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千羽老妖此舉,分明是要他殺掉一名摩羅道的練氣士。
這練氣士也與當日閆光王成安二人不同,不會蠢蠢地與他動手。修道練氣不易,是故練氣士一旦廝殺爭斗起來,往往凶險狠厲,不是敵死,便是我亡,個中慘烈,未曾經歷過者,斷斷難以明白。
石生被千羽老妖一腳踹了下來,那雲卿卿就低呼一聲,欲要飛身下去,老妖卻道︰「似他這般,若不學殺人,不會殺人,不敢殺人,遲早也是他人鼎爐中物。」
雲卿卿便偃了聲音,只是定定去看,老妖才寬慰道︰「與我老人家在,有什麼好擔憂的。」
石生歪歪晃晃下了雲頭,老妖最後一句話叫他心頭一凜,當下運手一彈,扶搖劍祭起,懸在足下,這才穩住了身形。
只是這時,他自己卻業已直直地砸落在那名摩羅道練氣士的前頭,擋住了去路。
那人驀然一驚,急忙穩住了自己足下法器遁光,將手中一堆東西一骨碌兒收進了腰間一件黑布袋中。
石生看得新奇,莫非這便是雲嵐宗也有許多人蒙長輩所賜的儲物袋不成,只是卻還不如老祖教他的隱劍法,只需一個小手段,便可將飛劍隱在袖間,更為方便。
這人身穿黑袍,破敗不堪,更是沾染了許多血跡之類,一張長臉上分布著兩只細長眼,拱天鼻,兔唇齙齒,還有一小撮極其猥瑣的胡須。
連石生也一時有些驚異,似這樣人,怎麼可能進入修道練氣界,還修煉出了功果?須知舉凡修道門派,選取弟子時,首先自然看資質,其二形容樣貌也極重要,因為形容主人之性情等等,不能忽視,是故那雲嵐宗弟子個個都是一表人才,朗朗俊雅,更不要說如水合派那樣盡是女子,人人美貌如仙,風姿綽綽,叫人心折了。
這人被石生盯住了看,因心中有事,到不願多惹事端,又想著如今的涼茲國境內,能飛到天上的練氣士,若不是友便是敵,當下便小心地警惕了幾分,面上卻一團和氣,打了個道揖道︰「貧道摩羅道門下魏朔,不知這位道友道號尊諱,攔住貧道,卻是為何?」
石生見他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只是自己也不知當如何回答,吶吶了幾聲後,干脆直接說︰「我是雲嵐宗石生,老祖叫我來殺了你!」
那魏朔道人的臉,當即便沉了下來,直如死水。笑話,別人當面直言,我要殺你,這對于練氣士而言,便是赤果果的宣戰,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哼,我摩羅道在涼茲國的事情,雲嵐宗居然當真要插手不成?!」
想必,這位魏朔道人竟還不知,那摩羅道與摩羅國早已對雲嵐宗東雲國也宣戰,打得不可開交了。
石生方要答話,哪知對方卻籍由說話之際,捏指作印,足下那件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法器,已如一道黑色玄霆疾電,擊殺了過來!
原來練氣士交手廝殺,但說到那樣話,便就是個不可宛轉的局面,這魏朔道人卻見對方竟還無動于衷,恍如未知,松松垮垮地立在飛劍上,況那飛劍灰不溜秋的,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當下就起了心思,卻是想要一下打對方個措手不及,殺了了事。
石生一見這情形,卻反而心下不驚,立即就平靜了下來,只按老妖傳授的御劍之法,運轉那《不動妖王經》中「巍然不動」的法門,一下凝住了丹元,身在當空,動也不動,足下扶搖劍卻昂然而起,化一條灰光,鋪灑開來,丈來長的劍芒就迎了上去。
魏朔道人的飛劍正正地撞在了扶搖劍劍芒之中。
這還是石生頭一遭與人一對一地斗劍廝殺,不由得便有些興奮起來,連連運轉御劍法門,扶搖劍一沖之後,轉為撩起,兩劍在劍光之中猛一抨擊,扶搖劍就往上一撩!石生只當這一劍,必能轉去對方飛劍的劍勢,那知不知是扶搖劍太過鋒銳,還是這魏朔道人的飛劍貨色太次,竟一劍相交之後,就被扶搖劍削成了兩截,墜了下去!
