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灕怒上心頭,怎麼這人不吸取教訓?!正待喝斥出聲,他卻仿佛看出了她的意圖,飛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寂靜無聲的巷道,又有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隱約從另一個方向傳來,蘇灕微微一驚,若不是他方才警惕的舉動,自己又凝神細听,根本發現不了。夜巡的禁衛軍齊刷刷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循著巷道走向另一外院落。
東方澤低聲道︰「機會來了。走。」
蘇灕立刻抓緊了他,黑夜里他攬著她敏捷地地跳落,竟沒有半點聲音。蘇灕暗暗心驚,這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他拉著她閃進了一處偏房之中,里面居然是一處值房。衣架上散落著一些侍衛換下的衣服。外面傳來一個人的聲音︰「換班動作快點,不要誤了巡查。」
蘇灕凝神听得仔細,那聲音有幾分熟悉,似乎是……禁衛軍左副統領袁向?
東方澤此刻隨手抓過一件侍衛服套了上去,蘇灕回頭一看,那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合時宜,百般忍住笑意,也套上一件,輕聲道︰「王爺,一定要這個法子嗎?」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這樣才能看到我們想看的東西。別叫我王爺!」
蘇灕抬眼看他,只覺得他眼眸里異樣的光芒,似乎又燃了起來,心頭一跳,連忙轉過頭去看門外,「他們在換班了。」
「走。」他拉著她,溜出了門去。
東方澤帶著蘇灕,混在袁向親自帶領夜巡的禁衛軍隊伍中緩緩前進,兩人一身侍衛打扮,走在隊尾,冰冷的頭盔沉甸甸地壓在頭上,在淡白清冷的月光下,一時也難以辨清真實容貌。
到了冷宮門外,東方澤漸漸放緩腳步,飛快地拉著蘇灕的縴腰,無聲地閃進。蘇灕正想說話,忽然黑影一閃,似乎有人來了!她與他的手,不約而同地去拉對方,緊緊握在一起,閃身躲到一旁的花叢中。
那黑色的身影披著一件斗篷,頭壓得極低,似乎怕被人看到樣貌,鬼鬼祟祟,一路朝冷宮的東南方向走去。
蘇灕疑道︰「這麼晚了,何人會來這冷宮?」
東方澤冷冷道︰「跟去一看便知。」
東方澤與蘇灕遠遠地跟在那影子的後面,那人似乎毫無察覺,徑直進了東南偏隅的一個小院子里。
冷宮,皇宮之內最冷僻荒涼的地方。
四周草木雜亂,顯然是久已無人打理,深秋初冬的月光清冷如霜,為這座破敗不堪的殿宇更添幾分淒涼。淒冷清寂的庭院前,赫然站著兩名侍衛!東方澤與蘇灕不覺一愣,連忙閃到一旁。
其中一人見到那黑影低喝︰「什麼人?」隨即又噤了聲,那人似乎掏出了一塊令牌,在他面前一晃,侍衛不再多問,將緊閉的院門打開,退到一旁。
半空望去,那人猶如鬼魅,快步徑直進了殿門。
東方澤眸光暗沉,攬著蘇灕飛身躍上房頂,小心地移開一片瓦,他們所在的位置,恰好將殿內情形一覽無余。
已近初冬的季節,這屋子里連個取暖的火盆都沒有,屋內的溫度幾乎與外面一般無二,冷風順著破敗的窗子,一股股的往里灌,破舊的板床上蜷縮著一名瘦小縴弱的女子,頭發蓬亂,面黃肌瘦,看不清容貌,她衣衫單薄,裹著條露出棉絮的破被子,在沉沉地睡,不時還發出低聲的驚叫︰「別,別打我!」
來人走到床前,沉沉開口道︰「雲綺羅,快醒醒,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听聲音,是個女人。
蘇灕心中一動,這聲音很熟悉,仿佛近幾日還在哪里听到過,正在凝神細想,只听東方澤低聲冷冷道︰「是她的人。」他語聲篤定,似乎已經確認了此人的身份。
察覺到她心中疑問,他輕聲道︰「春榮。」春榮,蘇灕登時想起,這是皇後長里負責打理庭院的宮女,因為不是她貼身伺候的人,故而不是十分熟悉,進宮多次,也只不過見過她一兩次,想不到一個毫不起眼的宮女,才是皇後最心月復的人。
只見她從隨身的提籃中,取了一碟東西,湊到雲綺羅面前。黑色大斗篷拂開,露出一角鮮亮的裙裾,色彩艷麗,做工精致,顯然才是新上身的。
長年身處冷宮的人,食不果月復衣不蔽體,無人問津,比街頭的乞丐強不了幾分,眼前精心烹制的食物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對饑餓狀態下的人來說,無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雲綺羅本來雙目緊閉,鼻子抽了抽氣,忽然驚跳起來,坐在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瞪著那碟飯瞧,那副直愣的表情看上去的確異于常人。
那人低聲笑笑,「想吃嗎?」
雲綺羅連連點頭,咽了咽口水,探手想去拿,卻又瑟縮了一下,驚懼的目光里隱約有幾分狐疑,她腦子即便有些混亂,卻也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會痛快的給她食物。
「想吃飯,就乖乖地把那錦囊交出來,以後天天變著花樣讓你吃好的。」那人極力誘惑慫恿著。
錦囊?!東方澤與蘇灕不由自主地眼光一觸,雲綺羅身上,果然隱藏著一個秘密!
