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骨氣!」秦時竹拍拍他的肩膀,「就是要這樣。」
「學生本來已通過了赴美考試,但因為這事估計是去不成了,學籍也肯定保不住了……我想……」何芳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吞吞吐吐了半天,沒說出
「怎麼,不好意思說?」秦時竹笑了,「是不是讓我去疏通
「你說吧,不管怎樣為難的事都說出來,說什麼巡閱使也不會怪你的。」沈蓉也在一旁鼓勵他。
「我想,能不能請巡閱使回去後和人民大學那邊說說,讓我去那邊就讀?這學校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何芳吉耷拉著腦袋,聲音越來越低,「我知道已錯過了人民大學入學的日子了,若等到明年又心有不甘,所以我大著膽子,冒昧地請巡閱使能夠給我行個方便。」
「小伙子算盤打得不錯嘛。」秦時竹笑了,「好,我答應你的請求,我會關照校方的,不過必要的考試你們還是要參加。」
「那我謝謝巡閱使了。」何芳吉高興地差點跳起來,幸好及時意識到自己在馬車里,抑制了這種沖動。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與美國人斗呢?」
「本來學生以為,這是一件非法的事情,其中又涉及民族尊嚴,所以學生憤憤不平。今日听了巡閱使的演講我更加意識到獨立精神和品格之重要。故而堅定了獨自與此抗爭地勇氣……」何芳吉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中國要強大,固然要有厚實的實業基礎和先進的科學技術。但如果沒有獨立品格做依托,我們學地時候會帶著仰望、盲目崇拜的精神去學,把人家的糟粕也跟著學來,縱然掌握了一定的知識,腰桿也硬不起來,只能一輩子跟在洋人後面卑躬屈膝。想明白了這一點,我就更加理解為什麼那些美國教員拼命讓我們學美國文科的險惡用心,他們太可惡了。生怕我們掌握了先進知識後會富強起來,為了要把我們培養成為美國的奴才、洋人的奴才,使咱們中國永遠落後于先進國家,就是要在開始階段就給我們灌輸奴化教育……」
「原來你怎麼想?」
「我原以為只是美國人歧視中國文化而已。今天我听了巡閱使的演講,您提到了做先進國家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包括科技現代化和思想文化現代化,我突然間醒悟過來,原來這些美國人壓根就不想讓我們強大起來,故意卡我們……」
「你地洞察力不錯啊。$$」秦時竹笑了,「你說美國人搞奴化教育。還有什麼證據?」
何芳吉想了想,說︰「有。有些美國教員還充當傳教士,放著好好的課不上,卻通過基督教青年會在校內大搞聖經班、生日禮拜,在學生中發展信徒,凡有宗教活動,正常的教學秩序一律被打斷。特別是有一個美籍校醫兼生理學教師,醫術很差卻十分熱衷于傳教布道,我們都譏諷他是不救,專救靈魂。使更多的靈魂早升天界……」
「哈哈!」秦時竹和沈蓉也被逗樂了,「你們這幫學生嘴上還真夠損的。」
「巡閱使、夫人,不是我們損,是他確實不像話。就連中國教師都看不下去呢。要不,胡先生能被迫辭職?」
秦時竹听他這麼說,勾起了一件心事︰「你倒說說中國教師和外國教師之間還有什麼沖突?」
「沖突很多。主張學理科文科的沖突是一個方面,還有就是外國教師上課不認真,隨隨便便,不時遲到早退,還經常侮辱中國學生,中國教師一直看不慣。但大權都握著美國人手里。他們也沒有辦法。更氣的是,明明是中國教師教授的好。工作也更辛苦,但他們的薪水報酬要遠遠低于外國教師。我們學生都打抱不平,憑這幫吊兒郎當的外國人也能拿那麼高地薪水?雖說是美國退回的賠款,但畢竟是咱們中國的錢啊……」何芳吉提起來是一肚子氣。
