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柔點頭嗯了一聲，便又想起那回自己丟了素帕的事情。想一想，見樓清風仿佛在沉思什麼，便沒有再往外說，只是靜靜給她布著菜。
「你別忙了，坐下來一起吃了，仔細一會涼了。」樓清風跟她從不搞什麼架子，有時候天冷，她便不讓嫣柔回隔壁下房睡覺，兩人擠一個床上說東說西，也是常有的事情。
「嗯，姐姐先吃，我去沏壺茶過來先。」嫣柔也不推辭，只是看了看桌上的茶壺，想著一會飯後要茶水漱口，便起身去了外頭看爐子上的水燒開沒有。
這邊錦華宮里，妍妃正臨窗站著，她雙眸微微發怔，似凝視著窗外那一片冰雪世界。外頭風雪交加，殿內卻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
她瞧著靠窗的烏木翹頭案幾上放著一盆袖珍臘梅盆景，眉間便皺了皺。
片刻過後，只听「 嚓」幾聲，幾處側枝被她手中執著的銀剪修落。隨侍在旁的侍女點翠彎腰拈起花枝，便要送出殿外，妍妃口中似是自語般輕聲嘆道，「旁枝太多，這景便不大好看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白玉墨聞言，微微抬起雙眸，過了一刻，才低聲接言道︰「娘娘說的極是，只是，娘娘終究還是手下留了情。不然，必是會先將上頭那支生的最長的剪下才對。」
妍妃睨了她一眼，微笑著又打量了一下那盆臘梅，點頭道︰「你沒看見那一支上長著許多花苞麼？這樣剪了下來，可是會讓人覺得可惜的很呢！」
白玉墨聲帶略有嘶啞，聞之卻不覺刺耳。她伸手在那花枝上輕輕一搖，那上頭串著的幾個花骨朵便簌簌落了下來，掉在烏木案幾上。
「如此一來，便是娘娘不動手剪下，旁人也會覺得難看的很。」
妍妃的眸光在她素雅清麗的面容上打量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佩然她身處此時的那份淡定。便道︰「既如此，那便由你全權代勞了。只不過，你現在身居冷僻之處，如何動作，還得要認真權衡才是。」
白玉墨點頭，回道︰「請娘娘放心，玉墨自會竭盡全力，為您除了這礙眼的一根枝節。」
「不，白玉墨，你要記住，你可不單是為本宮，更多的，你要為你自己壓過這根枝節去努力。」妍妃伸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八寶鎏金手爐，一面任由點翠給自己披上狐裘，一面回眸道︰「花無百日紅，不要任由她成了氣候，再去空自蹉嘆。」
「是，玉墨知道了。」白玉墨微微躬身，目送妍妃一身華貴雍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良久，她才直起身子，取了放在小幾上的手套，接過門口的小宮女遞來的那件半舊不新的煙青色披風，踩著厚厚的積雪走回自己住的地方。
「花無百日紅？……呵呵，你說的對，是我一時失策，才讓那朵花至今還留在枝頭。不過，瞧著這天氣，只怕這花再美再香，也沒幾日的嬌艷了。」
途中，經過御花園的冷梅軒。白玉墨駐足停下來，以手撢去肩頭上落下的一層厚厚雪花，抬手，「 」的一聲，便將眼前那支開的正盛的梅枝折了下來。
夜里寒風更冷，嫣柔听著外頭的風聲嗚嗚作響，忽然想起方才進來時端著托盤，仿佛不曾將院門扣上，便起身走了出去。她方行至花廳門口，便听里頭原本正在撫弄的琴聲陡然停了下來，原以為是琴弦斷了，便折轉身回去。
誰知掀開珠簾一看，卻見樓清風滿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嘴里喃喃道︰「不！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嫣柔听出她聲音里莫名的驚恐與懼意，連忙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雙手一看，登時也跟著目瞪口呆！
燭火搖曳下，只見樓清風昔日白皙的手部肌膚上，不知何時冒出了許許多多細密的深紅色類似胎記一般的大塊淤痕。而且，這淤痕還愈長愈多，輕輕觸踫一下，那一片便會迅速外移。
「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嫣柔心中大驚，腦子里亂成一片，正嗡嗡作響時，只見樓清風突然站起身，走到床側的梳妝台邊。
「啊！天啊，為什麼會這樣？我的臉……」。她驚恐的以手捂住自己的臉龐，不敢相信的瞪大了雙眼。
嫣柔也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是本能的上前抱住瑟瑟發抖的樓清風，嘴里反復說道︰「姐姐，不怕不怕。許是吃錯了什麼東西，一時發了熱癥，明天……明天早上起來，一定全好了！」
「不！不！沒那麼簡單的，一定是有人，有人故意要害我！阿柔，她們要害我，她們要我明天登不了台，見不了人……」。連日辛勞，數年苦學，等待的，無非都只是這一日而已。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慘禍，樓清風終于失態的放聲大哭起來。
她用力在梳妝台上一拂，只听「 當」一片亂響，首飾盒子、胭脂、眉黛盞、口脂盅，並著幾樣玉器釵環，稀里嘩啦灑了一地。
「我該怎麼辦？阿柔，我該怎麼辦？」
樓清風無力的跌坐在地，大顆大顆的淚水，迅速暈濕了衣襟兩旁白色的一圈兔毛。
「姐姐，姐姐，你先別急。我們再想想，再想想辦法。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嫣柔心中其實也是束手無策，但此時，她唯有先想辦法讓樓清風平靜下來，然後再做打算。
窗外風雪依舊呼嘯淒厲，屋子里紅燭光影搖曳照著一切陳設，嫣柔摟著樓清風坐在桌子旁已經好一陣子了。兩人都是雙目紅腫，心中既怕又悔。樓清風似是整個人都痴了一般，只怔怔的看著窗外，從先前的竭斯底里到後來的一言不發，她似已流盡了眼淚一般，再也沒有一絲表情綻露。
嫣柔心中百轉千回，腦子里隱約有個念頭，卻不敢開口。她已在這一年之中經歷了之前十幾年都沒有遇過的坎坷和艱辛，然眼前的這個亂局，依然叫她感到有些難以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