「給我,快給我,我要吃!」食物發出的味道太過誘人,雲綺羅有些忍不住了,大叫一聲,突然就跳下床伸手去搶那碟飯菜,那人閃身避開,她一下沒搶到,只扯住那人的衣袖,別看雲綺羅身形瘦小,可力氣卻大得驚人,頓時將那人向前扯了幾步。
那人頓時心頭驚怒,急忙去推她,手中的碟子一個不穩,那碟飯菜啪嗒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濺了她一身菜汁。
一見飯菜被打翻了,雲綺羅突然放聲大哭,坐在地上不停地哭鬧。那哭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
那人被嚇了一跳,眼見院門口的侍衛探頭直往里瞧,忍不住回頭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厲聲低叫道︰「該死的賤人!哭什麼哭!整天除了吃就知道哭!晦氣!呸!」
雲綺羅被她一巴掌煽倒在地,卻仿佛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手捂著臉,哭叫著去扯她的衣裙,「我好餓,你賠我的雞腿,你賠我雞腿!」
蘇灕的眼光,禁不住微微一沉,同是皇宮內的人,待遇卻有著天差地別,昔日受盡寵愛的妃嬪,一旦名分被廢,也只能任由一個小小的宮女欺凌羞辱。
「賠你個頭!你這該死的瘋婆子!皇後娘娘剛賞賜給我的衣裳就被你給弄髒了,糟糕!這衣料染了油漬還不知能能不能洗干淨!」她氣急敗壞的咒罵著。自從被派了這個差事,隔幾日就來與這瘋婆子問話,問了這麼久也問不出答案,真是煩人!心底忽然生出怨毒,她眼光一轉,瞄到地上打翻的菜飯,一只清蒸雞腿掉在地上,已經沾滿了灰塵。
「給你雞腿!」說著,她一腳將雞腿踢到雲綺羅面前,唇邊勾起一絲惡毒地笑。
被她一提醒,雲綺羅立即止了哭聲,雙眼愣愣地瞪著那雞腿,直撲上去猛然就塞進了嘴里,發瘋一般的啃著,完全不顧那雞腿到底有多髒。
「果然是個瘋子!」那人眼中透出嫌惡,十次問話有九次都是這樣,沒有結果。看情形,今天又得無功而返,低頭瞄到被弄髒的衣裙,不由皺了皺眉,冷冷道︰「你慢慢吃,吃完了,仔細想想那錦囊到底放在哪了,我過幾天再來。」
雲綺羅仿佛根本沒听到,她的注意力似乎還全都在手中這只雞腿上,只是直直地盯著那身影漸漸遠去,啃咬的動作也慢慢地緩了,她的眼光,忽地垂了。
從屋頂上方望下去,光線暗沉,唯有破敗的窗子為這間屋子,灑下一片銀色清霜,雲綺羅微微低著頭,她發絲蓬亂,臉上的表情看得並不十分真切,瘦弱的身形顯得格外淒楚可憐。
她坐在那里半天一動不動,不知為什麼,蘇灕心頭猛地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雲綺羅在那人走了之後,似乎有了變化。
東方澤也沒有沒動,仍是靜靜觀察著她的舉動。
呆了一陣,直到外面再沒動靜,雲綺羅慢慢地爬起身,她眉頭緊皺,撫著胸口,似乎有些不適,干嘔了幾聲,將方才吞進嘴的雞肉竟然全都吐了出來。
搖搖晃晃走到破敗不堪的桌子旁,她倒了一杯粗茶,漱了漱口,搖搖欲墜的桌腿,隨著她放茶杯的動作,輕輕一晃,險些就要坍塌。
茶水早已經冰涼,她小心地將沒吃完的雞腿清洗干淨,在床邊坐了,慢慢地咀嚼著已經冰冷的肉絲,原本呆滯地眼神中透出強烈的不甘與憤恨。
院內冷風拂過,「啪嗒」兩聲輕響,似乎是石子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伴隨著風聲的嗚咽,幾乎微不可聞。只在轉眼間,門口值夜的兩名侍衛身軀驀然僵直,眼皮微微一合,先後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片烏雲緩緩飄過,擋住了暗夜里僅有的光亮,冷宮之內頓時變得光線暗沉。
「不過一年光景,昔日美艷動人的雲妃娘娘就變成這般模樣。真是可惜可嘆。」清冷低沉的男聲低低一嘆,驟然響起的聲音並不算大,卻十分清晰地在雲綺羅耳邊回蕩,她的動作頓時僵住,低垂的眼光警惕萬分,不自覺地在屋內來回巡視。
只聞其聲,未見其形。
雲綺羅頓時被嚇得不輕,「有鬼啊!」她驚恐尖叫,只是根本沒人回應。手里還沒吃完的雞腿被她隨手一扔,飛快地縮進床里,用那條破棉被將自己緊緊裹住,不停地瑟瑟發抖,只露出一雙惶恐不安的眼楮,仍在屋內四下打量。
殿門外,悄無聲息地落下兩條黑色人影,昏暗不明的月色下,看不清容貌,只覺得眼前黑漆漆一片,直往跟前逼來,雲綺羅神色驚懼,忍不住又要再叫,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嚇得喊不出聲了。
蒙面的黑巾拉低,露出東方澤一張俊美絕倫的臉,他眸光犀利,直直地盯著雲綺羅瞧,片刻,沉聲道︰「雲妃娘娘,很久沒見了。」
