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柔被她如此一說,不由的臉色突然唰的一下白了下去。這些細節,她從前只當是他好心,然如今被樓清風細細分析來,一樁樁一件件,卻都仿佛全然不似她所想的那樣簡單。那日在麗湖,她摔倒在他懷中,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她卻隱約記得,在她靠近他胸前的那一瞬間,他的一只手輕輕扶住了她的腰身。
當時她臉紅耳赤,只覺得狼狽異常,所以無法細想。而今再想時,卻忽然覺得心跳再次加快。她想起他輕盈的掠身上樹給自己取下紙鳶,他在水榭旁的回廊中給自己送的藥,他給的那一面價值昂貴的金牌信物,還有,還有那塊被歆月發現的素帕……過往的那些經過,此時再度浮現,他俊美雍容的身姿仿佛倒影在水中的落花,讓人不敢伸手去觸踫那一池漣漪。
她怔怔的張開嘴,想要擠出一點胸中憋悶的氣,可是,嘴角卻只是無力的抽著。半響,才木然的嘆了一口氣,眸間空茫的苦笑道︰「姐姐,我這樣的人,不該痴心妄想的。」
「什麼叫痴心妄想?阿柔,你不可以這樣想自己的!」樓清風話中語調微微揚起,她一把拉住嫣柔的手,道︰「你听姐姐一句,楚公子既然對你有情,你便不妨抓住他這個良機。就算是做個姬妾,只要他心中有你,便必然會善待于你。如此這般,也好過在這明月樓中與我一起苦熬著這樣不知來日的日子。妹妹……」。
「不!不!姐姐,我不會那樣的。姐姐,我並不想做誰的姬妾,更不願扎進那些脂粉堆里,和一大群女人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姐姐,很小的時候,我就立誓,此生唯願一人妻,不做天子妾。你說的我都懂,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姐姐,我真的不願意那樣子活著……」。
生于秦宮,便是作為公主,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後宮爭寵的齷齪血腥。
當年秦宮里那麼多女子,哪個不是拼命在父皇面前千般邀寵?縱使自己的母後盛寵獨步,何嘗又不是每日活的如履薄冰?這世間,尋常男子尚無定心,富貴顯赫的世家之子,那一時興致所來的寵愛,又豈能恆久不衰?
她不敢想象,像楚公子這樣的男子,在他的後院,又有多少美人等待他去溫情憐愛?而他,又怎會真的對自己有情?
「姐姐,此生,我但求能與你守在一起。他日你做了花魁,得了良人想從,我便隨你走出這明月樓。便是為奴為婢,我都甘之若飴。」
樓清風嘆息著搖頭,拉著她的手道︰「好妹妹,在我心里,你就如同我的親姐妹一般。你若是願意跟著姐姐一起,姐姐自然求之不得。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姐姐就不再勸你便是,一切………都隨緣吧!」
嫣柔也嘆了口氣,隨著她一起坐下。她怔怔的看著桌子上擱著的細瓷茶杯,內中一汪清澈的琥珀色茶水,窗紗被外頭的雪光反照過來一片清冷的光芒。她漫無邊際的想著自己的那些心事,忽然,心涼的想要落淚。
「姐姐,我去廚房給你看看晚飯,你先休息一下,喝口熱茶。」掩飾的折轉身,不欲讓樓清風看見自己眼底氤氳的淚花。走到院門口時,到底隱忍不住,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冬日里風雪不停,白天出來行走的人便少了許多。樓清風素來便只在沉魚軒中走動,這幾日趕著練琴,索性關起了院門,連門口都少有邁出去。
嫣柔每日在小院與廚房間奔走來去,見薛夫人為了選花大會之事回到了樓里。不過兩日時光,明月樓便到處披紅掛綠,張燈結彩,內外都漂浮著令人眩暈的喜慶氣息。
為求喜慶之意,樓里的姑娘們也大都換上了織金紅色裘皮背心,放眼望去,各座繡樓之間,進進出出的盡是深淺不一的各色紅裝,好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
明月樓中,像樓清風這樣未曾揚名登台的清姑娘不下十幾個,無人不希望自己能夠在此次選花大會中得中花魁的。因此,這些日子每次進了廚房,嫣柔听得最多的,便是一些小丫鬟們相互之間的打探和那些虛假的客套。什麼你家姑娘最近在練什麼曲子啊,習的什麼舞啊,總之,都是希望模一模對方的底,自己心里好安心。
總是再繁華熱鬧,終究也與自己不多相干。她心里明白,反正不管什麼人問關于樓清風的什麼事,她都只管搖頭答不知。端了飯菜之後,就快速回去。但眼見那些風聲傳的越來越雜越來越亂,心里還是不免為樓清風擔起心來。
要知道,樓清風與那秦玉鳴之間簽的那份契約,上面的銀子數目可委實不少呢!
「姐姐,歇一歇吧,過來喝口熱湯。瞧你一早上到現在,都還不曾停過手呢!」嫣柔放下手中的托盤,掀開那烏沉沉的瓦罐蓋子,用湯勺將里頭冒著熱氣的白色湯汁小心的盛到一個碗里。
「唉!你不說我都忘了,這時候,居然又到了吃午飯的時分了。」樓清風停下手,自窗前走到圓桌邊,小啖了一口碗中的冒著熱氣的湯汁。
嫣柔將幾個扣在食盒中的菜肴一一往外端出來,一面端一面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些日子里廚房人多的不得了。端個飯菜,還要等半天。先前明明已經到我了,偏生夫人院子里的那個綠鳶又跑過來,說是夫人急著要一盅湯,便把姑娘您的湯不由分說給拿走了。」
樓清風只笑一笑,搖頭道︰「綠鳶那丫頭天生就是個不招人喜歡的性子,嘴上厲害不說,心里也總端著自己,從不替別人著想一點。唉,也不知道夫人怎麼會看上了她,照我說啊,這樓里比她能干比她乖巧的丫鬟多了去了!偏她運氣好,被調去那個院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