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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北投。
簡桐拉著蘭泉的手站在一望無際的藺草田邊,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那一片繁茂濃密的藺草田,像是一片綠油油的海洋。海風吹來,拂動碧浪千頃,此時方能看見原來那幾乎齊人高的藺草田地里,正有草農在躬身收割著藺草。
整片草田一碧萬頃,只有草田當中偶爾隨碧波冒出的草農身上的衣物帶著其他的顏色,所以讓草田整體看起來,就像是碧綠的織毯上點綴著星星點點各色的花朵。
「藺爺爺,藺大哥,我終于找到你們姓氏的根。你們一定就是因為這一片藺草的美景,才會決定讓自己姓藺的吧?」
草雖簡樸,可是草卻是最為柔韌堅忍之物。尤其當生機勃勃、一碧萬頃之時,更是仿佛搖曳著不會止息的感情。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蘭泉也是感喟,「如果藺爺爺和鴻濤知道,你為了他們能親自來到這個地方,他們也一定會欣慰。」.
台灣的街景讓簡桐並未過度驚訝。台灣的許多街景宛然J國風貌的一個改版與縮影,因為台灣曾經被劃歸那個國家過,所以這里的風物與習慣與那個國家頗為相近;對此簡桐並不覺陌生,因為她們生活的那個城市,在歷史上也有多年被J國殖民佔領的歷史,所以那些房舍、街道、廣場的布局都覺曾經得見。
時光殘酷又溫柔,它將一個城市恥辱的歷史,慢慢轉換成這個城市文化的一部分。讓你仰頭去望那些街道和建築的時候,會有痛,也有欣喜。痛的是這里曾經的過往,欣喜的是那一切終究已經被塵封進歲月,不復再來。
簡桐和蘭泉循著導游的指引,去尋找藺家白虎團在台的舊日痕跡。那導游听說他們兩位要找這樣的遺跡,倒也都理解,畢竟近年來港台的黑幫片在大陸非常火,所以許多大陸游客來了就想看看那些幫派真的曾經留下過的痕跡。
「二位游客朋友,你們知道竹聯幫厚?當年竹聯幫大哥的一場喪禮驚動整個東南亞,喪禮當天現場還有許多J國那邊過來的黑道大哥。那氣勢惹人側目厚……」台灣導游職業地給簡桐和蘭泉介紹著。
導游引著二人漸漸遠離了城市中心的喧囂,走進一條幽靜的巷子里去。台灣的地皮很貴,所以常見到小面積的房屋,只是這條巷子里的房屋就更加狹仄,幾乎是門窗疊著門窗。那些房子能看得出已經有了年頭,但是這麼多年歲月走過,那些房子竟然還光露著灰突突的水泥牆壁,連一點粉刷也沒有。
此時坐在房屋門口閑聊的都是些老人家,很少看見年輕人進進出出。
「兩位厚,這里就是二位尋找的、有關白虎團的最初發起地。」
簡桐愣住。也曾無數次想象,以為至少也是在J國時候看見山田組的那種辦公大樓,卻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狹仄之巷。
「這里呢,就是所謂的‘眷村’。」導游也嘆息了一聲,「當年國.軍戰敗,大量的榮民和眷屬都被安置在這樣的地方,漸漸匯聚成為居住的村落,所以被稱為‘眷村’。」
「二位看見眷村的情形,想必會非常心酸。其實這還是1960-1970年代政府拿出錢來修繕之後的模樣;如果是初期的眷村,二位就會更加難過。那時候根本就沒有房子,有的只是以門板遮蔽成小小的帳篷;後來漸漸有了茅草房——厚,對了,就如二位一直提到的藺草,多虧我們北投盛產藺草,所以榮民與眷屬便將這些藺草善加利用,做出了房頂、床席,甚至吃飯的盤碗……」
簡桐也是听得難過,輕聲嘆息,「那現在里面這些老人……」
導游也是黯然,「都是榮民咯。許多榮民因為貧窮,根本沒有船資回大陸探親。他們只能這樣一日一日耗費著自己的生命,終老于此。」
導游一邊解說,一邊引領二人向巷子深處去,指著一處稍微軒敞一點的平房介紹,「就是這里哦,這里就是白虎團成立的最初地點。」
