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鴻雁南飛。
大晉並州晉陽城,城南兵營的校場之上,旌旗招展,兵馬喧騰,今日卻是大並州軍內部,一次爭奪軍主之職的比斗。
數日前,劉琨對外宣布,說要成立一支名為「討逆軍」的隊伍、匯合尚在中山國的劉希,去司州協助王浚共同對抗石勒。
但對內,只有劉琨、王烈和令狐盛以及拓跋郁律幾人知道這支軍隊的真正目的指向了烏蘭察布大草原上的盛樂城。
此次出征,劉琨只派出一軍人馬,為中等之軍,兩千人,皆為其麾下勁卒,其中步軍一千五百,騎軍五百。
而在出征的前一天,劉琨對外正式宣布任命令狐盛為並州軍步軍都尉、領太原郡太守,接替因病卸任的太守高喬。
對于這次領兵出征石勒,並州軍內部的將領很多並不太熱心,並州軍多為步軍,遠征乏力,尤其是去對抗石勒手下的精奇,一些大將都有畏難心里。
但能獨自統帥一支兩千人的中等大軍,卻對一些下級軍官頗有吸引力。
而且劉琨明言,此次選帥,只要軍餃在隊主以上(包含隊主),不論出身如何,都可報名參加。
並州軍近三萬人馬,隊主以上的軍官沒有兩百,也有一百有余,這一選拔卻有一半的人都動了心思。
更有那自己不想帶兵去和石勒作戰的大將,想要讓自己心月復成為這一軍統帥。
本來按照大晉慣例,軍主之職的任免不過是劉琨這個刺史一句話的事情,但劉琨此次明言︰「強軍之帥,非勇武者不能擔當,因此開此選拔先例,給諸軍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于是,正式開始奪帥比試的這一日,卻也足足有四十幾個軍官報名參賽。
經過簡單的體力測試和文化考試(一軍之主至少不能是文盲,要能看懂上司的命令,及時體會上司意圖,否則害人害己),最後選出十六人參加最後的比試。
這八人卻也隱約代表了並州軍內幾個大勢力的代表,劉琨也心知肚明,而且王烈建議他,正好借此機會看看究竟誰站在他的對立面。
不過王烈事先已經保證︰「令狐泥的功夫他見識過,為了保證計劃順利,還可以來一道保險。」
而王烈所說的保險就是冉瞻和蘇良。
王烈自日前被劉琨收為弟子,加之目前王烈已經月兌離幽州軍,劉琨索性直接將他的軍籍變為了自己管轄的並州軍,並擢升他為幢主,他身邊的冉瞻、蘇良和林海等人也就都成為了隊主。
當然他們也只是軍籍在並州,劉琨並沒有直接撥給讓們人馬,否則會引起別人的非議
本來劉琨還想把自己管轄的一萬兵卒挑出五百人給王烈,但卻被王烈拒絕︰「大丈夫當自己努力,如師尊一般,只身北上,卻引得四方豪杰來投。」
劉琨听了,也是暗自得意,對自己這個弟子更是高看幾眼,卻不知道這小子打的是這兩千人一軍的主意。
因此,王烈手下的人馬依然是雞鳴寨的近一百五十名狂瀾軍兵卒和十幾個青山村的獵戶,只是現在大家都有了合法的身份,大晉並州刺史劉琨麾下討逆軍。
但今日比武奪帥,王烈雖有討逆軍的身份,卻是不好參加,畢竟他是劉琨弟子,若參加只能給那些想要反對劉琨此次用兵的人留下口實。
可是冉瞻和蘇良現在即為並州軍人馬,又掛著隊主的軍餃,和劉琨沒直接關系,自然可以參加。
而且以他們兩人的身手和在雞鳴寨中學習的文化知識,卻是順利進入了十六人最後的名單。
王烈的打算很簡單,利用冉瞻和蘇良為令狐泥護航,最後保令狐泥奪得帥位。
畢竟如果帥位真為他們兩人奪去,他們在並州人生地不熟,手下那些兵卒也不會服氣的。
至于令狐泥,王烈早就想好,自己既然拜劉琨為師,那當徒弟的就不能太過分,把他手下的肱骨令狐盛拉走,但令狐泥身為將門虎子,有勇有謀,卻是絕對不能放過。
可憐正傲然站立在比武場上的令狐泥,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披著少年外衣的無良大叔惦記上,心里更是YY他可以為自己統兵出戰。