「看來你是一個很愛國的學生。」秦時竹欣慰地說道,「也是一個正直的學生。你好好去讀吧,將來我送你出去深造。」
「那太好了。」
「不用謝我。」秦時竹告訴他,「我設立人民大學時有三句口號,你知道嗎?」
「我知道兩個,一條是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還有一條是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第三條我說不上來。」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
「看來你對《人民日報》和《新華》還挺熟悉。」對人民大學的宣傳,主要就通過這兩個輿論陣地,秦時竹笑眯眯地說,「還有一條是又紅又專。」
「又紅又專?」何芳吉愣了,在他看來,這最後一條似乎沒有前兩條那麼有文采。||||
「紅指愛國愛人民,有民族自豪感和為人民謀利益的決心,專指專業技能,即要有學問和專業知識。本來我可以說德才兼備的,但中國傳統的德,是指個人道德,往往又指獨善其身的隱士作風,講紅是希望他們出世……」
「我明白了。多謝巡閱使地指點,我一定按照這三個方針去求學,力爭做一個對國家,對民族有益的人。」
「還有一點要提醒你。北疆教育體制提倡的是軍國民教育,小學生有童子軍,中學生以上要參加學生軍,每年要參加一定期限的軍事訓練,培養學生地愛國意識和紀律意識,特別是高等專科學校和大學地學生。由于享受政府津貼和獎學金,規定每年必須參加不少于一個月的軍營實踐,這個過程。既是接受訓練,培養自己軍事素質的過程,也是服務國家,傳授給軍隊士兵文化科學知識地過程,即所謂的雙向交流、互動過程,就是女生也要學習戰場護理等知識。今年老生的交流在暑假時已結束,但新生還剛剛開始,你若是去了。還得和他們一起參加這個過程。」
「這我能接受,說實話,我倒挺羨慕北疆方面這麼做的呢。哪像咱們這里,秀才見了兵,有理說不清。」何芳吉笑著說,「真要是那樣,可就是筆桿子和槍桿子團結起來了,也就是巡閱使所說地,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地局面了吧?」
秦時竹心里暗笑。看來《人民日報》和《新華》的效果不錯,回去後要繼續加大力度……
「還有件事情想讓你去做。」
「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盡力去做。」小伙子回答地斬釘截鐵。
「北疆方面各種事業進行地如火如荼,但目前最缺乏人才,像你們這樣地青年學子,正是北疆建設所急需地,我希望你發揮優勢,串聯一批有愛國志氣的優秀同學,到北疆去,像人民大學等各類學堂都可以對你們開放。」秦時竹緩緩地說出了最重要的目標。「你去串聯時,一定要根據自願原則,而且不要給校方造成有組織,有預謀的印象。」
「行。沒問題。現在中央政府對教育不重視,學生們都怨聲載道,要不是因為已在這里讀了,插班不方便,很多人早就想去人民大學了。」
「你可以告訴同學們,到了沈陽後,可以根據他們的知識水平進行插班,不過一定要參加考試。」。
「謝謝巡閱使的信任。」何芳吉下了車。感激地望了馬車一眼,手里還拿著一張充作活動經費的百元人民幣。
「復生。這種事情你怎麼讓這個剛剛認識的毛頭小伙子去辦?是不是太草率了一點?」沈蓉不解地問。
