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返回龍山鄉之後，鄉黨委召開了第一階段的征收總結會議。負責下鄉催收的八個小組負責人全部參加，實際上就是包括副書記、副鄉長在內的黨委全體擴大會議。會上，陳紅兵、韓向東分別對每個小組的工作進展情況進行了點評。
陳紅兵對秦邦賢、高寒這組的做法很不感冒。
「呵呵，還是高鄉長年輕氣盛，來龍山不幾天就打開了‘局面’，催收成果很不錯嘛！年輕人有勇氣，有闖勁。但是我怎麼覺得有些像解放前吃大戶的做法啊？‘三提五統’是國家確定的政策，是農民種田應該盡的義務，咱們不能因為個別人先富了起來，就有了等田地、均貧富的可怕思想啊，我看這種方式要不得，下一步各組要注意。」
書記定了調子，其他副書記、副鄉長都隨聲附和，就連平時對大老粗樣子十分反感的鄉長韓向東也站在了陳書記這邊。
「嗯，陳書記說的對，我們不能因為片面強調征收費用而挫傷群眾發家致富的積極性。關于代繳這項費用的問題，國家沒有明確規定，咱們海東、陽東也沒有先例，我看不能開著個頭。秦書記，下一步你負責把錢退回去，給人家小任道個歉，就說新來的高鄉長不熟悉政策規定，讓他受委屈了！」
書記、鄉長難得的步調一致，讓所有鄉領導都感到吃驚。鄉領導里，只有秦邦賢坐在座位上，狠勁兒地抽煙，默不作聲，也不表態。既然鄉長點了自己的名，他不得不表明一下態度了。
「這幾天因為家里有些事情，絕大多數工作都是由高鄉長負責的。」
剛開了個頭，秦邦賢就把話題頓住了，似在琢磨後面的態度，或者說在思考用什麼樣的語氣比較穩妥一些。陳紅兵和韓向東都以為這個三把手應該不會給他們難堪，雖然打擊了他們小組的工作積極性，但黨性原則還是應該講的。像剛才他說的那兩句話，明顯是為了推卸責任。
此時，高寒心里卻非常不服氣，他覺得自己想出的辦法並無不妥之處，而且為了穩定，安撫群眾不滿情緒，他已經把該做的工作都做足了。
「有些情況我是听老曹說的，目前，我們組共征收了下林、白山兩個行政村，其中下林村征收率已達到100%，白山稍微差一點，但也超過了80%。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成效，是因為高鄉長的努力，他那些辦法，我不但不認為有錯誤，而且我認為應該在一定範圍內推廣，至少我們也要做到把有關問題梳理梳理，對群眾反映的不公平現象認真對待一下……。」
本來眯縫著眼喝茶的陳紅兵听完老秦這番發言，不禁瞪大了眼珠子，想看一個怪物似的盯著秦邦賢︰這老伙計吃了北極熊膽子？還真不屬于常規類的！竟敢在鄉黨委會上頂撞自己，為一個剛剛報到不幾天，排名最後一位的副鄉長幫腔，他想調回城里的事情還辦不辦了？本來看他可憐，最近他還跟縣委劉書記打了一聲招呼呢，真是枉費自己一片好心了。
他臉色一沉，順手把茶杯往茶幾上用力一放，嚴肅說道。
「呵呵，老秦！你也是位老同志了，剛才韓鄉長已經說明白了我的意思，違背國家政策的事情我們不能開著個頭，沒什麼好解釋的，必須做到令行禁止，絕不準再開這個口子。」
秦邦賢平時還算溫和，不知今天吃錯了什麼藥，顯得非常固執。
「我不同意。這個做法，一是沒加重農民負擔，二是沒引發社會矛盾，三是兼顧了村集體財產的公平，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們沒有錯誤！」
高寒感激地看了秦邦賢一眼，知道自己這次回陽東的事情做對了。其實，他知道書記和鄉長一個勁兒地打壓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下林村的時候就听別人說村支書和他佷子與兩位領導的關系都非常好！一個是酒桌上的「兄弟」，一個是理發店里的常客。
