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部隊編制擴充至5個營後,秦時竹麾下兵馬便進入了緊張的招募與訓練工作,雖然有著中秋節前消滅杜立山匪部的軍令狀,但眾人情知性急吃不得熱豆腐,沒有訓練有素的部隊貿貿然上去攻打絕難討得便宜。而且,杜立山縱橫遼西數載,手下人馬也有幾百之數,早練就了對付官兵進剿的本事,沒有確切情報根本難以捕捉。因此,在一邊練兵的同時,葛洪義苦心經營的情報大網也悄悄鋪開,就等著適當時機的致命一擊!
機會終于來了……
八月初的一天,日光炙烤著大地,一般老百姓要不躲在樹蔭下乘涼要不窩在屋子里避暑,石板鋪就的巷道里見不到半點人影,水滴在上面少頃就化為一團霧氣,便是平素最調皮的孩子,此刻要麼在樹林里捉迷藏,要麼在水塘邊嬉水,誰也不會冒著如此毒熱的日頭在太陽下暴曬。
但是,「咚咚」的撥浪鼓聲打破了知了叫聲一統天下的單調,納涼人抬眼望去,不遠處的道上居然出現了挑著貨擔、走街串巷的貨郎,在發舊的草帽下面是一張曬得黝黑、依稀還在淌落汗水的臉龐。
「賣西瓜嘍……又大又圓的西瓜嘍……不紅不要錢……不甜不要錢勒!」
西瓜?好東西!這玩意要是用井水浸過,那是又解渴又解暑,鄉下人講求實惠,先不問西瓜好不好,只說價錢是多少。一听價錢實惠,再加婆姨在旁邊搗鼓,貨郎很快就賣出去了三個西瓜。
「老鄉,你們這地方好哇……不像俺們那噶瘩,三天兩頭地鬧土匪,還讓不讓人活了?」
「誰說不鬧?前兩天就有胡子過去……不過還好,俺們小家小戶的,人家瞅不上咱!」
「這胡子爺倒也仗義,難不成是紅胡子?」
「紅胡子?俺們這只來過兩次……不過,這回過去的可是杜力子,杜黑金剛呢……」
「都探清楚了?」葛洪義轉過身來,面前恭恭敬敬站著的不就是那個臉色黝黑的貨郎麼?
「都探清楚了。馮麟閣、杜立山(江湖人稱黑金剛)、田玉本自高羅潰散後,躲在山里收攏殘部,這幾個月七弄八弄,隊伍又拉起來了。孫家窩棚、二道河境、戶營子、孫家崗、無梁殿一帶都是他們在活動……只不過,這次沒打老百姓的主意,眼楮都盯著大戶呢。」
「好家伙。」葛洪義按著情報在地圖上一看,方圓足足幾十里的活動範圍。他略一沉思後交代道︰「部隊可能很快出動,你還得再去,最好能直接探明杜立山在那落腳,不然秦統領這千余人馬拉出去就是大海撈針。」
「是!」
既然已有了杜匪的蛛絲馬跡,秦時竹便正式奏明增韞準備前去進剿,不巧的是張作霖已經帶隊出發進剿苑五,增援怕府街有失,堅決不同意秦時竹親自領兵。由于陸尚榮仍在訓練新兵,再加上夏海燕即將臨盆,周羽要陪在身邊照顧,帶隊出征人選便只能落到夏海強身上。
秦時竹本來對夏海強不太放心,但夏海強一來將胸脯拍得震天響,二來前次進剿海沙子之時表現不俗,在營中也建立了威信,還不由得他不去。考慮到慎重起見,秦時竹特意將杜金德、齊恩遠、焦濟世三個副手召集在一起,讓他們遇事多商量,免得夏海強胡來。又特意叮囑李春福的騎兵營,若有意外趕緊回復報告,土匪一時剿滅不要緊,折損了自己可是天大的吃虧。
向西、向西、向西……順著情報揭示的線索,夏海強率領千余人馬徑直進軍,直朝土匪活動範圍的中心撲去。夏海強並不傻,通過一路上的偵察與分析,他得出一個結論,公主屯這個地方位居中央,又是交通要道,土匪們不管在不在那過夜,有八成需要從那里經過,所以給出的命令便是直接進軍。
果不其然,各部的斥候騎兵已發覺了不少土匪襲擾的蛛絲馬跡,雖然沒有和胡子面對面,但前後腳趕到的情況卻發生了很多次。听到日益明確的匯報,夏海強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緊咬住不放,死命追趕獵物——「我看你往哪里逃?」
「大人,前面便是雙崗子,弟兄們趕路趕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雙崗子?」夏海強一愣,「距離公主屯還有多遠?」
「不遠了,也就40多里地……」
夏海強看看天色,又掏出懷表研究了一番︰「今夜務必趕到公主屯……咱們沒多少功夫休息哇!」話雖然這麼說,但回頭看看身後渾身滴汗,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但隊伍、軍姿依然還整齊有素的隊伍,夏海強也于心不忍——磨刀不誤砍柴工,只要能搶在天黑前到公主屯,休息一會又何妨?
