身再大度,也受不了自己最愛的男人,午夜夢回之時叫的都是他人的名字,天長日久,你讓妾身情何以堪?」
東方濯激動叫道︰「所以你這賤人就設下離間計,暗害黎蘇,最後還讓殺手殺了她?!本王殺了你這賤人——!」他情緒愈發失控,手臂一揮,舉劍便要刺向玉玲瓏的胸口!
「濯兒!」皇後大驚失色,立即撲上前去抱住了東方濯。
「娘——!」與此同時,黎瑤尖聲呼叫。
「濯兒!你太放肆了!」皇帝一拍龍椅,怒極起身,伸手指著他厲聲叫道︰「你別仗著朕對你寵愛有加,就可以在朝堂之上肆無忌憚!看看你現在為了一個女人,變成什麼樣子?朕都替你感到羞恥!還不趕緊退下!」
東方濯心頭痛到無言,眼中隱有淚光,他拼命地喘著氣,似在用最後一絲理智平復澎湃的怒意,皇後死死抱住他,見他有所松動,連忙將他手中長劍一把奪下,丟到一旁,心頭狂跳,驚魂稍定。
皇帝冷哼一聲,厲聲喝道︰「明曦郡主!」
蘇灕臉色蒼白,瞬間斂了思緒,沉聲回道︰「臣在。」
「玉玲瓏認罪之供可有遺漏之處?」
「回陛下,疑犯所述,詳細周全,沒有遺漏之處,可收監待判。」
「好!攝政王側妃玉氏玲瓏,心思歹毒,設計暗害明玉郡主,毀我天家顏面,非常人所及!今日人證物證俱在,再無辯駁余地,即刻打入暗牢,三日之後處以錐窟極刑!以儆效尤!」皇帝竟連證供看也不看,直接憤而宣旨。
殿上眾人不由心頭大震,晟國自建朝數十年來,也不過僅有兩例案子被判此刑,看來陛下的確盛怒難消,竟然會處以錐窟之刑!
玉玲瓏忽然淒然大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將頭上發釵拔下,「噗」一聲,本是裝飾女子容貌的精美飾物瞬間化作奪命利器,直戳進咽喉!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在場所有的人都震驚無比。
一聲尖叫劃破沉寂,「娘——」黎瑤淒厲尖叫,她本能地起身沖了過去,扶住了玉玲瓏正在緩緩倒下的身子!她試圖用手去掩住那奔涌如泉的殷紅鮮血,卻毫無作用,轉眼將她的手染成血紅!成串的眼淚滾落臉頰,只能無助地一聲聲喚著︰「娘,娘——」
「瑤,瑤兒,別哭……」玉玲瓏躺在黎瑤懷中,掙著最後一點力氣,「听娘的話,不管遇到什麼難處,也要好好……活下去。」她微微喘了口氣,輕聲道︰「乖,乖,娘還有幾句話……想說……你,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幾乎听不清楚。黎瑤泣不成聲,慌忙又將頭低了幾分,耳朵湊到她唇邊,只听她的聲音,細若蚊蠅,「娘手上,這只玉鐲,你……喜歡很久了,娘去了之後,你,你就當個念想……有什麼事,進,進宮找皇後娘娘,她一定會幫你。記住,這玉鐲很,很重要,一定要收好……」她將手上的鐲子褪下,塞進女兒的手里,目光開始渾沌。
「瑤兒知道了。」黎瑤滿面淚水,連連點頭。
皇後這時才醒過神來,快步走到玉玲瓏身邊蹲下,痛聲道︰「玲瓏!你為何……」說到一半,她語聲哽咽,也是說不出話。
皇帝當眾下旨,根本無法挽回,若被錐窟行刑,倒不如自縊死的痛快!
玉玲瓏最後輕嘆了口氣,緩緩伸手將黎瑤的手,送到皇後面前,皇後連忙握住,哽咽道︰「你不用說了,本宮都明白,瑤兒從此便是本宮的女兒,你放心!」
玉玲瓏淡淡一笑,再不看那叫她黯然神傷十六年的男人一眼,眼中淌下最後一行清淚,緩緩合上了眼。
「娘——!」
「玲瓏——!」
威嚴肅穆的金鑾殿上,彌漫著濃烈的血腥氣,一場審判,令到每個人心頭都是沉重無比。蘇灕怔怔地看著已經氣絕身亡的玉玲瓏,卻發現心頭一片空茫。
傾盡全力尋找的真相,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費盡心力才得以沉冤昭雪,為何她感覺不到半點釋然與放松,殘酷真相彷如磐石,壓迫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回想起往日攝政王府歡聲笑語,家人歡聚,如今卻只剩下父王與瑤兒兩個人,還有一個借了別人軀體才能存活,有家不能歸的自己!
看了看自己的親生父親,尚不到五十歲的攝政王,已因連番打擊,須發花白,面色如紙,偉岸的身軀已有了佝僂之態。他眼角的淚水,不知是在為黎蘇母女痛悔,還是在為自盡的玉玲瓏傷心?
蘇灕心頭一片空白。
皇帝命人來將玉玲瓏尸身拖走,黎瑤撕心裂肺的哭聲幾欲震碎了她的耳膜。金殿上一片暗紅的血色,將這個日光燦爛的午後,染上了血腥之氣。後面發生的事,她有些恍惚,誰又說了什麼話,都已經完全听不太清。一步一步地走出金鑾殿,她終于無力支撐,一頭栽倒在地上。
碧空如洗,蘇灕已經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