雲綺羅頓時呆了一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半晌才顫聲道︰「你……是……粱芷柔?不,不對!她是個女的,你不是女的……你到底是人是鬼?我,我不認識你!」
听她提到梁貴妃的閨名,東方澤眼光微微一黯,不動聲色地緩緩踱步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她,雲綺羅回視的目光,帶了幾分空茫呆滯。
東方澤靜靜道︰「宮中是人皆知,雲妃娘娘性情直爽,生平最恨虛偽做戲之人,沒想到如今情勢所迫,娘娘也不得不自扮痴人,迷惑他人視線。」
他眼光一凜,隨即沉聲又道「方才雲妃娘娘與春榮的事,本王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這狗奴才仗著有人在她背後撐腰,竟然對娘娘以下犯上,如此無禮,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娘娘心里有什麼委屈,盡可說給本王听听。」他緊緊盯著雲綺羅臉上的表情,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細微的變化。
蘇灕心中不禁一嘆,事關梁貴妃的死因真相,東方澤似乎已經有些急切,不願在揭穿她裝瘋的事上多費口舌。可是,雲綺羅忍辱負重,裝瘋賣傻這麼久,她的心防一定十分謹慎,絕不會如此輕易打開。
正如自己心底所料,雲綺羅依舊一副迷茫不解的模樣,直愣愣地瞪了他們二人,仿佛听不懂東方澤說的話。沒過一會兒,她眼光飄忽不定,低聲哼著曲兒,心思好似已不在這兒了。
「本王說的話,每一句你都听得懂,不用在本王面前遮遮掩掩,若無把握,本王今日又何必來此?」東方澤眉頭一皺,傾身上前,逼視著她,一字一字道︰「方才春榮提到的錦囊,是什麼東西?」他目光冰冷如常,卻掩飾不住眼底深處溢出的痛楚。母妃突亡的謎團,仿佛一道經年不愈的傷口,令他寢食難安。
雲綺羅緊緊扯著棉被的手指,攥得極緊,聞聲指尖輕輕一顫,隨即將棉被緊了又緊,繼續神游哼曲。
蘇灕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如此,心中頓時了悟幾分。她悄悄地拉住東方澤的手,示意他不要如此急進,他微微一怔,隨即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沉吟道︰「本王明白,娘娘是因往日與我母妃的關系,對本王心存顧慮。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我們彼此目標一致,就理應同仇敵愾,在父皇面前將事實和盤托出。娘娘是個聰明人,以你目前的處境,除了本王,絕對沒有人能助你月兌離困境!」
「呵呵,呵呵。」雲綺羅呆滯地望著漏風的屋頂,置若罔聞的傻笑。
蘇灕心中莫名一動,電光火石間,仿佛有一件什麼重要的事,在腦海中迅速滑過。想了想,緩緩在雲綺羅的床邊坐下,輕聲嘆道︰「娘娘想必還不知道,你從前的貼身宮女瑞芳……今日已經被她杖斃了。」
听到瑞芳的名字,雲綺羅凝滯的眼光似乎微微一頓。蘇灕將今早發生的事,慢慢說給她听,最後又道︰「今日瑞芳被處死之事,其中因由娘娘心里再清楚不過。雖然眼下她對你還尚有忌憚,不過是她想要的東西還沒得手,一旦找到證據,又或者……時日一久,她失了耐性,會對娘娘做出什麼事,也很難預料。這話,絕不是威脅恐嚇,娘娘往日與她交情匪淺,她的為人如何,娘娘一定心如明鏡。與那件事有所關聯的人,她只怕一個……也不會留。」
蘇灕笑了笑,「娘娘這一年來吃盡苦頭,為的不就是有一天可以沉冤得雪,堂堂正正地走出這冷宮,重見天日,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娘娘為何反而遲疑了。」
「若此次能一舉將她擊倒,本王一定保證,娘娘昔日尊崇,不減分毫。」東方澤眼光一動,立即跟道。話到此,該說的都完了。
雲綺羅木然無焦距的眼楮里,終于閃過一絲波動。那眼光似乎清亮了一分,忽又沉了,顯然還沒有下定決心。
「只要娘娘有真憑實據指證她,本王不僅可以保娘娘性命,他日本王榮登大位,願尊娘娘為太後!」為查找梁貴妃之死的真相,東方澤不惜以無上的地位相引誘,顯然已經志在必得,不惜一切。蘇灕忍不住心頭一沉。
雲綺羅嘴唇哆嗦了一下,眼光又亮了,「昔日尊崇?榮華富貴?梁貴妃的命真好。」她抬頭朝外面的靜寂夜空凝望,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東方澤與蘇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從她嘴里道出真相。
