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浮圖 正文 第二章 傾城語

作者 ︰ 弄月安01

「呦!客官,酒菜來了!」

披著白布肩的小二在一張張酒桌間穿梭,伴著酒客們的插科打諢高聲吆喝。

這是洛陽城中的一間酒樓,道楊等人正坐在二樓上的雅座里,不比一樓里的市井粗言,二樓雖有交談,到底也是文雅許多。

此番出行,一共是十三名弟子,但參加青峰會的卻只有五人,其余人是因為到了氣魄前期,青峰會一結束,也將是要入世修行的,不如隨著長輩一道了,順便增長下見識。

靜海門門規里便是有一條︰弟子到了氣魄期,年滿十八者,皆是要入世修行,識得紅塵,拖于紅塵,十年期滿,才可返山。其間若為歹人所害,師門自會為之報仇;若沉迷塵世,當逐出師門,禁錮其修為,使其永世不得修仙;若為禍人間,無論修為幾何,舉方正峰全峰之力,必除之。

由于十三人里,大都是幼小時便被師門長輩帶入收留至山中,不曾涉及人世,對凡塵中的一切都感到十分稀奇。于是師兄弟們,興致勃勃的交談起來。

道楊見了,也不阻止,只是頷首撫須輕笑著。

剛履塵世的少年人啊,你們還不曾知人世險惡,十年後的你們是否依舊能如此開懷悟道呢?

「你瞧見了嗎?凡間的人竟然會為一片金屬而爭得頭破血流,卻不知我們修仙者只需一指,便可點石成金了!」

一個棗紅色寬松衣袍的粗壯漢子,甕聲甕氣對著師兄弟們笑道。

「你哪里知道就這麼一片金屬可以讓他們養活妻兒老小一整年了!真是為富不識貧農苦,當官不知百姓愁!」青色道袍的束冠青年男子沉聲道。

「嘿嘿!我沒那個意思,子誠師兄,別生氣,別生氣!」

粗壯漢子連忙賠禮道,一臉的憨笑,讓剛剛出言責怪的子誠也不禁啞然失笑了。

「好了,你呀!我還不知道這是天放你的天性麼?我們道家講究的便是順其自然,你的天性,本也不該多加束縛,但該有的準量卻是要的。塵世的百姓大多困苦,故而慕往得道成仙,我們既已為修仙之人,自有一番責任在身,不說幫其福祉,但笑聲卻是當免則免了。不然,何談入世修行呢?」

子誠笑了笑,寬聲言道。名為天放的粗壯漢子听了,也是重重點了點頭,用心記下。

「哼!」

一聲輕哼傳來,之誠疑慮的朝這句哼聲的發出者望去。

「飛羽師兄,你可是有其它見解?還望賜教。」

「見解倒是不敢當,兩位師弟,不知人世險惡吧!天放,你瞧見了他們爭搶得頭破血流,卻沒瞧見他們永遠是窮人去搶更窮的人,欺善而怕惡;子誠,你看到了世人的窮苦困頓,卻沒看到他們甘願窮苦困頓也不加反抗,麻痹而怯懦。」

桌上一名黑衣少年冷聲言道,只見他面容冷峭,稜角分明,卻是一罕見的美男子。

一席話落,白衣首先撫掌而笑,道︰

「不錯,不錯,真正個真善美也!」

瞥見另兩桌師弟們不解的神色,白衣輕笑了聲,卻也不欲多言解釋。

「白衣,你個鬼頭!還是說出來讓他們听听,也讓師叔見識下本門千年不遇的第一天才有何奇思妙想。」

一旁的道楊耳朵一動,笑言道,眼神中一片對後輩子弟的期許之意。

白衣聞言也頷首恭聲道︰

「三位師兄弟都是在以他們的眼光去認識人世。天放師弟眼里,金錢如糞土,所以才會感覺好笑,說明了天放師弟不為名利所怠的難得品質,真也;而子誠師兄,能夠認識到這個社會的底層階級,並同情他們,是濟世救人的豁達樂天思想的體現,善也;至于飛羽師兄,能對他二人有一個理智且直觀的評析,並闡述出更為透徹的思考,美也!」