石生面現驚愕,反觀對方卻剎時面如死灰,哇啦吐出一口血來,身在空中搖搖欲墜。
「你……你你你……」他張口結舌,不能言語,萬萬料不到石生那口灰不溜秋的飛劍,竟然這樣厲害。須知那件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飛劍,乃是他自踏入修道門檻之時,宗門長輩賜予的,後來一直便以自己丹元之中一絲精氣祭煉,使得與自己通靈如意,如臂使指,乃是本命的法器,誰知竟一個照面就折在了石生劍下。他心神倏然受創,只是吐了一口血而已,已是好的。
石生卻哪里知道這些,反而驚異道︰「你的飛劍,怎地這般沒用?」
魏朔道人當即又噴出一口鮮血,一張猥瑣的臉上變為怒容,更生出幾分貪婪,驀大叫一聲,從儲物袋中抓出一口飛劍,拋在當空祭起,向石生殺來。
石生忙就運扶搖劍來擋,哪知這廝似得了失心瘋一般,連連不斷地從儲物袋中往外掏模,一時竟連續取出了七八樣法寶來。
飛劍起虹光,旗幡蕩風雲,一把描金折扇往空一扇,竟扇出烈風火焰來,還有那銅鐘巨錘不一而足,甚至還有一只迎風便漲,一直漲到人來大小的黑漆漆毒蠍子,甩起尾椎上毒刺,便扎了過來。
不僅是石生,連上方烏雲妖風上的雲卿卿,白狐狸和千羽老妖也看得目瞪口呆。這魏朔道人修為並不甚高,連丹元也未大成,不過煉罡之境罷了,堪堪與石生修為相近,只是以區區煉罡之境的修為,如何能有這許多的法寶,雖然都算不上什麼好貨色,然而那摩羅道何時竟這般富庶了?
他們卻哪里知道,這魏朔道人,本是與一眾同門南下,隨摩羅國大軍推進,助戰廝殺的,因在前方那座城上,遭遇到了水合派的練氣士,兩方爭斗廝殺了一場,各自死傷了許多,他也中了水合派一名女弟子一記水羅箭,墜落城頭。
這廝果然不負猥瑣之名,堂堂一名練氣士,竟裝起了死來!待廝殺完畢,全城盡都被屠戮一清,摩羅國大軍繼續南下之後,他卻悄悄爬了起來,滿城搜那隕落了的摩羅道與水合派弟子的尸首,將墜落的飛劍法寶,還有儲物袋之類,盡都收歸了自己的囊中。
那戰事緊急,一城之後便是下一城,摩羅道門人也傷亡不少,雖是早已搜刮了一遍戰場,卻終究還是被這魏朔道人撿漏得了不少好處,此時心滿意足,正要去投下一處,找到自己門人,只說自己運氣好,中了一劍竟又活了過來便罷。
那知他好運之後便又遭了歹運,偏又遇到了石生。
他這拋出來的一干法寶,俱都是他撿漏得來,忿恨狂怒之下也不心疼,呼啦啦都扔了出去,因為修為不足,也談不上駕馭控制,只是憑那法寶本性,殺了過去。
石生見這些法寶倒也不是什麼上品,然而一堆扔來,果然威勢不小,忙將扶搖劍一轉,回來護身。
「劍氣如玄穹!」
一劍撒開,劍氣披如玄穹,渾然如圓,化成一片灰光擋在身前,那些法寶流光轟隆一聲,便都撞了上來!
石生直覺一股大力,身形便略退了退,然而那些三流貨色的法寶撞在了扶搖劍劍光上,卻紛紛被扶搖劍劍芒一絞,統統崩碎肢解,墜落下去。
獨有那只黑漆漆的毒蠍子,本就是一只南疆黑毒蠍,被摩羅道一名練氣士抓了來,以無數毒物祭煉,成了一件活體法寶,此時雖被石生一劍就斬成了兩截,然而那尾椎之上,卻忽然一抖,射出一枚毒刺,直扎了過來。
石生忙就運扶搖劍,化劍光去擋,卻忽覺背後一疼。
他天生而有巨力,更兼皮糙肉厚堅愈金石,後來知道,卻是因為他乃是天生石胎化形的緣故。及至後來,在老妖手下,被開了靈智,修道練氣,就更加少有被什麼東西刺戟得感到疼痛了。只有在那化骨尊者手下,才吃盡了苦頭。
此時他卻忽覺背後心頭處一疼,扶搖劍一劍將那毒蠍子的毒刺絞成了粉碎,轉頭去看。
只見你魏朔道人,一臉得意笑容地在他身後,一手攥住一柄短匕。那短匕上一樣烏漆墨黑,顯然也是祭煉了劇毒,正直直點在他後心上。
然而他臉上得意笑容卻漸漸變化,變成了驚愕。
他這短匕,雖然只是粗略祭煉,連法器也算不上,然而修道練氣士所用材質豈是一般,若是放到世俗之中,便也是一件神兵利器,此刻被他運足了真氣,一下刺在後心!
練氣士極少有祭煉自己元身的,不過粗略強健罷了,按他所想,這一下得了手,必然將他刺個透心,絞殺了中元心念,死得不能再死。誰知他短比刺來,竟如中金石,連一絲也不能刺入。
修煉出元神的練氣士,只有將元神也絞殺了,方才算是徹底殺死,而尚未能煉氣化神的練氣士,只有將其中元心念,也即心髒處原本道胎所在,歸元之後所存的一股道基真意打成粉碎,才算功成。
石生轉過身去,他的眼中,放射出如看野獸時的那種目光。
雲嵐山上的猛虎觸逆的他,便拳腳過去,直接打死。
這人刺殺于他,竟然無效。石生卻忽然冷冷一笑,運手一把抓了過去。
魏朔道人待要走月兌,哪里還來得及?卻被石生一手如刀,戳進了當胸,血水噴涌,轉眼目現死灰。
老祖既叫我殺你,殺,便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