「那年,定國只送了一匹如意錦,因為繡了金鳳,寓意吉祥,皇上就賜給了皇後。」半晌,她緩緩開口,看似痴呆的目光,壓抑著暗涌的憤恨,在一瞬間迸發!冷宮的日子已經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唯有一雙眼,灼亮逼人,仍舊帶著昔日的幾分風采。
「前幾年,我因為性子太直,言語沖撞了梁貴妃,就此不得陛下歡心。我一度郁郁寡歡,有一天,皇後來找我,要我向梁貴妃示好,借機接近皇上,她再從中調和,助我重列妃位!當時,我的確十分感動,因為宮里見風使舵落井下石之人,永遠多于雪中送炭。」
「所以,娘娘听從了皇後的話,逐漸恢復了與貴妃娘娘之間的走動。」蘇灕平靜接道。
雲綺羅眼光暗了暗,忽然模了模臉,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低低道︰「梁貴妃……待我還算寬厚,過往的事,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很快地,皇上果然恢復了我的妃位。只是,我怎麼都沒想到,這才是那毒婦設下圈套的第一步!」
听她突然改了稱呼,叫皇後為毒婦,眼光也露出怨毒之色,蘇灕不由一驚。
東方澤心頭猛地一沉,「然後如何?」
「有一天,梁貴妃病了。毒婦派人請我去長,她說,貴妃夜間總是睡得不好,想做一個有助安眠的香囊送給她,知道我女紅手藝極好,才請我來幫忙。當時毒婦手邊就有安神的香料,是她自己平日里也用的。我沒有多想,半日功夫就將香囊縫好送過去了。」她的聲音漸漸急促了些,顯然情緒波動變大了。
蘇灕輕嘆一聲,「那有助睡眠的香料一定摻進了冰露,貴妃娘娘隨身佩戴,才會因此……一睡不醒。這東西混在香料中間,根本發現不到,即便日後東窗事發,這香囊是雲妃娘娘親手所制,皇後也可以將罪名推到雲妃娘娘身上。好歹毒的心啊!」
雲綺羅咬緊了牙,怨恨更深。
蘇灕轉念一想,心底生出疑慮,「冰露雖然有安神功效,但就這香囊里下的分量,也不該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發揮效應。」
雲綺羅冷哼一聲,急促道︰「那毒婦心狠手辣,手段非凡!香囊送去之後,貴妃果然睡得安穩了,但她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不過半月光景,就開始整日整夜的睡,醒來的時候極少!陛下召集了十八名太醫,也沒能診斷出是何原因。我覺得很不安,就去找毒婦,卻無意間听到她與宮人秘密談話,才知道這香囊還隱藏了其他的秘密!」
「什麼?」蘇灕與東方澤驚異地對看了一眼。
雲綺羅抿了抿唇,又緩緩道︰「毒婦早就安插了人在梁貴妃身邊,在她每日沐浴的香湯中下了混雜幾種成分的毒,那分量極微,日積月累,導致她身體不適。而送去的香囊,與此毒結合,才會在最短時間內誘發冰露的效用。」
皇後的手段,果然毒辣!蘇灕倒抽了一口涼氣,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東方澤,他一張俊臉毫無表情,只是靜靜地听著雲綺羅的講述。
「當時听到這消息,我嚇壞了,深知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被她牽連!于是我先將香囊悄悄收了起來,正斟酌著怎麼向皇上交代,梁貴妃竟……」她忽地捂住了嘴,一雙驚恐的眼楮,不安地四下張望。
蘇灕連忙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怕,沒事……後來呢?」
雲綺羅驚喘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後來,貴妃娘娘宮中有不少人,都遇到不同的意外身故,天下間哪有這麼巧的事?一定是她在殺人滅口!那香囊不見了,她召我去問,我哪里敢說,當然裝傻了!我知道,她不會放過我,不會放過我……這毒婦!賤人!找了錯處把我關在這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不想死,不想死!」她心情一下子激憤起來,說到最後,掩飾不住那淒厲的恨意。站起來就想往外沖!
蘇灕嚇了一跳,趕緊將她拉了回來,按倒在床上,不住地小聲安撫。她極力地憤怒掙扎著,卻到底力氣不如有武功的蘇灕,聲音便漸漸地弱了下去。
東方澤眼光冰冷至極,雙拳緊握,指間 作響,胸臆中激蕩著的恨意,仿佛化作一塊燒紅的烙鐵,將他全身血液燒得滾燙!是的,他從來都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雲綺羅答話驗證了心底猜測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快要爆發的怒氣強壓下去。
一件精致秀美獨一無二的如意錦,竟然是奪取他最親之人性命的利器!以至于在母妃彌留之際,都沒能再與他說上一言半語!
