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長,一股暗流拍打水面的涌動無聲地振蕩著,在這個分不清日夜的地方,只有這種感覺頑固而真實的提醒著夏無塵,又是新的一天了。
他抬頭看著遠方那昏沉的頂層,一抹冷藍色的光輝輕輕閃過,瞬間又歸于沉寂,這是龍鯨要塞在自我調節,將未經過許可而侵入的異物抹殺,也許那淡淡的光輝中,又是一道生靈的消逝,明白了它的這個功能後,對于自己能夠順利進入其中,夏無塵也感覺到慶幸,可能在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存在也說不定。
這漫長的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只睡了很少的時間,但精神還算不錯,對于明天如何自處,夏無塵已經按照目前的能力做了最大努力的準備和計劃,但世事難料,情況究竟如何,卻還是不得而知,只能見機行事而已。
夜涼如水,睡夢中的步含煙哆嗦了一下,朦朦朧朧的將身體朝他懷中擠了進去,就如同戀人的小貓一樣,她的手臂抱的更緊,對于嗜睡的辰蛟一族來說,一夜只能睡那麼一點點的時間,無疑是很痛苦的事情,雖然隱約感覺到身邊男子的動靜,她卻並不願意醒來,只是將自己的意識放逐在甜香的夢鄉中。
「還真是懶啊。」通過血魅咒,夏無塵很容易就明白了她的心事,他笑了笑,輕輕將步含煙的手臂挪開,將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的長袍月兌下,小心的搭在那個玲瓏的身體上,轉身站了起來。
洞壁上滿是密密麻麻的刻痕,如同一頁頁陳舊的老書,但在不起眼的角落,卻有幾處嶄新的印跡。正是夏無塵這幾天做好的標記。他學著步含煙的樣子,每當感覺到潮水的起伏沖撞,就用滅神劍在牆上刻下一道印跡,提醒著自己時間在悄然的流逝。
「來到這里已經有好幾天了吧,只是不知道星瞳和風大師他們怎麼樣了。」想起還置身在峨嵋金頂的同伴,他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暴雷獸磨牙的吱吱聲在四周輕輕回蕩,但當夏無塵一腳踢過去後。這種如同老鼠尋食般的聲音也頓然而止,風輕輕掠過地面,帶來深海中特有的腥臭而清新的味道,刺激著暴露在寒風中的鼻尖。
夏無塵深深的吸了一口,剛開始的時候也許難聞,但時間長了後反而覺得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讓人不知不覺地習慣。
人,真是最容易適應環境的生靈了。
他靜靜的走出洞穴,失去洞口陣法的屏障,烈風如同巨龍的呼吸般咆哮而至,撕扯著周圍的一切。不時有斷枝碎葉在空中盤旋。
現在離和風青翼約定的時間還有一些時候,反正也睡不著,他正好借這個空閑來放松下自己,畢竟從莫名其妙的被打入這北海異境之中後,很少有這樣輕松的一刻。
夏無塵迎風而立,狂風雖烈,但卻進不了身體三尺,他用靈眼內視體內,黑白兩色元嬰圍繞著丹田在緩緩的流轉,最外面是由九道金光匯集而成的奇形冰冷。隱約可以看見其中四根中寄宿的戰魂在沉睡。
分別由靈力和暗力形成的元嬰之間那道淡青色的隔絕剩下的只有薄薄的一層。從古修真者的記憶中,他已經知道,若是能夠邁過這一步,靈力和暗力就將完全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到了那時,就是他大道初成之時,從此天下雖大,無處不可行,再無阻隔。
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青芒,用靈眼看去,似乎用手指輕輕一點就可以破開,但元嬰流轉至此,卻如同負重萬斤,只能用肉眼看不清的速度點滴挪動,至于破開隔絕,暫時卻只是奢望而已。
關閉靈眼,夏無塵徐徐睜開低垂的眼簾,心情恬恬淡淡,卻是並不著急。
和上古那靈氣充足的時候不同,經歷過仙魔大戰後的世界,靈氣早已經被消耗殆盡,僅存的少數靈脈也被各種常人無法抗衡的玄門大宗和妖物佔據,千年以來,修真者雖然眾多,但除了七大玄門,有所成就者寥寥可數!這也是幾十年一度的玄門大會爭斗的如此殘酷的重要原因之一。畢竟勝利者可以獲得一塊蘊含靈氣的地盤,也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門派的繼續傳承。