「夫人,你不懂,如果我大張旗鼓地張榜招人,豈非和教育部過不去?範源濂再不濟,也是範旭東的哥哥,咱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萬一這學生辦事不力,鬧得沸沸揚揚怎麼辦?」
「沒事的。大家頂多以為這個學生只不過因為見了我一面而在私下大肆鼓噪,蠱惑人心……你說,剛才我們在馬車上說地話會有誰傳出去?」
「這倒是。」沈蓉愣了,「這就是你搞政治的手法?」
「是啊。還有事情讓夫人幫忙呢。」
「我?」沈蓉嚇了一跳,「你不會也要我去串聯吧?」
「蓉兒真聰明。」秦時竹微微一笑,「北疆的高等教育雖然已把框架搭起來了,但基礎並不扎實。尤其大學教師就更加缺乏了,京城高等學堂甚多,我此次前來,有心挖一批人才回去,但又不能親自出面。我想讓夫人出馬幫這個忙,把那些心里有異動的先生們都請到北疆來,請到人民大學去。事情其實不難辦,現在袁世凱政府對教育根本不重視,經費短缺,除了清華學堂,各大學堂都面臨著財政困難,不少教師已很久沒有領到薪水了,他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京城物價又貴,日子過得很艱難,哪像我們北疆不僅教師薪水給的高,而且從來不拖欠。如果聘請他們去人民大學或北疆各類學校任教,我想他們一定是樂意的。」
「既然這麼容易,為什麼要我去辦呢?」
「這問題問得好。這些先生們,大都是學有專長的,做人也比較有骨氣。咱們要聘請他們,不能光靠金錢,也得禮賢下士一番,讓他們感受到我們的誠意,我公事繁忙,而且確實不太方便,但如果夫人出馬就不一樣啦。一來我的重視他們肯定能感覺到,二來……嘿嘿」秦時竹詭秘地笑了。
「二來什麼?」沈蓉趕緊追問,她總覺得秦時竹這笑聲里不懷好意。
「二來,這些先生們大都鑽研學術過于精深,對衣食住行等一般情況不是很了解,甚至對錢多錢少根本沒有概念,但他們地夫人可是操持家務要過日子的。所以,蓉兒你可以在他們各自的夫人上下功夫,讓她們去勸說,效果肯定更好。這叫走夫人路線……」
「真拿你沒辦法。前清時孝敬上官、逢迎拍馬你也時常走夫人路線,還把我拖上,現在為了聘請先生,還得讓我出去走什麼夫人路線。」沈蓉用手輕輕一指秦時竹額頭,「你腦子里怎麼盡是這些歪門邪道的路子?」
「非常人辦非常事嘛。我就是因為有這樣地路子,才能做到北疆巡閱使。」秦時竹把沈蓉摟在懷里,「我要是沒有這樣的腦子,蓉兒你怎麼看得上我呢?」
正如秦時竹所說的,夫人路線走的很成功,隨後幾天(在秦時竹在京的這段日子里),沈蓉在白毓(人民黨京津支部書記,熟悉當地情況)等人的陪同下,走訪了一系列學有專長的教師,好說歹說,把他們請到了北疆,有個別含含糊糊的,也通過夫人路線一一搞定。
事後,有人驚呼,幾個月內,北京高等教育出現「北徙潮」,不少有名望、有學問地教師(如北京大學物理學教授何育杰等人)和學生統統都被北疆這塊海綿給吸引到了沈陽……教育部雖然得知,也毫無辦法,因為他們根本拿不出錢來留下這批教師,某些人甚至還在慶幸,可以省下那些拖欠地薪水了。
晚飯畢,秦時竹夫婦首先去拜見徐世昌。清王朝覆滅後,徐世昌自稱為前朝遺臣,退隱青島。臨行之時,內務府大臣世續跪著請他不要南下,隆裕也哭著勸其勿行,袁世凱亦極力挽留,但徐世昌還是毅然離去。一來表示他尊重共和成果和遜位詔書,不願意和清室有過多勾連,二來他畢竟半世隆恩受之于清廷,為氣節起見,不可做民國之官,但又剪去了辮子,顯示超然姿態。老狐狸的手法真地是妙不可言,與公與私、與新與舊都可以交待。
唐紹儀內閣風潮後,袁世凱曾提議由他擔任內閣總理,但老狐狸不肯就任,只肯來幫老朋友的忙,給袁世凱出出主意。因此,五大元勛進京時,他也正好在北京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