想起逝去的母妃,他眼底禁不住泛起輕紅。
蘇灕心頭猛地一沉,親耳听到最親的人被害的殘酷的真相,還要壓抑住自己情緒,此刻的東方澤,冷靜可怕到令她心驚!一張俊臉明明不帶一絲表情,卻清晰地讓人感受到他自心底溢出的恨意與哀傷。
可她心里十分清楚,平日將心事藏得越深的人,一旦被觸及傷痛,只會爆發得更加強烈!只是沒到時候。
「顧、沅、桐。」
眉梢輕挑,伴隨著緩緩吐出的皇後的閨名,他修長的五指慢慢舒展平伸,卻在一瞬間又用力並攏成拳,似乎想要狠狠攥住什麼!
他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戾氣,將此間本就極低的溫度,再度凝結。
御書房,氣氛壓抑,諸人屏息。
「你說的,可是字字屬實?!」皇帝端坐書案後,臉色森冷暗沉,隨著東方澤一番敘述,整間書房似乎也因為他的陰郁心情,充滿了風雨欲來的暴怒氣息。
「若非親耳听到雲氏所述,兒臣也絕不敢信!如今要想探明其中真相,只怕還要請皇後娘娘與她當面對質!」東方澤盡力放緩著語氣,沉聲回道。
皇帝身子緩緩後傾,冷冷發話︰「傳。」
「是!」高公公恭敬地領命而去,心底不由輕嘆一聲,這道聖諭一下,後宮勢必會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波!
等待的過程並不漫長,御書房內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每個人都在安靜的等待即將到來的那一場對質,沉默至極的氣氛,猶如一塊重石,壓在蘇灕的心頭。
皇後的身影匆匆而入,跟在她身後的,是東方濯。母子二人見到皇帝陰沉冷厲的臉色,心頭均是一驚,連忙上前拜見。
東方濯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蘇灕,她神情凝重,仿似帶著無盡憂心,更是令他心一顫,直覺氛圍詭異難言。她身畔東方澤的目光沉冷,仿若銳利刀鋒,自皇後踏進房門,就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側影,好似看著仇人一般。
皇帝端坐不動,盯在皇後臉上久久未發一言。空氣仿佛凝滯。
皇後被他看得心中發寒,惴惴不安地強笑道︰「陛下急著召臣妾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皇帝忽然沉沉一笑,似是不經意地說道︰「朕今日听說一件事,與你有關。所以召你來問個清楚。」他說的話,听上去似乎與往日並無相異,但口吻中卻分明透著一股冰冷迫人的煞氣。
皇後心底頓時咯 一下,臉色一變,正要開口說話,卻見高公公領著一名女子走了進來。她發絲蓬亂,披散下來擋住了大部分容貌,隱約可見臉色蠟黃,身上的衣裙已經破舊不堪,著實地慘不忍睹,一眼看到皇後,雙眼似乎就要噴出火來,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將她碎尸萬段的模樣!
皇後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她,一時之間,竟辨認不出這人是誰。
「回陛下,人已經帶到。」
皇帝揮了揮手,高公公飛快地退出御書房。
這女子見到桌案後端坐的皇帝,頓時激動不已,她噗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悲聲道︰「臣妾雲氏,叩見陛下!」
昔日嬌媚動人,也曾寵冠後宮一時的雲妃,竟然已經變成了這副憔悴的模樣!別說皇後沒認出來,這里除了見過她的東方澤與蘇灕,只怕沒一個人敢認!只不過,宮中傳聞雲綺羅早已瘋癲,識人不清,這會兒看上去,她似乎很正常,並沒有什麼異樣。
皇帝深沉莫測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沉聲道︰「起來吧。許久不見,朕都快認不出你了。」
這話仿佛一記重錘,狠狠擊中雲綺羅的心,往日曾經同床共枕的身邊人,也已經不認得她了,可見一年多冷宮非人的生活,已經將她折磨到何種地步!
雲綺羅猛地抬起頭,眼中含淚,抑制不住心中激憤,「陛下!若非遭奸人所害,臣妾又豈會變成今日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還請陛下為臣妾做主!」
「哦?竟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膽?」皇帝眼中厲光一閃。
「就是她!」雲綺羅聲色俱厲,手臂直指皇後,尖聲指責。
皇後聞言臉色一變,隨即便恢復如常,她驚詫地反問道︰「雲妹妹,本宮自問往日待你不薄,你何出此言啊?!」
雲綺羅積蓄許久的怨氣,終于有了發泄的途徑,她眼中滿是憤恨怨毒之色,站起身一步步向皇後逼近︰「對,你待我極好,好到你利用我對梁貴妃暗中下毒,奪她性命于無形,事成之後又要殺人滅口,迫使我裝瘋賣傻,忍辱負重避居冷宮整整四百一十九日!皇後娘娘,你待我可真是好!」尖銳激烈的言辭,帶著濃烈的憤恨,響徹御書房。
暗下毒手,又殺人滅口,若是當真,論罪應誅!