說罷,朗聲一笑,白衣一張俊俏而流露出淡然憂郁的面龐已然開展︰

「此番辯論,可謂是我們師兄弟思想上的一次論辯,豈不快哉!當浮一大白!」

道楊于另一小方桌上,望著這邊恍然大悟的光景,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而另一桌上的一個年輕弟子,正面帶異色的望著白衣桌上諸人,喃喃道︰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道楊耳朵微微一顫,和著臉上的古怪詫異,仰首飲盡了杯中酒。

好兒郎,傳四方,倒不知是你還是羽兒。

樓上言笑晏晏,其樂融融,樓下卻開始了一片的爭吵狼藉。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酒客們正劃著醉拳鯨吸虎飲,一伙人嚷嚷著闖了進來,指名說店掌櫃是四方鏢局的幸存者,必須交出四方鏢局的其他人和私自扣押他們九天宮的貨物,不然血濺當場雲雲。

店掌櫃自是沒肯答應,雙方廝打起來,不料看上去書生模樣柔柔弱弱的店掌櫃,竟然耍得一手好劍,幾次交鋒都是勝了,使得那個帶頭闖進來的頭目是一臉青色。

眾人正待看那名頭目發威之際,突然瞧著他朝一旁的粉色紗裙女子屈膝,愧聲道︰

「屬下無能,辱了宮主的名聲,請小主子責罰!」

觀看熱鬧的人聞聲顫然,若說剛才這麼漢子一看就是小頭目之類不重要的角色,那他口中直呼的小主子卻是來頭大得駭人!九天宮是一個什麼存在?堪比道家靜海門、佛家梵古寺,魔道中的王者——九天宮,修仙界三大勢力之一。而他口中的小主子,可以料知,定然是九天宮宮主藍可欽寵愛備至的唯一一個女兒——藍傾城。

傳言藍傾城有傾國傾城之貌,兼修媚功,更是迷人魂魄,喜粉色,好舞霓裳,乃是當世尤物。

眾人不禁紛紛朝她臉上望去,不料婀娜多姿的身軀上竟是如浮了一層薄霧,一縷細紗,你知道她很美,然而無奈的是你卻看不清楚,連她的身影都是朦朧的,直直讓人沉侵在了夢里,不願醒來。

「臨!」

朗聲清喝,不動明王印迅速從白衣手中施展開來。酒樓眾人方才如夢初醒,瞧向藍傾城的方向,竟全是低下了目光,既是為藍傾城的美麗誘惑所折,也是怕這一望之後會魂不守舍陷入混沌的世界里,再也無法清醒過來。

再望向白衣,眼神里又都帶有了一絲感激與濡慕,感激自是因為白衣帶他們走出了渾噩,濡慕則更是因為白衣剛才隨口一喝展示出的道術。

九字真言,幾乎是所有道修都會的,但由于修道的境界以及各門派修煉心法的不同,哪怕手印心咒一般無二,效果也會有天差地別。白衣以未及弱冠的年齡,在酒樓這樣一個不小的範圍里施展,于眾人心中,已然是神仙高徒的代名詞,自是表露一番敬意。

或許不為白衣年紀輕輕卻道術高超感到驚奇的,除了靜海門弟子外,只有一人。

藍傾城的面孔依然如紗霧朦朧,但是瞧向剛做聲的白衣,璀璨如星辰的眼眸里卻分明多了絲惱怒︰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倒還真是,客官客上觀!」

藍傾城這是在嘲諷白衣他們先前未曾有舉動,反而讓他們魔門欺凌了這家店的掌櫃,並不似他們正道見了魔門便喊打喊殺的攻擊作風。既說他麻木無情的采取的旁觀態度,亦說他于正派之不肖。

「你們這些邪魔歪道!倒也真是,連坐連下作!」

白衣似乎沒料到這名紅粉骷髏般的女子還有幾分才學,隨口拈來般道了句,又不禁露出詫異的笑容,混在他好看的俊容上,格外引人注目,酒樓里的女子幾乎在一瞬間全望向了這名年輕英俊的男子。

「哼!」

藍傾城冷哼一聲,卻是有苦自知。連坐是辰天大陸第一王朝秦王朝開端時期,因他人犯罪而使與犯罪者有一定關系的人連帶受刑的制度。她自然知道白衣這是在諷刺她們九天宮刻意向無辜的幸存者找茬,更是知道後半句中,他是指著自己的鼻子在罵「下作」!