十六個進入最後比斗的人,兩兩捉對廝殺。
真正的交手比斗,武將單挑,卻不像那般大戰數百個回合才能分出勝負。
古代武將對陣,相對沖鋒過招為一回,返回後再交手叫合,如此加在一起才算是一回合,小說里說某某武將和人大戰數百回合,除非是冉閔天王這樣的蓋世猛將,否則累都累死了。
就算人不累死,一般馬匹也受不了如此負重下的反復加速。
因此,一般尋常的武將交手也就是十幾個回合內決出勝負,體力稍微好點的,也不過幾十個回合,能打上百回合,還不氣喘的就是蘇良這樣的猛男了。
不過比武場上,蘇良和冉瞻卻實在勝的太輕松了,他們都對手和他們相比,差距之大,令場外觀戰的眾人無不膛目結舌。
和兩人交手的並州戰將就沒有超過五個回合的,冉瞻還算正常,長刀招式精妙,一般是用巧勁領對手認輸。
蘇良卻干脆就是用蠻力,手中精鐵鑄造的長槍,輪砸起來如風車一般,對手兵器踫上就是被磕飛出去的下場。
兩人在場上如此表現,場外的劉琨即驚且喜,驚的是冉瞻他有所了解,祖上都是乞活軍中有名的猛將,他個人也早就少年成名,就連石勒也贊其勇猛;可蘇良這少年,不過十八歲,以前籍籍無名,竟然勇猛至此,古之樊噲也不過如此吧?
喜的卻是自己弟子手下有如此良將,而且看起來對王烈忠心耿耿,如護主金剛一般,將來自己這弟子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王烈對兩人的表現卻早就胸有成竹,甚至都沒怎麼看他們的比賽,而是一直在認真觀察令狐泥。
這令狐家的小子不愧是武將世家出身,手使一桿鎏金長槊,看分量也足有二十幾斤,而且招式老道,一般武將對上他,也都是數個回合就被頂住要害制服。
甚至有一個倒霉鬼被直接敲斷了腿骨,這輩子是不用再想騎馬了。
不過那倒霉鬼是高喬一系,想來也是令狐泥故意為之,討好劉琨。
果然,見那倒霉鬼被打斷腿,劉琨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還有一絲歡喜。
王烈在劉琨身邊看的仔細,心下對令狐泥的表現更高估幾分。
「此子膽大心細,對敵冷酷無情,又不像他父親那般粗魯無智,可為大用。」王烈心中暗自評價。
很快,最後四人名單出來,冉瞻、蘇良、令狐泥和並州軍另一個大佬、騎軍都尉龍季猛的弟弟龍季常進入了決賽。
冉瞻對令狐泥,蘇良對那個龍季常。
這龍季常雖然年不過二十,但也是並州軍有名的後起之秀,和令狐泥被合稱為並州雙驕。
令狐艾見王烈似乎很重視這個龍季常,于是附耳低語︰「此子為騎軍都尉,揚武將軍龍季猛的弟弟龍季常。」
喔,龍季猛,原來是這個小子。
王烈仔細看向龍季常,只見這家伙正耀武揚威的在馬上比劃著手中的長刀,並且不斷對另一邊的令狐泥打著鄙視的手勢。
至于他下邊的對手蘇良,龍季常似乎並不放在眼里,在他看來,蘇良此前連番爭斗,都是用蠻力取勝,體力肯定消耗過半,更何況龍季常本身也和大哥一樣,天生孔武有力,卻是不畏懼蘇良。
上場前,龍季猛特意叫過龍季常︰「你這對手天生大力,不過看樣子不會什麼招式,一會你上場前先行激怒他,趁他失了方寸,再用妙招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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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四人開始捉對廝殺,冉瞻和令狐泥相比,武功力量卻在伯仲之間,但冉瞻勝在常年廝殺,對戰經驗豐富,而令狐泥勝在家傳槊法精妙。