皇後驚呼一聲,似乎難以置信雲綺羅為何會說出這一番話,她身子晃了一晃,險些站立不穩,東方濯連忙上前一步,將皇後扶住,對雲綺羅怒目而視︰「你這瘋子信口雌黃!梁貴妃明明是因病過世,宮中十八名太醫已經做了診斷!難道這也會有假嗎?」
「事實證明十八名太醫的診斷也不能保證毫無差錯!」東方澤冷冷開口,「明玉郡主的事似乎還沒過多久,二皇兄你的記性,未免也太差了些!」
「你!」听他提到黎蘇,東方濯心頭立時劇痛,眼光不自覺地望向蘇灕,她仍舊安靜地垂首恭立,看不出任何情緒。
察覺到東方澤此次是有備而來,皇後飛快穩住心神,抬手示意東方濯不要再說,她直接面向雲綺羅沉聲道︰「雲綺羅,這種話豈能亂說!梁貴妃與本宮情同姐妹,一直相處融洽,本宮為何要暗害她?」
雲綺羅跳了起來,忿然指著皇後大叫道︰「你這賤人表面慈眉善目,實際心如蛇蠍,梁貴妃與鎮寧王母子深得陛下寵愛,你心生嫉妒,暗里下毒,還將我也拉下水,若非心里有鬼,你為何處處尋我不是,千方百計將我打入冷宮?所有的人都死了!都死了!要不是我拿著你的把柄,你早就會殺了我!」她的話,激動到語無倫次,想到這一年多受過的罪,她就控制不住心底沖天的恨意。
皇後急聲辯解道︰「你被貶冷宮,的確是本宮下的懿旨,可你確實也是觸犯了宮規呀!本宮身為六宮之主,自然要按例行事,否則何以服眾,統領後宮?至于你說梁貴妃一事,本宮根本就沒有做過!」她眼珠一轉,似乎恍然大悟,「雲綺羅,你,你不是為了報復本宮,才在陛下面前誣陷本宮吧?」
「你胡說!」去綺羅怒聲尖叫,沖上去欲抓她,卻被東方濯一掌推倒在地。她立刻悲聲大哭起來。
眼見皇帝眸光沉冷,未置一詞,皇後急忙拜倒在他面前,悲聲申訴道︰「陛下!臣妾自從打理後宮,自問恪盡本分,從未有過絲毫懈怠,想不到今日竟然因此惹來大禍!謀害貴妃,是多麼大的罪名,還請陛下為臣妾做主!」說到最後,她語聲切切,滿是委屈,似乎字字句句無一不在說明,雲綺羅是為了報復當日冷宮之事,才會將殺人的罪名扣在她頭上。
見她避重就輕,還反咬一口,雲綺羅頓時怒火上涌,尖聲叫道︰「你這賤人,殺了那麼多人,裝作一臉無辜!還在胡說八道!」她氣得發瘋,站起來又欲要沖上前去抓住皇後,卻見東方濯面色一沉,怒道︰「來人,將這瘋婦拿下!」
雲綺羅嚇得立刻縮成一團,急叫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是冤枉的,是冤枉的!」侍衛上來拿她,她又哭又叫,掙扎著不肯就範,頭發散亂,儼然已有瘋相。
蘇灕心頭一沉,暗自皺眉,雲綺羅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輕易就被皇後的話挑動,反倒令人覺得她才是無中生事之人。
「本王看胡說八道的人是你!」眼見雲綺羅出言不遜,致使皇後含冤受屈,泫然欲泣,東方濯怒從心起,再忍不住,大聲叱責道︰「你這瘋婆子,神志不清,在這瘋言瘋語,本王看你是嫌冷宮呆膩了,想去暗牢嘗嘗滋味!」
「二皇兄,」東方澤眼光冰冷如雪刃,「這事是真是假,拿出證據,父皇心中自然會有決斷,你急著辯白,反倒讓人覺得……欲蓋彌彰。」
東方濯凌厲眼風一掃,毫不示弱地對上東方澤,「本王向來光明磊落,絕不會像你盡使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他的眼神,總是刻意回避著蘇灕,仿佛多看一眼,也會心痛難忍,尤其是在彼此立場對立的情況下。他隨即轉了頭,斬釘截鐵地駁斥︰「本朝律法,涉及人命案件若要定罪,必須人證物證俱全,缺一不可,這瘋婆子口說無憑,就妄想將罪名坐實,未免太過可笑!」
東方澤冷冷一笑,「你要證據?又有何難!」
雲綺羅一听這話,立即來了精神,大聲叫道︰「對對,證據,我有證據!」她飛快地跑到皇帝面前,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眼神發直,雙手在不停的顫抖,小心翼翼的樣子仿佛捧著的是重于自己性命的至寶。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緊緊盯在雲綺羅的手上。
不知為何,蘇灕忽然有些不安,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她不自覺地轉眼去看身畔的東方澤,不禁微微一愣。
唯有他,沒有看雲綺羅手中的證物,卻目不轉楮地盯著皇後。
皇帝眉頭緊鎖,沉聲道︰「你說這香囊怎麼了?」
似乎是沒听懂皇帝的話,雲綺羅怔楞一下,眨了眨眼,茫然不解地反問道︰「陛下難道忘了?這是定國送來的如意錦啊!您把它賜給了那個賤人,她在這里面放了毒!又轉贈給了梁貴妃。這就是鐵證啊!」
听她當眾稱呼自己賤人,皇後臉色立時變得鐵青,立即叫道︰「如意錦獨一無二,本宮佩戴從不離身,又怎會到你手中!」說著,她就從腰間摘下一個香囊。
兩個香囊,一眼望去,優劣立分。皇後手中的那個,色澤鮮艷亮麗,做工極盡精致,一看即知,絕非尋常之物。而雲綺羅手中那個,淡紫的錦緞,質地普通,繡工尋常,別說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如意錦,就是宮里隨便一個嬪妃的香囊,都要比這個精致百倍!
