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安頓幾小午睡,然後去院角找了把鏟子和一只竹筐,背在身後就邁著小腿出了門。
大王莊外的南山,其實就是個十幾丈高的土山包,也沒長什麼茂密的樹林,不過都是些矮小的松樹,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山頭,所以爬起來倒也不太難。若是男子不過兩刻鐘就能爬上山頭,可惜,林嵐小胳膊小腿,足足耗了小半個時辰,累得滿頭大汗,手腳酸軟,才終于爬上去,心里對這副小身子,極其不滿,渴望早點兒長大,可是轉念想想,長大了又要嫁人,規矩也重,更麻煩,還不如現在自由。
她找了樹蔭下的大石頭,坐了好半晌,等緩過力氣來,才打量那片桃園。
因為山頂的松木較密,李家村人當初偷懶不願意拾掇,只把桃樹種在了山腰,不過一畝大小的地方,擠了將近二百株桃樹,遠遠看去,小桃樹們挨挨擠擠,都是細瘦的模樣,樹下荒草長了足有半人高,偶爾幾朵或黃或紅的野花點綴在期間,隨風搖動著,顯見是摘完毛桃就再沒有人打理過這果園,以至于如此荒涼。
當然,這些都不是林嵐該關心的,她站在石頭上,翹腳往果園里張望,只想找一株合適的小桃樹,移栽回去哄著妃妃高興。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她第三次總覽整個果園時,終于發現西邊守園子的茅草屋後,好似隱隱透出些粉女敕之色。
她連忙倒蹬著小腿,小跑著奔了過去,下山比上山省力氣,不過片刻就到了茅屋近前。
茅屋因為多日不曾有人居住,門窗緊閉,破碎的窗紙,偶爾有風吹過時,就發出低低的嗚咽聲,伴著晃動的荒草,在寂靜的桃林里越發顯得驚秫。
林嵐有些害怕,但是又不願無功而返,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繞過茅屋,果然,一株同她一般高的小桃樹,正靜靜的立在那里,稀疏的枝葉上,含羞帶怯的開著小小的妃色花朵,最讓她欣喜的是,居然還有大半花苞未曾開放。
林嵐沒想到運氣這般好,居然真找到了夏末開花的桃樹,歡喜的圍上小樹,又蹦又跳,「小桃樹,小桃樹,你真是太好了,開花這麼晚,妃妃看了一定高興。」
難得孩子氣的繞了兩圈兒,她就放下筐拿了鏟子出來,又笑道,「小桃樹,你現在才開花,還沒等結桃子,冬天就來了,多可惜啊,不如隨我回家去吧,我家花窖特別暖和,還有好多小花兒陪你玩,好不好?」
小桃樹不懂人言,自然依舊靜靜立著,未曾答話,林嵐就小手一揮,爽快的說道,「好,既然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開挖」
她蹲在樹下,先拔了蒿草,然後挖開小桃樹周圍的土面,漸漸露出小桃樹的周邊縴細根系,最後才深挖,費了大半個時辰才終于把小桃樹整個挖出來,根上帶了一坨泥土,護著主根,雖然這一番折騰,桃花難免落了許多,但是大部分未曾開放的花苞卻安然無恙。
筋疲力盡的林嵐,半躺在地上喘氣,喉嚨又干又癢,後悔沒帶些水來,雖然她是從小嬰兒長大的,但是身體里的成人靈魂,總是讓她不時忽略身體的幼小。
這不,本以為不過一個時辰就能忙完的事,足足耗了兩個多時辰才完成,眼見太陽西斜,就要挨近西山頭了,娘親恐怕在家里都等急了。
她勉強爬起來,把桃樹抱著放進竹筐,再想背起時,卻沒有了力氣,一坐在地上,索性就打算歇息一會兒,攢攢力氣再走。
可是,剛剛眯了一會兒眼楮的功夫,耳畔就听得有好似有悉悉索索之聲,她初始還以為是風吹過蒿草,後來听得那聲音漸進,才隱隱覺得不好,猛然睜開眼楮,看見那扁平的三角腦袋,兒臂粗的身子,背脊上白色的線條,頓時好似掉進了冰窟窿里,全身發涼。
銀帶蛇,雲家村周圍山林里最毒的一種蛇,三歲的時候,據說村里一個大叔去打獵時不小心踫到這蛇,被咬了一口,全身立時變得紫黑而死,從那以後,全村人只要談起這蛇都會忍不住打哆嗦。
不過這蛇一直住在東山或者北山那些茂密的老林子里,什麼時候溜達到南山這樣的小土包上來了?
同所有女孩子一樣,林嵐恐懼一切軟體的,冰冷的動物,挖土踫到蚯蚓都渾身惡寒,更別提這樣的毒蛇了,她有心想跑,卻只覺全身僵硬無力,怎麼站都站不起來,只得眼睜睜看著那蛇極傲慢的爬了過來,冰冷的眼里甚至帶著蔑視,待離得她兩步遠時,脖頸微微後仰,做出了攻擊準備…
林嵐的心已經恐懼到麻痹,腦子極速閃過娘親,弟弟,任杰,可愛的五小,難道以後她就要再也見不到她們了,難道她就要因為一棵桃樹死在這里了,難道她的致富大業未曾實施,就要胎死月復中了?