「二位知道的厚,這些榮民與眷屬呢,因為來自大陸,他們的政治觀點與島內原住民有很大的差異,文化背景也不盡相同,所以都說眷村的內外有一道‘竹籬笆’。眷村內外的不溝通便可見一斑。當年最嚴重的時候,有島內原住民與眷村村民發生過齟齬,眷村內部的人們為了抵御和反抗,這才建立起了白虎團等幫會組織,以求自保。」
「哦?你們找藺長官的故宅啊……那倒是不必到這邊來了,1960年代以後他們就搬走了,因為已經買得起大房子,再不用在眷村里頭受罪。」有位老人家听見幾個人的談話,便扁著一張牙齒幾乎已經掉光了的嘴說。
簡桐也是點頭。藺水淨擄了靳歡來台的時候,是在文.革年代,所以這邊並不能找到切實的線索。
「那麼藺長官他們家人後來有沒有再回來眷村過?」蘭泉倒是不著急走,蹲下來給那位老人家點上煙袋。
「我想想啊……」那老人家眯起眼楮來,一邊「吧嗒吧嗒」抽著煙袋,一邊用力回想。
良久,老人從記憶的塵霧里走出來,點了點頭,「是回來過的。不過不是藺長官自己回來,倒是藺家小官回來過,還帶回來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簡桐興奮起來,「老人家,麻煩您給我們說說!不急不急,您老慢慢想,我們慢慢听!」
這里的老人家都是寂寞的。能點燃他們最後一點生命活力的余薪,不過是那一點回憶。所以如果有年輕人願意听他們講那過去的故事,他們還是非常開心的。
「好,好……」老爺子緩緩地抽著煙袋,「話說,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年我也是再次見到藺家的小官。那孩子剛出生的時候,藺長官倒是抱著孩子回來眷村給老兄弟們看過,還擺過百日酒;可是後來藺家發達了,就也很少再回來。所以我看見藺家小官進來的時候,還看了半晌——不過藺家人就是藺家人,一眼就也認出來了。那時候那位小官長得呀,真是風神秀逸,要多英俊有多英俊喲……」.
小怪獸在佛堂玩了一會兒就轉頭問色空,「色空叔叔,我媽媽還給了我一個任務,要我來看明月姑姑!」
一提明月,所有人都是變色。
「小怪獸!」杜仲趕緊走上來想要抱走孩子,「咱們去那邊看梅花鹿啊。」
色空輕輕嘆息之後,卻坦然一笑,「孩子,叔叔不是不帶你去看她。叔叔也知道她在哪里。可是6年來她不肯見叔叔,叔叔也決定再不下山一步。」
小怪獸卻展顏一笑,「明月姑姑不見叔叔,卻不意味著不見我;叔叔不肯下山半步,小怪獸卻可以自由下山的!」
鴻濤皺了皺眉。他明白小桐的心思,可是他卻也不得不抬眸望了一眼多鶴。
色空與明月自是可憐人,可是多鶴呢,她又何嘗不可憐?
多鶴卻依舊寧靜站著,仿佛他們所說的話都與她無關。她只靜靜含笑,垂首而立,目光落在陽光閃耀的地磚上。她身上那件艷紫色的和服上,白羽的仙鶴純淨如仙。
小怪獸感知到干爹的目光。小東西自然不知道多鶴在這件事情當中的角色,可是干爹的目光還是提醒了他。小家伙面上有一點尷尬走過來,輕輕拉住多鶴的手,「多鶴姐姐,拉著我的手!」
多鶴努力一笑,握緊他小小的手。那手很小很軟,卻足夠給人慰藉。
多鶴含笑轉身向色空辭行,「小主人出來的時間不短了,他也該困了。我先帶小主人回府休息。也請大師善自珍重。」
色空無言以對,只能靜靜稽首,垂下眼簾.
「多鶴姐姐,你難過了麼?」小怪獸和多鶴一同坐在僕人扛著的滑竿上,搖搖蕩蕩往山下走,小東西依偎在多鶴懷里,仰頭輕輕問。
多鶴是老夫人的貼身侍女,可是因為小怪獸來了,身邊也需要女子的照顧,所以老太太將多鶴遣過來只照料他。
多日的朝夕相處,小怪獸跟多鶴也早已非常親近。今天無意之中讓多鶴難過,小怪獸只覺心中愧疚。
「沒有啊。」多鶴靜靜含笑,「有的時候一個人是無法去準確揣度另一個人心中的想法的。既然無法揣度,那就坦然去尊重。他既然想那樣做,他既然覺得那樣做才能讓他心靈平靜,那我就依著他的心,尊重他的心願便罷。」
多鶴抬頭望高天流雲,「幸福也是會傳染的。當你看見那個人幸福,你就也會感知到幸福。哪里會有什麼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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