而且,冉瞻本身就更擅長步戰,騎術實在是一般,馬戰卻有些吃虧。
更何況王烈之前早有吩咐,要保令狐泥勝利,于是比斗中冉瞻賣了個破綻,就走馬認輸。
令狐泥有些愕然,看向自己的父親,令狐盛卻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令狐泥心思機敏,知道這其中定有蹊蹺,但現在卻不是細細分辨的時候,只好下場準備最後的決賽。
這邊蘇良一上陣,龍季常就喝道︰「小子,不要耽誤我時間,這軍主肯定是我的,你若怕了就趕快認輸」
蘇良面無表情,看著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龍季常。
龍季常卻不耐煩道︰「怎麼,不敢說話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那豎子的兄弟,那小子運氣好,拜了劉刺史為師,不過一個出身不明的寒門子而已,你更不過是他的走狗,也想爬上高位,丟人現眼麼?」
龍季常的話說的很難听,雖然有故意激怒蘇良,好趁亂取勝的原因,但聲音之大,也足夠讓場邊觀戰的王烈等人听見。
蘇良現在怎麼可能容忍別人當他的面來侮辱王烈,眼中怒火漸起,龍季猛見他生氣,心下暗喜,以為蘇良已經失了方寸。
蘇良臨上場前,王烈曾對他說不要放過這個龍季常,可以考慮將他廢掉。
但此刻,蘇良卻起了殺心。
他既然敢污蔑王烈,那麼他就絕不會讓這個叫龍季常活著走出賽場。
蘇良卻不知道,王烈之所以讓他廢掉龍季常,卻有其深意。
今天派人上場和令狐泥爭這指揮權的幾乎囊獲了並州軍軍內各個派派,王烈早就細心觀察,想要為劉琨除惡。
而這龍季猛,初始不過是本地一個校尉,投靠劉琨後,因為數次沖殺,且救過劉琨一此,劉琨感其恩情,更愛其勇猛過人,遂提拔他為騎軍都尉,上表帝都加封他為揚武將軍,身為四品大員之列,雖只是一個散官,但也是並州軍中握有實權的人物。
劉琨對其如此提攜,但這小子最後卻背信棄義,簡直可以說是害了劉琨性命的凶手
在並州為劉聰所破,劉琨帶眾人避難幽州,沒有忘記帶上這個龍季猛。
可是在劉琨被段匹碑所困的時候,劉琨兒子劉遵在眾人的保護下困守孤城,這龍季猛不思報恩抵抗,竟然以城內缺糧、無法抵抗的由頭直接獻城投降,造成劉遵被俘,也讓劉琨失去了最後與別人討價還價的機會,最後劉琨子佷四人一起遇害。
如此小人,王烈前世晉史卻是記得清楚,能有壓收拾他,王烈絕不會留情。
這也是王烈臨別並州,前往草原前,能為劉琨做的最後一件事。
此刻,校軍場上,一方有意相激,一方有意殺人,卻是劍拔弩張。
眼見龍季常如此無禮,蘇良又看了一眼王烈,王烈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動怒,一切照之前的計劃來。
蘇良卻猛然一聲大吼,胯下得自吳豫的青驄馬風馳電掣一般直接沖向龍季常。
龍季常見蘇良說打就打,根本毫無征兆,剛要說話,但那青驄馬腳程極快,下一刻他只見眼前寒光一閃而過,胸膛一陣劇痛傳來,整個人倒飛出去。
再看他胸膛處凹陷下去一片,口吐鮮血,眼看是不活了。
一合之下,蘇良擊殺對手。
場邊觀戰的龍季猛大怒,對劉琨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我要為我兄弟報仇?」
說完,大步走向場邊,翻身上馬,就要直取蘇良。王烈一閃身,攔在龍季猛身前,冷聲道︰「大人,我兄弟誤傷了你兄弟性命不假,但你比斗之中,刀槍無眼,你想做什麼?」
龍季猛冷笑一聲︰「我想做什麼?我要殺掉這豎子,為我兄弟報仇」
王烈一听,臉色一變,手中大槍一豎︰「想動我兄弟,先問我這桿大槍答應不答應」