會議最後不歡而散。有其他鄉領導想順著兩位黨政一把手的意思說下去的，沒想到都被秦邦賢給頂了回去，因為他是三把手，即使有人批評，但那也因為是一二把手，其他人還不敢這樣對待他。
高寒不想剛來就跟兩位主要領導鬧翻，在會上也檢討了自己的不扎實地方，在下一步的工作中會積極穩妥的處理相關矛盾，做好征收工作。
回到宿舍，剛一推開門，卻發現燕小喬坐在自己床沿上，手里拿了一本雜志翻看著，修長的腿前後無聊地擺動著似在等他。
「你……回來了，今天鎮上有集，咱們一起趕集去好不好？」
高寒有些苦笑不得，這次回陽東，晚上與白羽聊天的時候，小羽一個勁兒地追問電話里听到的女孩子是誰、干什麼的？
他回憶了老半天，方才想起那次與白羽用「大哥大」通話時，因為是第一次使用，還模不清門道，沒扣電話就與小燕聊起了天，被白羽听到了，以為高寒偷吃腥呢，多虧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在今天的會上，無端被書記、鄉長批評了一頓，高寒哪有心情去趕什麼集啊，于是假裝嚴肅道。
「去去！小孩子家沒事到處亂跑什麼，沒個大姑娘樣子。」
小喬對高寒這種「裝領導」的樣子已經相當熟悉了，她才不吃這一套呢！一起呆的時間長了，陌生感和距離感早不知跑什麼地方去了。
「切，高大鄉長，你以為趕集是玩嗎？我不是看你沒菜了，想給你改善一下生活嘛！」
鄉政府院里，單身青年不少，但燕小喬偏偏看中了高副鄉長這「窩」，閑的悶了，就拽著老秦和瑩瑩一起湊幫，表面上是為了蹭飯吃，誰知道她腦袋瓜里在想什麼呢！
「喂，小燕，你對咱們陳書記和韓鄉長有什麼看法？」
燕小喬話直口快，雖然僅僅高中畢業，但卻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女孩子，對鄉政府院里的情況模得很透。
「嘻嘻……，高大鄉長，要想了解絕密信息，你可要請客才行。」
從她嘴中知道些東西，怎麼著也要對方付點咨詢費之類的東西。
「那好說，哪天去縣里，我給你買糖葫蘆吃！」
高寒也不是省油的燈，幾天的接觸，知道小妮子人長得漂亮心眼也好，沒上沒下地與燕小喬開啟了玩笑。
「討厭，高寒，我告你欺負鄉下小女子！」
我的乖乖！如果全鄉的女子長得都像你這樣，那我哪兒也不去了，一輩子就呆在這窮山溝里，高寒心想。
兩個人正笑鬧間，秦邦賢突然急匆匆走了來，「高鄉長，我不干了！」說完，氣呼呼地坐在床頭上，大口喘粗氣。
「怎麼回事，您別急！」見老秦氣成這樣，高寒連忙安慰。
原來，明天縣里要召開一個迎接全市流動人口計劃生育工作大檢查的會議，後天接著召開一個組織工作會議，這個兩個會議按照鄉里分工，黨委這邊是秦邦賢負責，應該由他參加，政府這邊因為催征「三提五統」費的緣故，抽不出合適的分管領導來。于是秦邦賢自告奮勇，想一個人參加兩個會議，順便照顧一下出院沒幾天的老婆，當他向陳紅兵提出自己的想法後，沒想到陳書記卻不同意。
「老秦啊，現在收費工作到了關鍵時候，離開你不行，我看這次會議就由高鄉長一個人參加好了，這兩個會表面上非常重要，但實際上年年都搞，沒啥新花樣兒，領會精神來就可以了。」
前幾天剛剛請了假，陳紅兵的一席話讓老秦無言以對。這次雖然有會議，他的想法也很好，但書記不同意白搭，他心里明白，陳紅兵是對自己會上的發言表示不滿哩，因此偏偏不給自己機會，他無可奈何，只好跑到高寒這里發牢騷。
高寒拍了拍秦邦賢的肩膀，「呵呵，秦書記，那我就去吧，征收這塊你更熟悉各村情況。你放心吧，我到了縣里之後，會順便去你家看看，如果嫂子有什麼吩咐，我會處理的。」
秦邦賢心里一熱，雙手握緊了高寒，「謝謝你了，高鄉長，你看，我秦邦賢沒啥本事，淨給你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