皇帝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異常難看,半晌,他才輕聲對雲綺羅道︰「你是當朕老糊涂了?」
這話說得輕柔和緩,卻仿佛一道響亮無比的炸雷,將蘇灕與東方澤緊繃欲裂的神經轟然劈斷!
蘇灕定楮一看,也是心頭巨震,那香囊絕對不是雲綺羅聲稱的如意錦!
「皇上!」雲綺羅瞠大雙眼,直直地看著皇帝,似乎眼里也只有皇帝,再看不到其他。連連尖聲大叫︰「皇上,您看看,這是如意錦香囊啊,臣妾親手為梁貴妃做的!您還夸臣妾手工精巧,無人能比,您仔細看看啊!」手里舉著那個陳舊的香囊,身子猛地向前一探,整個人都趴在桌案上,差一點就戳到皇帝臉上!
皇帝身子就勢後傾,怒氣在剎那爆發,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雲綺羅手上!那香囊瞬時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淡紫色的弧線,正好落在東方澤的腳下。
蘇灕與東方澤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疑與不解。為什麼會這樣?雲綺羅忍辱負重,費盡心機守護的,竟然只是一個假證據?
依照雲綺羅所說,這香囊里理應有冰露的味道,可眼下,除了一些花瓣的淡香,她根本察覺不到冰露的一點氣息!而她的狀態,分明與之前清醒的時候有著天差地別!
物證毫無疑問是假的,人證的情緒明顯處于癲狂,說出的證詞還有誰能相信?這變故突如其來,令原本十拿九穩的事,瞬間逆轉。
蘇灕臉色微微發白,飛快轉動心思,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電光火石般在心頭掠過,她越想越是心驚,從昨日瑞芳在長被杖斃,他們就已經進了皇後布下的局!每走一步,都在她精心算計之中!
雖然預料到相府與鎮寧王府聯姻一事,皇後必定不會就此罷手,但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里,利用東方澤對梁貴妃的感情,迅速布下迷局,她的反擊,果然又狠又重!
東方澤死死盯著地上跪著的皇後,臉色很是難看,他一定也已經猜出其中端倪!
雲綺羅還在不停的哭鬧。
「來人,」皇帝厲聲一喝,「將這瘋子押回冷宮,永遠不要讓朕再看到她!」
一听冷宮倆字,雲綺羅忽然尖聲大叫,「不!我不回去!」她神色猙獰,情緒驟然失控,用力猛撲到皇後身上,雙手死死鉗住她的脖子,不停地狂笑︰「你害我住冷宮!我要殺了你!你這賤人!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皇後一時沒有防備,被她撲倒在地,掙扎幾下,叫都叫不出聲。
東方濯臉色突變,立即飛身而至,與兩名應聲而入的侍衛,試圖將她扯開,竟然沒成功,瘋子癲狂狀態下的力量真是驚人!
眼見皇後被她已經掐到面皮發紫,雙眼翻白,皇帝怒聲叫道︰「廢物!還不快把她弄開!」
東方濯頓時急怒攻心,一把握住雲綺羅的手臂,手上發力。喀喇一聲脆響,雲綺羅的腕骨竟然被他生生捏斷!她立即發出一聲淒厲哀嚎,東方濯隨即一腳將她踹翻,皇後立時身子一軟,倒在他懷中。
兩名侍衛飛快地將痛得幾乎昏厥的雲綺羅拖了下去。
「母後!你覺得怎麼樣?」東方濯急聲呼喚,連連撫著她後背,「來人,傳太醫!」
好半晌皇後才緩過氣,微弱應道︰「沒事。」
怒意在心頭流竄,東方濯猛地抬頭,怒極喝道︰「東方澤,這就是你的證據?!」
東方澤面無表情,事情瞬間變化,似已出乎他的預料,雲綺羅最後這一鬧,更是將他推入更為凶險的局面。本來是揭露真相,卻反成誣陷,一時之間無論他怎麼說,都是錯的。
這時,皇帝忽然冷冷開口︰「鎮寧王,你似乎該給皇後一個解釋!」
東方澤沉默半晌,「兒臣一時不察……」話未說完,已經被東方濯打斷。
「好一句不察,你以為這樣就能推得一干二淨?」
東方濯扶著皇後小心地在椅子上坐了,怒聲喝道︰「接下來你是否要說,自己被人冤枉?本王真是不解,六皇弟素來心思縝密,智慧超群,居然會這麼容易被人算計?」他眼光微冷,緩聲又道︰「本王看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測!」
兄弟二人的眼光,一個怒極如火,一個沉冷如冰,在半空無聲交匯。
皇後深深喘了幾口氣,似乎驚魂才定,她痛心地道︰「澤兒,本宮自問待你與濯兒一視同仁,並未有過半點偏心,你今日此舉,當真是讓母後很傷心,原來你竟然是這樣懷疑母後……」她話沒說完,語聲已然哽咽,顯得格外的委屈。
東方澤一言不發,眼光冰冷,這個女人,將自己對母妃的感情模得一清二楚,從而定下這樣的毒計,為了引他入局,心思手段真是用到了極致!