就連夏無塵,最初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而來,但現在情況卻有了變化。
他先是修行朝陽宗的六道玄心訣,而後再修行劍靈傳授的古修之法,甚至各種星相之術,體術都有涉及,機緣巧合下更是獲得傳說中異族辰蛟的精血,得以吸收暗力,將本來需要長年累月煉化攝取靈力才能粹煉的元嬰分離、強化,從此天地間的各種力量皆可以吸收,再也不拘于靈力的束縛,對于靈脈的獲得興趣也少了許多。
但天道守恆,有得必然有失。
常人修行單一,如負石而行,石去而道成,雖然成就不如他,但勝在輕松。而夏無塵卻如負山登頂,雖然所得甚多,但山高深重,成道之日更是遙遙無期。好在滴水穿石,雖然山高深沉,但日削月腐,終有山去石盡之日,一旦風雲契合,勢必龍化九天,終將成就自己的一番天地。
看著那蒼茫未知的黑暗,他將護身的真元放開,烈風頓時狂亂的呼嘯而來,拉扯著他身上還算勉強完好的衣服,吹的耳邊長發飄揚,似乎要御風而去。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寒風吹著夏無塵的臉,冰冷如刀,他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當初年少病弱的他,只是憑借頑強的意志才能夠吞噬掉王貞的記憶存活下來,天生異體的他,為了避免再次被人侵佔身體,求生自保,才不得不選擇修真之路。但隨著一路行來,修為日深,生活的也算是多姿多彩,更是從劍靈那看到了無數歲月時光的變遷,讓他感受到那種揮手談笑間萬物生死幻滅的輪回感。
如今他居高臨下,已經知道這世間所見的一切,不過是輪回無常的點綴而已,就算是號稱萬世不變的王朝,也不過是昨日黃花,過眼煙雲罷了。
雖明白這一切,但並不代表就完全能夠超月兌之外,星辰億萬,他也不過是茫茫世間的一粒塵埃而已,若是甘心做那塵埃,隨風而逝,自然是輕松自在。可要是它有了思想,想要聚土合沙,巍然屹立天地間,卻是千難萬險。
以渺小的人類之身,妄想支配那只在夢中看到過的力量和永恆,又談何容易。
君子行健,雖九死而不易。
「人生一世,枯草一秋,就讓我來看看自己究竟能夠走到哪里吧。」夏無塵握緊了負在背後的雙手,目視前方的瞳孔越發變的清亮,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縱然前途艱險,那又有何畏懼!
一個溫軟的身體柔柔的貼了過來,將稍顯破舊的長袍披在他的身上,淡淡的幽香輕輕的傳來,一時間,風也好像輕柔了許多。
「你醒了?」夏無塵笑著握住那白女敕的小手,盤旋的風在凝脂般的手臂上無聲飄過,如同情人的撫模。
「嗯,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來。」步含煙柔聲說道,伸手將他紛亂的長發聚攏。
看著面前的少年,她突然感覺到有了少許的不同。
雖然衣服已經殘破襤褸,但夏無塵眼中的笑意卻如微風拂過大地,溫暖而又清淨,和昨日相比,其中更是平添了幾許堅定,讓人不由自主的相信他,沒有任何的理由。
步含煙呆了呆,雖然她也見過不少瀟灑英俊的男子,但這種淡然而堅韌的笑容,卻讓人不禁想要沉醉其中,心頭一片寧靜,只覺天地雖廣,只有在這個男子身邊,才是唯一讓人可以依靠的地方。
「你在想什麼了?」她抱住夏無塵,整個人貼在他的身上,在耳邊低聲問道。
「只是做了點決定而已。」夏無塵淡淡地笑道,他轉頭看著步含煙,雖然是異族,但兩人相處起來並沒有什麼隔閡,在這危機重重的北海異境,也許唯一能夠信任的就是眼前和他通過血魅咒相連的這個女子了。
「如果一切順利,你將來有什麼打算?」夏無塵輕聲問道。
「我嗎?」步含煙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我和風姐姐她們不同,雖然在這里生活了這麼久,但還是沒有那種血脈相連的歸屬感。」
「但在人世間生活,我們這樣的混血同樣也不被他們承認,看來只能繼續呆在這里了。」她面色微變,似乎回憶起了曾經的記憶。
「要是沒有什麼地方去的話,不如跟著我怎麼樣?」夏無塵點了點頭,這種擁有超常力量的異族,確實很難在人世間獲得認同,看步含煙的樣子,顯然之前曾經做過嘗試,但似乎給她留下的回憶並不怎麼樣美好。
「我可以嗎?」步含煙低頭喃喃地說道,眼中滿是遮掩不住的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