「傳令,到了雙崗子後弟兄們休息一刻鐘……」
「到了雙崗子,休息一刻鐘!」
「到了雙崗子,休息一刻鐘!」命令被依次傳遞下去,原本大家都累得夠嗆,但一听前面馬上就能休息,一個個都打起精神,重新邁開大步前進。
雙崗子果然名不虛傳,足足兩道山崗,中間夾著一條大道。山崗雖然不陡、不高,但綿數數里,一眼望去居然還看不到邊。
查看地形之後,夏海強自言自語︰「這倒是個打埋伏的好地方。」
「可不是麼……」杜金德接口後笑道,「若是按說書的套路,肯定是‘原本潰入山谷的誘兵之將倏忽不見,正在納悶間,轟隆一聲炮響,兩邊山崗頓時涌出一彪人馬,嘴里還直喊某某,你的死期到了,納命來……那上當的某某喝令後隊改前隊,正待撥馬回轉時,冷不防後邊也是一聲巨響,抬眼望去,原來是巨石封住了出口,端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哈哈哈哈!」望著杜金德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表演,幾個人捧月復大笑,夏海強笑得尤為厲害︰「阿德……你這口才不去說書真是浪費了,趕明兒咱要是不帶兵,非天天听你說大書不可!」按一般禮數,像夏海強這等身份的應該彼此以字相稱,杜金德等人在受了招安後也各自有了字號,但夏海強老記不住這些,平時只能「阿德」、「阿遠」地亂叫,其他幾個知道他愛開玩笑也由得他去,再說這種稱呼彼此關系更見親密,眾人倒是樂此不疲。
「那感情好!」杜金德嘿嘿一笑,「俺從小就好這口,偏巧有個遠門親戚也是學這個的,俺就跟他學了幾年,可惜後來……」
正想扯幾句關于後來的故事,忽然間偵察兵飛也似地出現在面前︰「報告,前面發現一股土匪,正朝雙崗子而來……」
「當真?有多少人?」夏海強收斂了笑容,連忙問道。
「足有百來人,個個都騎馬……」
「娘的……干了,說什麼什麼就來……」
「可咱們沒準備滾木壘石啊!封不住山口,馬匪一眨眼就跑出去了。」
這倒是個問題,夏海強本來正犯愁,腦筋忽地一轉,大叫︰「有了!」
「有什麼了?」
「快!把重機槍架上去,兩邊山頭一邊一挺,我就不信土匪再快快得過子彈!」
听說土匪來襲的消息後,部隊一陣騷動,所幸平素訓練有方,指揮起來往兩側山崗轉移、隱蔽還算利索,沒多久大道上便撤得干干淨淨。焦濟世原本還要指揮部隊摘樹枝偽裝,為夏海強喝止︰「就這麼點土崗子,再扯樹枝也看得清楚模樣,別忙乎了,還是趕緊注意敵情。」
說話時,遠處塵土飛揚,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雖然偵察兵匯報只有百余騎,但這聲音听上去倒是像有千軍萬馬似地。
「他***……都給我傳令下去,沒老子的命令不準開槍……」
「沒有命令不準開槍!」
「沒有命令不能開槍!」
遠處飛揚的塵土已經越來越近了,當先幾騎已出現在了視野之內,夏海強的手指頭緊緊扣在扳機上,準備再過幾秒就要發動……
猛然間,他的手筆被杜金德拉住了,後者低聲說道︰「大人,後面還有大隊!」
「什麼?」夏海強抬起望遠鏡一看,果然沒錯,在馬匪的身後出現了更大塵土,同樣是馬蹄聲聲,同樣是疾馳而來。
夏海強心里一驚︰難道敵人還分了前後兩個梯隊?不是情報說只有百余人麼?哪里來那麼大的架勢?
他在山崗上猶豫,兩邊的官兵可都是手心緊張地捏出了汗,怎麼還不下令開槍?