蘇灕心急如焚,皇後與東方濯這番話,無一不在向皇帝示意,今日之事,是東方澤別有居心地想利用雲妃來陷害皇後。
「陛下!」眼見皇帝臉色越發陰沉,已經瀕臨怒氣爆發的邊緣,蘇灕情急之下,猛地上前辯白道︰「這事王爺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他也是為了能夠盡早查明貴妃娘娘病逝的真相,一時情急,才會誤信了雲妃的話。請陛下念在王爺一片孝心,從輕處置。」事到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已經是不太可能,唯有以情觸動皇帝,才能將罪責降到最輕。
听她提到梁貴妃,東方澤心底一痛,眼光頓時黯淡幾分,若是父皇對母妃保護得力,她又豈會遭人毒手?如今他一個不慎,步入皇後圈套,說什麼都是枉然。皇帝的性情他再了解不過,當下沉默不語。
皇帝沒有說話,定定地看著他最得意的兒子,臉上明顯的失望表情,讓人止不住的心涼。
許久,他長長嘆了口氣,似乎整個人都疲累不堪,揉了揉額角,方緩緩道︰「今日一事,你本是罪無可恕,幸好……還未鑄成大錯,看在你一心為母的份上,就罰你,在府中靜思己過,一月為限。」
皇帝聖旨一出,昨日還風光無限、眼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的鎮寧王東方澤,就這樣被禁足了!
沒有任何多余的解釋,東方澤垂下頭去,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轉瞬即逝。他目光平靜地叩首謝恩,眼底看不出一絲情緒。
東方濯簡直不敢相信,他覺得皇帝這責罰等同于無!心中激憤難平,猛地起身,正要沖上去再說點什麼,卻被皇後一把死死按住,她狹長的鳳目之中,閃過一絲陰冷寒意,仿佛密林深處窺視獵物,伺機而動的獵手,無聲地注視著東方澤的側影。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蘇灕和東方澤一起走出皇宮大門,他走得很快,似乎這個地方有什麼讓他從心底里厭惡,一路上他一句話也沒說,蘇灕終于忍不住叫道︰「王爺!」
東方澤腳步頓了一頓,沒有回頭。
蘇灕忙快走幾步追上他,十分擔心地望著他面無表情的俊顏,不知從何安慰起。這件事雖然是皇後的設計,但皇帝心里應該明白,以東方澤的為人,怎麼會笨到聯合雲妃用一個假證據冤枉皇後,這分明是有人利用他對梁貴妃的感情,設下圈套!
「王爺,你……也不要太難過,這件事……」
「這件事是一個教訓。我太想早一點為母妃找出凶手,結果中了她的圈套。」東方澤淡淡地接口,目光平靜地讓人完全猜不出他內心真實的表情。他抬眼看她,見她目光充滿擔憂,他的眼神忍不住柔軟一分,反過來安慰道︰「蘇蘇不必為本王擔憂,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本王心里一點也不難過,生于帝王之家,很多東西我早已看透。」
話雖如此,但蘇灕心里還是不住的發澀。身為皇子,在別人的眼里,他身份尊貴,又聰明睿智,風光無限,好似無所不能,但其實,他還不如一個普通人,至少普通人可以選擇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從出生就已注定,根本毫無選擇。
「下一步,你有何打算?」這句話他曾經問過她,如今是她來問他。皇子禁足之事可大可小,未來之路,根本無從窺探。
「這件事,才不過是一個開始,等著看吧!」他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臂,抬頭看向皇宮的方向,目光中不見絲毫自哀和迷茫,有的只是無比的堅定和自信,他冷冷地笑道︰「既然已經開始了,那就不會那麼容易結束。蘇蘇,你自己多加小心。」他說完不再多言,翻身上馬,深深地又看了她一眼,縱馬離去。
蘇灕站在原地,看著他逐漸消失的堅毅背影,心里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或許這就是東方澤,風光無限時不得意忘形,偶有失意也不怨天尤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還有處境,他知道他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此次皇後一計得逞,必有後招,希望他不會有事。
「東方澤,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初冬的冷風迎面吹來,將她囈語般的嘆息悄悄吹散在寒冷的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