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因為她今日是攜著侍女兩人偷溜出來玩耍的,而那個討厭的男子身旁卻顯然還有一個師門長輩的高手級人物。她們九天宮這個場子,今天算是砸了。

先前的小頭目顯然也是瞅準這一點,打算以保護小姐為名,減輕辦事不力的責罰。

「不管你們窩藏了四方鏢局的其他人沒有,總之,你們四方鏢局扣留了我們九天宮的貨物是鐵證如山的事實。而這幫偽君子們護得了你一時,也護不了一世,明日本小姐親自率人來討!哼……」

藍傾城轉身朝著酒樓外走去,這個臉是已經丟了的,但她還還丟不起這個人,自然是要快快離開。

先前討要貨物的一幫人也隨其迅速離開酒樓。

酒樓里。

「哈哈,白師兄啊!我怎麼覺著,那個小妖女像是看上了你似的,她那雙眼楮,我們誰也沒瞧見,就給你一個人看了,多大的福分啊!」

天放豪邁的笑著,取笑著白衣。

白衣頓時愕然無語,聳了聳肩,無奈道︰

「你們是沒看到她那想殺死人的眼神,不然你們就知道連飯也吃不下去的苦了。」

「哈哈,師兄,別這樣說嘛,我感覺那小妖女長得還是挺美麗勾魂的。你這該不是茶飯不思,犯了相思病吧,哈哈!」

不理白衣那張俊臉上的無奈之色,天放繼續笑鬧著。得意之下,卻被另一桌上的一個小美女跑過來,重重敲了下腦袋殼,捂著頭怪叫著。

這名小美女芳名易珣,是靜海門掌門道青他師父樂安道人唯一收下的女弟子道織一脈,也是此番下山入世修行的弟子之一,平日里素來與天放打鬧嬉笑,現下看來……

不理會師兄弟們眼中的曖昧神色,天放連連抱頭認錯,一個勁說自己不該取笑師兄,不該不理會小美女在另一桌上的殷勤召喚,不該老是提別的女子貌美……

只是在眾人沒注意的角度里,不停教訓著天放的易珣朝先前自己桌位旁的一名年輕弟子,遞上了一絲古怪的眼色,有曖昧,有得意,有好奇,不一而表。

而那名年輕弟子瞧見易珣的眼色後,面色古怪的回了個知道的神色,卻不再有其它舉動。易珣見了嘆息的直跺足,瞧得天放腦殼暈暈的,不知自己哪里又出了錯。

另一頭,九天宮里。

「小姐,我瞧著那名公子長得倒是俊俏。你莫不是動春心了?要知道,你這雙勾人魂魄、璀璨如星辰的眼眸,可是從不給老爺以外的男子看的呢!」

與藍傾城一同偷跑溜玩的侍女,捂著嘴,朝著正發怒氣坐在床上低聲咒罵的藍傾城笑聲道。

「哼!本小姐怎麼會看上他,長得倒是人模狗樣,但是他可是與名門正派那群偽君子一道的,怎麼會有幸被本小姐看上?本小姐要的是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甘當雙飛翼,願為連理枝,直教人生死相許的痴情男子!哪里是他那種猥瑣不堪卑劣無恥一無是處的敗類人渣小人!」

藍傾城聞言也不生氣,看來與這名侍女的關系倒也是不錯,只是對白衣的咒罵卻未停止,听得侍女又是一陣嗤笑。

「呵呵,原來小姐是覺得他是名門正派里的人啊!那還不簡單,你許他一個九天宮姑爺的位置,管他在道家門派里什麼位置都一定是乖乖來听小姐的話了,做小姐心目中的直教人生死相許痴情男子嘍!」

「你這小丫頭,要是有真感情,何須許他個什麼地位?你呀,太年輕,不懂得感情的誠摯浪漫。」

藍傾城聞言輕笑,倒是沒否認對白衣有好感了,但繼而又幽幽自語道︰

「因為年幼,所以無知;因為年少,所以輕狂。我們眼中的愛情往往不是愛情的全部,只是它在千萬鏡子中的一面。」

「嘻嘻,小姐,你說我不懂感情,那你自己呢?」

侍女嬌笑著跑開一旁。

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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