「他***……」眼看前隊已經月兌離了自己的火力圈,夏海強又氣又惱,「給老子逮後隊……」
不到十分鐘,後隊也疾馳而來,由遠及近,馬上就要沖進山口,從陣勢上判斷,大約總有140余騎,夏海強舉起望遠鏡一看,差點驚叫出聲︰「不對啊,這哪里是土匪?這是毛子啊……」
「毛子?」杜金德一驚,定楮一看,可不是麼,無論馬上之人的裝束還是他們手執的大旗,無不表明了他們的身份。
「不能開槍!」夏海強原本亂紛紛的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伏擊俄軍的消息要是泄露出去,還不是捅了天大的窟窿……
可是,來不及了。看見大隊俄軍哥薩克耀武揚威的架勢,再想起忠義軍被剿得七零八落的慘狀,杜金德的新仇舊恨一下子便被勾起,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啪!」,槍走火了!
這一聲不響還好,一響,兩邊山崗之上的官兵以為夏海強下達了開火的命令,頓時槍彈齊發,所有人都對準山谷大道上的目標自由射擊。高速奔馳的馬隊受到子彈的阻擊,仿佛被狠狠擊了一拳,當先幾個帶著慘叫聲全都栽下馬來。後面的大隊俄軍情知不好,全都大叫大嚷,「吁」,一匹匹馬頭被高高勒起……山谷仿佛炸開了鍋一般熱鬧。掉頭在狹窄的山道上只是奢望,俄軍指揮官在短暫的驚愕之後便迅速判明了情勢︰無論是掉頭還是沖擊山崗都是沒有指望的,只能寄希望于猛沖。于是,在稍縱即逝的停頓後,大隊俄軍便不顧倒下的同伴,發瘋似地往前沖。
「阿德……你究竟干了些什麼?」面對電光火石間的變故,夏海強差點要吐血,狂躁地叫嚷著,眼神如果能殺人的話,杜金德早就不知道被干掉多少次了。
「他***,給我狠狠地打……」既然已經交上了火,夏海強顯然也無法顧忌更多,只能命令部隊拼命射擊。
俄軍在奪路狂飆,可方才短暫的停頓畢竟傷害了行動的速度,等到大隊把速度再次提上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多過了三秒——這三秒對于平時可能只是一閃而過的時間,但對于今天來說,那就是俄軍生死的分界線。
「突突突!」架設在兩側山崗上的機槍開火了,兩道犀利的火蛇像凶神惡煞一般牢牢封住了谷口的生天,十幾個試圖往前沖擊的俄軍連人帶馬被機槍掃倒在地,他們後面的馬匹或是因為障礙而不能前行,或是因為重機槍的威力而不敢前行……谷口的俄軍沖擊速度驟然下降。
騎兵唯一能倚仗的便是速度,失去了速度,騎兵其實比步兵還慘——因為無論是騎兵中彈還是胯下的馬中彈,結果都是一樣的——死!
俄軍指揮官這才如夢方醒地想指揮部隊掉頭,可惜,太晚了,實在是太晚了。兩側山梁上千余桿步槍槍彈齊發,在狹窄的山道上形成了密不透風的彈雨,要想回頭談何容易。
「殺!」
暴怒的夏海強一聲暴喝,帶領部隊便沖下山去,杜金德連忙緊緊跟隨。
俄軍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僅剩的對射也在幾分鐘後完全歸于平靜,再接下去那就只有俄軍申吟不斷和巡防營「繳槍不殺」的聲音了。
「大人,怎麼辦?」面對滿地的俄軍尸體,杜金德等兄弟幾個雖然感到了復仇的快感,但看到夏海強那張黑臉,三個人全部焉了——雖然殺毛子是他們的心願,可今天的事情如何收場?
「你們說怎麼辦?」
「我們……」杜金德哭喪著臉,「我……我也不知道,我……我……當真……」
「他***……」夏海強飛起一腳就踹過來,若是平時,杜金德肯定就能躲開,但現在這番模樣,他哪有心思調皮?
「大人,要不回去稟告秦大人,請他發落?如果要我們兄弟三個頂罪,我們絕不含糊!」齊恩遠一聲大喝,「我們的命本來就是秦統領給的,在死前還能打一通毛子,值了……」
「都他媽扯**蛋……」圍攏過來的其余官兵也知道大事不好,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不知道如何應付。
「稟告?這些死人怎麼辦?稟告就能解決問題?原以為我夏海強夠糊涂了,你們居然比我還糊涂……」
「大人,我們實在沒轍了,這些死人都在這里,難道神不知鬼不覺地避走?」
「這真是撞邪了,老毛子這麼好糊弄?」夏海強突然感覺自己腦子不太好使了,到底怎麼辦?這個局面究竟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