不,她不甘心,不,她放不下,她不能死
不知從哪里生出來的一股力氣,猛然間激得她奮力扔出了手里的鐵鏟,但是那鐵鏟卻飛過了毒蛇,插到了一株桃樹下。
毒蛇似乎沒想到獵物會反抗攻擊,惱怒之下,也顧不得擺什麼王者風姿,狠狠一口就咬了過來…
林嵐心涼一片,完了,她死定了。
可是下一刻,那來勢洶洶,閃電一般竄過來的蛇頭,卻突然爆炸開來,血霧混合著碎骨噴了她一頭一身,濃重的腥氣刺激著她的口鼻,惹得她頓時把生死和疑惑都扔到了腦後,扭頭哇哇吐了起來,直到胃里再也沒有東西為止。
這時,一只粗糙的大手捏了一只褐色的葫蘆出現在她眼前,她吃驚之下,猛然抬頭,卻見一個黑衣男子蹲在她身旁,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五官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面色冷淡,但看向她的眼神卻隱隱帶著一絲慈愛,對,就是慈愛,與其冷酷的五官極不相符,卻奇異的讓人安心…
「別怕,蛇死了。」男子的聲音厚重低沉,有些低啞。
林嵐回過神來,狠狠喘了幾口氣,勉強冷靜下來,掃了一眼那條還在微微抽搐的無頭蛇,猜到是這人救了他,僵硬的牽了牽嘴角,「謝謝…謝謝大叔。」
男子點點頭,微傾葫蘆,倒出一點兒水,林嵐立刻接在手心里,開始拼命洗著頭臉,直到把葫蘆里的水用光了,才覺好一些。
「你家在哪里?」男子收了葫蘆,挑起死蛇扔進土坑里,撿了鏟子回來,三兩下埋了,淡淡問道。
林嵐洗去臉上污物,長長出了一口氣,說話也利索了好多,起身行禮道,「多謝大叔救命之恩,我家住在山後的大王莊。還望大叔賜告姓名,今日救命之恩,林嵐終身不忘。」
男子看得她可愛嬌俏的小臉煞白一片,顯見還沒有從驚恐中完全恢復,卻已經知道行禮道謝,想來平日也是個懂事孩子,眼色難得越加柔和,但卻還是搖頭,「不必,舉手之勞。」
林嵐仔細打量他的衣衫,不像李家村的農人,也不像獵人,猜得他必定有些因由不肯透露姓名,就道,「恩人大叔不願賜告姓名,嵐兒就不再多問,但是嵐兒記下了大叔的長相,以後必定要報今日救命之恩。我家住在山下大王莊,若是恩人大叔它日有暇,或者需要嵐兒相助,大叔一定要來找嵐兒。」
男子沉默片刻,微微點頭,伸手把竹筐一拎,道,「送你下山。」說完就大步走了。
林嵐心里感激,想要跟上去,卻無奈身子還是無力,向前踉蹌了兩步,要摔倒之時,那男子又及時的扶住了她,只一個閃神間,林嵐就已經趴上了他的背,「趴好。」
林嵐小小的手臂只得緊緊摟了他的脖子,驚道,「恩人大叔,放我下來吧,我能自己走」
可惜那男子卻好似沒听見一般,在林間大步行進,林嵐只覺身側的矮松,藤蔓,灌木叢,好似長了翅膀一般,飛速倒退,忍不住就想著,神話故事里的騰雲駕霧是不是就這感覺?
暈暈乎乎間,正琢磨著,就覺腳下沾了實地,她回過神來,立刻驚喜的抓了男子的袖子,「大叔,大叔,你是不是會武功?是不是江湖大俠?」
男子一僵,淡淡扯開她的手,眼里也沒了先前的柔和之色,好似蒙了一層冰冷,讓林嵐頓時後悔剛才為何要問好奇問這些閑話,不過,她前世只在武俠小說里或者評書里听得這些功夫高強的江湖大俠,今日突然見得,而且還背著她轉眼間就下了山,這如何能不讓她興奮,忍不住就多了嘴。
再想要道歉之時,那男子已經轉身走了,林嵐大急,「大叔,大叔,我還沒謝你的救命之恩呢,大叔,你隨我回家吃頓飯再走吧」
可惜那男子好似沒有听到一般,身影轉眼消失在樹林後。
林嵐撅了嘴,泄氣道,「江湖大俠,都這般難以親近嗎,我還沒報恩呢。」
她正沮喪,有村人從田里回來,見她站在路旁,就走過來笑道,「二小姐,這是從哪里回來,可是要回家?」
林嵐抬頭一看,是自家前院的王東子,平日里常叫林老爹大叔,與她平輩,于是笑道,「東子哥就是愛玩笑,還叫我二妹妹就好,農家丫頭,稱什麼小姐。」
東子撓撓後腦勺,哈哈笑道,「我也覺得二妹妹叫著親,可我娘她們說你要嫁到官家,就是夫人了,要我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